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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士不可以登基吗? 卷九 旱蝗之祸,飞师辽东 第313章 突入成都

    第313章突入成都

    张鲁原本觉得自己身体挺康健的,在这句话中都要被乔琰给说得不好了。

    别来无恙?

    他要是说自己还挺能折腾,在这广汉属国还能发展出不少教众信徒,总觉得会在下一刻就遭到乔琰的针对性打击。

    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的!

    张鲁在心中哀叹。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明明司隶还有旱蝗灾害需要她这位大司马居中坐镇,以免出现灾情引发民乱的情况,又明明豫州那边才发生州牧被杀、汝南丢地的情况,需要她随时督辖豫州和兖州的敌情,再有他这个天师道的师君在广汉属国夹着尾巴做人,怎么看都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怎么就偏偏是他被乔琰给盯上了,甚至让对方亲自出征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何德何能啊!

    能得到这样待遇的,不应该是董卓那个水准的人物吗?

    想到当年在汉中他被乔琰骗了个团团转,甚至险些丧命的情况,张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疙瘩并没有比当年坚硬多少,那他显然也不会比起当年的处境好上多少。

    他从手下的信徒之中走了出来,站在鹄衣坝的营寨城头,朝着乔琰问出了一句格外真挚的发问:“敢问大司马,何以到访此地?”

    他也不是全无脾气的。

    屡次三番地拿他开刀,将他作为那个杀鸡儆猴的“鸡”,就算他真是只兔子,这个时候也应当来咬人了!

    但凡乔琰说什么要将他给斩尽杀绝在此地,以确保邪教不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肆意传播,张鲁就算明知道自己并非是她的对手,也要给自己争上一口气,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他手下的这些教众经由过了早年间汉中之战的筛选,又多有尊奉天师道而抛下家庭随他远来此地的,在拼死一搏的意志力上绝不会输给凉州人太多,总是能给对方造成些损失的。

    可他听到乔琰在此时不疾不徐给出的回答是——

    “我来此借道。”

    张鲁茫然了一瞬,以为自己是出现了什么幻听。

    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出错。

    乔琰说的确实是借道二字。

    她还接着那五个字又说了一句:“在借道之余,我还想请张师君与我同行,往那蜀中看一场好戏。”

    张鲁回头,朝着他后方的山岭看了一眼。

    在乔琰说出借道二字的时候,已经身在此地数年的他并不会错误地判断,乔琰所要借的到底是哪一条道。

    为刘焉所统辖的益州,其实更加准确的说是在成都平原的区域内,而就像汉中平原被夹在秦岭和米仓山大巴山一样,成都平原也是被山岭包围在中间的,其中的一道屏障,就是他所在的鹄衣坝后方的摩天岭。

    摩天岭往东延伸,就是汉中平原以南的米仓山。

    所以彼时他可以从汉中平原逃窜到广汉属国的地界上,毕竟这样的迁移并没有跨越这种阻断南北的巨型地理屏障。

    乔琰要借道,只有可能是要走翻越摩天岭的阴平道,从一条有别于穿行米仓山、大巴山山口的道路,进入蜀中成都地界。

    她要讨伐刘焉!

    张鲁难以置信地朝着乔琰看去。

    这种惊人的计划被她以何其轻描淡写地口吻告知于他,好像也是在无形之中对他说出了另一句话:如果他同意借道,甚至是为这个翻越阴平道的计划添砖加瓦,那么他就可以真如同她在话中所说的那样,去蜀中看一场好戏。

    可如果他不同意会怎么办呢?

    大概在成都那边见到这支奇兵之前,他张鲁会先变成一个笑话!

    在这样的威胁面前,张鲁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一点都没考虑到乔琰有可能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举动,直接打开了营寨的大门,将人给直接迎了进来。

    直到和乔琰在同一个屋子之中就坐,朝着上首的那张脸看去的时候,张鲁都还觉得有点恍惚。

    “张师君何必做出这种行将取义的样子,”乔琰笑了笑,“昔年你我立场不同,加之你不能为我所用,我自然要让你们长长记性,但你可曾见我对你母亲和弟弟做出什么诛灭之举了?”

