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赴约为由
刘扬这话一说出口后,越想越觉得其中真有可行性。
他原本就在想,若是要在长安城中对乔琰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光是靠着那点微薄的人力,肯定是不够的。
就算有袁耀这个被送出去当南阳太守的,在外作为一路支援,可以调动南阳的兵卒进入长安地界,在内也有鲜于银这样手中有一部分扈从军队的可以对他做出协助——
要想对抗乔琰这等依靠着军事发家的,还是过于艰难了。
在这点上来说刘扬甚至还有点瞧不起王允,毕竟对方有着一出失败的统兵经历,对比起乔琰的战绩真是不够看的。
这么一看,刘备的出现简直像是一盏明灯。
那毕竟是曾经击败过袁术,又曾经沿淮河界线和乔琰麾下势力对峙了数年之久的存在!
刘扬不会觉得袁术这位四世三公之后的豫州牧在领兵能力上的问题不小,也不会考虑徐州的南北对峙中在早前并没有投入到多少人力,只觉按照刘备这等表现,倘若让他在长安城中再度复起,在关中地界上重新掌握一支军队势力,是能做到和乔琰抗衡的。
若是能将他那位斩杀了华雄的下属也给重新要到他的麾下,给其发挥表现的机会,说不定就能给乔琰带来致命一击了!
可正在他这兴冲冲提出此建议的满怀希冀之中,却先被面前的淳于嘉给按住了。
对方面色严肃,宛然一派不赞同的样子,“殿下,恕我直言,您绝不能在此时做出这等拉拢的举动。”
刘扬去拉拢袁耀,就已经是很危险的举动了。
但好就好在袁耀的父亲袁术还是站在长安朝廷立场上的,袁耀本身又没有太高的实力,刘扬去接触他,完全可以解释成是对同龄人的同情,绝非还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但刘备是什么人?
曾经站在邺城朝廷那一方的反贼!
淳于嘉用脚想都知道,别管刘备是不是被卸掉了兵权之后才被送到长安来的,关羽又是不是还被乔琰扣押在扬州,他身边都绝不可能会少了乔琰的耳目。
“起码在半年内,刘玄德的身边绝不会缺少乔烨舒的关照。”
淳于嘉将这关照二字念得极重,意图让刘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您若是找上他,别说我等此刻的筹备能否说服他入伙了,只怕还要引来乔烨舒的警惕,这难道是您想要看到的事情吗?”
刘扬摇了摇头。
淳于嘉又道:“何况,刘玄德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了,我等若是贸然对他做出这等拉拢,却没有一套在他看来行之有效的夺权之法,他是绝不会选择加入我们的。”
刘扬忍不住接话道:“我若是连如何夺权都清楚了,又何必还要拉拢于他。”
这不就是手底下的人能力不足,虽然现在各有官职在身,对上乔琰依然没有任何一点胜算,这才想到再拉上刘备这个盟友吗……
对于刘扬如此坦然地承认这一点,淳于嘉的额角一跳,很是有些犹豫于自己算不算上了贼船,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其他的路可选,只能接着往下走。
他说道:“我不是说殿下非要在万事齐备的时候再拉拢于他,而是说,倘若我等没有一个能充分说服他的凭据,一个有可能掀翻乔琰掣肘的时机,和一份能平复除掉乔琰后危机的底气,刘玄德会答应这拉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刘扬问道:“我大汉江山可能会为乔琰所篡夺这样的理由还不足够吗?”
“……”淳于嘉敢发誓,如果刘扬是以这等表现去拉拢刘备的,别说能不能成功将其收拢到麾下了,说不定还会被人反告到乔琰那里。
刘备还没有自找死路到这个地步。
“殿下,恕我直言,倘若这个大司马有叛逆之心的结论是由陛下说的,刘玄德或许还有相信的可能,但若是由您来说的话……”
“我不是说您的说辞可能被认为是谎言,而是大司马迄今为止的种种举动都并未有僭越逾权之处,就算是将其下属敕封出这些官职,也都经过了陛下的准允,拿到长安的街巷中去说也无人会做出响应。”
刘扬像是挨了一棒槌,僵立在了原地有好一会儿,这才问道:“那按照淳于大夫觉得,我该当如何做?”
乔琰的强势的确不是将刀架在刘虞的脖子上,让他不得不按照自己的指令行事,但当大汉的合二为一趋势已必须在她的操纵之下才能达成的时候,她已将太多的权力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便如同今次一般,扬州徐州突如其来地被她全取,难道坐在天子位置上的刘虞,真的有这个拒绝她所提出封官的可能吗?
只怕是不能的。
这还真不是刘扬对她心怀偏见的想法。
淳于嘉说道:“先当刘玄德不在长安城中,别管他在此地做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且让他自己去看。”
倘若刘备在心中还有大汉的话,绝不会一点端倪都发现不了。
“殿下也该当开始争取更多的话语权了,更应当对陛下表现出更多的关切,或许总有一天陛下也会意识到,再按照如此发展下去,等到连袁本初和曹孟德也落败在乔烨舒的手中,得到的结果不会是四海升平,扬我大汉之威,而是乔烨舒代汉而立。”
若是刘虞能开口反对乔琰的话,他们能发动的人又何止是眼下的小猫三两只。
势必有更多的仁人志士能加入到这队伍之中!
