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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士不可以登基吗? 终卷 王业兴替,天下归一 第419章 御驾亲征

    第419章御……

    饶是曹操自觉自己已能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在听到袁尚的这个回答之时也不由愣在了原地。

    天气太热,需要来点冰给他降降温?

    他下意识地朝着同在此地的魏延曹昂等人看去,从在场众人全都有些茫然的神情里,曹操完全可以确定,他应该没有出现什么耳背的情况。

    他所听到的,也就是袁尚所说的。

    反应过来这一点,曹操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袁尚脸上的那一刻,都不免带上了几分微妙的……同情。

    不是同情袁尚居然要在“小小年纪”面临为敌方所擒获,甚至是国破家亡的可悲局面,而是同情袁绍居然会培养出这么个儿子,甚至还在眼下的情形中因无人可用,而不得不将他派遣到了外头,将脸丢到了曹操的面前。

    他不能为汝南袁氏争出个脸面来,在这等两军相争之间表现出足够的胆魄和智谋,又或者是在被擒获后表现出几分气节来也就算了,居然以这样一句荒谬绝伦的话来作为这河内一战的落幕,曹操都不知道该当以什么话来作为对袁尚的回应了。

    这实在是一句远比直接求饶还要让人愕然的话。

    要不是亲眼看到袁尚在这两军交锋之中得到的是何种保护,也凭借着望远镜的帮助,让曹操自巢车之上看到了袁尚是如何被魏延所擒获的,他都要怀疑一下,他们是不是不小心抓错了人,让一个并非袁绍儿子的存在给顶包了。

    说起来,袁绍在袁尚这个年纪都在做什么来着?

    虽说这些世家子弟多少都有那么一段稍显荒唐的过往,但袁绍本就是汝南袁氏往党人领袖方向培养的人才,早已学会了那套养名蓄望的法子,起码在外表现出的都是一派人模人样,哪里像是此刻的袁尚……

    只怕这一句“热甚求冰”,就算曹操不为其刻意宣传,也会在这冀州青州汉室政权行将覆灭的关头,成为天下盛传的笑料。

    “昔年平黄巾之乱时,我还听孙文台和傅南容说过,生子当如乔烨舒,如今看来,我等没因彼时汝南袁氏尤是气焰盛极之态,袁本初袁公路横行过市,便将其作为典范,大约是眼力颇佳的表现了。”

    等袁尚被人押解了下去,手握战功的魏延也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曹昂便听到父亲这般说道。

    “父亲现在应当没有这般远大的目标吧?”或许是因为他们此刻的立场已由危转安,曹昂也有了那么几分闲情逸致调侃问道。

    还别说,若说以前,这句“生子当如乔烨舒”还可以说是让傅干、孙策等人向着乔琰学习,就算是此前乔琰还在大司马位置上的时候,这话也还勉强可以说说,但当乔琰君临天下之时,这句话若是当真说出来,便难免有那么几分大逆不道的意思了。

    说这话的人想做什么?生个改朝换代之人出来吗?

    曹操摇头失笑:“也对,是该改改了,或许会变成……不重生男重生女吧。”

    乔琰对九卿做出提拔的举动,尤其是其中有女子占据四个席位的情况,早已在三个月的发酵之中传递到了各方。

    陆苑、姚嫦、吕令雎、任鸿这些不在九卿位置上却也各自身居要职的存在,也尽数令人看到了这位天子重用女官的倾向。

    虽说当今天子选贤举能看的是才干与人品,但这份特殊的信号总还是会让人看到女官扩招的机会。他们一面担心着自己的官职会否被后起追上的女官所顶替,一面又觉得自家后嗣之中女儿或许会比儿子更有潜质在天子面前出头,成为替家族谋求富贵与权势之人。

    这份倾向的变革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曹操也不能确定。

    总之,眼下他已经面对着这份改变带来的影响了。

    想到他刚入长安不久的夫人便已因此前坐镇濮阳的表现而走马上任,协助少府做事去了,曹操就有种一个头两个大的感觉。

    “算了,不提此事了,”还是想点开心的吧,反正顶多就是要跟夫人同朝为官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方才那袁显甫的情况你看到了吧?”

    “父亲还想说什么?”

    曹操想了想说道:“替我给袁本初送一封信吧,就说我昔年还怀疑袁公路所说的那句绍非袁氏子或许还真有其事,但今日一见袁显甫的表现我方知道,袁本初擅粉饰己身,他儿子还是太年轻了些,故而没有这个本事,现在显出了真格,颇有昔年路中悍鬼之势。这么一看,公路当年必是气话,本初也算是靠着儿子洗脱嫌疑了,甚好!”