    那倒是还真没有。

    按照张鲁所收到的消息来看,他的母亲卢氏和他的胞弟张卫,都还在那汉中活得好好的,只是让天师道变成了徐庶以及他背后的乔琰用来治理汉中郡民的一种特殊手段而已。

    乔琰若是要对道教一杆子打死,根本不需要费这样的心力。

    他思忖之间又听得乔琰问道:“借道之事我已开门见山地告知于你,其他的话我也不妨问得直白一些。张师君巩固天师道在益州的地位,必须要仰赖于真正掌握益州权柄之人,可刘君郎显然在我当年的会猎之中已经将你当做了弃子,这才在这数年间对广汉属国置若罔闻。你要想复起,依赖他是没有用的。”

    “那么,将希望寄托在刘君郎的继承人身上有用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刘璋此子的关系并不太好,因为你母亲兼挟鬼道方才博取了刘焉的信任,让你虽是益州本地人士,却和益州士的晋身走了截然不同的路子,也和刘璋背后的益州士分道扬镳。”

    乔琰话音刚落,张鲁就脱口而出:“这和刘璋有什么关系?”

    刘焉明明有四个儿子!

    但他这问题刚一出口,便对上了乔琰似笑非笑的目光,“这不就是我要请你一道去看的好戏吗?”

    这句话让张鲁骤然意识到,自己明明距离成都平原只有一山之隔,却可能要比乔琰还要不清楚此刻成都的局势。

    乔琰会忽然转道出兵益州,显然不是要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与刘焉决裂,而是因为此时的成都,已经在发生益州牧权柄的转移了。

    在张鲁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之时,就听乔琰问道:“张师君现在可以准确地回答我这个问题了,你是否愿意借这个道,又是否愿意随我同行呢?”

    张鲁觉得自己很可能没有其他的选择。

    若刘焉在和汉中的交锋之中占据上风,张鲁或许还有重新博取他的信任,在益州牧的支持下继续传教的机会,但现在刘焉何止是没有这个反攻的机会,他还极有可能将要不久于人世了。

    要是真如乔琰所说的那样,益州的下一任接班人是刘璋的话,一想到他和益州士之间微妙到家的关系,张鲁可以确认,在乔琰不插手于此地的情况下,他可能无法在这广汉属国的地界上生存下去。

    既然这样,他又为何不接下乔琰递出的这个橄榄枝,让自己从偏居一隅的状态转为前途无量呢?

    干了!

    他试探性地问道:“大司马除了让我领路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乔琰回道:“很简单,我说什么是天师道的教义,你就以师君的身份将其加入进去。”

    要是乔琰在两年前说出这样的话,对张鲁来说无疑是对他这教义的亵渎,可在经历了在广汉属国这地方艰难地开拓教宗后,张鲁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所谓的政教合一,如果没有政,在方今这个局势下,教也就只剩下了一句空谈而已。

    张鲁心思急转,知道已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路。

    他起身,朝着乔琰拱手行了一礼,“愿听凭君侯差遣。”

    乔琰笑道:“也算不上差遣,那就先为我带个路吧。”

    这条路是真不好走。

    如果说从长安往汉中的子午谷、骆谷道、斜谷道因行在秦岭之间而难走,那么这条阴平道就实在是不逞多让。

    前者还时常会有益州的本地人为了抵达关中而通行,后者就当真是人迹罕至之地。

    该说不说,她将张鲁驱逐到此地,让他为了可以和成都平原之间偶尔进行物资交换,又为了有个符合教义之中赎罪原则的渠道,不得不行修路之举,实在是她做出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即便张鲁手中的人力不足,不够在阴平道上七百里的区域全部铺设起崭新稳固的道路,但在其中必要之处“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却还是能做得到的。

