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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问鼎 正文 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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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唐军快来了……”钦陵赞卓扶着乌海城的城墙远眺,触手的冰凉让他得以用一种更为清醒的头脑审视着当前的局面。

    这份目光中闪过的晦暗之色,并未被他的下属看见,却也并不难让人听出他话里的凝重。

    “这话有什么问题吗?”跋地设发问。

    “问题大了去了。”钦陵赞卓没有跟他卖关子的意思,“白兰羌的那群家伙是个什么脾性,你我难道不知道吗?”

    当年他父亲为大相,主持入侵吐谷浑之战的时候,就曾经先行攻取白兰羌作为吐蕃的前哨驻地。

    只可惜吐蕃援兵先为唐军攻破,父亲在被迫之下选择调度白兰、党项各部精锐尽出作战,却又被唐军驱策着白兰羌留守之人前来挑拨。

    这群家伙若能站定吐蕃的立场,与父亲协力作战,或许还有机会拖延住时间,让他等到吐蕃这边的支援。

    偏偏在唐军的前后围堵之下,这些人直接选择了和吐蕃分清界限。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若他们真是认定了盟友便死不旋踵的人,也不会慑于吐蕃的威严,选择与吐谷浑为敌。

    在这片弱肉强食的藏原之上,就像野兽之间的食物链一般,弱者只会臣服于面前的最强者。

    钦陵赞卓面色发冷:“你说,他们在面对我方精兵杀至的威胁面前,依然觉得,比起重新为我所驱策,不如继续做吐谷浑的盟友、大唐的走狗,这是什么意思?”

    跋地设跟随钦陵赞卓作战有几个年头了,在吐蕃将领中也算出挑,此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其中确有几分异常。

    “是因为他觉得,就算今日投降,明日也会招到灭顶之灾,还是远比我当日的进攻更为可怕的灾劫,那实在没这个必要转换立场。若他们誓死不降,侥幸存活下来的白兰残部还能得到吐谷浑和大唐的支援……”

    钦陵赞卓问道:“若是唐军还被国中灾情牵绊住手脚,尚未发兵,他会有这种想法?”

    跋地设终于想通了这其中的问题,当即神情一变:“不会。”

    绝不会!

    只有唐军已然发兵抵达藏原之上,才有可能带给白兰羌以这样大的威胁,让他们选择继续与吐蕃为敌。

    此外,就算吐蕃此次只派遣出了三千精锐夜袭白兰羌营地,一度与吐蕃打过交道的白兰羌族长也不会看不出,吐蕃此次出动的兵马绝不只这个数目,这就意味着——

    唐军不止抵达了吐谷浑边境,出动的兵马人数还不在少数,这才能对白兰羌造成威胁。

    可惜,从大唐边境到吐蕃卫藏四如之地,先后有数道山脉阻拦,就算此刻吐蕃重兵已屯于乌海,和青海湖之间也还有两条山岭相隔,这才让他们没能及时探查到唐军的动向。

    然而反过来……

    紫山之前那出东女国的黎明来袭,很可能已经将他们的兵力汇报到了唐军的面前。

    钦陵赞卓当即意识到,就算他凭借着奇攻白兰羌,打击了周边诸羌和吐谷浑之间的结盟关系,以便能够给他的大军调度寻找合适的契机,他现在的计划也必须变上一变。

    若是唐军尚未抵达,或者来到藏原之上的兵力不够多,他这乌海到柏海之间的大营就算同时面对两方、甚至三方的进攻,都能有足够的居中斡旋底气,现在却没这么舒坦。

    周遭虽有一道积石山屏障在南,但并非横断顺着大营展开,反而有多条道路通往此地,往北山岭不高,也有多处碍口,背后的柏海作为紫山之前的平原更是坦途一片。

    这既是唐蕃道的要塞,又何尝不是一处可以八方围剿的中心地。

    所幸还有的优势,是这十余万人陈兵驻扎的营地足够坚固,就算只分出一半人在此驻守,也绝无可能被轻易攻破。

    另一条优势,便是唐军很可能还没获知他对白兰羌的悍然出手,更不知道他已从此地得到了一部分军情——

    这其中,还有一些时间差可以利用!