    曹昂:“……”

    这话送到邺城,再配合上袁尚在被擒获之后的表现,和那出檄文轰炸竟也一时之间让人难以分辨出来,到底哪一个对于袁绍造成的刺激更大一点。

    曹昂现在方知,父亲这人其实还是记仇的,也总要找个机会给还上。

    此前的兖州之变里,袁绍明明还算跟曹操是旧相识,彼时也还并未真正分道扬镳,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在能将曹操置于死地并将兖州给收回去的当口,选择亲自赶赴兖州来补上这一刀,对曹操来说当然得算是仇。

    现在不过是以这等并不见血的方式报复了回去而已嘛。

    曹昂沉默了一瞬,还是朝着曹操回道:“我这便去写,倘若袁本初有意将儿子给换回去,也正好在此时给出个说法。”

    虽说袁绍的败相已现,冀州地界上的东西迟早会变成他们那位大雍陛下的所有物,但想来,陛下也不会介意于先问问袁绍,愿不愿意在秋收之前再出一回血,再闹一场笑话,再失一次冀州民心的!

    曹昂刚要告退离开,又听曹操说道:“随信再加一句吧,如今看来,将家中小儿早日送往乐平就读,也并非是让其去做人质的,就算只成一粗通文墨之人,总也好过出口名言如袁显甫者。”

    早年间便被曹操送到乐平书院就读的曹丕,今年也已十岁了,跟随着蔡邕就学还未到毕业之时。

    若是此前曹操和乔琰还在两头对立之时,他或许还要担心一下曹丕的情况,幻想一下将来可能出现的父子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现在却是不必有这等担忧。

    而相比于诸葛亮司马懿等人已在辽东和冀北战事中取得远超同龄人的战功,曹丕却还在与他那位同龄人好友陆绩在潜心精读,曹操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遗憾的。

    家族之中走为将路线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当他们已然效忠于一位马上定天下的帝王之时。

    便如同现在这样就好。

    今年只有五岁的曹植也已在曹操的膝下表现出了其非同一般的文学天赋,跟他兄长作伴去正妙。

    有曹昂这位家中晚辈里的领头人在,曹操也不担心这几个儿子闹腾出袁绍那头的争嗣局面。

    这封自河内送出的信,与袁尚战败被擒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抵达的邺城。

    袁绍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战报和回击信件,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居然会在此时给自己这样的一份惊喜!

    眼见收到消息的夫人跑到他面前来哭天抢地地希望他尽快救回儿子,想到此刻这出闹剧都是袁尚这混账玩意自作主张发兵惹出来的,袁绍便无论如何也无法生出什么怜悯之心,唯独剩下了听到袁尚惹出此等祸事又葬送了他的一路援军、还将丢人的表现放到了外人面前的怒火高涨。

    “哭什么哭!他是觉得他比我能耐了是不是?觉得依靠着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人马便能够击败曹操。就算曹阿瞒他被抢走了不少下属,也卸掉了一半的兵权,他也依然是对面的车骑将军!”

    “他袁显甫是什么?”

    袁尚能有今日的地位,可不是因为他能如曹昂一般协助曹操督辖军事,仅仅是因为——他是他袁绍的儿子。

    袁绍本就因为北部战线的推进无法给刘辩一个交代而头疼欲裂,刘夫人的哭声更是在此时让他心乱,袁绍不由怒道:“你有这为他而哭的时间,还不如先为我等准备陪葬之物!都说慈母多败儿,果真如此!”

    “慈母多败儿?”刘夫人哭声一止,怒道:“尚儿还身在邺城之时便将其带在身边令其旁听你与下属商谈的是谁?因其生病而留连病床之前生怕其出事的是谁?”

    是袁绍!

    “屡次将他和长兄二兄对比,觉得最为肖似自己的是谁?给了其地位权柄,以为其有力挽狂澜之能的又是谁?”

    还是袁绍!

    “今日尚儿会有此难,还不是你这个做父亲的一手栽培出来的。就算我也有错,但这识人不明的罪名你也得担上一份!”

    她话毕便拂袖而去,深知想要从袁绍这里求得其救回袁尚已是绝无可能之事,徒留袁绍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是啊,识人不明呐!

    他以为袁尚是品貌俱佳、肖似自己的奇才,却从未看清就连自己也不过是个志大才疏之人。

    他又何止是在从儿子中选择出一个作为继承人这件事上识人不明,犯了喜好看人外在的毛病,在对下属的提拔任免上又何尝不是如此!

    逢纪郭图之流如何媲美那些算无遗策、长于治理之人,颜良文丑等人放在那些顶尖的将领面前又能走过几合?

