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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士不可以登基吗? 终卷 王业兴替,天下归一 第393章 邺城应对

    第393章邺……

    袁绍擡眸看向了这位坐在上首的天子。

    前几日他得到乔琰登基的消息之时头疼不已,胸闷气短的毛病都要发作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今日真正听闻这登基典礼的种种,却让他的神思处在了绝对清醒的状态之下。

    所以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了,当刘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句短短的“大将军有何高见”里,竟然掺杂着这等复杂的想法。

    刘辩他怕!

    怕乔琰的登基已彻底宣告,大汉江山将再没有任何一点挽留的余地,彻底趋向了土崩瓦解的状态。

    他这位邺城天子看似还有这些老臣拥趸在侧,也早没有了天子的尊严。

    他惊!

    惊诧于原本理当属于汉臣的朝臣竟在此刻没有一个表现出对于乔琰篡位的反对。

    倘若连卢植和皇甫嵩这样的存在都已不再在乎于汉室的正统,那么这邺城朝廷之中,是否也早已潜藏了不少随时可以投向对面的人呢?

    他疑!

    怀疑此刻其实并无实权在手的杨彪,会不会因为他儿子杨修的缘故,直接成为倒戈向长安的重要人物。

    更怀疑于袁绍这位无能的大将军,会不会在眼看着乔琰以这等顺利的方式登基成为天子之后,也会效仿于她的举动来上这样的一出改朝换代,也正好能让邺城上下的所有指令都再不必经由过刘辩的手笔!

    可若是让袁绍说来的话,刘辩实在不必有这样的担心。

    以方今的局面来看,刘辩的存在,竟可以说是袁绍的优势所在了。

    只听得袁绍开口回道:“陛下大可不必如此忧虑,长安老臣并未对乔琰登基做出反对,便如同王子师意图对乔琰做出刺杀举动也绝不可能得逞一般,实是因为她手中所掌握的军权已让她不必听从任何人的建议。卢子干已自长安归于并州,难保不是遭到了扣押,皇甫义真虽为太尉,却并无实际的领兵之权,又有安邑公与山阳公均在逆贼之手,他们并未提出反对,难保不是出于无奈。”

    “大汉四百年基业在此,深受皇恩的世家在此,她想将其在一夕之间推翻,简直是个笑话!”

    闻听袁绍此言,刘辩紧张到发白的脸色有一瞬的好转,“大将军所言倒也不错。”

    但这话到底有没有真正说服他,就算他没有直白坦然地说出来,在他的语气里其实也能透露出几分来。

    刘辩早不是当年那个被袁绍袁术推举上皇位便会因此而欢喜到忘乎所以的少年人了。

    七年的时间里,固然他不像是刘协一般能在外头走动,而是始终被限制在邺城的逼仄皇宫之中,刘辩的心智也势必会随着朝臣对于时势的交流和书籍报刊的阅读而成长起来。

    刘协和刘虞的让位献玺到底是否是出于被迫,卢植和皇甫嵩的臣服到底是否是因为前朝天子受制于人,袁绍的这一番说辞又到底是不是为了增加在场之人的信心而朝着乔琰的身上泼脏水,刘辩其实是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直觉猜测出一二的。

    但与其说刘辩是因为袁绍所说的那句天下尤有心向大汉之人而觉安慰,不如说,他是因为袁绍此刻的态度而感到了一份安全感。

    在袁绍的话中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文治武功上的条件,邺城朝廷明摆着落后于长安,就连刘辩都很想问问为何这数年间只能听到乔琰开疆拓土的消息,却不能听到袁绍将手底下的地盘扩张出个一二郡来,甚至还让原本站在他们这头的徐州都给丢了。

    袁绍唯独所能利用的,也不过是刘辩身上的大汉正统名号。

    就算刘协和传国玉玺的出现,让大汉将江山传承到大雍手中,同样是一种可以被接受的认知,但这天下之间只知自己食汉禄的存在势必不在少数。

    这便是那句“大汉四百年基业在此”!

