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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牧医[六零] 正文 第138章 生产队红人

所属书籍: 草原牧医[六零]

    第138章生产队红人【3合1】

    亲爹啊,生产队离了你闺女是真不行。

    清晨第一束阳光照在木匠房靠近草原的大仓库,小鼠兔迎着阳光开启了新一天的搜寻和囤积。

    在山坡上,它摘下几朵秋天仍盛放的小花。在树根背阴处,它捧了一大团沉甸甸的青苔。

    满抱食物后,它机警四望,接着滴溜溜跑向它为自己选的过冬地——人类仓库里几根大木头架起的一个空隙。

    阳光像一束舞台追光,悄悄送它将食物堆回小窝。又在它从仓库探头奔出时,接它去草场上有花有种子的地方。

    如果拥有热爱生活的眼睛,再细微之处也有生机和故事。

    小王小丁不仅在亲历林雪君的日常,还想通过她的眼睛去看、去体验支边生活。住在木匠房里的日子,他们描摹了草原鼠兔为冬天囤积食物的画面,摄取到这片土地上在同样的季节做着同样工作的人类和动物的一个又一个瞬间。

    也不断地向林雪君提问,讨论她眼中的劳动与这片边疆生产队。

    坐在知青瓦屋的圆桌边,三个人讨论了许多当今文学市场现状,以及报业刊登文章审稿的标准。

    任何人想要从泥潭爬向光明都不可能不经历坎坷,但前进的路上必不可能只有伤痛。

    每一段历史、每一段人生都有苦有困境有糟糕的一面,单看用怎样的眼睛去看,又着墨描摹哪一个片段。

    “牧民们许多连字都不认识,农民们大多也不懂得如何写文章。所以在过往的书面上,我们只能阅读到其他职业者眼中的世界,在这些人眼中农民和牧民是怎样一个形象,被描述者是没有能力反驳的——因为他们手里没有握一支笔。

    “我不觉得我创作的文章有什么难度,不过是用牧民的手握住我的笔,完全从他们的角度去描摹他们的劳动和生活。

    “读者们觉得缺衣少食的边疆,对他们来说是养育他们的家。

    “城里人觉得艰苦贫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是呼吸一样的日常。

    “抛开‘他人角度的见解’,这就是最纯粹的边疆劳动者们的生活。”

    “……”小丁抿着唇,听得格外专注。

    再回想这些日子看到的一切风光,经历的一切大小事,忽然有了不一样的体悟。

    能写出那么多畅销文章的年轻人,果然见解是更深入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林雪松听着妹妹的话,心情很激动。

    小王小丁关注的也许是她说的内容,他关注的却是从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成长为言之有物林兽医的这个变化——振奋人心的变化。

    与她生活在同样的家庭里,他不过是少读了一些书,便缺少了她看世界的角度。

    觉得自己缺失了许多许多。

    小时候他野在外面,还总嘲讽她喜欢泡图书馆,觉得妹妹是个没有趣味的小书呆子。如今看来,或许自己才是呆子吧。

    “通过阅读,我们能看到其他人眼中的世界,感受到与众不同的观点与智慧。创作也是一样,要寻找自己的角度,要用自己的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用心细细地体会。那么在哪里都能写出好文章了。”林雪君望向小王小丁:

    “南方的知识青年们来到北方,北方的知识青年们也会去南方。每个人一定都会抱怨离家的苦,但生活中一定也有甜。

    “两位编辑多走一些地方,一定能挖掘到更多双眼睛,更多只笔。

    “有您两位这样的同志,报社一定不愁好文章。”

    扫盲活动之后,会写字能阅读的人会逐渐普及到底层人民,到时候报纸上就不止能看到精英阶层的文字,也能看到普罗大众们充满烟火气的故事。

    林雪君知道那一天会到来,她比小王小丁两位新闻行业从业者更具有信心。

    她能展示的已差不多,最后只剩道别和感谢。

    榛蘑、坚果、鞣制过的黄羊皮,满满当当两袋子,是她和大家的心意,托递过去后塞进小王小丁怀里,她笑着道:

    “我向两位编辑同志分享的所有日常观察和小故事,你们都可以请其他作者进行创作。”

    “好啊。”小王将乡亲们沉甸甸的爱全都递交给小丁,忽然觉得她这句话有些怪怪的,转头好奇问道:“你不写吗?”

