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不是呀,”她急忙道,“就是昨天晚上我回来——”
她话头停住了。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昨晚刚回到家的时候,她确实是怕的。
她的身边,是第一次接触到有这种情况的病人,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人跟着似的,下意识就反锁了。
南方的冬天阴冷阴冷的,湿意和凉气混在一起,不要命地往人身体里钻,时吟人又刚从被窝里出来,冷得牙齿直打哆嗦,恨不得现在立刻钻回床上。
可是顾从礼看起来实在不太对劲。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他的顾虑,她之前逃避了那么久的事情。
时吟不想再躲,她从高中逃避到现在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做个胆小鬼。
她垂下眼去,擡手去拉他的手。
这么一下,让她完全愣住了。
顾从礼的体温一直有点低,此时他的手甚至冷得像冰,激得她整个人一哆嗦,又缩了缩肩膀。
男人的眼神阴郁,浑身上下透着入骨的冷意。
他身形微动,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时吟突然两只手全都伸出来,将他的手拉过来包在手心里握住。
顾从礼一顿,垂下眼帘。
小姑娘穿着柔软的珊瑚绒睡裙,柔软温暖的,像一团毛绒绒的棉花糖,她垂着眼,两只手努力地将他一只包住,声音糯糯:“你手怎么这么凉呀。”
滔天风浪戛然而止。
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轻柔地安抚着身体里狂躁不安的灵魂。
他没说话,她说完,像是自己意识到了什么,直接擡起头来,瞪着他:“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不知道。”他缓声道。
时吟拽着他进屋,回身关上门,一边皱着眉:“反锁了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你怎么不叫我呀,按门铃也行啊,就那么站着等,你是傻了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少度?”
她将他拉到沙发旁,按在上面坐好,又蹬蹬蹬跑回卧室里面,没一会儿,抱着自己一床被子出来,捂在他身上,一边往上拉一边忍不住说:“平时门铃按得欢快死了,关键的时候怎么不按了。”
顾从礼任由她拉着被子往他身上摆弄,声音低沙:“我不敢。”
时吟一怔。
他声音里有锋利的冰棱,被搅碎了顺着血液流淌进体内,划得她生疼。
顾从礼没察觉到她的愣神,抿着唇,低垂下眼:“不吵醒你,可以假装你在睡觉。”
如果真的把她叫醒,她依旧不肯出现,是不是就说明,她真的不要他了。
顾从礼突然明白了,时吟之前的逃避。
和残忍的现实相比,连漫无止境的等待都变成了一种奢侈的施舍。
他闭了闭眼,艰涩开口:“时吟——”
时吟跪坐在沙发上,一手拽着他身上的被子,她忽然直起身来,一手撑住沙发靠背,垂头吻他的唇。
他的唇瓣也冷,像是冰做的,半点温度都没有。
柔软温热的舌尖顺着冰冷的唇缝轻缓划过,含住薄薄的唇片,长腿一伸,她跨坐在他身上,由上至下捧着他的脸,将自己的温度一点一点地,顺着口腔渡给他。
顾从礼僵住,眼睫唰地擡起,浅棕的眸微微瞪大了一点。
女孩也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前轻微颤动,动作生涩又温柔,珊瑚绒的睡衣袖子往下滑,纤细的手臂勾上他的脖颈。
时吟微微退开一点点距离,鼻尖对着鼻尖,轻轻地喘息:“顾老师,我好喜欢你……”
顾从礼定定的看着她。
她脸有点儿红,视线低低垂着,不敢看他的眼睛:“好久以前就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好喜欢你。”
她的声音细细的,像小蚊子,伸出长长的喙,一寸一寸扎进他心脏,酥酥麻麻的痒。
时吟勾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身体贴上来,在他颈间蹭了蹭,吐息间的气息温热香甜:“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所以,你别怕,我不走的。”
毒液渗透身体,钻进心脏,麻痹了神经。
顾从礼擡手揽住她的腰,复上后脑,咬住她的唇。
女人可真是下了凡的妖。
迷惑他的神智,削弱他的精神,还想让他把命也给她。
两人之间隔着层被子,顾从礼随手扯掉,指尖顺着裙摆钻进去,划过浅浅的腰窝,按住纤细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摁进怀里,紧紧贴合。
他的手已经染上了热度,呼吸很重,动作也越来越重,仿佛回到了之前在KTV的那个晚上,他理智被搅得粉碎,含着舌尖勾过来咬住,厮磨。
时吟吃痛,唔了一声,下意识往后蹭了蹭,又被捞着按回来,下腹贴上了什么东西。
一点一点,显出形状。
时吟睁大了眼睛,抵着他的肩轻轻推了推,舌尖被勾住,朦胧之中感觉他的手从她脑后滑到耳廓,颈间,落在胸口,扣子一颗一颗被解开。
她清晨,刚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穿内衣,圆润柔软探出头来,白得像牛乳,端了一碗放在花园的青白石桌上,春风拂过,中间落了朵漂亮的粉色樱花。
然后,有人走进花园,在桌边坐下,指尖捏住樱花的花瓣,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时吟啜泣着仰起头,手指蜷起,紧紧抓着他的肩,指尖掐进外套里。
她颤抖着往前靠了靠,将自己送上去。
给就给吧。
反正是他。
是顾从礼,那就没什么不行的。
时吟红着眼,仰头看着客厅的墙角,意识朦胧想着。
他却忽然擡起头。
顾从礼唇瓣湿润,擡指轻轻拉起她的领口垂眸,仔细的将扣子一颗一颗扣起来。
小姑娘眼眶里含着泪,感受到他的动作,湿漉漉的眼迷茫寻他,鼻音软糯糯,带着一点哽咽:“我准备好了……”
顾从礼牙槽紧紧咬了一下,喘息着舔了舔唇,吻上她的眼睛:“现在不行……”
他擡指,轻轻刮蹭她染上一点点血迹的唇,声音很低,带着情动时的哑:“现在我没办法控制。”
时吟平复了一下呼吸,缓过来一点,胸口还酥酥麻麻的,有点疼。
男人就在眼前,她又不能去碰,委屈巴巴的抽了抽鼻子,又舔舔刺痛的嘴唇:“你没办法控制,那做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顾从礼低笑了一声,“反正你,大概不会太舒服。”
时吟脸红了,往后蹭了点:“会很疼吗?”
