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说完又开始琢磨着这话说得会不会有点儿太满了。
江起淮这人本来就是个变态,万一再给自己开个挂,连她也追不上了该怎么办。
她顿了顿,又摆了摆手说:“也不用特别努力,你自己控制一下度就可以了,希望你心里有数。”
等了一会儿,没见江起淮应声,陶枝擡头不满道:“你怎么不配合我了?”
秋天的夜风卷起落叶,江起淮擡手,拉着她外套帽子往上一兜,把她脑袋整个罩在里面,拽着边边上的绒毛往下扯了扯:“差不多行了?”
“行吧,”陶枝见好就收,从外套帽子里重新探出头来,“所以,你叫我出来干嘛?”
江起淮:“……”
少年沉默着,陶枝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嗯?嗯嗯?”
江起淮没说话。
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在学校里看着前面那个突然空出来的座位的时候,听着付惜灵他们说她现在一定很难过的时候,就觉得非常烦。
她一直是个娇娇气气的人,半点儿事情都受不得,开学从他这里吃了丁点儿大的亏就得找回场子,但撞翻了他的桌子真的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也会别别扭扭地补救,不动声色的道歉。
她真的就像城堡里的公主,玻璃罩里的玫瑰,从小在疼爱和呵护下长大,有很漂亮干净的明亮灵魂,直接又鲜活,真诚而热烈,让人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江起淮拽着她外套帽子上的绒毛往下拉,又把人脑袋给罩进去了:“哪儿那么多问题?”
陶枝眼睛鼻子都被遮住帽子里,眼前一片昏暗,她脑袋往外拱:“行吧,我不问了!你撒手!”
江起淮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陶枝赶紧把帽子揪下来,视线里的人重新出现:“那……”她顿了顿,试探地说,“我先回去了?”
江起淮没什么反应:“嗯。”
陶枝转身往回走。
她走到院门口,拉开门进去,没回头,垂着脑袋装模作样地走,脑子里想着怎么退场可以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最好看。
模特一般都是怎么走台步的来着?
算了,太蠢了。
陶枝原地蹦跶了两下,走到门口,拉开门进去的时候余光偷偷往刚刚江起淮站的地方扫了一眼。
这人早就走了。
陶枝撇撇嘴,脾气很大地“嘭”的一声甩上门。
还在那里想怎么好看呢!
人家根本就不会看!!!
她靠在门板上翻了个白眼,肚子咕噜一声轻轻叫了起来,她才想起自己是打算出去买零食的。
结果碰见江起淮,就给忘了。
她也不想再出去一趟了,干脆脱掉外套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来撕开,塞进微波炉里加热了喝掉。
厨房里暖洋洋的,牛奶加热加了两勺糖,陶枝靠在岛台上,端着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喝,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刚刚江起淮拽她帽子的时候,手指碰到了。
冰冰凉凉的。
她站在那里发呆,季繁一边玩着手机一边下楼,走过来打开冰箱门拿可乐,侧头看她一眼:“你一个人在这儿站着傻笑什么呢?”
陶枝下意识擡手,扯着嘴角往下拉了拉,面无表情地说:“谁傻笑了?”
季繁拧开可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明天去学校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可是年纪第三。”陶枝扬着下巴说,“是要去接受殊荣的。”
季繁瞅着她开屏的样子,提醒她:“单科。”
陶枝把杯子里最后一点儿牛奶喝完:“对了,陶老板说他过两天回国,还给你带了礼物。”
季繁的眼睛亮了亮。
“奖励你跟他打小报告的英勇行为,”陶枝眯眼看着他说,“让你以后再有任何我喜欢的那个小男生的动向都要及时跟他汇报。”
“……”
季繁一口可乐呛住,别开眼装模作样地咳嗽。
陶枝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消失长达两天之久的英语听力声音再次在一楼大厅回荡。
季繁打着哈欠下楼:“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个聒噪的女人在这儿逼逼小爷我竟然还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陶枝咬了一口三明治,没擡头:“你丫就是欠虐。”
他们到学校的时候班里早自习刚开始,今天是语文古诗文朗读,语文课代表正在前面站着整顿纪律,后门被推开吱嘎一声,很轻的声响。
靠后排的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陶枝含着颗奶糖,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厉双江听见声音转过来,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嘴巴刚张开:“老——”
陶枝食指擡起来,低声:“消声啊。”
厉双江一顿点头,放下心来,转过去继续读课文。
陶枝摘下书包,抽出语文书,一扭头,就看见付惜灵直直地看着她。
陶枝也看着她,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付惜灵眼睛红了。
陶枝愣了愣:“诶……”
小姑娘突然靠过来,抱住她的腰,闷闷地说:“想你。”
陶枝擡手,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季繁在后边儿看得匪夷所思,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同桌,难以理解道:“你们女的都这样?”
他同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女的?”
“哦,口误,她们。”季繁连着过了两天昼夜颠倒的幸福生活,一时间还没从自己的时区转回来,脑袋有些懵。
第一堂课是数学,陶枝果不其然被王二叼了一顿。
王二这老师很有自己的性格,他也不管学生前两天为什么没来上课,成绩见真章,你没考好,有再合理的理由天王老子都不惯着你,陶枝站起来乖乖地听训,下课又被他叫到办公室去继续。
数学办公室比物理办公室要大一点儿,老师也都刚上班,泡茶的泡茶,聊天的聊天,陶枝老老实实地站在王二桌子前。
隔壁数学老师推门进来,跟王二打了个招呼,看见陶枝,笑道:“这小姑娘不是你们班那位,英语一个月考到140的?怎么了,犯事儿了?”