    忽然到近前的敌军消息,让钦陵赞卓的心绪紊乱了一瞬,好在他虽遭东女国袭击却也回以一礼,让他明白对手并非步步谋划周密,也旋即整顿好了心情。

    “将两件事分派下去。”

    钦陵赞卓吩咐道:“一件是让斥候越过大非岭,前往青海湖一带探查唐军人数与动向。也务必尝试探查,唐军之中由谁人主持大军。”

    这里确实是对唐军来说最合适的临时屯兵之地。

    早年间吐谷浑还在这一带修筑了数座城池,若非先在吐蕃的入侵中丢了西海,又需要应对南面的进攻,恐怕王帐还会设立在此地。

    如今倒是只将这里当做豢养战马的宝地,也为唐军大批屯军提供足够平坦开阔的地盘。

    “另一件事,将营地内外全部翻查一遍,尤其是乌海、柏海二城的城门与城墙。”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获知唐军提前抵达消息的第一时间,在钦陵赞卓眼前浮现出的,正是当年那张在父亲死后、于唐军营地中见到的脸。

    对方彼时的气定神闲与乘胜追击,让他在这数年间的午夜梦回也绝不敢忘。

    倘若当真是对方到来,他必须再确保一番,自己的军队内部不会被埋下土崩瓦解的种子。

    不过好像在这一点上他有些多心了。

    大约是因为曾经险些被吐蕃占据的缘故,乌海城的城门还是在几年前翻修过的,城墙上也没有哪块石头提前被人做了手脚能被推动,至于城墙的外侧,更是因为被重新浇灌了泥水冻结,变成了难以让人随意攀援上去的状态。

    就算此地当真是唐军有意放纵给他的,对于唐军来说也起不到太多的好处。

    除非他会如此愚笨,让大唐援军、西海守军和吐谷浑兵马对此地形成合围之势。

    可他显然不会给对方以这样的机会。

    在吐蕃越过大非岭前去探查的哨骑回返之前,钦陵赞卓就已将吐蕃大军重新做出了一番布置。

    积石山两侧各扎一营,拦截顺黄河河道方向而来的兵力,堵截吐谷浑与东女国。

    乌海、柏海二城增强驻兵兵力,在必要的时候能将兵力尽数收缩进城中,除非四五万人能在毫无干扰的情况下攻城,否则绝无可能将此地留守的兵力从城中拔起。

    此前进攻西海都护的精兵,连带着营中其余可供调度的吐蕃劲卒,都被他分作了两队。

    原本还在随军辎重之中的床弩,也被安插在了各处关隘。

    ……

    当匆匆折返的哨探重回乌海大营的时候,便发觉,这片地方已愈发变成了一座铜墙铁壁的堡垒,死死地扎根在这条必经要道之上。

    为首之人无暇多想,连忙抹了一把面上的血与汗,朝着钦陵赞卓疾奔而去,“大帅!”

    “情况如何?”钦陵赞卓还能保持平静,尤其是在做完了那一番布置之后,跋地设将军却是个急脾气,直接将人抓到了眼前。

    哨探忙回:“唐军确然已经到了,与吐谷浑合兵,在青海湖畔屯兵十万之众,先头部队也已抵达大非岭和山前组建岗哨,搭建后勤路线。”

    钦陵赞卓心中暗忖,唐军此举,只怕是一来为了防止吐蕃远来交界地的牧民能发觉唐军动向,二来也是为了先将军资给往前运输,以免遭到吐蕃的拦阻,或是拖垮主力进军的速度。

    与他刚刚发兵之时的想法相似,也是求稳。

    可这等表现和军队人数,就算并没有超过吐蕃的兵力,也不由得钦陵赞卓不觉得心中一紧。

    唐军选择调度如此之多的兵力抵达边境,要么就是提前获知了吐蕃的调兵计划,要么就是已做好了进一步掠夺吐蕃领土的准备,而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算是个好消息。

    而他们胆敢求稳,也势必是因为后方的粮草补给足够充足,也就意味着,兄长此前分析的中原局势,可能远没有那么理想。

    这份忧心并没有在他的脸上表现出来,“继续说。”

    哨探道:“我们发现,吐谷浑一路兵马正在前往山前与唐军会合,放牧在这一片的青海骢和其余良马也都在陆续汇聚。此外……”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因为我们与唐军在大非岭中的岗哨有过交手,我们这边的动向应当已经被唐军知道了。”

    跋地设大怒:“你是废物吗?”

