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两日的时间会有这样长。”
当镜湖已经不再是遮挡在头顶的一层屏障,重新走到日光下的时候,就连邀月都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慨叹。
一日的四处找寻出路无果,半日间的坦言交流,半日有余的明玉功心法突破,她们在这湖底石室之内的确只停留了两日左右的光景,在邀月看来却好像过去了很久的样子。
就连这片两日之前才看过的景致,现在在她重新看来,都有一种恍若隔世再见之感,但实际上她困囿于明玉功第八层顶峰的状态下,任何一次闭关都没有短于这个时日的。
此刻照明的不再是那湖底石室之中的长明灯,也不是方才透过镜湖的一线天光,而是正照在神水宫旧址,和脱离出困境的三人身上的日光,饶是这出密室困境的戏码完全是出自戚寻的自导自演,她都忍不住要露出一点放松的神情。
云姑就更不必说了。
即便她在此地听了邀月的体悟,如今还有不少一知半解之处,但无疑能得到这样的指点,对她来说还是一笔终生收益的财富,也即便她在此地为了排解困缚于此的压力,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完成了明玉功的入门,可谁也不会觉得,能够重见天日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在戚寻和邀月突破的时候,这两个当事人陷入内功境界的神游物外的状态,云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让自己寻个法子静下心来,现在重新走到日光之下,站在神水宫这野蔓横生的湖畔草地上她当然得活动两下筋骨。
“我现在觉得我能吃得下一桌席。”云姑嘀咕了句。
“那就得大宫主请客了。”戚寻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以示自己这会儿可不存在什么私藏之内的东西。
何止是被困在这地下石室里的三人松了口气,就连站在山巅之上的苏樱和温丝卷也放下了担忧。
“你这人还真是有够古怪的。”苏樱斜觑了他一眼说道,“昨日忽然就离开了此地,说是要去取什么东西,但也没见你拿了什么可用的东西回来,现在人真出来了,你却一副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的样子。”
温丝卷当然不必担心戚寻昨日出了什么岔子。
押不卢和极乐玄冰这两种东西混杂之后的特性是非常古怪的,起码只要戚寻没有出事,被她特殊的操纵方式控制着的人也就不会出现任何的问题。
狄飞惊先前被戚寻以听从温丝卷吩咐这样的指令暂时丢到了他的身边,但并不会改变这个操纵的本质。
也就是说只有在戚寻安然无恙的时候,狄飞惊的特殊操纵才是正常运转的。
温丝卷甚至为了更加直观地看出这种情况,领着狄飞惊就去挖戚寻此前寄给他的地图去了,也就是其中魏无牙的宝藏。
苏樱说他什么都没有带回来这句话显然说的不对。
他并非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是将这一趟朝着最近的藏宝地而去,收缴得来的宝藏都暂时寄存到了别的地方,等着戚寻去收拾才对。
但现在,她人出来了是不错,温丝卷这个做人兄长的,却在得见戚寻明摆着身上的气势强出了不止一点的时候,对她此刻的状态是否留有后遗症,难免有点担心。
苏樱觉得他是在该操心的时候不操心,人都出来了才开始担心可属实是冤枉了他。
山顶的秋风之中他鬓边的白发被吹动飘摇,他微笑着答道,“这便是我与她之间的秘密了。”
“行吧,既然是秘密我就不多问了。”苏樱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知欲。
若是她凡事都要去问个缘由问个彻底,在魏无牙这样疑心病重,更绝不愿让下属冒犯自己权威的人面前,她早就无法活下去了,说白了她的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生存方式而已。
“你们先给的佣金,现在人已经成功出机关中出来了,看起来还有所收获的样子,那我这个先拿了钱的便不必担心被怀疑什么职业道德的问题了。”
苏樱说到这里,脸上又不由露出了几分纠结的情绪来。“但这湖底石室的入口石门是我亲眼看着重新装上,也是我亲自调试纠过寻常的方式绝不可能推开的,现在她们还能破关而出,可见我以后也得长点记性——”
“有些机关大概是没法拦住此等水准的顶尖高手的。”
比如邀月和戚寻。
“但姑娘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让自己惹上这样的人。”温丝卷回道。