    在长安已不是大汉朝廷的情况下,或许便会有倒戈向他们这头的,在这个双方对峙的紧要关头,成为他们的助力。

    所以袁绍必须牢牢抓紧着这个“大汉”的正统名义,而不是在这个本就已经局势不妙的时候做出什么另起炉灶的举动。

    而那句“深受皇恩的世家在此”便无疑是袁绍自己的写照!

    早在去年《昌言》发行的那一刻开始,有着四世三公背景的袁绍便绝不可能判断错误,乔琰何止与他之间不是同路人,更是陌路殊途的存在。

    他不知道是从何处出现了问题,才会让乔琰这个本应当归属于世家阶层的存在提出这等广开民智的想法,更不知道她为何要在这开国之初的官职委任中又对着世家势力做出了一番打压。

    但他很清楚,与他此刻有着同样利益诉求的人,就算此刻正处在乔琰麾下,作为她这大雍王朝的其中一路组成成分,因恐惧于她所掌控的民心而不得不对她暂时做出了屈从的决定,他们也随时可以成为对方这里的反抗势力。

    袁绍也绝不可能在战败后投效于乔琰麾下。

    这两条态度,足够让刘辩感觉到些许安全感了。

    当然,仅限于些许。

    那充其量也就是让刘辩确信,自己还能与袁绍站在统一的战线上。

    可若是不能击败乔琰,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一起死而已,并非在这种联手之中谋夺出一条生路。

    刘辩实在不能忽略掉在乔琰登临天子位置之前的另一件事。

    袁绍因乔琰回返长安的行动,趁着她与刘虞之间似有嫌隙发生,朝着属于防守的洛阳发动了进攻。

    那甚至不是袁绍这一路兵马做出的行动,还包括了曹操从虎牢关方向做出的协助进攻。

    可结果呢?

    时至今日,这场攻伐之战已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却还没有任何一处的战场取得突破性进展,让刘辩想夸奖袁绍总算还有把握住出兵时机的本事都做不到。

    不错,洛阳的确得算是易守难攻之地。

    若非如此,黄巾之乱发生之时,汉灵帝也就不会于仓促间紧锁八关,以防黄巾贼子入侵。

    也的确是因为这样的守卫,在唐周告密,马元义等人被从洛阳城中抓出来后,黄巾战祸所波及的距离洛阳最近之地也就是颍川和南阳而已。

    同样是因为这样的戍防条件,以董卓这等倒行逆施的手段,所带出来的兵卒和下属也一度能够将袁绍等人的酸枣联军阻挡在虎牢关之外。

    但在这等时势危急的关头,战事成败显得尤为要紧。

    袁绍不能攻破洛阳八关之中的任何一处隘口,反而空耗了这许多人力,让这些本应当被尽快投入到今年春耕之中的人口都被用在押送军粮之上了,怎能只将问题归咎于洛阳难攻!

    更不用说,乔琰此前根本不在洛阳,袁绍的部下对上的不过是荀彧那个文官罢了。

    以刘辩的眼界根本无法理解,荀彧这个在刘宏病故之前未曾涉足朝堂的“王佐之才”到底能展现出何种本事,为何竟让袁绍派出的张郃在孟津却步。

    他只知道,袁绍没能趁着长安起火之时对着乔琰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以至于此刻他们竟然只能看着乔琰登基却束手无策。

    “我也知道诸位对大汉之心,”刘辩忍着心中的憋闷,重新开口说道,“只是既然她已僭越称帝,长安地界上一时之间又没有反对她的声音,待她整顿军备后势必挥师东进,越洛阳关隘而出,敢问诸位,我等将以何应战?”

    刘辩一点也不怀疑在这扫平天下的作战中,乔琰必定会有御驾亲征的可能。

    倘若她手持以刘虞和刘协为代表的“大汉正统”所献出的权柄,又亲手将刘辩这个汉室伪朝给压灭,那么她将再不必担心有任何人会对她这个皇位的合理性做出质疑。

    何况,乔琰一旦东进,所驱策的会只有洛阳一路军队吗?