    “是这样的,接下来我可能都没办法给《首都早报》投稿了。”林雪君答道,之前写文章投稿其实只是一种尝试。成功后又写了几个月的文章,就完全是为了与更多报社和文化传播渠道产生联系,以便她后续顺畅地落实自己更重要的计划。

    “诶?”小王惊诧地忍不住拔高声音:“怎么呢?怎么就不给我们投稿了?”

    她可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年轻作家,每次刊登她的文章,报纸都会更热卖。大家喜欢她描绘的劳动和生活,与她眼中的奋斗日常共鸣,怎么能不写了呢?

    “是我们提供的‘稿费’太少了吗?我可以跟我们总编商量,下次多给你寄些邮票和书籍,你看看还缺啥,我们能给的话,一定帮你搜罗。”

    “不不,不是的。”林雪君忙笑着摆手:“近段时间我不会给任何一家之前投稿的报纸写文章了,不止是《首都早报》,连各广播站和《内蒙日报》应该都不会投了。”

    “那你准备发文章去哪里?”小王急得咬住下唇,一双才染上离愁的眼睛又染上悲伤。

    “内蒙的《牧区劳动报》和首都的《科学探索报》。”林雪君回答得很快,显然她早已为自己规划好了。

    “?”小王诧异地挑眉。一位文学新星,忽然不唱诵生活,转型了?

    “写啥你想好了吗?”沉默了好一会儿,小王才艰难地关心询问。

    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总编讲嘛,来一趟回去,他们最看重的牧民作家就不写稿了。他来见她,明明是为了鼓励她写更多、写更快的。

    “想好了,《关于养牛你可能不知道的三件事!》。”林雪君一听小王问这个,瞬间来了精神。这个标题她想了好久才敲定,多好啊,震惊体、标题党的精髓绝对都抓住了。还不浮夸,特接地气。

    “……”小王。

    仿佛正见证文艺女偶像改行教你养猪。

    …

    小王小丁悲伤地坐上板车,他们与林雪君摆手道别时,还在高声表示,等回去后,一定跟总编商量,看看能不能在《首都早报》上开辟出一些针对种植、养殖等行业的专业文章发表的区块。

    反正就是请林雪君作家不要完全放弃给《首都早报》投稿的想法,说不定他们还能继续合作。

    “真不写文章了?”回驻地的路上,林雪松转头询问。刚出名就收手,未免可惜。

    他原本是要跟小王小丁一起回首都的,但第八生产队最近秋收工作多,便想留下来再帮着干几天活,也多陪陪妹妹。

    “想把自己读书看到的知识用最简单易懂的文字写出来,然后投稿给专业的报刊。时间毕竟有限,又要干活劳动照看牲畜们,又要写文章投稿,还要写论文投稿,根本做不到的。

    “所以还是先不写文章了。”

    脚偶尔踩到片干枯落叶,压出一阵好听的窸窣脆响,“之前刚来生产队就投稿,报社都不知道你是谁,肯定不会很重视你的稿件。

    “就算你写的内容真是对牧民有帮助的专业内容,也未必被采用。

    “现在我已经是兽医员了,而且也通过写散文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再写一些专业性的内容,得到刊登和传播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专业刊物选文章是很严格的,牧民们看到了你的文章,真的会按照你的文章去操作,这需要担负责任。”

    “还挺有规划性的。”林雪松点了点头,这事儿回去跟爹妈讲,爹妈一定也会为她感到骄傲的,多聪明一孩子啊。

    “你小时候为了假期能跑出去玩,还会先在家老实呆几天,让爹妈对你的看管放松呢。”林雪君从前身记忆中寻到些片段,笑着道。

    “……你倒是挺出淤泥而不染的,还能从我上房揭瓦的事迹中学到些有益的东西。”林雪松撇嘴。

    “哈哈哈。”

