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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士不可以登基吗? 卷一 黄巾之乱,雏凤清声 第28章 必争之名

    第28章

    当今天子下达册封诏书的时候,绝没有想过,在皇甫嵩的军情急报里,俨然为大汉未来栋梁,可承继乔公祖之位的乔琰,居然是个女子。

    大汉可曾有过女子为列侯?

    有。

    西汉开国功臣,十八侯之一的鲁侯奚涓死于战事,汉高祖六年,因奚涓无子,册封其母底氏为鲁侯,正为彰显大汉孝道。

    萧何死后四年,其子萧禄身故,此时已处吕后执政之时,为显母承子业的合法性,封萧何的夫人为酂侯;而后又封其妹吕媭为临光侯。

    此外,还有大相士许负因断言汉高祖有位极人臣之相,于高祖继位后被册封为鸣雌亭侯,高祖兄长之妻为阴安侯。

    可平定诸吕之乱中,临光侯被杖杀,又有孝文皇帝继位,褫夺萧何夫人侯位,改立萧何幼子萧延为酂侯,这两汉多少代帝王更叠,都再未出现过有女子被封侯的情况。

    固然多因汉帝登基之时年幼,太后临朝称制,但以东汉情况为例——

    和熹皇后邓绥病逝后,邓氏当即遭到全族清算,迎立当今天子继位的那位窦太后更多有逾越之举,软禁宫中直到去世。

    显然并不因太后位高,且有迎天子之权柄,便能证明大汉能出第六位女侯。

    所以张让在看到乔琰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手中的这封诏书绝不能宣读出去!

    再如何以天子已经下诏为由,可以说宣读诏书也不过是个顺水推舟之事而已,也不能做这件事!

    倘若刘宏得知乔琰的性别之后想法大改,他张让就成了个罪人!

    他本就在这阵子如履薄冰揣度圣心,哪里能担负起这样的责任。

    在这一番思绪百转之间,他看向皇甫嵩的眼神就不免多了几分幽怨。

    来此地的一路上,甚至在进军营得知此地得胜的时候,张让还觉得,皇甫嵩果然是大汉之福音,更是他的救星,但现在他就剩下了一个想法——

    皇甫嵩你害人不浅!

    他张让此刻藏匿圣旨也是罪,宣读圣旨也是罪,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可皇甫嵩呢?

    就算兖州不算他的战功,连破二州黄巾的功勋总是没跑的,刘宏根本不可能治他的罪,何况算起来他也不过是按照寻常的表示,在写到乔公祖之孙的时候并未多提及一句乔琰的性别而已。

    张让自觉自己在对刘宏心态的把握上很有几分心得体会,他心中转圜便知,皇甫嵩这位功高之将在此时做出的疏漏,反而给了刘宏日后清算的机会,也更让刘宏不会对他此举有何不满。

    帝王怎么会对留了把柄的将军不满?

    他高兴还来不及。

    “张常侍远道而来,可是途中颠簸身体不适?”卢植出声一问,当即让张让从沉思之中抽回神思。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自进入这营帐后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了些。

    尤其是后来极力压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有特殊情况。

    为防被人架上火堆行事,张让连忙摆出了一个笑脸,权当没有封侯旨意这回事。

    “路上流寇见王师之旗自行退避,并未遇上麻烦,料来还是二位将军之功,让怎敢身体不适。”

    张让心中有事,便不免收敛起了几分在洛阳的颐指气使,让他身后跟着的小黄门左丰都觉得有点意外。

    但此时这几位说话的时候显然也没有他插话的份。

    他也顶多在心里嘀咕两句,若是他处在张让的这个位置上,必定要让这几位将军出点攻城得手的好处才好,总归这年头的朝野官员都不敢太得罪他们这些天子近侍。

    枕头风可怕,在天子衣食起居之事说得上话的人也同样可怕。

    偏偏张让就是

    被那出告发给吓破了胆子……

    可他随即又听到张让说道:“此番陛下让我等前来犒军,也实不敢抱病在身。”

    左丰不觉讶然。

    犒军?不是宣旨?

