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不卢混合极乐玄冰,通过手掌心打入,一旦成功,哪怕是方应看这样的内功造诣也绝无可能再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他唯一的机会只是在戚寻下毒的第一时间断掉自己的胳膊。
若是换做身在京城之中,以他这种行事谨慎的性情,根本不会将自己的手摊开在戚寻的面前。
可偏偏此刻正值才解决了九幽老怪的胜利之时,方应看不会想到戚寻还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也正是为何戚寻如此果断地选择在此时动手。
在失去了先察时机后,方应看只能感觉到自己面前的视线变成了一片幽蓝,整个精神意识都混沌了下去,直到一层仿佛铜墙铁壁的阻碍,立起在他的意识和外界之间。
她怎么敢!
方应看残存的感知中,是戚寻所说的拉她一把还真是这么回事,正借着已经变成了个木桩的方应看的手,就这么跳上了甲板。
“戚姑娘,你……”无情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在场的人里确实没有和方应看有什么交情的人,更不至于有哪个人觉得,戚寻此刻是九幽神君所乔装改扮的,这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但是她这个行为还当真是让谁都不曾预料到。
方应看的背后站着的毕竟是方歌吟这位武林名宿。
何况就算不管方歌吟,只要方应看还顶着神通侯的名号,那便是官家手下的人,哪能随意这样处置。
因为戚寻的举动太过惊人,无情慢了半拍才留意到,此刻的惊变之中有一个的站位不太对劲,便是八无先生。
他此刻所在的位置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却恰恰是一个足以在戚寻对方应看动手的时候,若是有人出手阻挡攻击,他的毒能施展的开,回护住戚寻的位置。
这倒是有点异常了。
无情又哪里知道温丝卷此刻的想法,他能听到的只是戚寻开了口,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朝着刘独峰问道:
“先前在毁诺城下,刘大人说出一条条顾惜朝的罪名瞒不过你的眼睛,只是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诸葛先生,在时局迫压之下,你也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么方应看的罪名你又得见多少?”
“还是说因为方应看的幌子打得太好,刘大人根本没去查过他?那要这么说起来,还是朱刑总更有本事一点。”
戚寻所说的朱刑总正是指的如今的刑部总捕朱月明。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风雅的家伙实际上是个行事油滑的胖子,但油滑是一回事,立场是另一回事。
方歌吟在大约七年后来到京城的时候,朱月明就并没在意彼时有桥集团的权势通天,毫不犹豫地朝着方歌吟告了方应看一状。
刘独峰闻言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戚姑娘想说的是方应看在京郊放贷之事,他算起来比之顾惜朝之流要分寸得多,起码还没弄出过人命来。”
否则刘独峰也不会在方应看找上门来要一道行动的时候,同意他的要求。
“是没弄出过人命来,还是在刘大人所能知道的地方没有弄出过人命来?这件事我看刘大人得在回到京城后弄个清楚。”
该说不说,方应看得到了米苍穹的协助,外加上他义父留给他的那些个人手几乎都被他收服成为他的助力之后,即便有桥集团在京城中的影响力,如今还远远不能更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相比,甚至单论名号也越不过迷天七圣盟,但在抹消掉做下的恶事这方面,本事却实在是要比顾惜朝这些人强多了。
“刘大人,你知道方应看的神通侯府中有个养奇珍异兽的园子,那么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园子里有一样特殊的展品。”
戚寻先前和九幽神君一战,在这易水之中掀起的波澜,如今虽然已
经平复了下来,可并不影响她此刻在出声质问的时候,依然让人因为那残存的神鬼莫测之力,而有种为之震慑的感觉。
她此刻的眸光更有一种如冰似雪的森寒。
刘独峰直觉她要说的话并不简单,果然紧跟着听到的便是从她口中说出的惊人之言。
“方应看在京城中想要营造出什么洁身自好的假象来养名,以他这种身份要么就不必做这种事情,既然做了也不要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他淫辱身边的侍女,甚至其中还有已有家室的便也罢了,又将她们全家灭口以全声名,这些人不满于他的行径,有刚遭了毒手的想要上报官府上达天听,就被他以铅汁灌入穴窍之中缝上,活活憋死,还有一个毒哑毒瞎了切了十指,摆进了这奇珍异兽园中,当做其中一样展品,我看刘大人得亲自去看看,才好知道你说的有分寸到底是多有分寸!”(*)
“不戒斋,神通侯的院子名字叫不戒斋,倒确实是百无禁忌的不戒!”