    有了这些至关重要的连接枢纽,和被张鲁带来同行的数百名士卒开路,这出横渡摩天岭的行军在效率上何止是翻了数倍。

    虽说在一些道路狭窄之地,依然只能让将士鱼贯前行,但在开辟出的那些山间道路上,在最为通达的一段区域,甚至可以让人奔马而走。

    张鲁不无羡慕地朝着乔琰军中的粮车看了一眼,这些独轮推车显然就是为了让士卒在这样的山道上搬运物资所用。

    要是他能有这样的东西,又哪里还有必要让人一次次地依靠着人力背负,才能将供给他在广汉属国生存的东西运过来。

    他又朝着这些翻山路途上表现得尤为轻松的士卒看去,对乔琰麾下的这些凉州悍卒又有了一番认知,觉得自己并未选择跟她作对,而是趁着此番借道的情况和她达成合作,很可能是他做出的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所以现在,享受到那独轮车运载工具,沿途翻山中也未曾短了吃喝的,就成了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琰进军蜀地,该当算是王师驾临,这条阴平道上常见的蛇虫都并未出现在山道上发起袭击,剩余的也就是行军速度被窄道所阻拦,和翻山所带来的疲累而已。

    但这些困难对于已经训练有素的士卒来说,还在可以承受的范畴之内。

    在张鲁和他们闲谈为何能有此等士气的时候,姚嫦瞥了他一眼,说道:“你难道以为并州军在这种吃苦耐劳上就会逊色于我们多少吗?他们之中多得是拿塞北鲜卑练手的。这次君侯选择让出兵之人几乎都出自于凉州,实则是给我们建功的机会。”

    “既是少有的立功机会,决定了我等能否在君侯的其他几支队伍中擡起头来,我等当然要竭尽全力一战才是。”

    “不错,”马超在旁接话道,“何况我等早被安排在汉中,正要用我等凉州兵之精悍以抗衡南蛮,为此蓄势待发两年之久,早憋着一口气了。”

    “君侯威及四野,多有将帅来投,那新州新郡能否让我等老将参与战事,完全就是看君侯的心情,这种既定的任务总不能跑了。”

    马超对于赵云跟随乔琰出兵,现下屯兵于洛阳,随时可能出兵作为颍川后援,别提有多羡慕了。

    但他也知道,赵云追随君侯的时间更久,加之一直负责中央统兵之事,这个职责交给他可以说是理所应当。

    他就指望着一件事,原本定给他的职责不能便宜了别人,最好也别出现什么刘焉因为恐惧于长安的威势直接投降的情况。

    正是因为这种想法,当马超收到消息,让他和姚嫦一道带兵前往武都郡秘密与君侯会合的时候,他当即摩拳擦掌,就等着打出足够漂亮的一仗。

    “区区摩天岭想要将我等拦截住,简直是个笑话。”

    张鲁对于马超这种年纪的人,居然管自己叫做“老将”,很是无语了一阵,但又不得不对他们表现出的这种竞争上流的心态,觉出几分艳羡来。

    这种态势好像从未在刘焉的手下人中出现过。

    毕竟,这样的竞争只有可能在待遇的公平面前出现。

    公平啊……

    有功必赏而非靠着喜好来做事,放在益州其实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张鲁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这选择何止是正确,还可能是很正确!

    “愣着做什么呢,集队口令都响了。”张鲁还沉浸在思绪之中,就被马超把他给拉拽了起来,朝着前方轻轻一推,“五斗米,该你到前头带路去了。”

    张鲁的教众顿时朝着马超怒目圆瞪,“你怎么跟我们师君说话的!”

    哪有这么称呼人外号的?

    张鲁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听说这位马孟起将军曾经想刺杀大司马,结果冲着吕奉先去了,是跟常人的思维不太一样的,没必要对他苛责。”

    马超:“……?”