    绝不可能!

    袁绍没有将各地的战况尽数告知于刘辩,但那长安朝廷中曾经有不满于乔琰担负重任的,邺城朝廷里当然也有不满于袁绍的。

    数年间的疆土难进,更是让一部分人生出了取代袁绍的想法。

    在没有亲自和乔琰部从交手的情况下,总会有人不自量力地以为,没能在和对抗乔琰的作战中取得显著的成果,不是因为乔琰的能力过于强横,而是因为袁绍的能力不足以统帅各部。

    这些人也理所当然地将冀幽边境的战况告知到了刘辩的耳朵里。

    那眼下的情形也便显得更加危险了!

    洛阳、并州、幽州都有可能朝着邺城发兵,一旦袁绍不能对对方及时做出阻拦,大汉最后的种子被压灭下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到时候谁来确保他的安危?

    指望乔琰能够良心发作不成!

    他甚至不无病急乱投医想法地朝着袁绍问道:“以大将军看来,若是让梁国乔氏的人往长安走一趟,能否替我等拿到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说,一度也被刘扬给拿到了手中的炸药。

    那东西固然只是被乔琰用在了震慑左慈和登基烟花之中,但其一日没有在正面交锋的战场上出现,刘辩也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谁知道此物会不会成为乔琰在某处战场作为突破口的神兵利器,又谁知道这东西在不作为定点爆破工具之余还能不能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将算盘打到梁国乔氏的身上,更也实在怪不得刘辩。

    自乔琰以乐平乔氏单独分宗开户以来,她要与那本家划分开关系的意图便已足够坚决,为此,兖州乔氏自知无法从乔琰身上博取到任何一点富贵,又不巧得罪了曹操,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邺城朝廷上。

    在族中没能出个可用人才的处境里,他们便将自家的一点私产送来了邺城,以换取家中的某位小辈在刘辩的金吾卫中混了个位置。

    袁绍反正是不在意这等位置的,刘辩也从其口中权当打发时间地听到了一点八卦。

    比如说乔琰当年参与进平定黄巾之乱的路途之中经由祖宅而过,却并未在此地多做停留,便已显露出了其薄情的征兆。

    比如说他们出于好心送去乐平书院就读的乔瑁之女,居然会选择和家中划开界限,转头加入了乐平乔氏之中。可挂名于那分宗之家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只能做个医者而已。

    再比如说,早几年间在乔蕤身死后消失不见的乔岚乔亭两姐妹,原本是被本家以为失踪遇害的存在,竟然突如其来地投效到了乔琰的麾下,甚至当真混出了个名堂来,在此前被他们获知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在廷尉司办事了,又是一个对他们来说猝不及防的消息。

    不过这位担任着金吾卫一员的青年显然不会说,早在乔岚乔亭逃离出去的时候,乔氏的长辈就已盘算起了她们的归处,这才让她们做出了这等仓促逃离的决断,只说她们不为父亲守灵便去投奔并州富贵,分明是不孝之举。

    总之,哪怕乔琰已取代大汉而立,建立起了大雍,这大雍宗室包括了乔琰在内也不过只有四个人而已,甚至还全部都是女流之辈,到了这个时候,她难道还要保持着先前那番对梁国乔氏的敌对,不以宗室力量来对下属做出一番平衡吗?

