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在此地看见九现神龙鬼见愁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却没想到还有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等在这里。
这死在这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地宫的主人,但夺走他性命的无疑便是这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了。
“这暗器的名字倒是起得很嚣张。”时年避开了飞针带毒的前端,捏着尾端仔细打量着足可以透穿一名绝顶高手的筋肉,扎进骨头里,甚至能让骨头都被淬成这剧毒状态的暗器。
是否是高手从骨骼的状态也自然看得出来,内劲蕴藏修炼的一口真气从血肉浸透骨骼,已经呈现出一种明净如琉璃的表层,但毒素的扩散无疑要更厉害一些。
时年在地上捡起了已经打空的小圆筒,不由有些遗憾没能亲眼见到这细针从暗器中发作的样子。
“听闻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是昔年神手匠所打造,打造极其困难,即便是他也不过打造了寥寥几副而已,在这世上是用一支少一支,它与昔年的暴雨梨花针和孔雀翎在形制上是有些相似的,但至于发作出来的威力,恐怕也只有亲自面对这暗器的人能说得清楚了。”
张菁提到此也不免有些遗憾。“透骨穿心针一筒一百三十针,或许除非有人能先做出这样细如牛毛又能破坚的飞针,才有可能重现它的威能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倒要试一试。”时年将发射细针的小圆筒妥帖地放在了袖中,这才站起身来。
她隐约觉得自己其实不必对此天下第一暗器之名如此在意。
正如当日李观鱼所言,像她这样的武道奇才比谁都容易陷入身兼太多的地步,这个多或许也并不只是指的武功,可作为一个用暗器的,她又如何能不好奇这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在全盛时期的状态,倘若有机会的话,暴雨梨花针和孔雀翎她也想见一见。
“去下一个房间看看。”
时年刚准备出这间房门忽然看见张菁有些扭捏的表情。
她的眼神一直没离开那条金龙鞭。
“你若想要便尽管拿去好了,我又不用鞭子。”
时年没管张菁的反应。
她转动了锡制的绞盘,在那扇开启的锡门之后,随着门扇开启倒下的是一只狮子的残骸和一个人的尸骨。
这个人到底是如何被锁在这个房间之中与狮子关在一处的,时隔这二十多年来看只觉得荒诞离奇,更诡异的是这一人一狮在临死之时或许会有的一番搏斗居然并未影响到这房间之中存放的毒药。
张菁握着那把九现神龙鬼见愁,只在房间外看向她,却没有丝毫要踏足进来的意思。
“你不进来看看?”时年转头问道。
“不必了,我本来就是跟你下来找出路的,能拿到这把鞭子已经是意外收获了,这一点上我还得承你的情,我张菁虽然行事任性却也知道一个道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得多了是要遭殃的,”她摇了摇头,“你搜寻其他房间吧,我去替你看着萧咪咪和江玉郎。”
她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对了,如果我是你,这屋子里有两件东西我一定要带走,一件是那个竹筒,那里面盛放的是白水宫的五毒天水,似乎是效仿百年前神水宫的天一神水所制,威力固然不如那传说中的重水,却不会差太多。”
“另一件是这个盒子。”时年笃定地开口,和张菁相视一笑。
在盒子上勾勒出的图案不是别的,正是透骨穿心针的圆筒,这恐怕正是里面的细针所淬的毒。
她收好盒子之时,张菁的脚步声果然已经冲着一开始的石室去了。
有分寸的人总归不会惹人讨厌。
她看不到的是进入了石室的张菁一脸凝重的神情看向了江玉郎。
放在别的时候她其实不会相信萧咪咪所说的话,更何况她也正是自己跌落悬崖的罪魁祸首,可有时年这个武力值上压得住萧咪咪的人在,她就没这个必要在求生路之时还要往并不在这里的江别鹤身上泼脏水。
这么说起来,那位江南大侠恐怕真有些问题也说不定。
张菁的眼神看得江玉郎不由有些发毛。
他动弹不得也就让待在此地听到的声音越发成了一种煎熬,可惜他虽听见又一次的门扇关闭,另一扇开启的声音,却没能听见此地的主人或者是留下的陷阱,对那个可怕的侵入者造成什么损害。
时年已经打开了铁门。
在铁门之后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最醒目的无疑是居中的两具同归于尽的尸体。
和那具死在武器室里的尸体相似,从骨骼的状态足以看出这两人死前正处在状态巅峰之时,更不用说他们这一人以鹰爪功直入另一人的胸膛,另一人扭转了对方的脖子这样的死亡状态,在交手的时候能发作出这样惊人的杀招,绝无可能是庸才。
在铁屋子一周还放着五张矮几,在上面搁着的不是纸,而是绢帛,与这屋子的简单空旷全然不是一个画风。
但她走到矮几旁边看向绢帛上的字的时候,她却突然神情一凝。
这绢帛之上记录的赫然是一门极其高深的武功。
“五绝神功……”
时年看到了绢帛装订成的书册在卷首的题字,结合这石室之中五张矮几的数量也不言而喻了,她此前觉得死在此地的都是当世罕见的高手也并非是一个错误的推断。
这本武功秘籍分明是集合此地的五人相互印证武功,通力合作而完成的功法。