顾从礼捏着她的指尖,轻缓地揉捏:“可能会。”
两人之间的被子被他随手丢在地上,硬邦邦的裤子布料贴着她的腿,刚刚一直这么压着,被刮蹭的有点红,她抽回被他拉着的手,按着他的肩往后坐了坐,安静地看着他:“可是我以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我。”
顾从礼怔住。
她按着他的肩,微微垂下眼,小声慢吞吞地说:“之前我表哥要结婚的时候,我姨妈因为嫂嫂条件不太好,然后家庭也有一点点小问题,就不太希望她们两个结婚,但是我嫂嫂是特别好的女人,所以后来,我姨妈就同意了。后来我问过我妈,如果她是我姨妈,她会不会同意我嫁给这种,我妈说,只要对我好就行。”
她委婉地说了一大堆,又怕他听不懂,长出了口气,擡起眼来:“阿姨生病了,治好就好了,不过她好像不太喜欢我,我要让她对我熟悉一点儿才行,”她抿了抿唇,轻轻拉过他的手,“你下次去看她的时候,如果不想一个人去,就带着我一起,行吗?”
顾从礼没说话。
冬日的清晨日光冷冽,无声无息顺着玻璃窗爬进角落里,房间里开着空调,低低的机器工作声音,空气有一点点干燥。
良久,顾从礼闭了闭眼,眼底所有的情绪都被掩盖。
他轻轻地抱住她,头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轻得几不可闻:“好。”
当天下午,白露被接走了。
时吟跟着顾从礼去了医院,白露对医院好像有很强的抵触情绪,整个人比昨天晚上看起来更加了无生气,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会瑟缩着往后躲。
走之前,时吟又见了她一次。
她站在病房门口,心里还是有点害怕,顾从礼站在她身后,回手关上了门。
和之前时吟看到的都不太一样的特殊病房,墙壁是很柔软的白色泡沫垫,没有任何有棱角的医疗器械在。
时吟抿了抿唇,小心地走到床边,离着一段距离,朝床上的人欠了欠身:“阿姨好,我是时吟。”
白露歪着头看着她,突然开始哭。
她哭得很惨,昨天盘得精致的头发披散开来,有点乱,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乞求似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她们为什么关着我?我没生病,我明明没生病。没人相信我,阿礼也不要我了……”
时吟心里酸酸涨涨的,不忍心回头去看顾从礼的表情。
他每次每次看到自己的母亲这样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来的路上,顾从礼给她讲了个故事。
女主角是个天才画家,母亲是艺术家,父亲做生意,女孩从小就跟她母亲很像,在艺术上有很高的天赋。
少女长得很美,性格温柔,那种艺术家的敏感和女孩子的纤细,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她也从来没有让家人失望过,很小的年纪,就拿到了无数荣耀。
在她事业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男人。
没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那时候的感觉,就像之前近二十年的人生一直都对着黑白的默片,直到他出现,她才知道真正的色彩。
在她看来,这个男人就是完美的。
她放弃了事业,将投入到绘画上的全部激情和灼热,全都给了这个男人。
灼烧的温度投入得太多太满,一旦遭到背叛,反噬起来的效果是极其恐怖的。
她很快发现,这个男人是没有心的。
他的性格里没有感性的一面,像是一个毫无瑕疵的,冰冷的机器人,理智的决定任何事情,他的婚姻,爱情,所有东西都可以被利用,都为利益服务,为利益牺牲。
男人从来没爱过她,他不在乎她是谁,只要她有利用价值。
她感性的,脆弱又偏执的性格在艺术方面是上天给予的天赋,在此刻却成了叩响地狱之门引子。
白露挣扎在自己臆想出来的、美好无暇的爱情里,顾璘看着跪在他脚边哭泣的女人,冷漠又无动于衷的旁观。
顾从礼的世界,和他骨血里带着的东西,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点一点的分裂成两个部分。
后来,顾从礼想,如果当时没有时吟。
如果没遇到她,他是不是真的会就这么疯掉。
顾璘太理智,白露浓烈得只剩下感情,他成为两个极端的结合体,要么变成第二个顾璘,彻底成为利益的机器,完全泯灭掉最后的一点人性,要么变成第二个白露。
耶稣在《约翰福音》里说: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他在黑暗中踟蹰独行,精疲力竭之时叩开了门扉,看见她站在门后,朝他伸出手来。
然后,他成了她最虔诚的信徒。
她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