“此外,您该有更多的耐心才是。”淳于嘉的语气因其年长而温和,让已经濒临爆发的刘扬又按捺住了脾气。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都说要有耐心,但要是让她气势已成,我们有再多的耐心也不过是空话而已。”
“话可不能这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祢衡当街骂过一次的缘故,淳于嘉的脑子是真要比之前好了太多。
他朝着刘扬解释道:“您想想吧,乔烨舒为了显示其并无私心,干脆利落地和其宗族切断了关系,直接以乐平乔氏自立,这固然是让她少了指手画脚的长辈,也让她多了一层掩护,又何尝不是让她处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荆轲刺秦还得担心这刺杀成功后,秦王的后裔是否会接掌下他的基业,对燕国展开报复,乔琰却只有孤身一人,就连几个同在乐平乔氏宗族的,都是年岁还不如她大的女流之辈。”
“殿下,一旦乔烨舒伏诛,局势便能发生彻头彻尾的逆转。就算凉州并州的驻军真有为她报仇的心思,有天子居中也必定能将其镇压下来。有了这样的一重保障,只要您能沉得住气先等下去,最后功成的必定不会是那篡权的贼子。”
“是……是如此。”刘扬的脸上随着淳于嘉这番话的说出闪过了一抹激动之色。
乔琰是有劣势的,还是一个下属追随主公之时往往会被列入考量的因素。
她此时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年轻让这种劣势显得并不那么明显,甚至暂时被那些拥趸者给忽略掉,但当她要被列入谋逆之臣队列中的时候,这却是一件对正统势力来说天大的好事!
以乔琰的行事风格,无论是今年可能继续延续下去的旱灾还是身在邺城的袁绍,都势必会拖住她的手脚,让她不会在此时给自己准备继承人,而这也就是刘扬他们目前最大的优势!
这么一说的话,不就是暂时不跟刘备搭话吗?
他还等得起!
他甚至还可以将被乔琰派遣到长安来的乔岚和乔亭都权当没看到,对她们在廷尉司的学习置若罔闻。
就如淳于嘉所说的那样,为了达成他们的目的,这些必要的等待都是有必要的。
谁让他们确实是在人手上欠缺了些。
“多谢先生解惑,不知要您看来我近来还当做些什么?”刘扬开口问道。
眼见刘扬如此表现,还没到被冲昏了头脑的地步,淳于嘉终于稍微松了口气,回道:“那乐平月报上说了,今年的旱灾或许还会持续,这旱天惊雷已在惊蛰之后,却依然未有雨水落下,确实也不是个好征兆……”
想到去年因为没相信乔琰对天时的预判而遭到的当街斥责,淳于嘉还有那么点心有余悸。
今年他可绝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他道:“殿下若是有心的话,不如向陛下申请跟着籍田令做事。”
籍田令田畴虽然身在大司农麾下,但算起来还是刘虞的人手,将刘扬放在他那里做事,一来也算合乎情理,二来也是在给刘扬多累积些人脉和资历。
灾年之间多获取些民众的好感,对刘扬来说有利无害。
总不能再让他只靠着个皇子的身份就想成为下一任天子。
在经营名声的这方面,刘扬实在是该当向刘备和乔琰等人学一学,毕竟他还差得太远了。
刘扬虽然有些不情愿,觉得自己这么一来就是要比身为大司农的程昱低了两档,还是先接受了淳于嘉的这个建议。
忽然收到他这等申请的刘虞颇觉意外,在他朝着刘扬看去的时候,分明未曾看出他这自称要去学习一二的说法里有多少诚心。
可刘虞正处在心绪挣扎的心力交瘁之中,又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分辨,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到底是因为觉得此事新鲜,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理由,这才做出了个这样的决定。
“跟着田子泰做事可以,但是你不能在期间耍什么脾气和架子,若是让我知道你有这样的举动,我会立刻让人将你给接回来。”刘虞说道,“此外,今岁春耕的压力不小,你也不能在其中拖后腿。”
刘扬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他只是觉得自己也到了该当承担责任的年龄,才有了这等做事想法的。
他又按照淳于嘉教他的话解释道,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少,所以只选择了这样的一个位置。
大司农属官的从吏!
