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无非是“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长大以后很多时候就会变了,可能会无奈地变成“希望我喜欢的人也能遇见他喜欢的人”。
陶枝一度觉得她的愿望从前者变成了后者,并且始终在洗脑般地安慰自己,这没什么的。
生活本来就像一部电车一样,到了某一站停下来,总是会要下去一些人。
她没想过他会回来。
甚至这些年,她始终都连这样的期望都不敢有。
因为有些想法就是只要开了个头,就会失控一般没完没了地朝外翻涌。
昏暗的卧室里只开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小小一盏星空夜灯,星星点点明白色的亮光映在天花板和墙壁上,陶枝脑袋撑在枕边看着床边的人,然后忽然倾身探过头去。
她伸长了手臂,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往上擡了擡,然后闭着眼吻上他的唇。
江起淮静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反应,他随手将手里的蜂蜜水放到一边地板上,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反客为主站起身来,弓着腰低垂着头。
他力道很重,动作却绵长。
不知道怎么,陶枝从趴在床边主动探身过去的姿势变成了半靠在床头,仰着头,被动地接受他的亲吻。
腰肢发软,身体滚烫。
舌尖被他抵着撤开一点距离的时候,陶枝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仰起头看他,眼神有些迷茫。
他的声音同样带着喘息,嗓音沙哑低沉:“要洗澡吗?”
陶枝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她顺从地点点头:“要。”
江起淮垂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去吧。”
陶枝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她舔了舔嘴唇,然后结结巴巴地问:“那,洗了澡以后要干嘛……”
她这话暗示得直白又明显,江起淮碰着她唇瓣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
他笑得低低沉沉,连眼里都含了点笑意,看着她说:“洗了澡以后睡觉。”
陶枝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蹭下床,走进了主卧洗手间。
她心跳快得像是要整个蹦出来了一样,耳道里像是在开飞机,轰轰地震着响。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过于紧张,脑子还有些晕晕的,整个人飘乎乎,甚至有点儿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将头发盘起来飞快地洗了个澡,赤着脚出来的时候轻轻敲了下洗手间的门。
“你给我拿件睡衣。”陶枝隔着门一边小声说,一边想着为什么这种时候了她还要在乎穿不穿睡衣出去。
但是就让她直接这么出去,还是有些艰难。
“在哪里。”江起淮问。
陶枝跟他说了,过了一会儿,洗手间门从外面被敲了两下,然后门把手被旋开,江起淮并没有进来,只从门缝里伸进一只手,手里拿着一件粉色的睡衣递过来。
她什么也没穿,两个人只隔着一道虚掩着的门,她在门里,他在门外。
陶枝脑子跟着脸颊耳朵一起沸腾,她根本顾不上也没心思去看江起淮给她拿了什么,飞快拽过来“砰”地一声压上了门。
她靠在门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做了两次深呼吸,抖开衣服直接往脑袋上套。
粉白色的睡裙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的盖住,长袖,领口只露出一截脖子,其他地方严严实实。
陶枝:“……?”
陶枝满腔紧张的热血和醉酒以后的冲动被疑惑稍微浇灭了一些。
她歪着脑袋出了洗手间,江起淮正坐在床边,听见她出来,擡起头看过来。
他朝她招了招手。
陶枝刚刚才浇灭了一分的冲动重新燃起来了。
她走到床边,慢吞吞地爬上去躺好,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咽了咽口水。
江起淮拉着被子扯上来,然后将她整个人盖进去,一直盖到脖子,然后隔着柔软的被子拍了拍:“睡吧。”
陶枝被他捂得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啊?”
江起淮:“睡觉。”
陶枝:“……”
陶枝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起初是难以置信,后来又心情复杂,再后来大概是真的累了,她感受着他的气息在她周围笼罩,忽然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安,眼皮几乎撑也撑不起来。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眼睛还没睁开,太阳穴微微的胀痛感就先一步在黑暗中一蹦一蹦地传来,陶枝趴在床上,脑袋扎进枕头里,被角盖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窗帘半拉开着,陶枝眯着眼,手背搭在眼皮上适应了一会儿明亮的光线,昨天的事情一点一点,慢吞吞的在脑子里倒带。
从烧烤店到车里,从车里到家,从家门口又到卧室。
陶枝擡手抹了一下眼角,转过头看向床边。
没人在了,江起淮应该是早就已经走了,毕竟他今天也还要上班的。
也是没想到,这人所谓的睡觉,真的只是字面上意思的睡觉。
陶枝忽然觉得跟正直的江同学比起来,她实在是太龌龊了。
她仰起头,又看了一眼床头柜,蜂蜜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小毫升保温水杯放在亮着的小夜灯旁边。
陶枝伸手把夜灯关了,又拿起了旁边的保温杯。
掰开扣子按开杯盖,里面轻飘飘的一点儿热气从杯口升出来,陶枝将杯子斜了斜,用嘴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里面的水。
温温热热的,并不烫。
她撑着床面坐起来,靠在床头,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慢吞吞地喝。