    眼下他手中将领谋士稀缺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可悲至极,可放眼青州冀州这偌大一片地盘上,难道当真是缺人才缺到了这个地步吗?

    若非他招揽人才从来不愿俯身下看,做到兼听则明,只觉凭借着他四世三公的身份便能让源源不断的人才送到他的面前,绝不会到今日这个只能坐于邺城之中等死的局面。

    然而此时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便如袁尚在看到火药爆炸与象兵冲锋之时才感到恐惧,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

    他早已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郭图因其颍川世家的出身,在袁绍难以顾及他行动的情况下,已然在尝试为自己寻求一条跳出邺城囚笼的路子,逢纪也不是北方人而是南阳人士,同样开始暗中联络后路了。

    在这邺城之中有他们这等行为的,早在数月前或许就有了,可到了这两日,这些人已将其表现得越发明显,甚至并不在意将其暴露在他袁绍的面前。

    袁绍却不能在此时对这些人之中的“某些”,做出杀鸡儆猴的惩罚举措,只能放任他们在此刻有这等意图撬开国门的行动。

    反倒是多年间备受他猜忌的沮授审配这些河北名士,明明可以有一条因被俘而投敌的路子,却并未在此时对乔琰做出任何的退让,而是一者退守下曲阳,以防攻入北平县的那一路士卒南下,在中山巨商的协助下突破到安平境内,一者退守滹沱河以南,重新建立起以地势屏障而成的界限,拦截自渤海与河间郡南下的敌军。

    这道防线到底还能支撑多久,袁绍也不知道,或许……

    也便是在袁绍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收到了小黄门仓促来报的消息,陛下请他进宫议事。

    在这一刻,袁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在洛阳时候的样子,但彼时的大将军是何进而不是他,彼时的汉室天子也还是刘宏而非刘辩,那场邀约入宫城成了断送何进性命之事,今日倒也未尝不能效仿当年旧事。

    但袁绍又很快自嘲一笑,刘辩可没有这等破釜沉舟的勇气。

    扶持刘辩上这皇帝位置之前,他便已看清了刘辩的性情本质。

    他的确不如刘协像先帝,起码在这份决断力上就不像!

    而刘辩也应当很清楚,他在此时对着袁绍下手也绝无可能有向着乔琰请罪的机会。

    她已善待刘协和刘虞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用来彰显仁慈的标志。

    “大将军?”那小黄门见袁绍停下了一瞬,连忙发问道。

    “走吧,既然是陛下有要事相商,我当然该当去见见。”

    袁绍动身跟上了他的脚步。

    虽还有些行动上的不便,但在这等又已休养了一阵的情况下,他并不需要非得依托轮椅行动,在出现于刘辩面前的时候,竟还隐约能看出几分早年间的气势。

    但当刘辩开口的那一刻,袁绍的脸色还是不由一变,“这邺城是不能待了,朕想迁都!不……”

    “这可能也不能叫做迁都,总之朕要离开此地!现在就走!”

    眼见刘辩似乎只是想要通知他而已,在下一刻便要动身离开,袁绍一把扼住了对方的肩膀,“陛下,您冷静一些!”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刘辩忽然擡高了音调,以近乎于质问的口吻朝着袁绍问道,“我不是聋子也不是个瞎子,黎阳、朝歌那一片的战况距离邺城才只有多少距离?那不过是在沾水之南的地方发生的交战而已!”

    “大将军!”刘辩一字一句地说道,“倘若你是曹操,在取下了这等胜利后,若能凭借着这份胜果得到河北世家的声援,他若要抵达邺城,能否朝发夕至?”

    能。

    的确可以。

    曹操所在的河内郡,与邺城所在的魏郡之间是完全贴邻的状态,就算河内郡之中沾水以北的一片随着刘辩在邺城称帝,也划归进了魏郡的范畴,作为京畿屏障,但就算多出这片缓冲地带,也并没有多出多少距离。

    倘若司隶大军当真想要长驱直入,在袁尚所属的部从已然四分五裂的情况下,他是可以做到的。

    或许邺城周遭的兵力和加固过的城关能让此地变成一座需要数月的时间才能被攻破的地方,但当邺城的羽翼被一步步铲除的时候,就连河北世家也绝不可能会站在他们的这一头。

    城破而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你看,你默认了。”刘辩的脸色顿时一片颓唐。

    自乔琰登基开始他就无数次后悔,自己到底为何要坐上这大汉天子之位。

    也不过是因为袁绍的屡次劝说和他的侥幸心理,才让他觉得还有回天之力,可他等到的却是今日的这一出。

    邺城南部的守军几乎被打了个全军覆没,而对面这一路出兵的主将正是被他们给逼迫到对面的曹操!