戚寻这一番话跟个连珠炮一般说出来,根本没有给刘独峰一点反应的余地。
他不由脸色一白。
若是真如戚寻所说,方应看此人死不足惜,如今不过是被押不卢毒性操纵了心智,成了个活死人而已,却哪里比得上此前折在方应看手中的人所经受的那些劫难。
“戚姑娘为何不联络方巨侠来料理此事?”刘独峰又问道。
方应看的情况和顾惜朝又不同,顾惜朝的上面就是当今的权臣傅宗书,傅宗书要庇护这个义子,便没有能收拾他的长辈,但方应看不同。
他连神通侯这个爵位都是因为方歌吟的救驾之功才有的,一旦方歌吟进京,亲自料理方应看的事情,他如今的有桥集团,也不过是个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的空中楼阁而已。
刘独峰说完这话便听到戚寻冷笑了一声。
却不完全是因为原著中方歌吟上了京城来,却被方应看随便找的借口和提前表演出的假象所欺骗,甚至被方应看联手唐非鱼和高小上以及雷媚等人,将方歌吟都给杀了。
她说出的话是,“方歌吟跟我要做的另一件事有立场冲突,我不能找他。”
“我出自南海神水宫。”
“神水宫素来不怎么踏足中原,一旦出现只会是因为特殊的事情被求到了头上,又加上少宫主出宫历练的时间到了。我此番离开南海,过岭南北上到京城中一共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刘大人应该见到了,保住毁诺城这个庇护了不少苦命女子的地方。”
戚寻这话一出,刘独峰便陡然意识到,先前黄金麟和顾惜朝等人出现的情况,正是出自戚寻的手笔。
但仔细算来,她这举动实在可以说是在给江湖朝堂清除败类,也是在剪除傅宗书的党羽,若是按照规矩刘独峰其实应该将她抓去法办,可是出自私心,在场两位吃官家饭的都并不想将她拿下。
“第二件事就是方应看的事情。”
无情听出了一点这两件事中的共同点。
他猜测神水宫的情况可能和毁诺城有点相似。而戚寻所说的信息中还透露出了一个信息,那便是她的身份正是神水宫的少宫主。
神水宫……
想到方才那个水浪翻覆的场面,无情实在得承认,这神水宫之名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而她这位神水宫少宫主出现在江湖以来干的还真就都是大事。
“那么第三件事是什么?”
刘独峰问出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其他人想问的。
戚寻却没有当即回答。
但几人直觉觉得,这不会是一件比阻止毁诺城被攻破,比击杀九幽神君顺势解决方应看的问题小到哪里去的事情。
除了在想戚寻所说的神水
宫历练三件事之外,温丝卷此刻想到的还要更多一点。
如果说先前只是在听到戚寻名字的“寻”中,有点本能的亲近之意,让他选择跟着一道往易水上行来,前去京城一趟。
那么在看到戚寻身上的那个寻字玉坠的时候,这种觉得对方正是自己胞妹的预感就已经越来越强烈了。
他甚至觉得之前的很多东西都是可以用来解释的。
比如说戚寻的身上好像只有这一条寻字玉坠而没有那条温字的,她之前又说过什么我师父不让我和姓温的玩——
若是神水宫隔绝世外,并不常与外人接触,而戚寻又是神水宫少宫主的身份,神水宫想要完全斩断她跟外界的联系,如同是在“斩俗缘”,那么严格遏制她与温家的接触,甚至是认祖归宗,是完全解释得通的。
戚寻鬓边两缕特殊的发色,因为系统染发道具的缘故,哪怕此时沾了水也并没有出现褪色的情况,温丝卷只以为这是天然如此,而非是她做出的什么伪装。
如今看起来这发色中暗藏的与他相似的症状,脱离开脸上的彩绘看,跟他也着实有些相似的五官,都在印证着这份亲缘关系。
至于年龄那更不是什么问题。
温丝卷和温寻的年纪只相差一岁有余。
温寻出生后不久母亲便过世了,她自己的身体也差得要命。
温丝卷早慧记事之时见到的,便是妹妹一直处在死亡边界上。
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父亲温蛇开始执念于整理毕生毒道造诣,在活字号的医者表示无能为力后,试图以毒性对冲之力延缓妹妹的死期,从而有了山字经这门毒经内功的初稿。
温丝卷不会忘记当年父亲灵堂之上的争夺战,也当然不会忘记再往前的八年,妹妹终究还是没能救活。
他不能理解看起来还和活着时候没什么两样的妹妹,被父亲放在了大人的棺材里,在温家的陵墓之中下葬,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在那个时间之后,连看到父亲所画出的画,都觉得他已经处在了走火入魔的状态。
一个真正走火入魔的人不会有这样清醒又正直的意识。
他只记得父亲说过,“我学毒原是要以毒攻毒救人,有人得到了真传,却是为了害人(*),你还小,但是你不要忘记我对你的这句嘱咐。”
所以在成为死字号小龙头,又在短短数年后登上供奉之位的温丝卷,毫不犹豫地贯彻了温蛇的这个理念,最后因为行为与温家准则相悖而被逐出温家。
在这个实践以毒攻毒救人的过程中,温丝卷也意识到了父亲当年留下的山字经,或许想救的并不只是幼年夭折的妹妹,还有身患未老先衰症状的他。
他光是靠着当年对三幅山水画作的领悟,都在医不自医的情况下,茍延残喘到如今,那么原版的山字经为多方势力抢夺,或许当真有逆转死生的能力。
而在生命最后被父亲以山字经内功抢救的妹妹,会不会真的还有存活的机会?
