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科语文考试铃声打响,监考进考场拆掉了试卷封袋发下来。
陶枝拿到手以后先扫了一眼题目。
语文也属于更看重积累的科目,急不得,所以她这段时间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在上面。而期中的语文试卷也没有多少以前的知识点,古诗文背诵默写和文言文翻译全部都是这个学期学过的,阅读题的答题方式和技巧课上讲过的也可以通用,作文主要是立意精准以及素材的积累。
她目前的这个阶段,语文其实拉不开太大的分差,没办法一口气提高很多,只能慢慢来。
陶枝心里挺清楚自现在的水平想达到700分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但是如果打个九折。
数语英各120,理综240的话,加起来可以有600。
她的理综应该是拿不到这个分数的,但英语和语文做题的时候谨慎一点儿,加起来应该可以往上拉个三十分左右,补上这个空缺。
如果题目简单的话,在这个基础上九折她或许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可以梦一下。
但是这样,她的数学就一定得拿到120以上,理综也不能差太多。
大概吧。
她心里又开始没底了。
陶枝有些后悔,她干嘛刚刚一时上头要跟江起淮说九折?
八折不也挺好的吗,再不济八五折也行啊。
她叹了口气,擡起手来胡乱地揉了一把脑袋,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甩走。
算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她现在也没那个时间分心思想这些事情。
她重新拿起笔,专注于眼前的考试。
期中考试时间要宽裕很多,下午的数学考试时间在三点钟,五点结束。
不允许提前交卷,考试结束桌椅不用复原,明天要继续理综和英语。
陶枝直接出了校门,拉开车门进去,跟顾叔问了声好。
等了一会儿,季繁才出来。
少年一脸困意,打着哈欠爬上来:“竟然不允许提前交卷,学校还有没有人性,我他妈睡了一天,快无聊死了。”
陶枝有些一言难尽:“多写两道题就能累死你。”
“我写了好吧,”季繁挠挠头,“我这次可没偷懒,作文我都写完了,会的也全都写上了。”
“就是会的不是很多。”陶枝悠悠道。
季繁瞥她一眼:“蒋正勋他们在群里对答案呢,你不去看看?”
陶枝隔着外套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顿了顿,还是说:“不了。”
反正她也没有记答案。
考过了就过了,就算知道哪题写对哪题写错,已经扣掉了的分又不能因此就回来。
第二天周五,英语考试结束,陶枝回班摆桌椅。
她在考场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在思考刚刚写的作文,动作有点儿慢,直到考场本班的学生回来了,她才收拾完走,回教室的时候她的桌子已经被拽回来摆好了。
陶枝把书包甩在桌子上,伸手拉着一起往后一拖,跨坐在上头看着后面的江起淮:“殿下,要不你给我打个八五折,你看怎么样?”
江起淮还在找自己的桌子,闻言转头:“讨价还价?”
陶枝想了想,又保守道:“你要是愿意,八折也是可以的。”
江起淮眉梢扬起:“还没完没了。”
“我这叫对自己的实力有正确的认识。”陶枝一本正经地说。
江起淮找到自己的桌子,单手拽着桌边拖回来:“怎么,没考好?”
陶枝叹了口气,趴在他刚扯回来的桌子上,实在地说:“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还行吧。”
她撇了撇嘴,小声说:“但我这不是本来就水平有限吗。”
用季繁的话说,会的都答了,反正卷子是填满了。
虽然她这两个半月都没有再出去玩过了,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对着书本,而这两天的考试,和之前比起来确实让她轻松不少。
那种看到某一道试题之后会觉得游刃有余,心里很清楚地明白这题可以做对的感觉,让陶枝觉得非常好。
就好像这几张试卷组成的一方天地,是属于她的天下。
期中考试结束是双休日,陶枝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她跟蒋何生发了条微信,取消了这两天的家教课,久违地过了一个颓废的双休日,缩在房间里看看书,和季繁一起打了个一下午的游戏。
晚饭的时候,陶修平回来,闲聊几句之后,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陶枝,问道:“对了,你和你喜欢的那个小……男生,最近怎么样了?”