“139,完了数学给我考一30分儿,”王二翘着腿在一堆卷子里挑挑拣拣,“你这个偏科给我偏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我数学你哪怕考个英语的零头也行啊,怎么着?这9分你还看不上?”
陶枝觉得王二有些瞧不起人:“您对我要求也是挺低的。”
王二气笑了:“我倒是想对你要求高了,你要是数学考英语那个分儿我倒立着上课,你们英语老师这几天嘴角都快乐天上去了,单科年级前十和进步最快的全是她教出来的,你倒是也让我感受感受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了一沓卷子丢过来:“基础题,不会就问,暂时不给你那么大压力,期中考试至少给我考及格了。”
陶枝把卷子抱过来。
王二:“听见没!”
陶枝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
王二一看见她装乖就头疼,面上说什么是什么,出了这个门儿还是怎么想怎么来,他摆了摆手:“去吧,别白瞎了你的英语成绩。”
陶枝抱着卷子出去了,一回班,就看见赵明启在那边飞奔,手里拿着个表格满教室乱窜。
她把卷子放在桌子上:“这干啥?”
“运动会。”付惜灵言简意赅。
陶枝点了点头。
实验的秋季运动会在第二次月考之后,十一月中上旬,是期末考试之前的最后一个大型活动。
陶枝兴趣缺缺,拿起笔来开始做数学卷子。
数学和英语不一样,英语凭着语感和基础她还能自己做一做,数学理综这种,大量知识点和公式的缺失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她把卷子放到一边,还是决定先从看书开始,一边琢磨着让陶修平给她找个家教。
读书的时候时间总是很神奇的存在,课如果听不下去,那一个小时就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只要听进去了,那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陶枝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实验的老师讲课效率非常高,重点知识抓得也很准,基本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讲课本上的知识点,剩下十几分钟让大家做提高题。陶枝有些地方听不懂,她也没闲着,还是将听不懂的地方在书里标出来,全部都记在笔记上。
最后一节课照常是自习,陶枝下课的时候转过头去跟季繁说了一声,两人换了个位置。
江起淮一回来,就看见小姑娘坐在她旁边,桌上摊着一堆卷子,她正在翻数学书。
他垂眼站在她旁边。
陶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半天,才注意到他已经回来了,仰着脑袋拍了拍他的位置。
江起淮坐下。
陶枝放下书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殿下,课时费二百,工作日加钱。”
江起淮明白了。
他踩着桌杠懒洋洋道:“三百。”
陶枝瞪大了眼睛:“你不如去抢,我找个清华的都不用这个价儿。”
江起淮挑眉:“你又知道我考不上清华?”
“……”
你能。
你最牛逼了。
陶枝翻了个白眼,把数学卷子推给他。
她一整天磕磕巴巴地就写完了一张,没有答案可以对,也不知道写成了什么狗样。
果然,江起淮看了两眼,表情都凝固了。
陶枝撑着脑袋:“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起淮拿起笔,不紧不慢地说,“你提升空间大得让人敬佩。”
“……”
陶枝想把他脑袋塞进桌肚里。
江起淮继续道:“你总成绩现在想提分非常容易,不用再像上个月一样死磕英语,每一门的基础题分数拿到,至少可以拿卷面上百分之六十到七十的分数,比你英语拔高要简单很多,而且理科本来就是会就会。”
“不会就不会,不需要长期的词汇量积累。”陶枝蔫巴巴地说。
江起淮看了她一眼。
脑子还挺清楚。
他没拿书给她讲,直接从题开始了。
每一道题涵盖了什么知识点,用了哪些公式,他列得清清楚楚,陶枝遇到不会的就直接圈出来,他再针对性讲一遍。
效率最高的一种办法。
他讲题的时候语速不急不缓,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听进去以后陶枝终于明白为什么付惜灵说听学神讲题是一种享受。
一个讲得明白,一个理解的快,只一节自习课,陶枝就做完了两张。
陶枝飘了。
陶枝觉得就照着这么稳步下去,她下次期中考试数学能考150。
两张卷子做完,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人也从刚刚紧绷的状态里放松下来,身子往后靠了靠,从斜后方看着江起淮。
少年正在看她刚刚做完的那张试卷,低着眼睫,目光沉静。
他视线停在其中一道题目上面,笔尖在过程上一点,低淡开口:“这道,公式用得不对。”
半天没人搭理他。
江起淮擡起头来。
小姑娘两只手臂往前一伸,上半身趴着,整个人大字摆开瘫在桌子上:“我累了,我脑子都冻住了,好累,无法思考。”
江起淮瞅着她,没说话。
见他没反应,陶枝两只手摆了摆,趴在桌子上耍赖:“需要一点奖励。”
江起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是给谁学的:“什么奖励。”
陶枝侧过头来,想了想说:“比如,我做对一道题你就夸我一句。”
“……”
江起淮眼神刻薄得明明白白:你在做什么梦。
他这个人本来就不会说话,陶枝思考了一下,让他夸人确实也是有点儿太难为他了。
她撑着脑袋直起身,人凑过去,和他拉近了距离。
江起淮没躲,垂眼看着她凑近。
距离近到连睫毛都变得清晰起来。
陶枝仰着头,深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明亮又直白:“或者我做对题你就抱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