    倘若让梁国乔氏的人动身前往长安,说不定还真能得到些收获。

    但刘辩刚说出了这话便听袁绍回道:“我看陛下还是打消这个算盘为好。”

    刘辩并未看到,在他先前有此等盘算的那一刻,在袁绍低垂的眸光之中闪过了一缕说不出的嘲弄之色。

    这等权力制衡的想法,当真是和那位孝灵皇帝的行事风格,颇有几分相似。

    也不知道他在卸磨杀驴的本领上学到了几分。

    要不是此时还有刘辩的大用处,袁绍都不大乐意对刘辩做出这等敷衍。

    但他心中虽是如此想的,在开口的时候还是说道:“若是寻常时候以族人为间者,或许还有可行性,眼下却不行。正值两军对战之时,乔琰势必对这等骤然到访之人心存疑虑。没能得到陛下想要得到的东西还在其次,若是被其反过来利用了,那便当真是大事不妙了。”

    他这话一出,周遭顿时有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心领神会之色。

    这反过来被利用的情况,田丰算一次,袁熙算一次,辛毗非要算的话也可以算一次,也不怪袁绍对此情况不是一般的警觉。

    可惜眼下要抗衡乔琰还得仰仗于袁绍这位大将军,在这朝堂之上也不是他们拿同僚的笑料说事的时候,也便只能在心中笑上两句。

    “这……这倒也是。”刘辩呆愣了一瞬这才接了下去,“不知大将军有何法教我?”

    袁绍回道:“扬长避短,攻其要害。”

    听得袁绍的话中竟有那么几分笃定之意,刘辩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喜色,“请大将军详细说来。”

    袁绍道:“我等既已避无可避,那便只能应战,乔琰意图以战功定江山,我等便必须仰仗于陛下威名挑起其内部动乱。陛下身持汉统,若能于邺城登临高台振臂一呼,以兴复汉室为号,宣读征讨乔琰之檄文,除却我等手握四州,其余各州也势必有各方仁人志士做出响应。”

    “我已令麾下陈孔璋写此檄文,必令陛下在声讨乔琰之际必有声威气势在上。”

    刘辩原本就在想,若是让他自己来写这封檄文,只怕拿出来的东西着实不像样。有了袁绍的这句话,他心中的巨石顿时先落下了一半。

    陈琳的文笔若论言辞犀利,在这邺城,不,应该说是在冀州之中敢说自己是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由他写出来的这封檄文必定气势磅礴,剑指长安。

    “陛下昭告四方之时,我等看似仍在洛阳战线僵持,并候天下有识之士来助,实则不妨另辟一路翻太行山而过,直走并州。”

    并州同样是易守难攻之地,又是乔琰最先发展的跳板。

    其中乐平书院之中所贮藏之物和并州上郡的棉花,为袁绍所觊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都说翻越太行山作战不易,可乔琰麾下最擅长于山地作战的没有一支镇守在此地。

    都说并州乃是她的发家之地,应当有着严防死守,但也正是这等思维误区让人实难想到,袁绍居然会做出这个选择。

    所以——

    这还当真可以一试。

    倘若真能得手,他要拦截住乔琰回师的队伍也并没有那么艰难!

    所产生的大汉尚且有救的影响却是难以估量的。

    这幅勾勒出的前景让刘辩眼前一亮,当即回道:“便依大将军所言。”

    只是当早朝结束之后,袁绍走出这朝堂不久,他便看到了个小黄门急匆匆地朝着他跑了过来,手中还持着一张字条,等人到了面前,便听着小黄门说,这是陛下还有一件事需要劳驾袁绍去办。

    “这位陛下又想出了什么新的建议?”许攸朝着袁绍问道。

    袁绍翻开了这以有些潦草的笔触匆匆写就的诏书,见其上倒不是刘辩再行提议让那梁国乔氏去同乔琰攀关系之类的建议,而是对他下达的一道指令。

    “他说,让我动手将杨太尉等可能与长安朝廷之间存有联系的人尽数扣押起来。”袁绍嗤笑了一声,“这算是个什么事?对人有所怀疑的恶人举动便是由我来做的,他这位天子清清白白,甚至只是做着我手中的傀儡?”

    想要跟他玩这等花招,就凭刘辩的本事,还当真是嫩了一点!