    一听这话,姚嫦忍不住在旁笑了出来。

    见马超朝着她看过来,她连忙回道:“这可不是我跟他说的,你少赖我头上。君侯喊我了,我先走了。”

    乔琰远远看见姚嫦朝她奔了过来,留下马超站在原地又愣神了片刻,才赌气跟上了队伍,不由为这等闹腾的场面颇觉无奈而好笑。

    但怎么说呢,张鲁既然在这番奇兵忽至和益州有变的局势面前做出了抉择,往后就得算是她的下属。

    下属之间还是要相处好关系的,不是吗?

    她摸了摸自己所骑的朱檀马,便见朱檀刨了两下马蹄以示同意,让她脸上的笑意不觉更深。

    自中平二年这匹马到她的手中,到如今已快十年了。

    四岁到十三岁之间的战马还能算是在服役的黄金年龄,这么算来,朱檀居然已经在战马的服役晚期了。

    虽说因朱檀是她的坐骑,自然会有专人为其保养,将它的服役年限给延长,可生老病死不仅是人之常情,马也是如此。

    这么看来,她果然还是该当让这一场场的战事,在这五六年内结束才好。

    “总得让你们也看看天下统一的盛世……”

    姚嫦行到她面前的时候,乔琰这话的尾音已经低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君侯在说什么?”

    “没什么,”乔琰擡眸朝着前方看去,从姚嫦的角度正见她眸光中的一抹辉光金影,“我在说,我们该给成都平原一个惊喜了!”

    “走!”

    这阴平道的路线,若不是有张鲁这样的领路人在侧,乔琰根本不敢随便走。

    以摩天岭中处在阴平道路线上的一座山岭为例,其海拔逾两千米,光看其北坡还算和缓,南坡却几乎一条悬崖峭壁,也就是那些天师道教众为了达成师君的目标,才有这样的胆子在此地修建出一条通行之路。

    好在,当他们跨摩天岭阴平山而过,跨越岷江,再行出去一段就是马转关。

    最后的一段路程已不算难走。

    而再往前,就是江油关。

    群山环抱,涪水中流,险峰林立之前涪江急湍流过,这便是阴平道的终点。1

    一过江油关,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成都平原。

    一望无际的成都平原!

    乔琰望着这一片和关中平原以及汉中平原都不太相同的景象,多日来因行走险关而紧绷的面色终于在此时微微舒展,露出了一个笑容。

    别看此时距离成都等地还有数百里的路程,可到了这里,他们已经可以用全速朝着那益州州府前去了。

    最多两天多的时间,他们就可以兵临成都城下!

    张鲁这个负责带路之人甚至很有眼力见地告知了乔琰,在江油关的附近何处有个马场,可以让他们先劫掠过来一批马匹,便能以更快的速度抵达成都。

    “彦材,你让人和张师君走一趟。”乔琰吩咐道。

    见马超也表露出了几分跃跃欲试,乔琰摆了摆手,干脆让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但她转头面对着这条通往成都的坦途之时,却并未如同张鲁所猜测的那样,打算横冲直撞抵达成都境内,而是露出了几分深思之色。

    她朝着剩下的几人吩咐道:“整顿军队,步兵先行,先取涪县,我要与县中一人聊一聊他的路。”

    涪县这地方,到了后世就是绵阳,在如今,这里是从江油关前往成都的必由之路。

    她并不只是因为攻城掠地不能将后背交给这些城池,这才必须要对涪县动手。

    而是因为——

    此刻驻扎在此地的,便是刘焉的得力下属吴懿。

    刘焉第三子刘瑁的妻兄,兖州陈留人氏,吴懿。

    此时的成都中,或许是因为身为最高统领者的刘焉近来少有出现,让此地在平日里的运转之余还有着几分紧绷的气氛。

    颇得刘焉所看重的东州士中,吴懿早早被调派到了涪县戍守,作为成都的一方屏障,此人没在成都出现并不奇怪。

    可另一位时常颇为刘焉所看重的庞羲,却也有数日没有露面了。

    这总不能是刘焉让他去执行什么特殊的任务了吧?

