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社到这边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路程,时吟收到顾从礼的微信以后,在包厢里等。
大包三个麦克风,两个沙发上的,还有一个立式,前面一块台子,此时西野奈正站在台子上,唱美少女战士的主题曲。
唱到一半,她把时吟拉起来,和她一起。
时吟不是那种很善于交际的性格,熟人还好,尤其是一群都是今天刚认识的人,虽然也有几个网络上也讲过话,但是第一次面基,多多少少有点放不开。
她拿着麦小声唱了两句,声音很轻,旁边有男人嚷嚷:“奈奈你嗓门太大了吧!时一老师的声音听不见了啊!”
“时一老师大点声啊!”
时吟笑着摇了摇头,麦克风放在一边,很快被另一个人拿走。
她一侧头,看见林佑贺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之前排队买到的《零下一度》的漫画,旁若无人的在那里看。
一脸的平静不为所动,仿佛完全没听到耳边的狼哭鬼嚎似的,颇有点当年毛爷爷在菜市场里读书的味道。
时吟刚想过去。
又想起顾从礼那条语音。
“不许和别的男人说话。”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的时候好像有点,诡异的可爱。
但是她总不可能真的这辈子只跟他一个异性说话吧。
时吟走过去,那边一首歌唱完切掉,西野奈从台上蹦蹦哒哒地跑过来:“小糖啊!出来玩,你在这边自己偷偷用什么功呢?”
她一垂眼,瞥见漫画内容,“咦”了一声,翻了两页:“你是真的喜欢欺岸。”
刚好切歌,下一首前奏还没响起,很安静的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听见了,转过头来。
林佑贺脸色变了变,眉头一拧,凶相毕露:“谁真的喜欢他了?”
他这个样子是很凶的,但是西野奈看起来完全不害怕,笑眯眯地抽出手机:“你这么喜欢,我叫他过来试试看嘛,也许他闲着无聊就来了呢。”
林佑贺的表情顿住了。
西野奈还笑眯眯地,举着手机逗他:“要不要啊,要不要啊,我打个电话?”
“……”
林佑贺别过头去:“你爱打不打……”
西野奈很早就开始画漫画了,她以前在日本留学,在那边做过一段时间的助手,后来回国来开始画自己的东西,也经历过国漫最黑暗的时期,非要算起来,比欺岸入行的时间还要早上一点。
今天一行人里也有两个和她差不多时期的,西野奈电话拨过去,有人将音乐声音调小,等了很长时间,西野奈才喂了一声。
两个人听起来好像是还挺熟的,不过西野奈就是那样的性格,好像跟谁都很熟,时吟她们听不到那边的声音,讲了几句话,就看见西野奈把手机放下来,放了公放。
男人的声音清冷,淡淡的,简单两个字,好像带着一点不耐:“不去。”
时吟一顿,头皮发麻。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即使只有两个字,不过一秒,但是已经完全足够。
这把嗓子不到半个小时前,还在跟她说,让她乖乖等他。
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说出,和你接吻的时候这样的话。
时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几乎屏住了呼吸,后背汗毛都立起来了。
没人注意到她,大家的兴趣都被一通电话吸引住,西野奈笑眯眯地:“真的不来吗,有两个可爱的小后辈是你的粉丝,今天好像才刚去了你的一个什么周年会见面会的,没见到人很伤心来着。”
那边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淡淡出声:“我知道了,十分钟。”
挂了电话以后,西野奈神奇道:“我都还没告诉他在哪呢。”
“你现在给他发个信息告诉他一声呗,他意思可能是十分钟出门吧,”一个男人大咧咧地瘫在沙发里,“不过我多久没见到过欺岸了啊,”他叹道,“我上次见到他是哪年的事儿了,那时候我还在摇光社。”
西野奈翻了个白眼:“除了编辑部,这人还在第二个地方出现过吗?说实话,我这电话就是打着玩玩的,完全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啊,吓死宝宝了。”
时吟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听着他们说话,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接下来的十分钟,她梦游似的,坐在沙发卡座里发呆。
刚刚是给谁打了个电话来着?
是欺岸吧?是那个画邪道漫画,单行本千万销量,代表作人气堪比《死亡笔记》,粉丝无数,创作鬼才的漫画家欺岸吗?
可是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人声音完完全全一样的吗?
