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太快也太诡异了。
白玉魔预备动手之前已经跟南宫灵确认了这个小姑娘的本事,毕竟他是个逃亡多年的人了,江湖上并不乏顶着个好欺负的外表实际上却是个高手的人。
南宫灵却信誓旦旦地表示这个姑娘的轻功绝佳,招式也有几分可取之处,但内功稀松平常。
这一点是他一个极其信赖的长辈给他提供的情报,所以并不需要质疑可信程度。
只要他动手解决了这个小姑娘,南宫灵便会想办法将他重新引入丐帮。
其实打从任慈的死讯传到白玉魔耳朵里的时候,白玉魔已经觉得自己身上的大山被搬掉了,奈何他走在路上也是个丐帮弃徒。
他还想要过上风光日子,所以南宫灵递过来的橄榄枝正中他的下怀。
杀掉她就行了——
可是南宫灵压根就没说对她的本事!
对方这不知是谁打造的兵刃,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出二分为四。
白玉魔自认也算是个见多识广之人,这江湖上有这样水平的飞刀技法的人绝不应该是个无名之辈,光是这把武器就应该有些名头才对。
飞刀惊魄夺魂而来。
白玉魔又不是个站着挨打的靶子,他必须躲。
他盘算着闪躲之中,来个一爪取中门,就算不能用捉魂如意钩得手,他这捉了不知道多少毒蛇,也沁染出了毒瘴的双手同样是个利器。
但他的眼前突然一花,那青衣少女足不沾尘的轻盈,月光刀光恍然若梦,他还没来得及追上她的一片衣角,已看到两把飞刀撞上了他这如意钩的倒刺棒身。
内功稀松平常个鬼!
白玉魔又忍不住想骂南宫灵了。
若不是他这武器的手柄是一对弯钩护手,在这两把飞刀撞上来便感觉到的可怕撞击之下早就已经脱手了,饶是如此,他也感觉到手心一阵的麻痛。
寻常人的飞刀哪会有这样惊人的力道,只有可能是这飞刀蕴藏着对方的内劲,这一击之下,内功高低已见分晓。
这分明还是个内家高手。
白玉魔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即便面上还要仗着他那张凶恶的脸来撑场面,他的脚却已经开始盘算着开始跑路。
他口中突然吹出了一声竹哨声。
这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明显,紧随竹哨声而动的是一条条朝人袭来的蛇。
黑蛇含毒,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又极难发现踪迹,也正在乱蛇群起之时,白玉魔如意钩一收,撞开了两把飞刀掉头就跑。
他尚未走出两步便听见一声声飞刀撞入屋顶瓦片的声音。
这碰撞声也将客栈顶层的人给惊醒了,但这些人声的嘈杂并不影响白玉魔听见他所豢养的毒蛇死前的哀鸣。
听声辨位原本就是暗器里最关键的一课。
时年都不知道这白玉魔到底是个什么蠢蛋,居然在一开始的偷袭未果,内力招式的比拼都落在下风之后,还想着毒蛇拖延时间。
被曲无容拖起来的客栈老板急匆匆地披上外衣,按她所说去找官府的人。
他刚出了客栈门还是担心那边的情况,又往屋顶上看去,正好看见漫天游走的刀光让那些毒蛇活像是自己撞上刀锋的一般,纷纷被切成两半。
这样混乱的局面下,他的这位新东家看起来就像是比旁人多生了两只手一般,还颇有余力地操纵着那最如梦似幻的四把飞刀,缠线乱丝尽数听从她的吩咐一般已经拦住了白玉魔的去路。
看来不用担心了。
这便是新一代的夜帝门下啊……
“你还不去?”曲无容一声提醒。
“这就去这就去。”客栈老板连忙出门。
他也不是个初涉江湖的人,曲无容看得出来,所以他也看得出来。
身处群丝乱刀之内的白玉魔感觉自己的脖子上随时都会落下一刀,让他的脑袋和身体分家,可从旁观者的角度,时年的飞刀以困为主,其实并无太多杀气。
虽然不知道为何她叫破了白玉魔的身份和罪恶,却本着生擒的念头,但曲无容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上司,不管这决定是对是错,她只要支持就好了。
客栈老板刚离开,白玉魔已彻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把飞刀再次撞上了他的捉魂如意钩。
这一次他没有这样的好运了,这一道比之上一次有过之无不及的撞击,让他为免自己的手被护手钩给连带着一起齐腕削断,被迫放弃将它丢了出去,连这双钩本有弹射毒爪的功能都没能派上用场。
武器脱手,他本能地掌泛青毒,连带着内劲催生的掌试图击断面前的银丝。
可这看起来有的柔软、有的绷直后显得格外锐利的丝线,让他有种看到了蛛网交错的感觉。
掌力没能击断这些蛛丝,他这掌风中所带的蛇毒也没能将丝线腐蚀。
时年没这个兴致去跟他说,雷山神蛛游丝到底是什么奇珍,才能被上官悠云选中成为操纵湘妃竹阵的基础。
她甚至敢往上面涂老字号的剧毒,也就更加不会怕白玉魔的这点鬼蜮伎俩。
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上下入地无门的事实。
因为他尚未来得及破釜沉舟直接破开客栈的屋顶往下跳,就已经被这些丝线捆成了个粽子,要命的是他还不得不保持直立一动不动,因为这些丝线之中还混杂着一把把的飞刀,随时可以扎入他的身体。
不是此时已经回到了她的手上的那四把最是漂亮的飞刀,但也看着要比寻常飞刀贵上不少,让白玉魔很是怀疑按她这个打法会不会迟早把钱都给烧在了飞刀上。
可不管怎么说,在她的飞刀用光之前,他是已经束手就擒了。
天杀的南宫灵!