    他擡手就想往这哨探的脸上招呼,却在刚要动手的时候,就先被钦陵赞卓给拦了下来,“不怪他。你奇袭白兰羌得手的消息,应该也已传过去了。只要吐谷浑对南面种种不是置若罔闻,就不可能错过这件事。”

    “何况你也不想想,唐军十万大军正在陆续搭设前线,若能让我们的人来去自如,我还要担心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是否属实了。”

    钦陵赞卓转头重新看向了那哨探头目,“他们出兵了?”

    “是!”哨探语气加快了几分,“在我们行将撤出大非岭的时候,唐军前军已自大非岭后出发,恐怕不日之内就会先抵达山岭另一头的驻地,距离我方的乌海大营就不太远了。”

    “那岂不是正好!”跋地设摩拳擦掌,“我方先在此地扎营,正好以逸待劳,给他们来上一出迎头痛击!让他们看看,我藏巴勇士挥兵十余万而来,不是要来此地郊游的。”

    “你闭嘴。”钦陵赞卓目光一冷,跋地设连忙在旁呆成了个摆件,听得这位大帅又问,“领头之人是谁?”

    他对这个除了战功还靠了点家世的副将不太放心,对于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哨探倒是放心。

    那哨探也确实不是个会遗漏要紧情报的性子,当即利索地答道:“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但能看到,为首的帅旗,是一个李字。被精兵保护的主帅,大概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子。”

    钦陵赞卓:“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是随同我一起护送那位文成公主来到此地,见过彼时的唐军主帅。”

    哨探闻言苦笑:“是这样不错,可大帅啊,当年那安定公主才只有十岁出头,如今都已过了七年多了,和今日如何能比。我能确认对方的年龄性别,都已是冒险为之了,若真要确认身份,只怕需要有一队人先行前往与之交手……”

    不过这样一来,就跟跋地设所说的情况没什么区别了。

    大帅既然对他发起了斥责,就显然不想用这等简单粗暴的办法。

    “先行发兵的大约有多少人?”钦陵赞卓面露沉思,又多问了一个问题。

    “以队伍的连缀长度来说,大概两万人上下。”

    钦陵赞卓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跋地设张了张口,但顾虑到钦陵赞卓此前的责备语气,又没敢将话说出来。

    区区两万人,以他们手握的兵力,完全可以在对方越过大非岭前盆地后,在分界山口将其击溃。

    为何噶尔将军还要有所犹豫!

    “我知道你的疑问,但你怎么不想想,我方能探查到对面动向,对方若真是安定公主再度领兵,为何不能?”

    “一旦我方有所异动,他们完全可以先驻扎在那禄驿,等待后方兵马接续而上,或者是吐谷浑的九曲军北上支援,你真以为我们能占到多少便宜不成!”

    “那我们怎么办?”跋地设问道,“难道就等着他们陈兵布阵完毕,与我们打消耗僵持战不成?”

    若非在派遣出去的哨探回返前,钦陵赞卓已做出了一连串的应对,跋地设险些想要更有胆子一点发问,他是不是因为当年父亲过世所造成的阴影,一听到疑似安定公主亲征的消息,就已被吓破了胆,甚至想要直接从乌海大营撤兵回去。

    钦陵赞卓斥道:“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还没那么蠢。”

    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吐蕃腹地太远,若要打消耗战,在两方兵力相差没那么大的情况下一点也不占优势。

    但若说他有出师未捷便要退兵的想法,就更是无稽之谈!