要说分门别类,或许将它分到外功和内功都并非那么恰当。
或者说,这是一门偏向于实用的外功化用之法。仓促之间她也来不及将其细细研读,只觉得倘若将它融会贯通,无论是对她的内功心法还是武学招式应当都大有裨益。
到她如今这个状态,嫁衣神功的禅宗要诀还在一个悟字,要想突破已经不易,这五绝神功相当于平白地将五位顶尖高手的毕生所学所思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本只是想利用峨眉山的燕南天秘宝这事将高手引来,就好像当时那海上奇珍的秘闻一般,谁成想,那边的进度尚未推进,这边已经得了个白给的东西。
她这么想着也跟镜子这么说了。
【那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镜子回答道,【就在这个铁屋子里有一道暗门,通往的正是那宝藏指示的位置,也就是峨眉历任掌门的停灵入殓之处。】
“这地宫主人……”
【怎么说?】
“挺有掌控欲。”
时年一边回答,一边将这屋子里本是放在其他几张桌子上,记录着这份五绝神功诞生经过的其他绢帛,撕掉了几个边角震碎后,抛掷在了这铁室的地上。
镜子摸不透她想做什么,她却已经走出了这间屋子。
在石室里待着的三人又听到了门户关闭的声音。
江玉郎抓心挠肺地想知道这其他屋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打小由名家指点,他父亲更是对他寄予厚望,张菁回到石室之时携带的那把鞭子的来历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这地宫之中的构造到底如何,他为了逃离此地连地洞都挖了,更是清楚得很。
一个能搜罗到九现神龙鬼见愁的人,一个能在峨眉山中建起这样庞然地宫的人,留下的其他东西想必也会很精彩。
可他还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是,倘若她当真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恐怕下一个解决的就会是他。
他被萧咪咪擒获的时候都未有如此心情忐忑过。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小声开口道,“喂,你就不怕自己被她杀人灭口?”
他这话自然是对张菁说的。
萧咪咪为了活命自然跟他是一条战线上的,所以他需要做的只是拉拢这位江湖上出了名的小霸王。
谁知道张菁不仅不买他的账,反而嘲讽地笑了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废物吗?”
江玉郎的脸色一黑,虽然在他那张为了挤出时间挖地洞,一年间因为吃不好睡不好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风姿的脸上,这沉下去的脸色只更显露出了几分他的刻薄来。
张菁越发怀疑萧咪咪说的是真话,否则名号江南大侠的人,若当真敦厚温良,为何会养出这样的一个儿子。
“你当时是怎么瞧上他的?”她不由问道。
“大概是眼瘸了,你也看到了那么大的地宫,缺太多端茶送水的人。”萧咪咪回答道。
时年暂时顾不上江玉郎这个家伙被埋汰的情况,她尚未开启的门只剩下了木、土、金、银。
她心中已经有了个搅弄风雨的计划,所以自然不打算将门都打开。
她只是扳动了银色的绞盘,在这显露在她面前的仙宫住所之中,她见到了此地的主人——的尸体。
他并非是这五名写出五绝神功的高手之一,却正是将这些人聚集到此地的始作俑者,时年虽此前并不知道这位的名号,也猜到二十多年前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并不一般。
五绝神功在他的监督下完成,这五位高手也相继丧了命,可惜他自己尚未来得及享受这胜利的果实,便已经遭到了报应。
他的枕边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被他灭族毁家的方氏后人。
等到她重新返回石室的时候,她看起来什么都没带着,脸色也平淡得惊人,却让本希望见到她收获些有裨益却不到灭口标准的东西的江玉郎无端感到一阵瑟缩的寒意。
“你知道欧阳亭吗?”时年突然开口问道。
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问题。
欧阳亭这个地宫建造者又是一代人杰的人生履历,已经在他那位方氏后人的夫人留下的手劄里记录得很清楚了,所以她并不需要知道第二次,她只是在用余光注意着江玉郎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候的神情。
“他是个枭雄,却是个行事作风过于狠辣的枭雄。”张菁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突然问起他,若论财富,二十多年前他如果不退隐,首富的位置怕是还轮不到玉郎江枫。”
在张菁回话的时候,江玉郎微微低垂却没能全部掩盖住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又是艳羡,又是狡诈,又带着些狠毒的光,时年再次确定他确实是一只还没长成的狐貍,又或者是一条牙齿还没磨锋利的蛇。
这样的人如果让他活着,是件实在可怕的事情。
她直接打消了利用他来散播自己得到了此地武功秘籍的盘算。