“不错,我自然是个很有眼力的人。”苏樱遥遥朝着那湖边三人看去。
现在在魏无牙死后,她这接到的第一笔没有了眼线盯着的生意完成,她便不打算这么快回到先前的隐居之地去了。
虽然那山谷之中的白鹤和小鹿实在是很让她牵挂,但她也想做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去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江湖上走一走。
至于懒得动这种问题实在是不难解决的,她行走江湖的时候给自己弄个辅助行动的车就是了。
她也自然不会没眼力地得罪像是戚寻和邀月这种,连断龙石都能破坏掉的家伙。
而只要不得罪这种人,到时候再寻个保镖,以她的医毒功夫和机关之术,大概出不了什么问题。
学武是不可能学武的,顶多就是看看别人潇洒动武的时候自己稍微坐正一点欣赏。
大约是想到了自己下一步行动的方向,在苏樱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种有别于她此前还在魏无牙手下的时候养出的气质,反而更有一种鲜活之态。
“说起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跟我这位雇主说上几句话?”苏樱伸手朝着下方指了指。
然而还没等她的话说完,正在此时,她忽然看到那位白衣丽人朝着那蓝衣姑娘挥出了来势如风的一掌。
饶是苏樱不会武功,都能看得出这一掌中到底积蓄了多少力道。
这一掌足以劈开断龙石,正是邀月在突破了明玉功第九层后全力出手的一掌!
也实在是要命的一掌!
但苏樱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发出口,温丝卷更没来得及在仓促的面色急变后朝着山下掠去,两人居高临下而异常清晰的视线之中,已经看到戚寻伸出了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扣住了邀月的掌势。
若说这只是两人之间的实力存在差距其实是并不合适的。
距离两人最近的云姑就看得很是清楚,邀月的掌力其实收势在了距离戚寻咫尺之处。
她素来让人觉得有若见到一片寒冰的脸上,现在浮现出了一种说不出来是纠结还是怨气深重的样子,看到戚寻这一下也很不走心的接招,邀月自己都要被气笑了,“戚宫主,不让你的人出来一叙吗?”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他们?”戚寻言笑晏晏。
谁若是得罪了邀月大宫主还是这样的神情,大抵跟找死是没什么区别的,可邀月扯了扯唇畔,却也只是说道:“不,我还挺想见见这位能用机关将我困住的人的,还有——”
“还有你的那位守灵人!”
邀月并不是个傻子,她若是头脑不够灵活绝不可能在二十四岁的年纪就突破到明玉功第八层,又在如今这样一个与外界隔绝,自我反省心境缺漏的过程中突破到明玉功的第九层。
她先前还被戚寻蒙在鼓里不错,否则也不会被她一点点骗到了这个地方来,一点不带警觉地跳入了坑里。
但当她现在又少了个心中纠结之事的时候,有些先前想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好像忽然就拨云见日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针对她而来的陷阱,从在那家扬子江酒
楼见到的时候开始就是!
可哪怕如此,邀月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一个陷阱的目标只是让她顺利突破明玉功第九层,那么她但凡还有一点正常人的思维,都实在无法说对方此举的不是。
若非戚寻这样剑走偏锋的举动,她要成就明玉功到底还需要多久呢,这是个邀月自己都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答复的问题。
云姑听不懂这两人这会儿又跟打哑谜一样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她大概可以并不用担心了。
在邀月身上方才猝尔发作的杀招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踪迹了,只剩下一点大概称得上是自嘲,又或者是真觉得又无奈又好笑的情绪滞留在她的唇角,在将这种情绪压下去后,她又忽然与戚寻相视一笑。
大约那点被人欺骗的不甘心也在这一笑中尽数消弭了。
“戚宫主,多蒙算计。”
“不谢。”戚寻回道。
邀月的额角一跳。
她的确是要谢谢戚寻的助力的,但这不谢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听起来这么有问题呢?