    也正是因为庞羲的销声匿迹,让人不得不将目光投在了这益州州府之地,揣测到底在此地发生了何事。

    而此时身在风浪中心的一名男子,在屋中踱步许久,顶着头上因心焦而冒出的冷汗,径直冲向了站在一边的另一人,“赵先生,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那到底是我未来的亲家!”

    赵韪满不在乎地回道:“亲家?你拿他当亲家,准备在你长子到成婚之时便与对方按照州牧所指派的那样成婚,但他当你是亲家吗?我想你已经在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了,若是让你和你兄长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选择谁来成为未来的益州之主。”

    赵韪的眼中闪过了几分嫌弃,但想到对方好拿捏的脾性才恰恰对他们有利,能让他们这些益州人士既继承下来刘焉的声名又压过东州士的风头,他在继续开口的时候又只剩下了一番好言好语。

    “四公子,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已将母族拉拢到手,又有我们这些益州豪强的支持,若州牧病体可愈,或许还有回退回来的机会,大不了便是和州牧请罪而已,可现在你有吗?”

    刘璋迟疑着咬了咬牙,想到已经气若游丝气息奄奄的父亲,按照医官的说法,他最多也就是再活上日了,他确实已经没有了退回来的机会。

    一旦父亲身故,让大哥成为接任的益州牧,对他这个已经干了不少混账事的弟弟,可能根本就没有放过的可能。

    父亲又不是他杀的,他……他也没有耽误对方就医的机会,他到底有什么可内疚的。

    想归这样想,他还是又小声地朝着赵韪问道:“可庞将军早在去年就被父亲委任作了巴郡太守,令他负责督查汉中动向,我等贸然在他回蜀述职之时将他拿下,是否破坏了父亲在蜀地的戍防计划?”

    赵韪语气从容:“四公子这话说的就错了,最了解益州布防的难道不是益州人吗?庞将军初为议郎,后为州牧从属,从司隶入蜀且从文转武,在他担任巴郡太守的这一年间,巴西地界上多有他专权揽士之举,却何曾听到过他成功打击那汉中太守的威名!”

    “庞羲此人未必是益州戍防之藩篱,却可能是我方之祸害,倘你父亲身故之后,那诡计多端的大司马和汉中太守直接拉拢庞羲,难保他不会为之所用,将益州门户献上。与其如此,还不若如我等现今所做的那样,直接用严将军将其取而代之。”

    刘璋讷讷,“是……赵先生说的是。”

    被赵韪举荐来顶替庞羲的将军严颜,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武将人才,且比起庞羲更有统兵御下之才。

    正是因为严颜的这番表现,才让刘璋被赵韪说服,觉得刘焉对益州势力的打压更多的还是出自于私心,而不是因为益州人的能力上有缺。

    按照赵韪的说法,益州武将里还有一位枪法好手名为张任,可惜此人还未来得及得到刘璋的“慧眼识珠”,将其从那从事的地位上提拔上来,就已经被刘焉打发给了途径此地的乐平书院师生,让其做了护卫对方东行的保镖。这举动听来何其荒唐。

    这第二个问题得到了回复,让刘璋脸上的紧张之色稍稍和缓了几分。

    他伸手抹了把自己前额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自从决定要趁着父亲病重夺权开始,他就没有哪一天睡过好觉。

    父亲早年间说自己不如前面三位兄长能担事,几乎断绝了他继承益州牧位置的可能,但赵韪等人信誓旦旦他要比前头的几位兄长更加合适于这个位置,又让他找回了不少信心。

    益州的富饶促成了益州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弄权敛财之风盛行,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改变此局面的能力,可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眼下的益州来说才是最合适的状态。

    等他将来适应了益州牧的位置再发起变革也不迟。

    他想了想,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道,以打消自己心中最后的疑虑:“以赵先生看来,若是长安那头因我父亲之死,派出了另外的一位益州牧,我等又该当如何应对?”

