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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算 正文 24 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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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爱情

    周莹的报道文章上,放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恋爱时期的,两个年轻人都青靓白净的,浑身散发着纯真和朝气,占彪穿着浅蓝色的夏季执勤服,楼越穿着细条纹的无袖连衣裙;一张是前年的时候,占彪携妻子参加市局组织的“红色之旅”,占彪穿着藏青的行政夹克,身边的楼越穿着粗毛呢长外套。对比两张照片,二人并没有增长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显得更加干练和沉稳。

    “写得不错,莹莹。”周莹的母亲看着手机屏幕对女儿说:“人生若得一知己相伴,携手共同成长是多么美好的事。你看看人家这对,结婚还是好事吧?你要是找到一个这样的伴侣,我也就放心了。”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再说了妈,我能找到哪样的伴侣?他们干刑警的天天忙得回不了家,这样的女婿你喜欢吗?”周莹大口吃着晚饭,笑着说:“刑警队可老多离婚的和打光棍的了。像他俩这样的本来就是特殊情况。而且,对你来说,他们有个致命的问题。他们到现在没有孩子。”

    “啊?是生不出来,还是怎么回事?你问他们了吗?”

    “我怎么可能问,我猜他俩肯定是丁克。一心搞事业呢。”

    “好好的不生孩子,那是怎么想的,我不懂。”周母困惑地说。“你信我的,他们至少有一方有点问题。”

    李秋伊听到门一响,赶紧擦擦眼泪,收起手机。

    占彪心情明显不佳。他一边换鞋,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期间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李秋伊想,刑警的压力到底是有多大,从他们住在一起后,他越来越忙,心情也很差。好在她也算是同行,能理解占彪的不易。但她此刻真的没有心情去问候他。她需要一个解释。

    她走到占彪面前,轻轻踮起脚,将两手挂在占彪的脖子上,看着他。占彪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亲她,而是把她的脑袋搂到怀里。李秋伊的头很小,她整个人都很娇小。占彪忽然想:如果她是一个玩偶的话,他可以这样提起她的脑袋,把她整个人擡离地面。他下意识地擡起两只手,从两侧抱住她的脑袋。

    李秋伊马上闭上了眼睛,等待占彪吻在她的额头。

    占彪的一只手掌移到了她的头顶,开始用力往下推。李秋伊明白了。他今天需要额外的慰藉。李秋伊没想到抗议,就下意识地接纳了占彪的欲望、压力和自尊。她不由自主的反应,逐渐变成了有意识的讨好和取悦。如果她做得更好,更主动积极,更投入,那么,这也不能算是曲意逢迎,而是爱,是爱啊,李秋伊想。

    但是一想到那两张照片里占彪的模样,李秋伊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知道,她在和一个有妇之夫在行茍且之事,以自己为代价。她想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文明家庭的宣传报道里,但是她的嘴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提示占彪,停下来。可占彪没有停下来,甚至都没有慢下来,他的动作变得更快了。他终于做成了这件事。但终于做了,却又觉得,这和想象的不一样,他无法投入,他的思绪在别的人身上。

    他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在出入境管理处的窗口,他独占了一小时的延时服务时间。当看到画面里的楼越走过去牵住一个男人时,他喊了起来:“暂停!”办事员被吓了一跳。

    “继续,放大。”那个模糊的脸还没完全转过来时,他已经觉得眼熟。然后画面忽然清晰起来。那个办事的姑娘快速地按着放大画面的快捷键,画面不断从模糊跳到高清。

    不会的,这太荒唐了,这人的确很像谭啸龙,无论是他的五官、脸型、侧面轮廓和发型。没事,他完全可以查到谭啸龙的身份证号,然后让办事员继续查,只为了排除这个荒唐的可能。

    但没有这个必要了。画面上跳出一个闪着红色警报的窗口,上面显示出谭啸龙的驾照照片,出生年月日、家庭住址、家庭成员关系,一应俱全。

    “这个标记表示,此人曾经是服刑人员。”看着占彪瞠目结舌的模样,办事员有些得意地说。“我们引进了最新的人脸跟踪识别技术,可以自动调取数据库里吻合的身份信息。”

    对占彪来说这些信息是多余的。他早已经知道关于谭啸龙的一切,至少是警务信息平台里的那些,甚至更多。

    屏幕上有些跳帧的视频里,谭啸龙突然擡起头看着镜头,嘴角上扬了一下。

    占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多年前,占彪找到逃亡路上的谭啸龙时,谭啸龙淡然地擡头看着他——他已经知道自己插翅难逃了,然后谭啸龙笑了一下,那是一种认命但又很不服气的笑容。