白玉魔发出了今天的第三次咒骂。
早知道他在得知任慈的死讯的时候就应该继续窝着,等到他白玉魔的名头也在江湖上不为人知的时候再出来,否则怎么会被南宫灵这小子当做刀子使,还一出手就撞上了个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
他往四周一看,被这打斗声惊醒,现下听到已经没有了动静,便出来看个究竟的住客都在往他的脸上打量,互相之间的窃窃私语,以他们这种习武之人的耳力怎么会听不到。
时年便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口。“各位且听我一句。”
她生了张月下仙灵的脸,在看人先看脸的情况下,这些住客天然对她有几分好感。
何况白玉魔再怎么将肌肤护理得雪白细腻,也架不住他长了张凶神恶煞的脸和一对看谁都像是在挑衅的三角眼,尤其是他还在客栈周围和屋顶安排了这样多的毒蛇。
这两相对比之下,旁人自然要更向着时年得多。
“不知道各位可曾听过白玉魔丐这个名字,大约十数年前,此人在苏州虎丘,玷污杀害了共计十七名女子。”时年说完这句一脚就把人踹倒在屋顶上,丝线拉拽在他后背的两把飞刀从他的后肩没入,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也没看这人跟个蚕蛹一样地抖动,继续说道,“当年的丐帮帮主任慈任老前辈自然看不过眼此人的举动,任老帮主不管此人的武功在帮中能排几位,选择将此人按照丐帮帮规处死,此事倘若就此了解也该算是大快人心,是也不是?”
洞庭君山地界因为即将举办的君山大会,各地的丐帮分舵都有派遣人前来参加?
她这话以内力催动,听得见的可远不止客栈里的这些人,她目之所及便有丐帮帮众从远处赶来,听她话中意思是对任老帮主正义执法的夸赞,还有人叫好了两声。
“可惜,不知道是谁给这位白玉魔丐通风报信,任老帮主还未到,此人已远遁边陲,任老帮主只能先将其逐出门墙,同时下达了格杀令,这件事,丐帮的兄弟应当比我清楚。”
她干脆利落地在此时一脚夹带着嫁衣神功的内力踩了下去,踩断了白玉魔的腿骨。
他痛得要命,但那声惨呼被掩盖在了下面聚拢而来的丐帮帮众的应答声里。
“现在任老帮主刚刚过世,新帮主尚未正式举办登位典礼,这位臭名昭著的丐帮叛徒却来到了君山,还驱使着这一群毒蛇,若说此人不是包藏祸心,也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她这慢条斯理的陈述有理有据,“此人恐怕正是对任老帮主当年的逐出门墙和追杀怀恨在心,打算在君山大会上对新帮主下手。”
“在下刚到君山,便已经听闻丐帮的新帮主南宫灵在任慈老帮主的教诲下长大,跟他学了个宽容待人的好脾气。
我便想着,虽然此事本该移交给丐帮处理,毕竟此人昔日出自贵帮,但一来南宫灵继任帮主是件天大的喜事,手上不便沾染鲜血,二来我也怕他斩了这为非作歹的老东西,有违他的处事风格,不知可否跟在场的丐帮子弟讨个商量——”
“官府的人也到了,此番便不按江湖规矩办事了,此人犯下的罪状历数起来也足够判个死刑了,正好这名头还是计在南宫灵帮主的身上——若非是这君山大会,这白玉魔还不会现身;业绩则留给本地官府的,人总归是他们处斩的。
这算起来也是两全其美了。”
什么两全其美?