这三湘之地近来不平静的事情当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有段合肥最后交托给两家镖局联合运送的镖银不翼而飞,后有一直在居中调停的铁无双铁盟主被赵香灵请入到地灵庄做客,却最终死在了此地。
后又有在江湖上失踪了二十年的燕南天忽然出现在了此地,而后便是如今这让人觉得实属意外的发展——
移花宫怜星,长江大侠史扬天,第一神剑燕南天,连带着早已经失踪的铁无双的孙女铁萍姑忽然一并现身岳阳,并联手发布了一条消息,铁无双并非是因为自己动了镖银被人揭穿而畏罪自尽,而是因为被江别鹤和江玉郎父子联手算计。
这父子两眼看着自己的奸计要被揭穿,便干脆杀了铁无双意图栽赃。
而这父子二人所犯的事情远不止如此,还有六年前引得江湖上一场惊动的峨眉山藏宝图事件,也是出自这两人的手笔。
江别鹤自打在江南混出了个名头后,被称为自从燕南天后第二个能被称为“大侠”之人,遂得名江南大侠,可想而知他到底在养名之事上花了多少心力,若非是寻常的人赃并获,只怕是没人会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但看看说出他这罪状的都是些什么人,又不由人不信服。
移花宫两位宫主很少亲自出宫来做什么事情,可这么多年之间因为邀月的武功和行事作风,移花宫始终声名不堕,就连出来在江湖上走动的移花宫少主花无缺都混出了个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号,更不必说是移花宫宫主本人。
邀月未到,怜星足以代替她作为移花宫的立场了。
更何况即便怜星的手脚有残疾,但她的长裙广袖基本将这种缺陷给盖住了,当她出现在岳阳的时候,谁都只会注意得到她这异常高超的武功和轻功。
而另外两位的身份同样惊人。
长江大侠这些年间据说是隐藏了身份行游水上,可要知道洞庭湖连通长江,史扬天的名声在别的地方可能有所减弱,在岳阳却是有不少传说遗留的。
燕南天就更不必说了。
谁也不会忘记在他在江湖上走动最为频繁的时候,那时候最广为流传的说法就是没有人能抵挡得了江枫的一笑,也没有人能扛得住燕南天的一剑,可这江湖上真正混武林混黑白两道的,更在意的无疑是后者。
这可是个凭借着一把铁片长剑就能够击杀邪魔外道的真大侠。
哪怕是他的江湖传闻已经有二十年不曾更新了也并不例外。
这样的三个人有什么必要去给江别鹤父子扣上一个黑锅呢?当然没有。
若是说这话的是花无缺
,或许还不能靠着移花宫的名头做到这一点,谁让这个年轻一辈中第一人的身份多少是被这两父子刻意捧出来。
但这三人的名声却是实打实靠着本事日积月累起来的,足以让人在他们带着江别鹤和江玉郎父子出现在岳阳的时候,看到这两人的惨状后,所做出的第一反应不是江别鹤这个体面人是不是被人给屈打成招了,而是这两人想必是真犯了什么大事,实在是属于该打的一类。
“这算不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江小鱼坐在此刻困住江别鹤的牢笼边上说道,“你这位江南大侠是很喜欢用舆论和正义来压人的,更喜欢摆在一个制高点来当个仲裁者,实际上在暗处牟利,但现在呢,虽然我也觉得这种擡出了名声就能让人扭转认知的情况是有那么点畸形的,但这种手段若是用来对付你的话,我觉得还挺合适的。”
江小鱼自己是没打算去取江别鹤的性命,可并不妨碍他在此时用这种格外扎心的话,让江别鹤觉得不自在,甚至让他恨不得捂住耳朵,最好是一个字也不要从江小鱼的嘴里听到。
他早已经如同死灰一样的面色,在迎来了赶到岳阳的三湘武林人士活像是在看猴子一样的打量中变得更加惨淡了不少。
若是在半个月一个月前,虽然有人给他制造了一点小麻烦,江别鹤可从不觉得,自己居然有朝一如会落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但现在他不得不相信一些因果报应之事。