    他和淳于琼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之色。

    张让携封侯旨意而来,他们二人都是知晓的,在来此的路上更是没少听让公提及,此番只怕要有大收获。

    淳于琼倒是隐约知道些旨意不太寻常的消息,在瞧见军帐之中还有个年少女童的时候,念及离开洛阳之前司徒所说之话,大略在心中有了些猜测,不过是对张让选择连有圣旨的存在都不说,而颇觉诧异而已。

    左丰却是在想——

    让公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近年来官员上任之前的交钱行为已经让左丰形成了一种定视。

    他既不知道圣旨中还有对乔琰的册封,一路上听的又是张让对皇甫嵩战功的吹捧,又哪里会知道个中关窍。

    他只以为张让竟打算找皇甫嵩要够了好处再将圣旨拿出来!

    算起来这好像还真有些可行性,也的确要比上来便颐指气使更不容易留下话柄。

    想到这里左丰看向张让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敬佩。

    这一行三人各怀心思,卢植却没想这么多,他狐疑问道:“陛下令你前来犒军,竟什么都没带?”

    “……”张让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他本想说的是督巡军情,却在眼见这两位中郎将的平叛黄巾进度太过惊人后,下意识不敢以自己为督,出口的话就成了犒军。

    但也正如卢植所说,倘是犒军,岂能什么都不带?

    这也未免太滑稽了。

    但他这人素以阿谀善言闻名,此刻被人捉住了语病也并未在脸上露出任何端倪,只说道:“陛下想来也没料到两位击破张角如此之快,大抵是念及我等少有正面对敌的机会,若是送来的犒赏为黄巾所夺,反于士气不利。”

    张让又朝着两人躬身作礼道:“让来此替陛下传递一句话,二位将军平定黄巾之功,必有封侯之赏,请务必将黄巾贼寇一扫而空,切莫留下后患,让陛下失望。”

    皇甫嵩向来对宦官没什么好态度,这会儿张让纵然举止谦恭,也没让他拿出多少好脸色来。

    倒是卢植出来打了个圆场,“特使远道而来多有辛劳,不如先行下去休息。清剿黄巾之事我正在与义真商议,自不会有疏漏之处。”

    “如此最好。”张让见自己糊弄了过去,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却并没有发觉,乔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这位从洛阳来的使者,在将他的前后情绪变化收入眼底后,垂眸间露出了几分沉思。

    在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她与系统说道:“他没有将话说完。”

    “我虽不知道皇甫将军的军报中写了什么东西,但以桓灵二帝在位期间的封赏情况,对有功之将绝不可能只是让三人来表达口头嘉奖而已。”

    【你是说他还藏匿了什么?可是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系统问道。

    皇甫嵩这种雷厉风行的性格,总不能是有人还想敲竹杠敲到他的头上去。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种奇怪的直觉,如果我不尽快弄清楚的话,可能会有遗憾的。”乔琰回道。

    【可是,你跟皇甫嵩和卢植搭话,还可以依靠着平黄巾之功,加上他们都跟乔玄有些交情,要如何从张让这里打听消息呢?】

    “谁跟你说我要从张让这里下手了?”乔琰心中一番盘算后有了主意,“张让既然话中未尽全意,我再如何旁敲侧击也不可能问出结果的,倒是那位护送之人,说不定还能套出点话来。”

    【你是说……淳于琼?】

    乔琰笃定回道:“不错,正是淳于琼!也正好在此地,有个最合适的能向他打听消息的人。”

    刘备在被乔琰找上的时候着实有点意外。

    在听她说屏退左右,有事相商的时候更是如此。

    他今日刚领了部曲,自曲周往北清剿黄巾余党,至入夜才回,本是该当归营休息才是。

    但一想到乔琰此前的行事大多稳妥,即便是在暂时接替卢植职务的时候也没做出什么贪功冒进之举,稳守大营直到两位将军攻取广宗而回,刘备怎么想都觉得,乔琰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他还是决定听听乔琰想说什么。

    “不知女公子有何事嘱托?”让关羽张飞把守住门口的时候,刘备问道。

    “部曲督可曾留意过此番天子使者之中的那左丰?”