白玉魔混混沌沌地听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南宫灵这小子若是宽容待人,就不会试图在上位之后招揽他,显然是意图以他的毒掌和蛇毒来处理不服从他这个年轻人上位的人,更不用说让他来处理这个姑娘,明摆着就是私仇灭口。
什么见了鬼的名声给南宫灵、业绩给官府,合着他就是个送上门来的大冤种。
“我呸!”白玉魔强忍着剧痛也得说出口,他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
原本以为这姑娘留他一条命是打算丐帮的事情丐帮解决,他到了南宫灵的手里顶多就是一件事没办好而已,凡事有的商量。
结果她这不走寻常路要把他送去官府,那可就是死都要死得万人唾骂了。
“你以为我是怎么会找上门的,你倒是问问那客栈门口盯梢的乞丐,要不是他给我报信,老子现在还在洞庭湖那头的林子里养毒蛇,哪来的空半夜来讨命。”
免得说话说的旁人听不明白,白玉魔强忍着自己紧张状态下就会方言脱口的毛病,咬字清晰得很。
他也没管底下人怎么议论纷纷,自顾自地喊道,“南宫灵你个小王八犊子骗我不轻,自己想从这事里脱身你休想,你派人请我从苗疆回来的信我可随身揣着呢!”
时年又一脚踩了过去。
【你又踩他干嘛,让他接着说呗,狗咬狗一嘴毛岂不是更好。】镜子大为不解。
“拿手好戏,装个天真无邪初出茅庐的少侠,不然别人以为我跟他演双簧。再说了,他干的恶事光一刀砍头岂不是便宜他了,多踹两脚还能解解气。”
时年在心里飞快地回复了镜子后,佯装含怒开口喝道,“你到此时还拖新帮主下水,还说不是来折腾这帮主继任大典的!”
底下的丐帮帮众纷纷附和。
南宫灵身上有任慈帮主的残存影响在,要人改变对他的看法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她若顺着白玉魔的话来说才是做了件蠢事。
在客栈楼下的围观群众只见这“嫉恶如仇”的少女对着周围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在下原本只打算将这白玉魔移交官府便罢,但此人心术不正,攀咬无辜之人,试图搅乱君山大会的举办。”
“不知哪位丐帮的大哥方便,即刻赶去总舵将新帮主找来,此地有如此多的江湖义士作证,请他当面与这白玉魔来一番对峙,定然能还他一个清白。
否则义子背着此人泼的一身脏水,任老帮主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
“各位大可放心,在下与南宫灵素未谋面,绝无结仇之说,此人说受南宫灵指使定然是无稽之谈。在下虽不敢声称师出名门,可夜帝门下坦荡行事的胆魄还是有的!”
夜帝门下!
这四个字便已经足够了。
碧落赋帝王之名这些年是有减弱,可她年纪轻轻,这一手内力传声之中已经可见本事,所谓的“不敢声称师出名门”也只是一句谦辞而已,若非是夜帝这样的隐世高手,如何培养得出这样可怕的小辈。
何况她此前一字一句都捧着丐帮,也诚然不像是来找茬的样子。
谁也不会觉得这样一个脱尘绝俗的美人会无端找丐帮的茬,就连现在被迫等候在此地的官府中人也没什么怨言,问确实是要问清楚的。
人群中一个七袋弟子立马应声答道,“在下愿往,请姑娘稍候。”
南宫灵接到消息的时候人还是在发懵的状态。
“你说白玉魔失败……不是,白玉魔去偷袭一位夜帝门下的姑娘,结果被这姑娘擒获,准备移交官府的时候,他突然说是受到了我的指使?”
还要请他前去对峙……
南宫灵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因为睡眠被打断才头疼的。
白玉魔的本事他若不是有数也绝不会请他重返中原,然而这就是他这自称牛刀小试的出手给他的答复。
他若是直接被对方给一刀毙命了,南宫灵还乐得轻松,反正这样的一个昔日犯下的是什么罪人尽皆知的恶徒,因为看上了那姑娘的美色而出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但他现在焦头烂额是一码事,还是得装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是另一码事,“我们走,决不能让丐帮的名头被败坏了。”
他急忙披上外衣跟那个前来报信的丐帮弟子往外走,然而才走到中庭,便看到了两个半夜没睡,在庭中对弈的家伙。
楚留香一眼便看到了神色匆匆的南宫灵。
“南宫兄可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若有用得上我二人的尽管说,也不算白吃白住你的。”
南宫灵完全没法拒绝,因为按照无花所说,楚留香和那姑娘师出同门,所以他必须对楚留香说出此行的目的,但他又比谁都想楚留香别插手此事……
“楚兄,劳驾一起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