    这真不能怪刘璋会对长安心存恐惧。

    他那位父亲当年能想出复立州牧制度,占据益州这种独立在外的天府之国,又屡屡统兵行镇压分化之举,已可算是枭雄人物,可他还不是对那位大司马敬畏有加?

    做父亲的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有本事得多,尚且如此,他也无法免俗。

    赵韪却只是嗤笑了一声,“四公子不必担心此事,若是长安不肯将州牧的位置给您,有人会愿意的,只要有一个正名在手,您就可以和北面一争。何况,您难道不是汉室宗亲吗?乔烨舒权柄日盛,要是再容不下您这个大汉血统的准州牧,有的是人反对她进攻益州的举动。”

    刘璋目光一亮。

    赵韪话中的意思,便是要用邺城的袁绍和长安城中跟乔琰唱反调的存在来限制她的举动。

    此事可行吗?当然可以!

    赵韪清楚地看到了刘璋脸上这番神情的变化,便知道这刘焉的四公子已经彻底为他所用。

    他拍了拍刘璋的肩膀,鼓励道:“四公子,这些顾虑都可以在现在暂时放下,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扼住那些反对声音的唇舌,让州牧名正言顺地将您册为继承人。在长安那边有所察觉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饭!”

    他又忽而一笑,“不对,我说错了一点。”

    在刘璋茫然于他何处说错的时候,赵韪朝着刘璋拜了下去,“该当称您为州牧了。”

    “先生……先生不必行这等大礼。”刘璋扶起赵韪之时,已再难从他的脸上看到那些忐忑的情绪,只有大权即将在手的激动。

    想到州牧的名号、府君的称呼都将要从他父亲的身上转移到他的头上,又想到在汉中以南还有米仓山、大巴山这样的山岭和巴郡这个缓冲地带作为屏障,刘璋此时只想时间快一点到两日后。

    那是赵韪等益州士给他选出的上位吉日!

    诚然,州牧是由朝廷委任,从刺史发展而来的,按照常理上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刘焉将益州牧的位置继承到刘璋的头上。

    但刘焉是汉室宗亲,这就给了赵韪等人操作的空间。

    如果刘焉在四个儿子中,将承嗣家业的继承人定为了自己最小的儿子,那么一旦刘焉身故,他的势力从属都会先听从刘璋的号令。

    若是在这个时候还出现了什么益州士和东州士的抗衡,刘璋又像是当年平定郄俭之乱的情况一般将这种对峙压下去,对益州有了一份平乱的功劳,再由他们这些益州豪强对他表现出支持,那么——