已经远离温家多年,并不敢去开棺查验的温丝卷,并不敢去想这个万中无一的可能性。
但当戚寻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本能地在想,这世上已经有这么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为什么这个奇迹不能是他的妹妹死而复生呢?
那么她的年龄看起来比她本应该是的那个年龄,要实在小上了太多,也并非是一件不能解释的事情。
再者说,温丝卷对她的了解不多,不能确定她到底修炼的是何种功法。
实际年龄和外表看起来不符合的,温丝卷也并不是没有见过。
比如说迷天七圣盟的七圣主关木旦,也就是被称为关七的那位,他的容貌像是长到了一个地步就完全停顿了下来(*)。
以戚寻目前展现
出的绝对内敛的内功状态,确实也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何况谁又有必要用温寻这么个很容易就经不起推敲的身份来算计他?
他已经不是温家执掌死字号的供奉,只开了这些个卖吃喝的店,偶尔凭本心救个人,其他时候纯属摆烂,拉拢他跟拉拢一个咸鱼有什么区别?
再说山字经,那东西早在当年被蔡京麾下的三鞭道人抢走的时候开始,就跟他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既然顶替温寻的身份,除了顶多在见到那位如今名号洛阳王的温嵩阳的时候,可以以族兄相称,算是个平辈之外,在历来彼此之间人情冷漠的温家,不可能得到任何的好处,那么何必认领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身份。
温丝卷越想越觉得戚寻的身份已经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不知道为何,在已经自称自己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家无定无情无志气”(*)的八无先生多年后,忽然又有这个早年间夭折的妹妹失而复得,温丝卷这个试图再问上两句确认,或者是认亲的话,却只是在他的嘴边打了个转,最后也没说出来。
温丝卷说不好这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
但他可以保证的一点是,在和妹妹相认身份之前,他绝不会允许有人伤到她。这也正是为何无情会看到温丝卷做出了这样一个回护的举动。
若论及正面的战斗力,很难说温丝卷到底有多少,但要论及下毒的水平,这艘船上包括方应看这个活死人,加起来都没温丝卷一个人能打。
他的手依然像是个老大爷一样揣在袖子里,夜风将广袖吹动却并没有多少飘逸的感觉,明摆着在这个厚实的袖中没少藏着东西。
“戚姑娘,容我问一句,你既然在料理方应看的事情上并不是将他的罪状公之于众,取了他的性命,而是用九幽门下的押不卢之毒将他控制起来,只怕与你要做的第三件事有关。”无情沉思片刻后说道。
“我相信姑娘并非善恶不分行事任性之人,光看姑娘此前所做之事也能看得出来,那么方应看的用处是什么,若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不妨直言。”
此地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水上波澜平复后,在船舱中战战兢兢躲藏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的船夫,在收到了温丝卷的信号后重新将船继续往前行。
在船上的人中,算起来除掉一个现在已经失去了自动行动能力的方应看之外,其他人都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之人。
实在不行再去掉孙青霞这个不走寻常路还喜欢嘴硬的。
但起码可以确定的是并没有倒向朝中六贼这一边的人。
九幽神君搁在甲板上的尸体更不可能去做一个报信之人。
就像先前刘独峰和戚少商的交谈内容可以涉及到这样敏感的政治话题,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戚寻若是有什么并不太应该说出来的话,倒也不怕被什么不应该听到的人听去。
“大捕头提到这个问题,我可以说,但是只怕要先解决现在船上的另一件事。”
戚寻在此时又做出了个让人意外的举动。
她袖中飞绫忽然扫向了戚少商的方向。
戚少商能与内功一气贯日月的铁手交手不落下风,能独闯连云寨打出一个大寨主的名头,若论动武经验,实在不能说是少,但偏偏戚寻长绫之中暗藏的天水神功第六层的功法,让这道朝着他扫来的气劲中有种水浪不竭之力。
他本就是仓促应战,只觉得手腕在震荡中一麻,手中的青龙剑当即脱了手,被长绫一卷就这么落到了戚寻的手中。
这一次她可并不只是借用这把剑要对付什么敌人,而是直截了当地伸手,从青龙剑的剑锷中取出了一张血书。
“连云寨顶多是匪,不至于引来这样重
量级的针对,这才是连九幽神君都引来,务必要将戚大寨主捉到手里的缘由,我想时至今日,戚大寨主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了。”
“我的事情可以晚些再说,戚大寨主,如今的环境还不足以让你将这个秘密多分担给几个人知道吗?还是说你觉得等到了京城,便能够得到一个公道?”