    “大将军,你现在还觉得不该迁都吗?”

    起码先往北面退出一段距离,有那么一段和对手交战的地界啊。

    再不然他们就一直往北,或者往东北方向,从渤海湾出海,寻到另外一处避祸之地,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吧?

    甚至他们也可以在抵达高句丽的地界后与之结盟,拉拢周遭的扶余,趁着对面的护乌桓校尉从辽东郡撤离,公孙度又可能还有独立在外的想法,在那幽州的最东面抢占出一片新的地盘来,再慢慢地图谋中原。

    然而面对着刘辩希冀中透着绝望的眼神,袁绍给出的却是一个异常笃定的答复,“不,我们不能走。”

    “陛下,您若是退了,这大汉宗室的颜面就彻底不复存在了,”袁绍的神情凝重,就连语速也陡然加快了不少,令刘辩几乎被震慑在了当场,“今日您可以从邺城退到曲梁,明日可以从曲梁退到巨鹿,后日又可以从巨鹿退到渤海湾去,直接将一寸寸的大汉疆土不必经由交战就直接送到了乔琰的手里。”

    “这和正中她的下怀到底有什么区别!”

    袁绍惨然一笑,“陛下,您以为她和我们会见于八月是因为她到彼时才能有充裕的粮草发起最后的进攻吗?您信不信,若是您今日一退,明日的消息便会是她下达全线进攻的指令!”

    刘辩迟疑着开口,“那……那我们眼下该当如何?”

    袁绍回道:“召集河北世家代表,死守邺城!”

    他不知道乔琰到底是如何说服的治下世家,在三月到六月里对着她做出了种种让步,但缺少对大雍认知的河北世家势必会觉得,这其中有太多威逼利诱的成分,他们同样是到了生死存亡之时。

    沮授和审配在此时的抉择,或许也有这因素的影响。

    总之,他们此刻依然是被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此外,请陛下下令,以通敌叛国之罪,斩……郭图逢纪!”袁绍咬牙说出了第二句决断。

    刘辩险些因这话当场失态。

    他怎么会忘记,郭图逢纪乃是颇得袁绍倚重的下之一,怎么在此刻却成了要被袁绍用来祭旗的存在。

    可袁绍并未同刘辩解释,无论是邺城朝堂上的官员还是河北名流都绝不适合在此时用来杀人立威,唯独有两人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正是逢纪和郭图二人。

    也大可以将袁尚领兵出征进而战败的罪过全部推到郭图的身上,只说是他在袁绍抱病之时提出的建议就是。

    刘辩在此时也没有这个多余的心力去计较袁绍此举的用意了。

    他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许,开口问道:“只这两项举措,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大将军当真觉得,我等凭借于此便能抗衡对面的大雍?”

    只怕……不能吧?

    袁绍给出的回答也是那个“不能”二字。

    但还未等刘辩回话,袁绍已接着说道:“乔琰无有子嗣,其同宗之人不是被她流放交州,就是还未有服众之能的。倘若我等死守邺城,这八月之会她又将亲自前来……”

    “陛下,大雍今日之繁华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她得罪了太多曾为大汉王朝奠基的势力,除非她能平安地活着,活到有一个能继承她意志和能力的子嗣出现,接下她手中的重任,否则汉室四百年积威终将有复起之时。”

    “而若是她能死在冀州,岂不正是证明了汉室尤为天命正统,而陛下这皇位仍为天命所归?”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无论是以何种方式来完成这出刺杀行动,袁绍都必须要促成这个结果,否则他还不如就同意了刘辩那一步一退的想法,带着这大汉最后一任帝王跳到那渤海之中去。

    也正是因为此举艰难,他才要一面加固邺城的城关,一面将河北世家都给尽数发动起来。

    在这最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要做这拼死一搏。

    当郭图和逢纪被人堵住了嘴拖拽下去,押解到那闹市之中处死的那一刻,袁绍的身形隐藏在这暮色的阴影之中,像是一块已无有什么生命迹象的石雕。

    身在邺城之中的人都已察觉到了这等风雨欲来之势,让此地安静得完全不像是那天子脚下的帝都,而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静谧之城。

    直到一声天子急召臣子议事的晚钟响起在这夜色将至的时候,这份令人恐惧的沉寂才忽然被打破。

    所有人又重新开始往前走动,就好像他们并未看到两个幸臣在今日丢掉了性命。

    在这等沉沉压力之下,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当欢喜于今年的丰收,又应不应当尽快逃离开邺城而去。

    而这些根本无法知晓这出朝堂博弈的人只知道,在数日之后邺城的周遭又增派了不少兵卒,将这座都城围成了铁桶一般。

    其中的一批由袁绍的侄子高干率领,南下开赴袁尚曾经驻扎的地方而去。

    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又好像已经有了什么天翻地覆……

    “若论垂死挣扎的本事,董卓是真应当向袁本初学习一二的。”乔琰收到消息之后不由唏嘘。

    董卓在无力对外扩张只能等着乔琰打进来的时候,任由自己失去了上进的动力,就窝居在这关中长安,以至于因为其志气已丧而被下属发觉了夺权的机会。

    可袁绍呢?