也有可能是因为在电话里的原因,公放之类的,多多少少也会造成一点点声音上的失真吧。
时吟还记得,几个礼拜前自己是怎么跟梁秋实说的。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他的作品挺有趣的。”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的。”
“这仇不共戴天,不原谅。”
时吟:“……”
时吟忽然抱着脑袋,痛苦的哀嚎了一声,低低的声音被隐约声掩盖,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拿起手机,出了包厢,往洗手间走去。
这家KTV装修得很高档,厕所男左女右,外面的洗手池两排在一起,大理石砌成的长条形水池,上面镶着大面的镜子。
时吟从洗手间里出来,走到水池边,挤泡沫,冲掉,然后擡起眼来,看着镜子里的人。
C家号称越夜越美丽的粉底液真的名不虚传,她在外面呆了一整天,脸上完全是自然的光泽,,半点没脱妆卡粉。
时吟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水池边缘,看着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时吟,你淡定一点,这不科学。”
“再说欺岸老师半年多前都还在画画呢,他不可能一边做主编一边——”
时吟话头停住了。
欺岸忽然断更,《零下一秒》画了一半直接休刊的时间是半年多以前。
时吟再次见到顾从礼,知道他成为了自己的新责编兼《赤月》主编的时候是四五月份。
至今,半年多。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镜子里出现第二个人,林佑贺抱着臂站在旁边,从镜子里看着她:“你刚刚说话了吗?”
时吟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转过身来:“啊?我没有啊。”
林佑贺点点头,走到她旁边的水池,擡开水龙头。
水声哗啦啦响起,时吟后退了两步,抽了两张纸巾,吸干净手上的水珠,人正准备走。
水声停了,林佑贺走到她旁边,也抽了两张纸,忽然道:“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件事情,你有考虑过吗?”
时吟脑子里现在全是顾从礼和欺岸这两个人,或者这一个人的事儿,有点心不在焉:“嗯?”
林佑贺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啊?”时吟茫然擡头,“什么?”
“咱们俩谈恋爱这事儿。”
“……”
时吟反应了五秒钟,回过神来,惊恐的看着他:“啥东西?”
“我和你谈恋爱这个提议,”林佑贺平静地重复道,“利弊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就新人赏颁奖典礼的时候,我们俩同行,不存在什么没有共同语言的问题,而且工作上也可以互相帮助,我可以帮你改掉你那丑掉渣早晚糊的问题画风,你也可以帮我分析一下女性在恋爱中——”
时吟高举双手,打断他:“苹果糖老师——”她弱弱道,“我以为你当时是开玩笑的。”
林佑贺面无表情,一张即使什么表情都没有看起来也有点凶神恶煞,仿佛收高利贷来的脸:“我看起来像是有幽默细胞的人吗?”
“……”
我看你挺有的。
两个人站在走廊边上,洗手池旁边,大眼瞪小眼地深情对视了十几秒。
时吟长叹了口气,耐心地说:“苹果糖老师,你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林佑贺沉默的看着她。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有男朋友的……”
没人说话。
时吟有点不确定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点儿什么。
林佑贺点点头,身形微动,转身走了:“我知道了。”
时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她倒也不是第一次拒绝男生,读书的时候,其实也有不少表白之类的。
但是林佑贺现在也算她的朋友了,时吟不确定会不会有点尴尬。
而且之前还像玩笑一样的事情,现在被他这样一本正经的问出来了,以后多多少少肯定要避嫌的。
她稍微有点遗憾,叹了口气,转身往里走了两步,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湿纸巾丢掉,往外走。
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时吟回过头去。
她身后,走廊另一头,顾从礼倚靠着墙边,远远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时吟被林佑贺一搞,暂时忘记了欺岸的事情,她看见他,眼睛亮了亮,小步跑过去,仰着头看着他:“你来啦。”
顾从礼静静地看着她,虚眸垂眼,眼底阴霾沉沉,暴戾肆虐。
“你跟他说什么了。”半晌,他轻声说。
时吟看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忽然觉得,可能要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今天开始崩塌了。
女孩无意识的闪躲和漆黑眼底淡淡的抗拒,像是落在脆弱神经上的最后一点重量,压碎了最后一点点理智和克制。
顾从礼轻轻笑了一声:“怕我?”
她真的很敏感,像是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还没意识到,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时吟抿了抿唇,往前走一步,靠他近了一点,擡手拉住他的衣袖。
剔透干净的杏眼看着他,里面一点胆怯,一点小心翼翼,声音软软的,似哄似求:“你怎么了?”
顾从礼擡手,勾起她耳边的碎发,指腹摩擦了两下:“我生气了,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没有听。”
男人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意,冰凉的指尖碰到她温温的耳廓,激得她颤抖瑟缩了一下。
“你说,”他将碎发缓缓别在她耳后,手指搭在她颈边,垂头凑过来,声音低柔,不辨喜怒,“不听话的小朋友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