戚少商眸光沉了沉。
落到刘独峰手上的时候他其实就在想这个问题。
雷卷、息红泪等人失败的救援,连番出动的朝廷兵马,让这份原本他还有些怀疑真实性的血书,现在也当真有了十成十的可信度。
刘独峰做不成诸葛先生,但此地还有一个诸葛先生的高徒,还有一个虽不知身份却起码可以确定不站在傅宗书一党这边的戚寻,还有一位在江湖上惯来有热心肠美誉的温八无,更有孙青霞这种平生只行叛逆之事的人,或许确实不该继续瞒着。
连云寨因这份血书而损失惨重,而这份追捕灭口之行,或许并不会因为他到京城受审而告终。
即便现在这份血书握在了戚寻的手里也不例外。
“我当年拿到的确实是个烫手山芋。”
青龙剑不在手中,这个一度众叛亲离,在与穆鸠平这位四寨主会合后,才重新聚拢了人手的连云寨大寨主,现在神情中也有了几分倦怠的情绪。
“或许应该从更早一些的时候说起,就说当今天子是如何继位的好了。”
“这种话是我可以听的吗?”孙青霞懒洋洋地问了句。
戚寻问道:“你若是说自己其实是个聋子,船上的人说的话你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会有人相信这件事吗?”
孙青霞愣了一愣又朗声笑了出来,“你说的不错,我已身在局中哪还会有人相信我和这事情没有牵扯。好的很,我这人自己的麻烦就不少,这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孙兄,以毒攻毒不是这么用的吧?”戚少商没忍住插了句话,又想到现在是戚寻让他该说什么正事都说出来,转而正了正脸色说道。
“当今天子赵佶并不是依照先帝遗诏所立,但是我朝还有个规矩,若是由太后授意认可也可以当做是正统。”(*)
“但在赵佶继位之后不久,太子太傅离奇暴毙,资事堂也连带着发生了动乱,向太后临朝辅佐也不过是半年就过世了,说是说的政见不合,但事实上的情况,我这个江湖人知道的也不多,或许诸葛先生知道一点内情。”
无情听到这里摇了摇头,“世叔并没有跟我们说起这个。”
“不说也不奇怪,诸葛先生能与蔡京一党抗争,却秉行的是安定是福的想法,既然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贸然更换便容易生乱,”戚寻说道,“否则诸葛先生也不会接下这个国师太傅的位置,更是就任御林军总教头。”
“或许是戚姑娘说的这个原因,但他越是这么做越显得心中有鬼。”戚少商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应当无情大捕头也知道一些了。昔日的三皇子少保、绝灭王楚相玉保护赵似出逃,意图投奔女真部夺回皇位,但在半道上就被傅宗书和蔡京截断去路,只有楚相玉一人逃出生天。”
“楚相玉的身上据说有两件东西,我原本不知道他所说真假,只记得一份是太后手谕,一份是太子血书,其中手谕还留在了楚相玉的身上,另一份——”
无情看戚少商话中有难言之意,便替他说了下去,这也确实是四大名捕经办的案件,他知道一些内情,“楚相玉从沧州大牢中逃出,屡次兴兵找朝廷的麻烦,也多次被平乱剿灭,其中的一次曾经投身在连云寨中躲藏一段时日,大约也就是这个时候,将这血书交给了你。”
“正是如此。”戚少商回道,“现在看来我当年没能替楚相玉挡住追兵,他人在九泉之下或许也有些不满,以至于这个要
命的证据也将连云寨彻底拉下了水,这便是如今的情况了。”
“刘大人,我先前没跟你说真话,请不要见怪。”
刘独峰闻言叹了口气。
他又怎么会在意跟戚少商说了那么一大堆话,结果他还藏着这么个惊天秘密。