    就像是赵韪和刘璋所说的那样,长安朝廷就算并不想要他做这个下一任益州牧,也只能认下这个事实。

    现在就是他们完成第一步的时候。

    对外公告刘焉选择的继承人。

    为了防止有人诟病他们是在刘焉病中做出了篡权举动,甚至可能在刘焉之死上也动了手脚,赵韪和刘璋一番商定而后,还是决定让刘焉“亲自”对外公告这个结果。

    刘璋对这种过于冒险的举动有些担心,可赵韪却说,只要让刘焉“活着”出现在公共场合,要达成这样的目的也并不很难。

    反正,让刘焉距离那些听到宣读的人够远,就可以防止别人发觉,刘焉是昏睡而不是清醒的状态。

    再只要他们能找到一个在声音上和刘焉很相似的人,在外人看来,这就会是刘焉自己在宣读这样的旨意。

    至于刘焉的其他几个儿子,只要在这样的场合下出现,别管是被人押着过来的还是正常出场的,就跟刘焉的身体状况可以跟人糊弄一样,这些都是可以折腾出障眼法的。

    在最后筹备的两天内,刘璋牢牢地盯着父亲的呼吸,生怕对方会在忽然之间咽气,让他先前所做出的种种准备工作付诸东流。

    好在,老天似乎是对他有所眷顾的。

    赵韪告知于他,蜀中的这一连串变化和将巴郡太守都给换了个人的操作,并未引起那汉中太守徐庶的注意。

    对方年纪太轻,或许也只是乔琰留在汉中这地方的传声筒而已,不必真将其当做一回事。

    而刘焉的命在医官的救治之下,还维持着气若游丝的一口气,并未因为发病之急而直接过世。

    他甚至还在中间醒来了一次,听到守在床前的刘璋告知于他,他们四兄弟是轮流守卫在病床前面,不疑有他地带着欣慰的神情又昏睡了过去。

    在前头还有三个儿子都在世,第四个儿子的本事还远远不及前头三个兄长的情况下,刘焉怎么会对这个儿子有所怀疑呢?

    可也就是这个儿子,在这“吉日”到来之时,将他给带到了高台之上,放在了一把有些宽的坐榻之上,而后将他固定在背靠之上,让他看起来依然有着行动能力。

    然而在这尊坐榻之下,被锦缎所遮盖住的下方镂空之地,竟还藏着个声音的音色和刘焉极其相似的人。

    而在高台的另外一头,比起这一边稍矮一些的臣属席位之中,刘焉的前三个儿子都以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被人搀扶着入座。

    消失了许久的庞羲也落了座,只不过并未在此时说出任何的一句话。

    虽然这幅情形有点怪异,可想想从刘焉生病到如今也已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如此漫长的医治时间里,刘焉的那些下属和儿子觉得遭受着长久的压力和痛苦折磨,也很能让家中有病患存在的人所理解。

    随后入座的便是刘焉的幼子刘璋,和刘焉的其他臣子。

    别管状态如何,人总归是来齐了。

    “宣读个承嗣之事而已,怎么还要搞出这样的一副场面。”被吸引来此地的民众瞧着上头有些看不清的人影,不由啧啧称奇。

    “那可是州牧,跟你这种家中只有农田的哪里是一回事。”另一人当即回道。

    “这话说得倒也对,何况这也真是咱们这位州牧的做派。”

    刘焉好排场,好脸面,此事人人知晓。

    上次长安朝廷那边来了人将他册封为当朝大将军,他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人都聚拢到了身边,今日再搞出了个相似的场面,只能说是他初心不改。

    但让在场之人中除了那些早通过了气的益州士外都未曾想到是,刘焉在此刻宣读出的继承人名字,并不是他在名义上的嫡长子刘范,也不是他曾经在朝中担任过治书御史的次子刘诞,也不是他那在父亲的安排下迎娶了吴懿之妹的三子刘瑁,而是他向来没有多少存在感的第四子刘璋。

    刘璋为继承人!

    这安排一出,全场哗然。

    就算是不一定非要按照嫡长继承的规则,那按照继承人选贤的规则总还是应当的吧!

    无论是哪一条都不沾边的刘璋忽然登上这个位置,只要是脑子还没坏的人都知道其中不对了!

    若是刘焉此人原本就是这样凭借着喜好做事的人,会出现这样的安排或许还情有可原,可刘焉在早年间给益州人留下的印象都是他擅长于权力制衡之术,绝不是个意气用事的性子,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

    也当即就有人从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来,朝着端坐在上头的刘焉质问道:“敢问府君,您轻描淡写的一句幼子可托,就要让我等相信他是继承您事业之人,是否过于儿戏了!”

    刘璋凭什么成为这个继承人?他连长得都没他上头几个兄长体面!

    但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赵韪的一句“放肆”给打断在了当场。

    赵韪面色不善地朝着他看来,冷声说道:“足下是以何种立场来提出这句质问?府君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四位公子也对这一安排无有疑义,足下却偏要觉得此举儿戏,意图挑起我益州矛盾,实是将府君之威严置于不顾!”