    怎么会是他?她怎么能和这种人……

    占彪抗拒了很久的画面,通过此时来自李秋伊的刺激,不由自主地闪现在脑海里,关于楼越,他见过的、他没见过的样子,和他看过的各种片子的画面的重叠了起来。这些额外信息完全没必要,他想抗议大脑自作主张的数据整合——它们几乎是在为李秋伊的劳动加油助兴。反感、愤怒和兴奋同时到来,他的大腿颤抖了起来,血液从头顶迅猛地冲到了下半身,制造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坚挺膨胀。李秋伊一定也感受到了。她在用可怜巴巴的眼神从下往上看着他。这个眼神曾让占彪无比兴奋,眼下他却几乎无法直视。

    占彪闭上了眼睛,他本来就要离了,不是吗?想着这些,不知怎么回事,占彪忽然有些泄气。她居然和谭啸龙那种粗人睡到了一起,什么时候开始的?到现在跟谭啸龙干过多少次了?那么多天,他们在澳门的豪华酒店的床上还有什么没做过?占彪不敢细想。

    女人堕落起来实在是太快,太彻底了。可她不了解男人。他占彪可太了解男人了。谭啸龙这种人图新鲜换个口味玩玩她而已,他能忍得住不去到处跟身边人炫耀说,他上了市局刑警队长的老婆?

    占彪的心中涌起一阵狂怒,几乎可以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全向下涌去,快得让他头晕。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她在谭啸龙身下也会发出那种能把人骨头都化了的声音吗?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在床上听到妻子销魂的声音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占彪想着想着,拉起李秋伊,从背后进入。李秋伊发出了一声尖细的叫声,像一只小鸟。他毫不怜惜地用逼仄的角度和粗暴的力度逼出她更多叫声。

    但那个声音离他想要的感觉总差一点点。李秋伊太听话了,她的所有反应都是他可以提前预知的。他忽然卡顿了一下,李秋伊尖叫了一声,他脑海里的画面被打断了,于是他气势汹汹重新开始,急切地续上他之前想像的画面。

    他几乎可以不带感情色彩地观看了,像突击行动去抓人时那样一脸专业严肃。他可以举起枪来,先对着谭啸龙的头来上一枪。谭啸龙会无声地停止了动作,而她的呻吟可能会继续延迟几秒,再戛然而止。她会回头,看见谭啸龙头上的枪眼,然后看见身后的占彪和他手里的枪,她会尖叫着,声音比任何时候叫得都要疯狂……

    占彪停了下来。他一直喘着气,直到不得不和李秋伊的身体分离。李秋伊起身去拿纸巾时,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占彪没有吭声。他不想承认,自己刚获得了很久以来最强烈的一次高潮。

    李秋伊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小声地说:“我爱你。”但占彪没有像往常那样说:“我也爱你。”

    条件反射突然被冲袭而来的记忆破坏了。占彪想起来了,曾经很多次,在他高潮到来的时候,妻子看着他的眼睛说:“占彪,我爱你。”他很感动,那种感动的感觉,让一切都变得神奇无比。

    他到底是为了些什么而毁了这些?

    占彪感觉鼻子一阵酸楚难耐,使劲地揉了揉,又吸了吸鼻子。

    李秋伊等了又等。“你在想什么呢?”她娇嗔地问,摇晃着占彪的胳膊。

    “啊?什么都没有想。”占彪如梦初醒。“对了,“他找到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说:“给你。”

    李秋伊翻开笔记本一看,原来是一个卡包。里面像名片夹一样装满了购物卡。每一页都是封装好的全新购物卡,每页五张卡,每张面值一百。之前占彪随手给过她两三张,告诉她是找他办事的人送的。

    “这次有这么多吗?”李秋伊惊奇地问。她应该想到,刑警队长还是有不少人求他办事的。

    “你拿去用呗,随便花。以后还有。”占彪用着随意又大方的口气说。

    “这是谁送你的,这没什么问题吧?”李秋伊一边说着,一边把卡包合了起来。

    “没事。一点儿事也没有。”占彪说完,马上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吓人。

    他没这么笑过,既冷酷,又好不严肃。和她熟悉的占彪很不一样。也许,这才是占彪的真面目吧。但是她承受得起。既然爱上一个成熟男人,他会有点灰色收入,这很合理,她不仅承受得起,她也值得——她会善用这些钱,迅速进化成更适合他的女人。

    李秋伊把卡包收了起来,转身说:“我看到你们市局公众号上的文章了。”她用乖巧的声音试着轻松地说:“我看到的时候,我差点儿在办公室哭了出来。”其实她是气得想要分手,想了一晚上,想好了所有的步骤和自己会有的台词和语气,但是当占彪进门的时候,她的想法就变成了,她要他离不开她。

    她拿出手机在他面前一放。文明家庭。

    占彪惊讶地回过神来,看着李秋伊,忿忿地说:“局里就喜欢搞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这事我压根儿都不知道,人家写好了发给我让我提意见。你说可笑不可笑。我能怎么说,说我要离婚了?我们领导现在还就看重这玩意,我跟你说,你去看看其他人的文章,都是一个模版套出来的。不值一看。你生气了啊?”