若不是傅宗书一党接连死了黄金麟等人加上九幽神君这个助力,血书又握在戚寻手中,不到性命垂危之时,只怕戚少商是不会吐露出此事的。
“我若是你,我在一开始拿到这个秘密的时候就应该反过来威胁朝廷,而不是作为一个乱党迎接傅宗书手下的围剿。”
刘独峰反应过来戚少商话中之意后分析道,“这道血书等同于是天子意图保全的颜面和名声上的一个污点——”
“那何妨声称自己已经让十余个兄弟手持此信息散落天涯,若你被人缉捕归案便让这些人替你将血书之秘公布天下。他不敢杀你只能保护你,甚至你还可以反过来将这一路逃亡的委屈都给找补回来。”
刘独峰其实算得上是奉行中庸之道,为官为人并不算太过激进之人。
但现在他先有险些坑害毁诺城遭难,后有戚少商手中血书揭露,他心中一些不吐不快的块垒也不免说了出来。
他又如何不知道赵佶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的人。
只不过朝廷再有变动倾轧,外有强敌的情况下,如何会是社稷之福。
可今日与戚少商的一番交谈,让他听出这位江湖草莽其实也是心有沟壑抱负之人,也不由多出了几分惜才之意。
要他所想,这份血书最好是再找一个身在官场的中间人,用官场的规矩去解决这件事,而不是继续亡命天涯,成为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牺牲品。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戚寻露出了几分不赞同的神情来。
“刘大人,你说让戚大寨主在赵佶出于保全名声的情况下,不得不确保他的安全,但是你觉得等到血书到手之后,以他的脾性是会不秋后算账之人吗?”
“赵佶此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更或许没你想象之中的在意自己的面皮。花石纲之事引发四方民怨天怒,他也只不过是暂时罢黜了蔡京的职位而不是当真将其处死,暂代左仆射之位的还是蔡京同党傅宗书,这才有了这位傅相。而如今如何?如今蔡京又回到了太师的位置上。”
“等到风波过后,连云寨或许有重建之日,出兵剿匪的黄金麟等人或许会因为意图插手天家的丑闻,而被反过来驳斥出一个死后声名不保的结局,但等到风波平息之后呢?”
“赵佶可以一手将金门羽客的上清宝箓宫推到这个位置,一力压下任何一点质疑的声音,又如何不能将戚大寨主再行找机会灭口?”
“此前为了一个国师太傅的名号,九幽老贼这种不想露出真面目的人,甚至都会被吸引前来,倘若击杀戚大寨主,能换来官家的另眼相待,会不会有什么八幽七幽的跳出来?说来我倒是忘了,可以不必往下数,如今能有这个本事的,蔡京麾下还真有一个,元十三限不就能做到这件事?”
戚寻猜测原本戚少商这样做还未遭到报复,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放弃了连云寨的事业,而是代替铁手成为了六扇门中人。
若是想要针对他完全可以不急于一时,可赶巧在这个“一时”之后,他又成为了京城中盘踞根深的金风细雨楼继任楼主。
对赵佶而言,比起戚少商,那当然还是王小石这种又是击杀了傅宗书,又是胆敢将暴打了赵佶一顿的唐宝牛和方恨少劫法场救走的人,要更加可恶一点。
“那么戚姑娘觉得,戚大寨主应该如何做?”无情看出戚寻的神情从容,明显是已经有想法在的样子,便出声问道。
“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与其寄希望于这血书丑闻可以用来挟制天
子,给连云寨平反,我都觉得把天子座上的这个人拉下去更靠谱一点!”