看看,这是多么收敛的自我认知。
他都这样说了,刘虞实在没有必要拒绝他。
得到这个刷声望机会的刘扬丝毫没有意识到父亲此刻的疲惫姿态中,其实还潜藏着不少更加隐晦的信息,只当即告辞离去,预备先去找田畴这位籍田令联络联络感情。
若按照淳于嘉和同样支持于此事的王允所说,他如果能将田畴给拉拢在手,便意味着,倘若真有改换青天之日,随着乔琰的下台,程昱的位置也有了一个站在刘扬这边的接替人选。
而只要在能让人吃饱饭的这个位置上还放着一个能让人信任的存在,这关中地界上的民众便不会那么容易陷入动乱之中。
这种民众归心的前景,让刘扬在得到了刘虞的准允后当即朝着外头走去,就连脚步都比来时更加轻快了不少。
刘虞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对方在这长安城的四年间丝毫也没有什么成长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小声感慨道:“民生多艰啊……”
可惜刘扬显然不是这个能托付起这等重任的人。
但烨舒那边……
刘虞阖目长叹了一口气。
只希望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这种“希望”到底是不是他在此刻提出的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即便是刘虞自认自己已经经历了不少风浪,也无法在此刻想出个结果来。
或许他该当将已经因年事渐高前往乐平书院的卢植给请回来为他解惑,又或许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还是什么都不动。
他一把扣下了有人送上的请他对乔琰做出节制的奏表,在遣退了下属后显得有些空旷而寂寥的大殿内静坐了许久,最后也只下达了一条指令——
今岁风云有变,请大司农领人筹算一番可减免税赋的数额上报,定策是减在口税还是田租税赋上,以徐州北部新得,故而朝廷施恩之名推行。
他很可能不会是个合格的天子,但总得再多做一点事才好。
与此同时的兖州,曹操的桌案前也放着那份推断天时的乐平月报。
对于乔琰通过月报所传递出的消息,曹操还是抱着相信的态度的。
今年他所面临的压力无疑也要比去年更大。
旱灾第二年和第一年相比绝不会是同一个难度,他今年要负责的地盘也比去年更大,何况,更重要的是,他的对手比起去年也已表现出了更为凶悍的架势。
徐州易主!
扬州易主!
这接连的两道消息宛如两道春日的惊雷砸在中原的土地上,丝毫没有给人留有一点反应的余地。
去年的益州幽州之变被当做了乔琰对于曹操突袭豫州的回应,已经够让人觉得可怕了。
今年她却一面对着他发出了邀约,一面又将扬州徐州尽数收拢到手中,越发表现出了手段老辣的侵略姿态。
即便明知她暂时没有余暇撕破颍川汝南划界的约定,丝毫不顾忌消耗地进攻豫州,在这两条已让人无法改变战果的消息面前,曹操也不得不提起了全副戒备。
谁也无法预知到她的下一个目标到底会是谁?
是早已经在去年冬日就已经被陈兵边境威胁的袁绍,还是他这个随时面临她从司隶出兵的兖州牧?
在她始终令人捉摸不定的行事面前,曹操根本无法给出个明确的答案。
就连一向稳重的陈宫都在东面消息传来后的几日里没能睡个好觉。
他花了两日的时间将徐州扬州的战况彻底完成了一番复盘,以最为直观的模型图样将刘备的应变和乔琰这边的举措都给尽数搭建了个清楚。
可这显然并没有让他们因为解惑而心安,反而因为乔琰这等多线操作之中依然稳健的优胜之法而感到了一种临头的压力。
不过显然为此而觉得焦虑不已的并不只有他们。
比起和乔琰之间交情尚可,甚至有可能做出倒戈举动的曹操,袁绍那头的压力就要大太多了。
刘备得以保全性命送往长安,绝不代表着,倘若袁绍战败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昔年董卓之乱时的借粮、平定洛阳后的另立新君、在乔琰进攻凉州期间给她玩的一手拖后腿举动,以及东西朝廷对立后的种种矛盾,都让袁绍和乔琰之间的仇怨越结越深。
这很难不以袁绍身亡来作为最后的终结。
“袁本初都焦急成何种样子了……他都擡出邺城那位陛下的面子来请我走一趟了!”曹操看着和乐平月报摆在一起的这封书信,脸上掠过了几分无奈之色。
可说句实话,袁绍在挣扎,他又如何不在呢?
纵然两人此刻的想法不同,但若说联盟,或许还真有些可行性。
不过……这个联盟不能按照袁绍的这种方法来做。
眼下还不到他曹操失去主动权的时候!
他朝着被他请来此地相商的陈宫问道:“你觉得一个月前发出的虎牢关之约,乔琰会在令人推说延期半月后准时赴约吗?”
“会!”陈宫笃定地给出了答案。
或许是因为近日来的种种分析权衡,陈宫的脸上多了几分疲惫之色,但这并不影响这位兖州士人中的翘楚在此刻目光坚定,丝毫也没有被那些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倒在地。
就算徐州扬州地界上似乎还有不少扫尾的事情需要乔琰来做,陈宫也依然语气坚决地给出了这样的一个回复:“她一定会来赴约,因为……因为她是乔烨舒。”
曹操朗声一笑,“不错,就凭她是乔烨舒,她也绝不会只将这虎牢关之约当做分散我等注意力的筹码!”
“劳驾公台替我往邺城一行,告知袁本初——”
“就说为防有露怯表现,我且先赴乔烨舒之约,再上邺城与他谈合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