    “现在不生气了。”李秋伊低头看着手机。那篇报道文末有一行小字——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你是要离婚的对吗?”

    “当然,不离不行啊。”占彪起身说:“我先去洗个澡。”

    一大早,在多媒体阶梯教室里,几个学生和系里的同事在布置灯光和摄像机,楼越在一旁给扩音器试音。墙上挂着一条横幅:新海理工学院公开课——《爱情与心理学》

    讲台上忽然响起了嗡嗡嗡的震动声。“不好意思。”楼越连忙拿着手机离开讲台,走到过道里。

    “谭啸龙??是谭啸龙?!你他妈的和谭啸龙?!”占彪大声喊着,声音冲击着楼越的耳膜,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楼越拿开手机,对路过打招呼的学生优雅地笑了一下。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占彪的声音气急败坏中竟几分语重心长。“楼越,我知道我的面子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了,那你呢,你的脸也不要了吗?”

    “怎么了,他是什么人?”她笑问。他是个男人,比占彪强,让她快乐,足矣。

    “谭啸龙本来就坐过牢,他后来生意做得那么大,没点违法勾当才怪,我甚至可以说,不论是直接还是间接的,他手里还有人命。你不知道吧?他搞开发区那块地皮的时候,许多人反对,然后突然就批了,想知道为什么吗?”

    发现楼越没吭声,占彪乘胜追击:“你跟这样的人搞在一起,你不怕把自己名声搞臭了?你不怕你的学生知道?你的客户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该来的终于来了,从讨价还价避重就轻,到祈求她的原谅,终于开始攻击她的弱点。占彪为自己辩护时惜字如金,试图攻破嫌疑人防线时则夸大其词、耸人听闻。这样的人搞起外遇来,本应该属于降维打击。可是他却一败涂地,漏洞百出。这也是不爱她的证据。

    “你太夸张了吧?照你说的,他可以判死刑了。”楼越嗤笑一声,故作镇定。“威胁我干什么,你怎么不把谭啸龙抓起来?上一次你还说他是你的朋友。占彪,你可是警察啊。”

    “想搞他的人多了,得有足够的证据,还得顾忌很多层关系。逍遥法外的坏人多了,但我把话撂这里,他只要继续干下去,总有一天会栽在什么地方。”占彪装腔作势地说着。

    “他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楼越说:“睡个觉而已,难道就要准备天长地久,像你和秋水伊人一样?”

    占彪愣住了。“你——你变了。”

    “我想和谁在一起都行,你管不着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介绍我们认识。”楼越挂了电话。

    清晨的公园里,阿萍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往河边走。袋子里有东西在不停地翻腾,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河边有个女人手上拿着两根木棍站得笔直。等阿萍走近了,那女人便说:“早上这里人少,我来过几次,没有钓鱼佬来。”

    “师姐,上次我放生的鱼死了很多,买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到了水里就游不动了。是不是因为我的前世业力太重?”阿萍顿了顿,茫然地想象着自己在前世无数个轮回中造过的孽,如何令人发指她不知道,但一定罄竹难书。

    师姐摆着手,对阿萍说:“鱼会死不是因为你业力重,而是你操作有问题。”

    “操作?”阿萍紧张地反问。她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仪式?明明每期聚会她都有参加,群里发的东西她都抽空一条条看完,各位师兄师姐们发的每日经文和谈话稿她都收藏了,事后读过不止一次。

    “直接倒进去是不行的,鱼需要时间去适应。”师姐说。“不同的水域里的水质,不同时间的水温都是不尽相同的。大千世界,森罗万象。”

    “可自然界的水质不是更适合鱼儿吗?”

    “鱼摊里的鱼适应了水箱里循环净化和恒温的水,你把它们放到下午两点钟的河水里,对鱼儿来说,就像被扔到了热水锅里。”

    “要是它们一直往深处游就好了,我小时候夏天下河摸鱼,水里其实很凉的。”阿萍看着河水说。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何况鱼儿也会害怕。”师姐说,从阿萍手上拿过一个袋子,用一根木棍穿过塑料袋的两个提手,然后像钓鱼一样把木棍往水里伸去,“注意看,不要让水漫得太快太多,先浸泡一会儿,然后一点点放。”

    阿萍跟着也照做了。

    “这个过程至少要用二十分钟,越久越好。”师姐说:“但手会很酸。”

    为丈夫行善积德,这很值得。阿萍想。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神明在上,不知能否照拂到她的苦命。只要她能帮助谭啸龙延绵香火,那她就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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