    与其说他是在听到那个李字帅旗的时候有所敬畏,还不如说,他是听到宿敌确然到来,还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的时候,那等必有一战的激烈情绪翻涌在了心头。

    让他得再谨慎一点,谋定这下一步的棋子到底该当落在何处,才能在这出各自据有十万兵马的博弈中占据上风。

    在跋地设都觉得有些窒息的一阵沉默后,他忽然听到钦陵赞卓重新开了口:“点上之前分出的那队三万精兵,带上半月的军粮,我等出兵!”

    出兵?跋地设当即大喜:“我这就去!”

    这三万人的甲兵与行囊早已齐备,几乎是在钦陵赞卓下达诏令的半个时辰后,就已集结完毕,等候在了乌海城下。

    钦陵赞卓最后朝着城头看了一眼,见同样出自噶尔家族的副将正以老练稳重的神情朝着他颔首致意,对于对方能否代替自己守住此地,再无任何一点怀疑。

    总归他给对方留下的指示也并没有多复杂,归根到底只有那一句,不论外头有多少人围堵他们的大营,他都不许擅自做出反击的举动,只等主帅带领的这一部兵马折返,方能出营。

    在此期间,也绝不能让乌海、柏海两处大营被唐军夺走。

    凭借着他手握的兵力,这一点应当不难办到。

    而他钦陵赞卓当下要做的……

    “我们不是要往大非川方向去吗?”在跟随钦陵赞卓行出一段后,跋地设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进发的方向有些不太寻常,并不是直接往东去的,而是往北去的。

    “谁告诉你,我们此次出兵是要去碰一碰唐军的前部精兵了?”钦陵赞卓一改此前的沉吟,在话中的杀机毕露,“我们还取西海都护。”

    “这……”

    “若不想在唐军主帅到来之时还要面对三面合围的局势,就必须先打断唐军一臂,我这个说法有错吗?”

    跋地设一滞,“没有。”

    不仅没有,可能还应该说是很对。

    西海都护的守军应当绝没有想到,在吐蕃先行出兵失利又折返的情况下,居然会再次发动重兵扑向这唐军一臂,仍旧想要先除掉这方弱旅。

    更何况,他们此次不是从柏海出兵,而是乌海,从此地北上直扑都兰,能直接绕过此前的河流防线。

    想到他能先除白兰羌立下一功,后协助大帅攻破西海都护府再立一功,跋地设便觉得不能直接和唐军两方对垒的不快,都已全部被他抛在了脑后。

    只是让他不曾想到的是,当他们刚入北部山岭不久,钦陵赞卓便让人停下了脚步,探查唐军的进一步动向。

    在获知唐军并未对这路进攻西海的兵马做出夹击拦截,而是先进驻了那禄驿,随后又调集了两万精兵前来会合,随后合兵朝着乌海大营方向而去的时候,钦陵赞卓的目光微动,下达了新的指令——

    全军掉头,转道大非川!

    在奔马疾驰之中,跋地设清楚地听到了主帅的声音:“你不是一直想打一场决定胜负的大战吗?”

    “唐军十万人中至多只有半数精兵,现今已出动四万直逼乌海,余下在大非岭后方的最多只有两万。”

    “若不能瓦解唐军的后援军备,我们耗不起,只能先取其粮草。”

    呼啸的风声中,钦陵赞卓的声音依然显得无比果决,跋地设便顾不上面上的霜冻,匆匆问道:“可若是唐军放弃进军乌海,回头对我们发起拦截呢?”

    钦陵赞卓纵马而前的脚步没有须臾的停留:“所以我说,将你此前还未用上的蛮劲都给我用在这里。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得手!”

    那位大唐的安定公主打了太多场直捣敌营、中道截击的战事,此次又是手握此等兵力在手,更有可能选择先与吐谷浑和西海唐军联手拿下乌海,再对他钦陵赞卓来上一出包抄。

    但也说不准,她会选择直接回师,先解决这一路佯装进攻西海,实则要取唐军后路的吐蕃兵马。

    所以,他必须要动作足够的快!