嗓子干哑的感觉缓解下来,陶枝捧着保温杯掀开被子光脚下了地,在看到身上睡裙的时候,她稍微顿了下。
澡被人连哄带骗地赶去洗也就算了,还要想些有的没的。
陶枝捂着眼睛懊恼又丢脸地呜呜了两声,才将保温杯扣好放在桌上,进了洗手间里准备洗漱。
她昨天偷懒没有洗头发,干脆直接进浴室洗了个澡,一边继续回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某些细节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色魔一样丢人,但是总体来说,她跟江起淮的进展让人觉得心情舒畅。身体里像是住了一只小鹿一样在草地上撒了欢欢快地狂奔。
湿漉漉出来的时候,陶枝垂下头,看了一眼搁在旁边架子上的,江起淮挑的那件睡衣。
这件棉睡裙她很多年没穿过了,好像还是高中的时候买的,因为布料很舒服,陶枝也一直没丢。
长长的裙摆垂到脚踝,泡泡袖娃娃领,领口袖口还有裙摆上都坠着软软的花边儿,像那种中世纪的洋娃娃裙。
看起来清纯而幼齿。
她让他去她放睡衣的那层衣柜里拿,他就给她挑了这么一件。
江起淮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陶枝用指尖捏起来那睡裙看了几秒,对于江某人的审美颇为嫌弃,手指一松,重新丢回架子上了。
她裹着浴袍出来,哼着歌拉开衣柜柜门打算抽一套居家服出来穿,刚拿出衣服来,目光一扫,看见了旁边的一件黑色的睡裙。
陶枝视线顿了顿,在那一团黑色上面停了两秒,然后抽出来了。
纯黑色蕾丝情趣睡衣,只关键部位遮着几块布料,剩下的地方全是若隐若现的黑色纱料做做样子地遮挡,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像维密模特在T台上走秀的时候穿的最新款性感内衣。
这睡裙还是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安瑟瑟送的,陶枝刚收到的时候看了一眼,觉得颇为辣眼睛,而且实用性基本是零,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没有穿过。
用安瑟瑟的话说,二十岁了,也是时候接触一下肮脏的成人世界。
可惜陶枝一直也没来得及肮脏一下。
她居然连昨晚那种气氛都没能成功地肮脏一下!
江起淮是不是不行!
她歪着脑袋将这件勉强可以称作睡衣的东西拽到身上比划了一下,又想起江起淮给她挑的那件幼齿风格睡袍,直觉这种极端成人世界的风格,他应该不会喜欢。
但大概是昨晚的事情燃起了一点点她在某方面小小的兴趣,陶枝自己觉得还挺新鲜的。
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上午十点,付惜灵应该也已经去上班了,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
陶枝忽然就坐不住了。
她跃跃欲试了。
还蠢蠢欲动的。
她将浴袍扯掉,指尖勾着那些黑色的蕾丝带子研究了好一会儿这东西要怎么穿,然后费劲巴拉地套上了。
穿完,她蹬蹬地跑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细腰长腿,肤色被纯黑的布料衬着白得有些晃眼,露得性感又不显得低俗,脸也素净漂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脑袋上顶着一团粉红色的吸水毛巾包着刚洗好的头发,像《功夫》里的包租婆,给整幅画面扣掉了不少的分数。
陶枝擡手,将脑袋上的厚毛巾扯掉了丢在一边,一头半湿的长发散下来,她在镜子前来回转了几圈儿,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绝美身材,然后欢快地垫着脚小步又跑出了洗手间。
她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个维密秀的T台音乐歌单,将手机音乐调到了最大声,然后挑了一首《Sexyback》。
播放键按开的同时,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在整个卧室回荡,沙哑而磁性的男低音伴着Bbox和大量节奏感极强的复古风格合成电音,性感又激烈地挑逗着空气和耳膜。
陶枝瞬间觉得自己维密秀王牌名模附体,她此时正身处于灯光闪烁人潮滚滚的秀场,而她就是整个场子里最闪亮的star。
她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伴着音乐的节奏感开始在卧室里走台步,垫着脚尖从窗边走到床头,然后一个潇洒的回头,又走到了洗手间门口。
她把洗手间门口作为T台的终点,单手搭着门框摆了几个pose,一头长发一通狂甩,然后看着前面的虚空眨了几下眼睛,对着空气一顿疯狂的wink,连着抛了十几个媚眼。
走完一圈儿,手机里的歌已经顺着歌单自动切了下一首,陶枝还觉得有点儿没爽够,光着脚没穿高跟鞋让她觉得总少了那么一些感觉。
她准备去鞋柜挑双高跟鞋回来。
她从卧室那头绕过来,一边往门口的方向走,一边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地擡起眼来。
然后,在视线落在门口的瞬间,她整个人都静止了。
她的卧室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开了一条不宽的空,江起淮斜歪着身子倚靠在门框上站在门口看着她,手里托着个陶枝平时摆拍用的木托盘,盘子上面放了杯牛奶和三明治。
他没走。
他竟然没走。
他为什么没走。
陶枝根本半点儿声音都没听到,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也不知道他已经在这儿看了多久。
她只是忽然觉得,江起淮的这张淡漠到毫无情绪的脸竟然也有掩藏不住表情的一天。
比如他此时此刻看着她时,那种仿佛看动物园大猩猩一样的奇异眼神。
大概是陶枝脸上的呆滞尴尬混杂着绝望的情绪太过于强烈,江起淮还是动了动,非常体贴地率先打破凝固的空气。
他推开门走进卧室,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床头桌子上,然后扫了一眼她丢在地上的浴袍,床上的居家服,以及枕头边音乐声还在轰隆作响的手机。
最后,他视线落在她身上,扫过她湿漉漉的长发,白腻柔软的胸口,柔韧纤细的腰,笔直修长的腿,最后回到她灰败绝望的脸上。
“往好了想,”江起淮沉吟了片刻,若无其事道,“至少你高中的时候那个秋裤,现在想想也没那么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