    听乔琰提到这个人名,刘备也不由愣了一愣。

    他还真没留意到左丰这个人。

    谁让张让三人不仅没带旨意也没带犒军之物,因广宗曲周已下,又没有了督军的必要,简直像是三个吉祥物,他诚然没这个注意这三人的必要。

    可看着乔琰的脸色颇有些严肃,又仿佛此人关系重大。

    “备还当真未留意过此人,不知女公子为何提他?”

    “今日我请仲德先生往卢公处归还棋盘的时候,听到了个消息。”乔琰都不得不说实在是瞌睡了有人送上枕头来,“他竟跑去寻卢公要些贿赂,被骂了出来。”

    “……他竟有此等胆量?”刘备惊怒不定。

    左丰还真的敢。

    在原本的历史上,来此地的并不是张让,而是这小黄门左丰。

    他一到卢植军中便公然向卢植索要贿赂,被卢植痛骂拒绝,回去之后便同刘宏说,广宗其实好打得很,但是卢植他固守营盘不出,就等着老天来诛灭黄巾。

    这话一说,刘宏当即震怒,让人把卢植关押,以囚车送入京城,因众人求情才在死罪的基础上减免了一等而已。

    这做派也不难看出左丰此人的胆子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而在此时,在他误以为张让竟然打算先昧下圣旨,等到皇甫嵩给出足够的好处之后再拿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思也不由活络了起来。

    皇甫嵩这边的油水,大概率是被张让画了个地盘给圈起来了,那么卢植这边,就大概是可以让他动手的了。

    奈何卢植在先前的对话中给张让留了些面子,却着实不打算给上门敲诈之人留什么面子,直接将他给架了出来。

    左丰到底如何在心中记恨卢植姑且不提,乔琰此刻就是将此事当了个说话的由头。

    她又继续说道,“对峙曲周守备之事,多蒙卢公看重我方才能有这个担负重责的机会,说卢公是于我有提携之恩也不为过,阉竖勒索不成,必对卢公心生报复,此事可大可小,但在平黄巾战功将有嘉奖的当口,只怕还是要将其往坏处去想。”

    “不错,女公子所言甚是。”刘备回道。

    乔琰只是在说卢植吗?不完全是。

    她这话还在说他。

    卢植于她有提携之恩,刘备跟她也算是有共同御敌的交情。

    倘若左丰在这个定战功的当口说了什么与卢植有关的坏话,让卢植唾手可得的战功一朝尽丧,那么刘备身为卢植的部下、也是卢植的弟子,也绝不可能在其中不受到任何一点影响。

    他早年丧父,曾有织席贩履为生的过往,自拜师卢植之后方有社交阶层的改变,他自认自己既为汉室宗亲,又颇有本事,是很需要战功正常结算奖赏后给出的擢升,来作为进一步发展的阶梯的。

    但现在多了个未知因素,此时尚且年轻,还不足够沉稳的刘备也不由有些失态。

    又听乔琰说道:“我不愿见卢公为小人所害,想请部曲督做一件事。”

    见刘备神情有异,乔琰连忙补充道:“不过请放心,我没有要让你杀左丰以除后患的意思,只是想请部曲督找那淳于琼搭上几句话,看看能否问出些左丰和张让两人的把柄来,以寻一个反制的机会。”

    刘备思虑了一番后同意了下来。

    此事或许和这位少年神童的利益相关,但确实也干系到卢植和他刘备的发展。

    她话中未曾挑明,给彼此的言行里还保留了一点余地,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刘备没有将其挑明的必要,谁让他也正需要保障自己的利益。