江玉郎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上一刻还在问有关欧阳亭的事情,下一刻就已经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反应很快,在那张瘦得脱了相的脸上几乎是顷刻间便表露出了委屈和恐惧,活命的关头他也顾不上多想了。
“等等,您……您还记不记得,刚才那个老妖妇说过的,我是偷了我父亲书房里的藏宝图才来到峨眉的,我同她说我把那张藏宝图给吞下肚子了。”
江玉郎依然处在被点穴状态无法挣扎,只能让自己的语气越发弱势,“这张纸可能不足以换回我一条小命,可是我还知道一些那藏宝之处的消息,一定能派上用场的,不如您将我带上,等拿到了宝藏之后,您若还要杀我,我领死便是了。”
他生怕时年不相信一般又着急忙慌地补充道,“那藏宝图现在正藏在我的头发里,卷在头发里比哪里都要稳妥得多。”
“我当然相信这张藏宝图对你来说的重要性,”时年微微一笑,“只不过,找到宝藏之后到底是你依然任由我处置,还是你会寻找个机会跑掉给我制造麻烦,从你这个小毒蛇的嘴里说出来没有可信度。”
“虽然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有幸找到这地宫之下的宝地,不过你也别想着我会乐意自己再被人骗第二次。”
“我……”江玉郎正想继续反驳,却突然感觉到一只纤细的手指,方才是如何击碎石门的,现在便是如何轻巧地击碎了他的咽喉。
“你放心,你的藏宝图尽管留着跟你陪葬好了,我没这个兴趣。”时年眉眼间含着从容的笑意,掌下的脖颈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不动声色地摸了下被她放倒在地上的江玉郎的头,在发间确实有个若不伸手便感觉不到的团状物,正是他所说的那份地图。
这对她来说也大有用处。
“你也要杀了我吗?”萧咪咪出声问道。
她对自己能从对方手里活命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对方可不像是那些昔日与她有一腿,又在被她学走了手里的功夫之后杀害的情郎一般好糊弄。
“我不杀你。”时年摇了摇头,“但也不会放过你。”
“江玉郎受你的指使来拉我下这地宫墓地,若非我有本事,恐怕已经如这些工匠一般被困死在了此处,我不是什么仁善行事的君子圣人,所以江玉郎这个擅长伪装的小祸害不能留,你也不能留。”
“既然他说过,你将此地当做丢弃尸体的地方,那么想必这地方那些还没成枯骨的尸体便是你所为了。”
时年拍了拍萧咪咪的脸,开口道,“那就劳烦你这位在此自立为女王的,陪着这些被你害死的男宠吧。”
“对了,虽然看起来这也是把你往死路上送,但我还是要纠正一件事,江玉郎这动不动就把你的年龄往台面上摆,又喊你老妖妇这一点实在不好。”时年摇了摇头,“永远不要和女人说年龄这件事,对不对?”
“你说的对,如果我们早点遇到说不定还有些话题谈。”
“那倒不用了。”时年翻脸翻的比翻书还快,让一旁的张菁大开眼界,她现在更加肯定面前的青衣少女和她一路来到峨眉的不是一个人了,即便偶尔她靠着直觉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格外相同的特质,“毕竟我是真的十七岁,还是有些交流的差异的。”
“走了。”她把萧咪咪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这房里,确保即便她的穴道解开之后,也不会有逃脱的机会,这才拍了拍张菁的肩膀径直走了出去。
她毫不犹豫地转开了木门,在打开的木门里出现了一条通向上方的台阶,这正是地宫的出口。
“你怎么确定这个地方是出口的?”张菁跟着她从出口上当的庙中神案下钻出来,张口问道,“我记得你并没有打开全部的门。”
“剩下的三道门分别是木,土,金。”
时年总不能说因为有一面好用的镜子,虽然时常不太靠谱,却在这种关键时候,可以当个透视的道具来用。
她眨了下眼睛,露出点轻松的神情,“地宫主人的房间在银门之后,方才你也说了,欧阳亭是当时的首富,建造地宫花不了这么大的开销,你觉得金门之后是什么?”
“是他的财富。”已经脱困,虽然好像是与一笔泼天宝藏失之交臂,张菁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郁闷。
“土门之后有潮气,不像是个离开的通道,反倒是木门看着简单,却也稳妥。就算是错了,也可以再试一次。”
一夜未睡,因为怀中的五绝神功,时年丝毫没有感觉到困意。
她又开口道,“去救那三个还困在半山悬崖的人吧。”
她伸手一指天边泛起的微光,“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和我姐姐之间的纠葛,我可不想才从死地里脱身又落到另一个不妙的地方去。”
张菁觉得,她虽然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脾气,却实在说不上是个坏人,“你们之间的事情可有化解的方法?”
“嘘……”时年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可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何况——”
“谁胜谁负,现在还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