    “这还真是孝灵皇帝第二了。可惜……”

    可惜刘辩没有这个能力像是刘宏一般逐步掌权,袁绍也更不会给刘辩这个扶持起来势力对抗自己的机会。

    但一想到刘辩在这等对抗乔琰的紧要关头,居然还想着这等令人心寒之事,乔琰倒是已经如此轻松地摆脱了刘虞可能对她做出的掣肘,成了那说一不二的帝王,袁绍便只觉一阵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的情绪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也难免会想,若是他少做那些个瞻前顾后的举动,早一步拿下大将军的位置,先定幽州,后下徐州,他今日的局势是否不会如此被动。

    甚至倘若他的局面能比今日好上几倍,他能否如乔琰一般直接摆脱掉大汉对她的影响。

    不!他还是别想这些为好。

    眼下才去想这种无稽之谈,除了让自己的心情更糟糕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的一点好处。

    他的心情本就很坏了。

    但凡是对他稍有些了解的人,都不会看不出来,他绝不像是在今日这朝堂上所表现出的那般从容。

    什么让刘辩宣读讨伐乔琰的檄文,引来天下尚有护持大汉之心的忠臣良将?

    而今的天下,尚且能有和乔琰对抗本事的人,也不过剩下了他和曹操而已。

    这十三州地界上残存的有才学之人,也早各自站定了立场,哪里还有什么缺漏的存在。

    不过是借着刘辩的正统之名,对冀州青州地界上的兵马和谋臣武将,做出一番安定心神的举动罢了。

    还有那进攻并州之举……

    在许攸、郭图等人给他的分析中倒是对乔琰的各方队伍有了一番梳理,但前有在洛阳地界上的不得寸进,袁绍也不得不怀疑一二,到了并州地盘上会不会直接来上一出悲剧重演。

    倘若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他便彻底没有翻盘的能力了!

    “子远啊……你说我们当真还有获胜的希望吗?”

    袁绍一向以自己的家世为傲,可再如何煊赫的世家放在皇权面前,或多或少还是要低上一等。

    他一面在乔琰称帝之后将那“乔烨舒”的称呼改成了直呼其名的“乔琰”,一面又觉得对方走出的这一步棋再度将他往死胡同里逼了一段,那种不能朝着下属坦诚的恐惧感以一种如影随形的方式纠缠而来,让他恨不得寻个地方逃避两日。

    但他深知,自己没有这个任性的资本。

    他现在必须做的,便是将自己所有能够调动起来的资源都投入到这东西对峙之中,绝不让自己有一瞬的松懈。

    许攸怎么会不知道袁绍此刻的心情呢?

    在骤然听闻大汉变大雍消息的那一刻,许攸难免想到了当年在那鼎中观中眼见乔琰侃侃而谈,落笔成文的一幕。

    谁也没想到,当年那只雏凤会成为今日的天子。

    何止是雏凤有清声,根本就是凤鸣九天,凤翔于雍!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在她还是大司马的时候,或许还能让人以“大家都是臣子,谁知是否会有倾覆之日”来极力说服自己忽略过去,可在她往前一步踏上帝王宝座的那一刻,这种天渊之别就被以一种残忍至极的方式给展现在了面前!

    袁绍此刻的想法,最为精准的描述只怕就是如此了。

    或许唯一能让袁绍感觉到一点优越感的,便是乔琰依然不是个后继有人的状态。

    但一想到乔琰今年年仅二十三岁,还刚在刘扬等人的伏击之中杀了个进出,这点为数不多的优越感,也就彻底荡然无存了。

    许攸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口回道:“若是连明公都在此时说出这等垂丧之言,那我等便当真是再无指望了。”

    袁绍接收到了许攸此刻传递而来的鼓劲想法,说道:“你说的不错,所以我打算秘密离开邺城一趟。”

    他目光中一闪而过了一抹凛冽之态,让许攸陡然想到,当年他选择看好袁绍为他奔走之时,在这位袁氏公子的身上所展现出的,正是此刻的气度!