    快到在达成了他避实击虚的目标之后,还能及时从青海湖畔撤离,要么杀入西海都护的境内,要么南下翻山进入吐谷浑。

    总之,只要能避让开唐军的主力,他的这次直取后路,就能大大挫败唐军的士气,也给这场此等人数下的对敌制造出有利的条件。

    这些随同他出战的士卒显然也被他在这寥寥数句中所勾勒出的前景所吸引。就算有先前一出看似无用的绕路,在此刻的南下袭掠中,也分明有着拧结在一处的高涨士气!

    这样的一路兵马,势必能够给落在先头部队之后的唐军以一个绝对的惊喜。

    当包裹着青海湖的那一段大非岭轮廓已渐渐显现在钦陵赞卓的视线中时,他只剩下了一个担忧。

    在他这位主帅并不在乌海大营之中的时候,他那位同族到底能否守住营垒。

    在这半月的探查与往来调兵中,藏原还未进入四月,对于防守方来说依然有利。

    尤其是他的部众还有此等稳固的营盘协助防御,还能借助乌海周遭的地形牵绊住唐军的手脚。

    而不像是在他面前的场景一般。

    山岭前的最后一段平旷原野根本拦不住他们藏巴大军前进的脚步,只需要越过最后一道屏障,就能出现在他所选定的目标之前。

    按说,只要那位安定公主没有什么神兵天降的奇招本领,他根本不必担心于此事。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心中有几分不安。

    事实上也正是在他纵马摧毁了唐军设立在山前的哨站,直入大非岭的时候,唐军合兵在一处的四万人已抵达了那乌海城下。

    牢记钦陵赞卓嘱托的守将并未做出出城应战的行动,而是再度下令,让留守士卒都打起精神来,随后亲自登上了城楼。

    或许是因为吐蕃兵马的严阵以待,让这些远道而来的唐军同样没有选择直接发起进攻。

    这位守将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得夸唐军一句礼数周全,只因他随即看到一员唐军士卒手掣旗幡行到了城下,声称他们那边的将领想要在两军交战之前,和他们的主帅见上一面。

    他高声回道:“我家大帅说了,既是两军交锋,就实在不必叙什么旧情了,直接在战场上见真招便是。”

    那士卒仰头:“看来,吐蕃的钦陵将军是不在军中了。若是他还在此地的话,绝不会避而不见。”

    守将面色一沉,下意识地将目光朝着远处李字帅旗之下的那道身影望去,不知这士卒的这句话,是否正是出自那位李唐公主的授意。

    他也不敢确定,被对方推断出的这个结论,又会不会让对面寻到什么可乘之机。

    但想到他面前终究还有这道坚固的城墙作为屏障,他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因为这句话而心慌。

    不错,就算被他们看出了大帅不在此地,他们现在也已来不及掉头做出拦阻,胜算到底在谁那一边还不好说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前来发起邀约的小卒会在离开前又多说了一句:“还有,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

    这小卒笑道:“将军方才说,两军交战不必叙旧,可我们这一路的将军并非我军主帅,乃是大唐天皇的另一位女儿宣城公主,与你们吐蕃何来叙旧之说!不过是一尽我中原礼数罢了。”

    “既然钦陵将军不在此地,那便随后开战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毫不犹豫地扛着旗帜拨马回头,根本没给守将以再度开口的机会。

    但这句话丢在人面前,却无疑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水面中。

    饶是那守将自诩办事稳妥,心性沉静,也觉自己在这骤然间遭到了一记重击。若非身边的亲卫扶了他一把,他险些后仰跌倒,表现出失态的模样。

    “您怎么了?”

    守将面色一白,“你刚才听到他说的话了没有?”

    “听到了。可这位宣城公主此前并未有什么战绩传到我们这头,应当更好应付了,这对您来说是个好消息啊。”

    “好消息……”守将喃喃。这真的是好消息吗?

    不错,对方少有声名在外,或许没那么大的本事,可别忘了那小卒说的最后一句。

    他说前来此地的不是他们的主帅。

    那问题来了,主帅在哪里!