更在听到峨眉旧案和其他过往出自他策划之事的受害者,据说也要赶来岳阳找他算账的时候,感觉到一种被潮水逐渐淹没口鼻,只剩下一线活命生机的局面。
江别鹤忽然握紧了禁锢住他的囚笼的栏杆,对着江小鱼小声说道,“我有一个跟你关系很大的消息,若是我说了,你能不能偷偷放了我。您是我的旧主的儿子,我知道您一定跟他一样宽仁,我……”
“宽仁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这个家伙给害死了。”江小鱼扯了扯唇角,丝毫不为江别鹤的话所动。
看江小鱼转头就要走,他唯一有机会抓住的救命稻草也要离他远去,深知自己若是还不能把握住机会逃走,只怕活不过两日的江别鹤连忙厉声叫道:“我不是在瞎说!江小鱼,我要说的是为何移花宫宫主非要让花无缺杀死你,却还在暗中给你助力的事情。”
江小鱼顿住了脚步。
看这话有戏,江别鹤忙不叠地继续说道:“这件事除了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之外只怕只有我知道了,应当够换我一条性命。”
江小鱼的眉头皱了皱,“你先说来听听我再看能不能放了你。”
这并不是给出了个活命承诺的话,但江别鹤此时除了相信江小鱼可能在听到他说了什么后选择放他走之外别无选择,“你只需要救走我一个就行了,还有个……”
他伸手一指江玉郎,“只要还有个人可以用来应付问责之人,就没什么关系的,你偷偷放了我我也只会从此隐姓埋名,绝不会给你惹上麻烦。”
看他说得求饶之言太多,三句话点不到正题上,江小鱼明摆着又要走,江别鹤连忙说道:“您听我跟您分析,当年公子和夫人两人要躲开移花宫的眼线,在夫人身怀有孕后见到过的人不多,但我跟在公子身边名义上是个书童,实际上什么都能学一点,其中就包括一些基础的医毒常识,妇人怀的到底是男是女我没这个认出来的本事,但要分辨到底是单胎还是双胎,我却是看得出来的。”
“你说什么?”
江别鹤本想说自己并非是在扯谎,而是在说一个的确如此的事实,却忽然意识到这句话的声音可不是从江小鱼的嘴里发出来的,他一转头就看到了燕南天一脸煞气地盯着他。
他对燕南天犯怵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现在在这种牢牢紧盯的视线之中,他吞咽了两口唾
沫,下意识地回道:“我说夫人当年怀的是双胎,若是……若是移花宫先带走了一个也不无可能。”
怜星当年为了让两个孩子活下来而提出的兄弟相残的计划其实是很站不住脚的。
若是这两个孩子中的另一个并没能成功被燕南天带走,或者并没能活到能跟另一位打擂台的年纪,就像带着江小鱼闯入恶人谷的燕南天就险些当真死在了此地,那这个报复好像除了气到自己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但江别鹤也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的脑回路,他还真觉得此种报复的方式可行得很。
在意识到当年的另一个孩子其实是成功出生,又被移花宫带走,极有可能就是如今的花无缺后,他便在此时将这东西抛出来当做换取自己求生阶梯的凭据。
然而他却只看到燕南天依然瘦削得有些病态的脸上闪过了几分玩味,“你这话说晚了,我正是要来找小鱼儿说这件事的。”
他冲着小鱼儿招了招手,“走吧,花无缺已经被邀月宫主从武汉急召回来了,正是要与你们说清楚这件事。”
“花无缺极有可能是他的兄弟”,和“邀月居然肯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这两个重磅炸弹,饶是小鱼儿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算得上是世上少有的了,还是难免为之一震。
可他也很清楚,燕伯伯绝不会只是为了让江别鹤打消这个借此脱身的想法,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大概率是一个事实。