    “难道是要足下说出个继承人的名头,由府君来承认不成?”

    那人摇头,“我并无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安排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

    可如果说他之前只是有三分怀疑的话,那么在赵韪做出了这等过激表现之时,这种怀疑却几乎到了十分。

    然而没等他接着开口,他却忽然耳闻一阵猛烈的撞击之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他继续对此提出质疑的话。

    不只是撞击声!

    随着撞击声而来的还有奔马来袭的踢踏声和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喊杀声。

    在场大多有过交战经验,绝不会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可为何这种声音会出现在此地?

    在众人从这惊变之声中反应过来当下情况的那一刻,都纷纷朝着对方看去,却在所有人脸上看到了茫然不解,或者说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即便是先前还挂着稳操胜券之色的赵韪也不例外。

    很显然,他也不知道此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而那喊杀声并未持续多久,马蹄声就已根本没给他们反应时间地朝着此地迫近。

    他们下意识地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便赫然见到,在那些四散奔逃的群众避让开的方向,一列精甲骑兵伴随着烟尘飞扬朝着此地奔袭而来。

    为之开路的,竟是两个对他们而言的熟人——

    吴懿和张鲁!

    任何一个身在高处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他们手握的刀兵之上还残留着血迹,分明是在方才经历了一出快速兴起又快速结束的交锋。

    谁让跟在他们后方的,是一道无人可挡的钢铁洪流。

    “你们怎敢……”赵韪面色一变,豁然朝着骑兵来袭的方向走出了两步。

    如果说吴懿的出现已经让他足够意外,只因他在将吴懿调走后,一直让人将消息封锁,严禁其传递到对方的耳中,那么张鲁的出现就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家伙合该在广汉属国那地方继续做他的修路工传道士,来成都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可在这开路之人后方真正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那种兴师问罪的神情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这一行骑兵竟是一边骑行一边张开弓弩的动作,保持着骑行间稳定瞄准的样子,被日光照出的弓弩尖端倒映着令人胆寒的幽光,直刺入人的眼中。

    在这一群人中打眼望去,颇多凉州悍卒模样的存在,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羌人。

    但骑术的精湛大概并不只是他们唯一的优点。

    赵韪哆嗦着唇,一眼看到了人群之中那个最为醒目的存在!

    对方并不像是其他骑兵一般行动仓促,只是任由她所统帅的队伍在她的后方分成两列,流向了前方的高台,在下方形成了由骑兵和弓弩组成的包围圈。

    可当对方拨马止步于台下,不疾不徐地拨开了被风吹乱的斗篷,朝着台上看过来的那一刻,赵韪只觉对方不是在从台下望着台上,而分明是在从一个更高的位置俯瞰着台上的这一出闹剧。

    在这一刻,她不需要开口,就已经足够让人猜测出她的身份。

    哪怕对方此时并不应该出现在此地,像是跨越了从汉中到成都的千里之遥直接飞过来的,也绝不会让人错误地判断出她的身份。

    大司马,乔琰。

    她是乔琰!

    认出她身份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而后,顺着她目光看向的方向,齐齐地朝着刘焉看去。

    他们这才惊觉,从城门那边的撞击声传来到乔琰出现在台下的这一段时间内,刘焉非但没有说出过一句话,也没有做出过任何的一点移动。

    再如何遇事从容不迫的人,好像也不该是这样的表现才对……

    也正是在他们心中疑窦丛生之时,乔琰忽然开了口:“刘益州遭逢动乱也岿然不动,好风度啊。”

    她拊掌轻拍了两下,众人却丝毫也未曾见到在她的脸上出现任何的尊重之色,“只是,有贵客远来,为何不亲自出迎说上两句,以显示阁下的待客之道呢?”

    藏在刘焉坐榻下方的那人在这短短数息内,冷汗都要浸透脊背了。

    这要让他怎么回答!

    在赵韪给他安排好的台词脚本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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