陶枝舀了一勺番茄丸子汤,美滋滋地说:“我们俩现在是不纯洁的普通同学关系。”
“……”
陶修平表情一变,看了她一眼:“怎么个不纯洁法儿?”
陶枝慢悠悠地说:“就是,我喜欢他,他也知道我喜欢他,但是还没有在一起呗。”
陶修平长长地松了口气。
老陶觉得现在的小年轻脑子里装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已经理解不了了。
他刚放下心来,也盛了碗汤,陶枝又继续说:“不过我们说好了,我这次期中考试如果能考630,我们就可以谈恋爱!”
季繁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陶修平一口汤差点儿没喷出来。
他举着勺子再次擡起头:“多少?”
“630。”陶枝手指往前一比,严肃地说。
陶修平以为自己听错了:“是630还是360?”
“……”
陶枝非常不乐意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老爸。”
“爸爸错了,爸爸开玩笑的。”陶修平咳了两声,放下汤碗,抽出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又重新端起碗来,准备继续喝汤。
他瞥了一眼坐在对面一脸理所当然毫不担心的陶枝,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又问:“你打小抄了?”
“……”
陶老板精准踩雷,陶枝炸毛了。
陶修平连哄带骗地忍着笑给她顺毛,好不容易才把这公主的脾气给哄下去了。
饭后,陶修平上楼进了书房工作,陶枝跟季繁窝在沙发里继续打游戏。
陶枝技术稀碎,全靠季繁的神仙操作带着她一路往前杀,她只负责送,打着打着队友忍不住了,开始打字喷人。
陶枝来了兴致,翘着腿直接开始跟对面的人不带脏字的互相切磋国骂技术,季繁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等了一个大以后冲进红名堆里一顿飘逸操作,打了个完美1V3全身而退,一边开口:“最近老妈联系你了没?”
陶枝正噼里啪啦地打字,没擡头:“没有啊,她怎么会联系我?就算要找也肯定找你啊。”
她这话说得太过自然,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脱口而出之后,两个人动作齐齐顿了顿,季繁愣愣地擡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陶枝没看他。
季繁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低声说:“她最近也没找我,我给她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接。”
少年心思并没有那么细腻,但也不是傻子。
他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小的时候,季繁总觉得季槿跟陶枝更亲一点儿。
会给她扎漂亮的辫子,会给她买喜欢的小裙子,陶枝小时候会闹觉,很难哄睡,季槿就靠在床边给她讲故事。
虽然有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羡慕,但他是小男子汉,每天调皮捣蛋的,皮实一点儿也没什么,女生都是娇气鬼,更依赖妈妈,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从那个时候开始陶修平工作就很忙,经常不在家,比起相处时间比较少的爸爸,他们都跟季槿更亲一些。
但后来,季槿却选择了带他走。
她抛弃了陶枝。
她不要她了。
季繁不想这样,闹了好长一阵子,没什么结果,后来他也再没提过。
他们走的那天,陶枝没有露面,季繁哭了。
他本来是不想哭的,他不是爱哭的性格,跟人打架受伤进医院都没有掉过眼泪,但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总是止也止不住。
双胞胎之间大概是真的会有一些无法解释的联系的,就像他偶尔可以非常敏感地察觉到陶枝的情绪。
那一天,季繁觉得除了他自己以外,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悲伤。
两天假期结束,陶枝给自己的休息时间正式拉闸,周一一大早,季繁下楼吃早餐再次听见了熟悉的英语听力声音。
老师们把订好的期中试卷带回家里批改,两天的时间足够出成绩,陶枝一到班级,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月考都是小打小闹,期中和期末的成绩才是重点,是可以作为学校里市里各种评选的加分项的。
她到的时候已经快要早自习了,江起淮的位置空着,人还没来。
他一般很少会到的太早,几乎都是掐着点儿来,陶枝没在意,坐在座位上挑出早自习打算做的卷子,垂头写题。
一直到上午几节课上完,江起淮的位置始终空着。
连季繁都问她:“我同桌怎么没来?”