都说什么穿清不造反,xxxxx,那开副本开到宋朝,还是北宋末年这种把赵佶赵构打个包宰了,只会有人拍手叫好的时代,岂不是也没差多少。
在倚天屠龙的世界中,戚寻连往元顺帝的大明殿上放火的事情都干了,还怕搞死一个赵佶不成。
但她也丝毫不意外地看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后,周围这一圈目瞪口呆的脸。
这话确实是说的太大逆不道了一点,也委实听起来有种石破天惊之感。
此时的环境和突袭元皇宫这种存在汉蒙争端的情况又不太一样,她一时半刻间还真找不到这么多反动派,果然还是要迂回一点来。
“开个玩笑而已,我只是说个极端一点的情况。”戚寻看似改了口,实际上可没打算放弃自己的这个想法。
只是要稳妥一点来做这件事罢了。
当今天子是不做人了一点,但并不代表他的皇宫真就是个来去自如的地方。
诸葛神侯教导出来的那些个宫中禁卫军便不说了,米苍穹这个能以朝天一棍打死天机龙头张三爸的家伙,可不只是靠着自己在资历在帮方应看,也同样是赵佶身边的绝对高手。
金门羽客林灵素和黑光上人詹别野也并非只是以道术讨好赵佶,尤其是后者的黑光大法,甚至能用来偷袭关七,也绝不是个简单的本事。
更不必说还有那些个潜伏在暗中的人了。
“我只是想说,若是按照刘大人的这种说法,多少有点草率了。”戚寻说道,“我倒是有另外一个想法,只不过这件事还需要另外一个参与者,也与我原本需要做的第三件事有点关系。所以我想等见到这最后一个人再详说,不知道诸位有没有这个兴趣一道去听听。”
无情已经从她先前的连带着皇帝一道掀翻的惊人说辞中缓了过来,回道:“戚姑娘但说无妨。”
“我在抵达京城之前就听闻,京城之中的江湖帮派里占据半边天的金风细雨楼,一向与神侯府交好,若是算起金风细雨楼的朝堂背景,神侯府是可以算的,是这样吗?”
无情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请大捕头替我引荐一番,我想见一见这位苏楼主。”
不是像跟方应看离开京城的时候见到的那样,与苏梦枕偶遇。
而是确实和这位不只是副本跨海飞天堂的关键人物,也是京城局势漩涡中的核心人物,以谈正经事的形式见上一见。
商量一件决断王朝兴衰的大事!
“看来我要舍命陪君子,领着戚姑娘秘密入京了。”
无情看着戚寻熟练且神态自若地将那张要命的血书,就这么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不由觉得有些想笑。
却不知道戚寻也觉得“舍命陪君子”这几个字听上去好像有点耳熟。
她应该没有真打算干这么不知死活的事情才对?
按照她的说法,这应该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而她这个既然要宣扬神水宫威名的人,更应该打出直击要害的一刀。
她没返回船舱,而是坐在这艘船的二层围栏朝向船头的方向,直到这片江上夜色为日出东方的朝阳映照成一片粼粼金光,一直铺展到这船前和她的脚下。
当然戚寻也不算是干坐着,她其实在研究九幽神君的那个毒经,尤其是其中记载的押不卢的用法,以及方应看的状态。
这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当务之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的存在,戚寻觉得方应看的表情比起原著中描述的中了押不卢之毒的人,要显得灵动的多,这对她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个好事。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只用掉了这么一份极乐玄
冰,而不像是九幽神君一样,就连给自己擡轿子需要这么多个活死人,便等同于少分出去了几分心力。
在她自己的buff栏里,有一个代表了方应看头像的小图标,正是代表着她对这个新上任的傀儡的操纵状态。
而点开之后还能看到傀儡的状态和操纵指南,结合九幽神君的那本书,基本就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了。
“戚姑娘在想什么?”
戚寻刚心中有了数,神情有几分松弛,更有了几分欣赏日出的心情,忽然听到无情的声音。
推着轮椅而出的大捕头正在下方一层的平台上。
没有内功好像反而导致了他的神出鬼没,戚寻也不得不有点佩服他的本事。
无情也挺佩服她的。
他见过的能人不少,便有了一种奇怪的直觉。他总觉得戚寻想见苏梦枕未必是真想要依托别人解决此事——
这个身带重重迷雾的姑娘,只怕光凭借着自己,就能如昨夜易水之上所见,到了京城中也掀起惊天狂澜。
那不是一个要靠着别人的人会有的状态。
他斟酌良久,还是打断了她的沉思,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原本以为并不会得到戚寻的回复。
但事实上,戚寻看了看身边杵着跟个保镖一样的方应看,在系统面板上押不卢的操纵时限上掠过,最后定格在无情这张脸上。
人看到好看的东西总归是会觉得心情好的,尤其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现在她也不例外。
所以她并没吝啬于给出一个回复,“我在想……紫禁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