    袁绍忽而有此等表现,也就代表着,他确实还没有彻底被长安传来的消息达到,反而在这落入谷地的时刻,意图拿出绝地反击的姿态来。

    就要这等表现才好!

    没等许攸发问,袁绍已接着说了下去,“我要去兖州。”

    乔琰正式登基的消息既然已经在这邺城的朝堂上商议对策,便也早传到了兖州。

    更准确的说,那是由乔琰的信使将消息先快马加鞭地送到洛阳,让此地为保护家园而战的军民都先安心下来,随后一路送到了虎牢关。

    正在与曹操对峙的郭嘉,在曹操猝不及防之间便将大汉的旗帜换成了大雍,甚至毫不犹豫地在当夜便发起了一场领兵突袭之战,更是在袭营之间将这皇位易主的消息传给了曹操。

    无论是因为天下遭逢的这一出变故,已经大大超过了曹操所能想象的范畴,还是因为在这场袭营中,早想再建一场战功的徐晃在郭嘉的指挥下让曹操吃了一场不小的败仗,都促使着曹操在当机立断之间将自己的军队撤出了司隶,回返到了兖州境内。

    但这趟回返并不代表着曹操要直接回到兖州治所东郡,而是暂时退居在了陈留郡的酸枣。

    也即是,当年酸枣会盟之地。

    当陈宫踏足营帐见到曹操的时候,见他手中捧着一本书册,少见地在神情之中流露出了几分怔然迷茫之色,以至于手中的书页久久没有往后翻动一页。

    直到意识到有人走近的时候,他才忽而回过神来,仿佛欲盖弥彰地将其掀开了后一页。

    陈宫忍不住笑道:“府君既然在思索哲理,那就不必做出这等掩饰的举动。倒不如将其说出来,或许还能由我为您参谋一二。”

    曹操不置可否地说道:“我只是在想两个问题。”

    陈宫道:“愿闻其详。”

    曹操回道:“其一是,这大汉王朝,当真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了吗?”

    不过是在半年多前,他还曾经和乔琰在虎牢关下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

    彼时的他便将那个乔琰是否有僭越之心的问题抛到了她的面前,被她以语言的艺术做出了一番迂回的回答。

    她也说,自己希望能做个汉臣。

    可曹操怎么都没想到,这出惊变会来得如此之快,更是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传国玉玺和皇位的交接。

    乔琰没有违背当年她对乔玄的承诺,但对大汉来说,她依然是一个叛逆之人!

    只是曹操难以理解,为何在乔琰治下的长安,那些深受自己乃是大汉子民说法洗礼的百姓,会这样快地确信,刘虞和刘协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带领他们走向梦寐以求的生活,让他们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去,为此他们甚至不惜将乔琰给扶持上天子之位。

    他更不理解,当年洛阳大乱之中为护持天子而战的卢植,明明能以乔琰师长的身份对她的举动做出制约,却最终也没有选择这样的一条路,而是和这王业兴替的罪魁祸首站在了一处。

    大汉……真到了这等千夫所指,再无转圜余地的地步吗?

    能有为民请命之心的刘协,心中必定还有着百姓的影子,却好像并未因其出现而改变这出王朝易主的浪潮,反而成为了其中的推波助澜之人。

    这竟像是在用一种足够斩钉截铁的口吻,彻底否决了大汉的生机。

    也让曹操在获知到这消息的一瞬间,感觉到一种曾经坚守的东西彻底破碎了开来。

    “我想,……”

    陈宫刚开了个头,便见曹操擡手打断了他的说辞。

    “你先听我说完吧,还有一个问题呢。”

    他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挪动到了陈宫的脸上,这才说道:“公台啊,自有你的支持到如今,凡是你我相商之事,从未有任何争执拖延到第二日,你我这主从相得的默契,早是这兖州境内出了名的。”

    “可为何——”

    “你此番忽而造访张孟卓,却未曾与我知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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