这个一直悬在头顶的三月决斗,忽然因为决斗的对象是自己的兄弟而结束,实在是让江小鱼有种脚下虚浮轻飘的不真实感。
但当他走进燕南天领着他来到的酒楼,他又下意识地挺起了腰板,又旋即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陈年的刀疤。
谁让他要见的是他其实已经打交道过了多次,却此前一直是“仇人”的兄弟。
他可不能让自己显得不够淡定。
“总觉得这位邀月宫主其实还是挺不情愿的。”
这家开在岳阳的小酒楼被临时包了下来,正是戚寻等人如今入住的地方,这场特殊的认亲被放在一楼的厅堂之中,戚寻懒得下楼,被人问什么她到底是如何说服邀月的,干脆和温丝卷留在了楼上。
“反正她现在有了新的目标,有了新的继承人,实在没必要拘束在这段从本质上来说就很扭曲的恩怨情仇之中。”戚寻托着下巴,朝着邀月看去。
正如温丝卷所说,邀月冷着张脸看起来格外不好亲近,谁看了这张脸都要觉得她是不情愿承认花无缺就是江枫的儿子的。
但大概是因为明玉功突破了第九层后,更趋向于表现出一种气息收敛,内劲通达的状态,就连怜星都觉得姐姐看起来多了点亲和力,其他人也大差不离。
邀月自己不想承认自己看起来好脾气了一点,大概是没什么用处的。
“的确如此,”温丝卷回道,“但是你先前跟她说的什么破碎虚空,你打算如何说服她?”
戚寻眨了一下眼睛,“留个悬念。”
说起来最直观地让邀月感受一下世界观冲撞的绝对是拉她助战。
尤其是在她突破后,或许是因为戚寻也连带着突破了明玉功的第九层,干脆给她结算出了一张【邀月·明月无尘(水)】的卡牌,加上邀月表面上对她的隐瞒有些不满,实际上却很口嫌体正直地给了40的好感度,现在成功入住她的助战列表Q版小人行列,是完全可以当做助战来用的。
但戚寻琢磨着再薅邀月的羊毛薅下去,就算大宫主保养得宜绝不脱发,也真的要被薅秃了,还是不要这么将她压榨个没完比较好。
她还是很遵循可持续发展的原则的。
比如说在离开了神水宫旧址后,她就暂时放过了邀月这个肥羊,转而跟温丝卷继续挖宝去
了。
当然她也没忘记又重新折返了一次水下地宫,把密室之中的天一神水都给取了出来,以免有人误入此地,真跟云姑一样,以为天一神水是什么可以用来喝的东西,又把那尊雕像给塞进了系统背包。
【一尊长得跟侠士很像,但更有气质的雕像】(此物品还行但系统不收,请侠士自行珍藏)
——以上是系统给出的备注和说明。
大概只有又挖掘出了一份魏无牙的宝藏,获得【一箱4万两的金子*10】【一箱海外寒铁*5】【一箱东珠*5】这样的收获,能让戚寻找回一点安慰,决定放弃追究系统这个让她牙疼的备注了。
或许还有一件事也能算个调剂,燕南天自从苏醒过来之后,功力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戚寻又找他切磋了几场。
打赢第一神剑是一种快乐,问他他这嫁衣神功到底加了多少暴击伤害后露出懵逼的表情,就是另一种快乐了。
至于温丝卷提到的破碎虚空的说法,则是因为她在跟邀月坦言了自己的确是怀着目的出现在她面前后,又当即丢出了一个天外有天的说法,这才让尝到功法突破甜头的邀月又将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
也正是因此,邀月才会“不情不愿”地放弃了花无缺和江小鱼之间这场谋划多年的决战。
邀月未必真的对江枫怀有这样深沉的爱与恨,这些情绪早已经变成了这些年间对于这场报复性质的兄弟残杀的执念,但明玉功和移花宫也同样是她的执念。
戚寻并不怀疑,等到后者占据上风成为一种习惯,她迟早也会接受这个现实。
何况戚寻对她问出了另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甚至教出了几个拿得出手的徒弟,还有个给她搞出这种雕像的弟子,神水宫依然如今不在中原还能维持往日的名头,邀月与怜星若是有朝一日身故,谁能撑得起移花宫的重任?