    这家伙的心志或许是被打击得惨不忍睹,却还重新将其拼拼凑凑,以至于在此时拿出了意图绝地反击的底气。

    董卓都没对跟随自己多年的西凉部将做出什么斩尽杀绝的举动,袁绍倒是果断得很,直接拿了郭图逢纪开刀。

    照这个对比来看,袁绍能活得比董卓更久也实在是很应当的。

    不过这么一来,再去掉暂时被形同软禁的荀谌,袁绍的谋士也就只剩了沮授审配辛评三人,叫得上名号的将领也就只剩了高干高览蒋奇三人。

    “四面漏风的地盘,下属背叛的处境……袁本初啊袁本初,你还能拿出的花招,也不过只剩下了那么一两个而已啊。”

    可袁绍又不是连天象都钟爱的刘秀!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有这等气运!

    当六月的尾声在辛评和贾诩在青州的交手中过去后,七月的时间也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流逝。

    七月的中旬,关中守军都接到了一条指令——

    每五人之中选拔出一人,择优录取,于长安城南点兵!

    几乎不需要在这条指令之中做出什么更多的解释,听到这条消息的人都不难猜到,这正是要选出随同天子御驾亲征的队伍!

    此时已是秋收之前最后的等待,这些参与到军屯耕作之中的士卒本也回到了演兵的状态,此刻正在蓄势待发之时,忽然闻听这样的一条消息,顿时以最快的速度投身到了选拔之中。

    自建安元年开始的长安盛景尽出自于当今陛下之手,关中守军之中又不乏随同她自凉州入关中,甚至是随同她参与到汉中之战的,怎么会甘愿错过这场平定天下的最终一战中。

    但兵力的限制切实存在,五日之后抵达长安城南点兵台下的,只有其中五分之一的幸运儿。

    并州方向太行山脉两条重要隘口的截道、益州平定南蛮势力的行动顺利,以及荆州地界上的战局和缓,让这三州之地都省出了不少甲胄,早在七月之初就已陆续被送到了关中。并州北部的铁矿矿脉和制作战甲的工坊也将剩余的存货都给一并送了过来。

    于是当乔琰并未身着龙袍而是穿着战甲登上这点兵台的时候,朝着台下看去,正见这下方的数千士卒尽着精良铁甲,在这升腾而起的日光之下,宛然一派甲光向日金鳞开的宏大景象。

    这与她在登基典礼之上手捧玉玺朝着下方黔首看去之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在下方的军容肃穆无声之中,潜藏着的是一份直逼长空而去的锐利战意。

    虽不是彼时拥趸登基的热切,却也自有一派以另一种形式呈现的心血沸腾。

    她几乎是难以遏制地去想这样的一个问题,上一次她以这等方式点齐兵将行将出兵是什么时候了?

    以这等高台点兵的方式,甚至可能要追溯到那场北击鲜卑,兵出白道川的战事。

    不过现在,她已不是那生死尚不由人的并州牧,而是这天下仅存二州未得的霸主!

    当她手持那把跟随她多年的两截三驳枪登台而望的那一刻,下方所有人的目光都已加诸于她的身上。

    更随着一声昭示信号的鼓声,这些执戈而立的士卒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之声。

    那正是对她的响应和敬重。

    而当她手中长枪举起的那一刻,这有若雷动的声响又忽而归于沉寂。

    没有人在此刻发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

    只因他们能出现在此地就已是一种有别于旁人的殊荣,便绝不甘愿将其拱手让人。

    若在这出点兵之中都已不能听从陛下的号令,那么谁能保证,在他们即将开拔的作战之中,他们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在这片旷野之间,夏日的热浪自甲兵之间穿行,都好像被凝固在了当场,被冻结在了这片兵戈林立之地。

    也不知道是因为乔琰的声音当真有此等穿透之力,还是因为他们此刻的屏气凝神让他们有了这样的心理作用,他们好像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紧随着乔琰手中长枪枪杆着地之声响起。

    “诸位均为关中精锐,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正当随朕东征,平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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