    就算是要报国救难,也得有对应的权柄才好。

    何况乔琰提出的第一步解决措施,也不是他办不到的事情。

    跟淳于琼唠嗑打听消息?这他很熟啊。

    刘备在求学之处,乡党之间,军营之地都很吃得开,算起来淳于琼虽是汝南袁氏的门徒,却也正在他的常规交友范畴之内。

    至于话题要怎么开?就说他对京中长官多有景仰,想了解些洛阳戍务的风土人情好了。

    事实证明,乔琰选择让刘备去套话这个选择也着实没有出错。

    大约是汉室血统之中的外交本事在刘备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传承,那淳于琼也没料到刘备是来探消息的,只觉得刘备这人说话又好听,长相又有些异于常人,加上是卢植弟子,算起来也跟司徒算起来在同个阵营,的确是个可以相交之人。

    他原本还觉得他将张让、左丰二人护送前来此地,倘若冀州前线还在与黄巾交战,难保就要让他也上个战场,是有那么点心慌的。

    谁让他对自己还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想想都觉得前景堪忧。

    现在好了,不止仗不用打,还有个把他说晕了头的刘备。

    淳于琼毫无戒备地便从洛阳中的各营谈到了对那两个宦官的不满。

    而刘备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了一小壶酒,他自己是没喝,全进了淳于琼的肚子,以至于淳于琼越说到后头也就越少了警惕:“玄德兄弟,我与你说一件事你可千万别告知旁人知道。”

    刘备连忙点头称是。

    淳于琼道:“司徒言及,陛下半月前莅临乔公府邸,似有册封乔公祖之孙为侯的意思,张让手握圣旨却谎称并无,只怕正跟此事相关。”

    他拍了拍刘备的肩膀,“不过此事跟我等也没甚关系,你听听也就算了。”

    封侯?

    刘备心头一惊。

    他一番权衡后,还是将淳于琼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尽数转达给了乔琰。

    乔琰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个这样的消息。

    “封侯……”她念着这二字,心中一片翻腾。

    这还真是个倘若她不能及时得知,可能会因为应变不及时而后悔的消息!

    此前她所要的不过是以孝义之名,将自己放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纵然天下有变,她也有背景可用。

    但若是她能有这个凭借黄巾之乱中战功直接跻身列侯的机会,却的确要比只有个“乔琰十岁入敌营为父报仇”的虚名好上太多。

    不管到底是因为皇甫嵩的疏漏还是有意为之,才造成了汉帝刘宏下达的旨意中出现了这样一个情况,现在又因为性别的缘故而被暂时扣押了下来,这起码已经给出了一种可能性。

    一种或许可以兑现的可能性。

    就像皇甫嵩、朱俊和卢植这三位主将都不会想到,黄巾之乱的平定中会出现她这样一个变数,也会在战局中挖掘出此等突破口——

    那么册封列侯之事,谁又说不能变成事实呢!

    系统眼见乔琰在送走了前来报信的刘备后,

    坐在桌案前沉吟良久,不由问道:【封侯很要紧吗?反正再过数年就是董卓之乱,这个列侯也算不上有大用才对吧?】

    乔琰在心中笑了句这萌新系统的单纯。

    列侯与白身可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身份。

    不过她不能将自己所思所想尽数告知对方,只是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这天下第一的谋士,若是能协助主公让这些从贼的难民吃饱饭,是不是便不会有这样难辨黑白的事情。”

    【自然记得。】

    “倘若有列侯之位,便能得一封地,享受此地的税赋和食邑农户的支配权,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从中平元年到董卓之乱的中平六年,其中的五年时间,足以让我做出许多尝试,试验出乱世之中的可行之法。”

    系统还来不及发表自己的意见,便已看到它的宿主拍案而起,虽因到底还是个孩子少了几分气场,却不减眼眸中被营中烛火映照出的一片灼灼。

    “所以这个位置,我必须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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