当然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云姑其实是最懵的,因为她万万没有想到戚寻并不只是在给自己收徒,而是她推出给邀月的继承人备选!
但这种磨合的事情反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完成的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在戚寻已经做出了不少改动的情况下,也只能看她们自己的缘分。
她并没有这个当个独断专行之人一手包办的意思。
云姑自然是还有其他选择的。
在戚寻忙着寻宝的时候也没忘记继续给云姑的功法修炼打磨根基,就算邀月不打算接受戚寻的建议,以云姑的天赋倒也足以在数年之后将天水神功修炼到极为可观的水准。
届时说不定长江大侠的名号会从史扬天那里传到云姑这里,而这个江湖上十有八九会有一个长江之上掀起怒风狂涛的传说。
至于那到底会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就另说了。
而戚寻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给云姑再留下一个保障。
即便她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前来此地,也得让云姑在别人的认知中有个高深莫测的背景。
没能用花无缺可能的身份换来一个求生机会的江别鹤,和他那个好儿子江玉郎最终还是只能面对在岳阳楼前的审判,然而等到武林人士齐聚此地的时候,身在铁笼之中的活人却只剩下了江玉郎一个。
并不是说江别鹤有机会脱逃,而是他已经死了。
这个先前打算抛下江玉郎一个人谋求生路的老狐貍,到底还是低估了他养出来的儿子的豺狼心性。
江玉郎情知自己大概是没什么活命的希望,却唯恐他的父亲又能想到什么可以充当保命符的东西。
在江别鹤听到来人有熟识之人,或许还能有一点机会的隐晦窃喜之色展露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便在心中闪过了一瞬的杀意。
这种杀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落了根生发了出
来,直到变成他朝着江别鹤伸出的致命一击。
江玉郎的内功的确被封住了不错,但只是被封住内功,和江别鹤这种完全被废掉了内力的情况还是大有不同的。
这点差别,加上他曾有过节省吃喝依然能保持气力的经历,足以让他成功在江别鹤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完成这个弑父的举动。
坐在江别鹤尸体旁边的江玉郎半边的头发披散,正盖住了他那只已然不能视物的眼睛,另外一只眼睛里散发着一种透着死气的冷光。
“我实在没想到江家父子居然是这样的……这样的本性。”被慕容九请来此地的南宫柳喟然感慨道。
慕容九请来的也并不只是这位南宫世家的传人,还有两广武林盟主秦剑,美玉剑客陈凤超,梅花公子梅仲良,神眼书生骆明道等人,当然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他们的夫人,也正是慕容九的嫡亲姐姐。
将这些绝对称得上是重量级的观众请来,正是慕容九对戚寻唤醒她的神志的回报。
现在她与小仙女张菁站在一处,领着表弟顾人玉一道朝着江玉郎看去,正见到他这一副已然破罐子破摔,不再想着经营什么形象的样子。
可慕容九又忍不住觉得,这人群中有些原本就与江玉郎玩在一处,可谓是臭味相投之人,居然也能在此时说什么自己是遭到了蒙蔽,那可实在是太过滑稽了。
算来这些人与江别鹤父子的区别也不过是有没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区别而已。
不过好在,江别鹤自食恶果,甚至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中,而江玉郎所为之恶事,也只有死路一条的结局,在这岳阳楼前武林名宿云集之地,他这一死必然可以对有些人有所震慑。
“你之后还出来行走江湖吗?”张菁收回了目光,隐晦地朝着跟江小鱼站在一处的燕南天的方向投过去了一眼。
这江湖中谁不知道她的母亲张三娘爱慕燕南天,张菁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可能是燕南天的女儿,看到这个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二十年的家伙忽然出现,她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
也就是看到慕容九从原本疯癫的状态恢复了过来,才让她暂时无暇去思考燕南天的事情。
“为什么不出来?”慕容九回答得很肯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会出现在我慕容九的身上,我初出江湖没什么经验,遭了点灾祸,但也未尝不能重新闯荡出来个名头。你看到站在怜星宫主身边的那个姑娘了吗?”