    唐军的主帅在哪儿?——

    李清月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铠甲,面色却远比平日里严肃认真得多。

    倘若有人能在她面前的话就会发现,她此时正一瞬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山道,也在侧耳聆听着远处的动静。

    方才前方哨站在大非岭上看见了杀奔而来的吐蕃兵马,匆匆以烽火传讯的方式将消息送到了她的面前,也让留守在后方的军队,当即进入了全线戒备的状态。

    好啊。

    这一路意图斩断唐军后路的队伍,终于到了!

    那她自然不能对这路要紧的客人有所慢待,合该给对方以一个惊喜。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将军会觉得,一定会有人送上门来?若是对方选择全力歼灭我军前部,难道不会很麻烦吗?”高侃忍不住问道。

    也真不能怪他有这份担心。

    白兰羌的被灭,虽然省略了安定公主再安排一个吐谷浑内奸报信于吐蕃的步骤,以一种阴差阳错的方式告知了吐蕃消息,却也是这战场之上一出不可预知的意外,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意外,还带来什么麻烦的后果。

    “就算没人送上门来,我让四万精兵先行,我亲自押送辎重,以确保大唐军备粮草充足,难道有什么损失吗?”

    高侃迟疑了一瞬,答道:“那倒没有。”

    反正按照安定公主所说,天后做出过允诺,绝不会让他们在藏原之上断粮,吐谷浑因为王太后的掌控也会全力支持,和征程遥远的吐蕃相比,他们完全可以稳中求胜。

    这份缓慢推进的求稳,不仅是在让士卒进一步适应高原作战环境,也是在给他们的对手带来莫大的压力。

    钦陵赞卓到底能否超越他的父亲,丝毫不往敌方的陷阱里踩,在正面战场上取胜,统统都是未知数。

    东女国的当先一步奇袭试探,大唐的全力调兵,也都会促使他在乍看起来稳重的表现之下,试图去寻求一个颠覆局面的机会。

    可这一出轻骑开道的奇招,却也恰恰将他送进了一个陷阱之中。

    安定公主选择用宣城公主代替自己作为前部主将,更是又让对方往错误的判断上走出了一步。

    谁会想到,这等条件恶劣的吐蕃之战中居然还有一位大唐公主能出任将领。

    不,应该说,这一仗中竟然足足有五位公主参与到战事之中,还各自担负起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职务。

    “高将军,现在不是该问为什么的时候了。”李清月指了指远处,眸光里的火光一闪而过。

    天色阴沉,风力大作,在藏原行将开春的山岗上并不少见。

    但在此刻,贯耳的风声中,已能听到回荡在山道之间的马蹄声了,甚至让人无暇顾及前一种声音。

    这些由远及近的声音,仿佛怀揣着满腔的得胜信念,势必要将这后方的唐军后勤给践踏在马蹄之下。

    李清月也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将全身的筋骨都给紧绷了起来。

    “你和卓云都带着士卒彼此演练够了吧?现在是该拿敌军做个试验的时候了。”

    高侃匆匆下了山岗。

    在这接近午后却不见日光的阴沉天气里,浩荡自远处袭来的吐蕃兵马,简直像是在这山道之中奔行的浊浪洪流。

    可身居高处的安定公主显然不是要被这洪流所裹挟的弱者。

    这些激荡的声音,反而让她方才因大战将起的沸腾情绪骤然平静了下来,让她目光沉沉地看着这队吐蕃精兵冲过前方山口。

    其中最为醒目的一个,正是那有过数面之缘的钦陵赞卓。

    “故人重逢,该当好好打个招呼的。”

    她心中默念着,数着吐蕃的骑兵冲出山谷的约莫已到三千之数,当即伸手点燃了手边的响箭。

    响箭猝然腾飞。

    下一刻,一声爆鸣响起在了空中,也在一瞬之间,便传入了汇聚在此地的各方人马的耳中。

    阿史那卓云抓紧了手中的长刀。

    高侃拉紧了刚刚坐上马匹的缰绳。

    ……

    钦陵赞卓愕然回头,惊见那空中不曾见过的奇响之物下,是潮水一般涌出的唐军杀奔而来,分明没有多少后勤弱兵的模样。

    而在前方的青海湖草甸之上,一队手持陌刀的精甲步兵更是已直扑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那也正是,大唐对于边地骑兵的利器之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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