陶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是你同桌又不是我同桌,我怎么知道。”
季繁抱着臂,嘲笑她:“这不是你俩是不纯洁的普通同学吗,情报怎么也比我这个同桌多点儿不是?”
他特地在“不纯洁”三个字上面加重了读音。
陶枝不想搭理他。
一整天过去,江起淮都没来,陶枝憋着也没去问,下午自习课,王褶子带着成绩单进了教室,随手撕了块透明胶带,把成绩单往黑板旁边一贴:“我先去开个会,回来再给你们做期中总结,不多说了啊,自己看吧。”
静悄悄的。
王褶子说完,出了教室。
门关上的一瞬间,教室里瞬间沸腾,一群小孩儿也顾不上是不是在上自习课了,放下书本一窝蜂涌到成绩单前,开始了他们每个月的日常。
陶枝心里装着事儿,坐在位置上犹豫了一下,才动。
她突然觉得江起淮今天没来,也许是一件挺好的事儿。
如果她没考到呢。
反正让他晚知道一天她成绩不够,也挺好的。
她慢吞吞地走到前面去,成绩单前已经围了一群人,陶枝站上讲台,从他们的脑瓜顶眯着眼看。
她习惯性地从后面往前找自己的名字,一眼扫过十几排,没找到。
陶枝心跳如鼓,身体里像是藏了一只小兔子,上蹿下跳地蹦跶。
她继续往前看。
越过了顾娜娜,赵明启,一直到班级第39,她看到了自己。
陶枝屏住呼吸,视线从那长长的一条成绩条上滑过,落在最后的总成绩上面。
——583。
没够。
她又没有考够。
她的英语和语文跟标准的120相比确实帮她往上拉了二十几分,但还是补不上她数学和理综上的缺。
但,是看得到希望的。
陶枝没觉得难过,甚至还莫名地有点儿开心,她已经朝着江起淮往前跨了大大的一步了。
周围的学生都在议论,蒋正勋叹了口气,看着成绩单第一行的那个熟悉的名字:“真服了,这人是个妖怪吧,都这样了总分还能比月考往上蹦啊,考不过考不过。”
“跟我们跟本不是一个等级,”吴楠摇了摇头,“这种题对于他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
“毕竟都去集训了,”厉双江这次考得还行,他活蹦乱跳地说,“区区一个期中考试,淮哥看不上眼,我们围在这儿对着成绩单唉声叹气的时候人家在准备全国奥赛呢。”
陶枝愣了愣,转过头去:“什么全国奥赛。”
厉双江也愣了愣,有些意外:“就数学竞赛啊,之前淮哥不是去参加了吗,过了一试和复试,要参加冬令营集训准备全国决赛啊。应该要去一个礼拜吧,我还以为淮哥跟你说了呢。”
厉双江有些兴奋地继续说:“如果决赛拿到名次,淮哥可以保送吧,肯定很多强校抢着要他。”
陶枝抿着唇,好半天,轻声说:“他没有说过。”
他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跟她讲过,好像也是合情合理的,她根本不知道决赛的事儿,也都没有问过。江起淮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跟她说,喂,我要去集训参加竞赛决赛了。
陶枝很清楚,就算是全国决赛,江起淮也一定可以拿到很好的成绩。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陶枝咬了咬嘴唇,垂着眼,眼睫轻轻颤了颤。
她刚刚的那一点开心像一缕抓不着的烟雾,缓慢地升腾,然后一点一点烟消云散了。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快速的缩短,陶枝尽了最大的努力,拼了命地想要追上他的脚步,她终于取得了一点点成果。
她擡起头,终于朝着山巅伸出手。
然后逆着光,看着她的少年踏上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