张菁顺着慕容九看向的方向看去,正见到与怜星站在一处的云姑,“她?”
“我现在不随便说什么要当江湖第一人,只想试试,能不能追上被那个人选定的弟子的脚步。”慕容九擡了擡下巴,眉眼间依然是让张菁觉得熟悉的倨傲,却显然不像是多年前目空一切的样子。
张菁拍了拍手中的长鞭忽然笑了出来,“你说的不错,若是那些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不敢在江湖上搞那些个古里古怪的名堂了,这武林到底是谁领风骚,还真说不准。”
她是有这个闯荡闯荡的信心的。
正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中忽然看到了一只快如疾电的白羽飞鸟,擦过了洞庭湖上烟波后,贴着水面点过,又倏尔朝着岳阳楼上飞去,直到落到了一只从水蓝色衣袖中伸出的手上才停驻了下来。
张菁擡眸之间才发觉,在岳阳楼上站着两个衣袂飘飘的女子,正是邀月和戚寻。
下一刻她便听到了一声仿佛响起在她耳畔的叹息之声。
这并不是一声只有张菁能听到的叹息,在这种完全靠着内力发功的叹息声中,夹杂着一种惊人的感染力,直接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拉扯了过去。
慕容九觉得这种声音的运功法门,和戚寻彼时将她唤醒的方式多少是有点相似的,但此刻大概是没有这个给她对比的机会的。
负手而立的蓝衣少女站在逆光之中,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自有一种翩然若神之态。
而她已然又开了口,“百年江湖,人事殊途,想不到今日与昨日之恶徒,并无甚区别,然恶有恶报,天道昭彰,望诸位好自为之。”
她语气不重,可或许是因为那种直叩心扉的特殊出声,让人仿佛听到了一种自时间缝隙之中发出的警钟。
还没等众人从她的话中回过神来,已经听到了她又说道:“邀月宫主,既然此间事了,我也是时候告辞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这道蓝衣身影从那岳阳楼上宛如飞鸟一般一跃而下,方才张菁看到那只快如疾电的白鸟是从什么方向飞来的,现在戚寻就是朝着什么方向而去。
直到她的足尖点在这洞庭湖水波之上,她才转轻功踏空为行走,却是在这水上如履平地地朝着前方走去。
谁也没有在此时出声打断这个看起来来历何其神秘之人的离去。
因为随着她一步步踏出,一圈逸散出的五色云霞清晰地呈现在视线之中,直到变成了一片在日光中升腾的虹霞水汽。
这实在是太过神异且让人为之震悚的画面,即便她留给众人的只有一个背影而已。
她也并未再有回头,只是又有余音从远处传来。
张菁和慕容九,连带着身在岳阳楼上的邀月都听得分明,她说的正是,“昔有神水,今有移花,明玉通神,永传江湖……”
而当五色明霞散去,她在湖心擡手,一道若隐若现的门户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毫无犹豫地朝前迈出了一步,便再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