    经过社员们连日劳作,收成的所有玉米都脱了粒,准备冬储的菜都切丝晒干,超大地窖挖好了,土豆等放得住的食材都整齐码放进去。孟天霞和刘金柱也带着第一笔买冬储土豆的钱出发去其他生产队采购,秋储的工作小小地告一段落。

    大队长又带人上山采榛子、松子等坚果和野果子野菜——下第一场雪之前,北方人绝不会让自己闲下来。

    因为林大哥隔天也要回首都了,大队长给林雪君放了假,让她清清静静地陪陪哥哥。

    知青小院边已收割的小菜园前,林雪君带着哥哥坐在了往日大爷大妈们晒太阳的长凳。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眼睛被晃得睁不开,只能半阖着,渐渐骨头好似都被晒软了,从被晒得发烫的皮肤上漫出懒散的倦意。

    他们兄妹俩从小到大就没有过谈心这种娱乐项目,中国式的家庭很少会围桌做正式交谈,哲学、人生观等似乎凑不成家庭话题。

    林雪松低头望着脏兮兮的皮鞋和裤腿上落下的斑驳光影,默默琢磨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应该长篇大论两句。比如替父亲给她讲点大道理,或者说些人生金句之类?

    从没干过这种事,又羞于做细腻表达的青年渐渐汗流浃背。

    憋半天也没整出一篇演讲,只转头问她:

    “爸说你还没到第七生产队的时候给他写过求救信,那会儿不是嫌这边人烟稀少、又冷又干,想回家吗?

    “后来咋又不想回了?

    “你发烧刚好,没有罐头吃,天天还是要忍受天寒地冻……

    “虽然爷爷不同意你初遇困难就退缩,但坚持要回的话,爸妈应该也能把你调回去。”

    “……”林雪君搓了搓袖口,当初一腔血勇想来支边的,和因地冻天寒生出退意的,都是前身。要想知道答案,大概只能等过四五十年后去寻找那个与她交换了灵魂的、已投身繁华时代的另一位林雪君。

    但刚穿来时,她的确也可以继续写信请求回调。

    不过那时候她还未深入去思考这问题,便遇到了难产的大母牛巴雅尔。

    回城的话,父母不可能让她做游手好闲的盲流,也总是要做工人的。在边疆也没什么差别,写文工人、兽医工人、养牛工人,也都是工人。

    无非是环境更艰苦一点而已,但对于从繁华便捷到几乎极致的未来人看来,回城的环境不也是落后且艰苦的嘛。

    对上林雪松的眼神,她可以给他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

    “给牛接犊后,乌力吉大哥给我们送了好些柴和牛奶。

    “大队长给我送来工资,生产队里许多人还记住了我的名字。

    “那种靠自己支撑起生活的感觉,太迷人了。”

    “……”林雪松垂下眼睑,似乎在思考她的话。

    “还想试一试,可以走到什么程度。”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朝着未知,选一条路,不知道可以走到什么程度。

    身后木围栏根儿处,不知什么时候开出了一簇簇小黄花,林雪君摘了几朵,朝着哥哥晃了晃。

    林雪松也弯腰摘了几朵,与她的合成一捧。

    “小雏菊。”林雪君说。

    林雪松扯了几根草叶将花束紧,迎着阳光将之举高,透过花瓣看到天空、云,还有云下的大山。

    接回哥哥帮她系上的花捧,林雪君轻轻嗅了嗅。

    转头看看瓦屋后的一棵树,她跑回院子,找了个杯子将花插进去,出来后拽上大哥的手直往屋后走。

    攀上高坡,穿过几棵落叶松便来到一棵又粗又高的大树前。

    已变得足够粗糙的掌心压住粗糙的树干,左右拍摸了几下,找到合适着力的地方后用力一抓,双脚要敢于离地,双臂要有劲,然后就是往上爬。

    转头朝着哥哥一挑下巴,她便专心地蹭蹭上行。选定一根粗枝后小心坐上去,屁股底下稳了,才低头招呼哥哥:

    “上来呀。”

    林雪松拍了拍树干,上房揭瓦爬树登高这些事他最在行。毫不费力离地后,他自觉太重,选了个比她更低也更粗的树枝。

    人才坐稳,一串紫黑色的小果子便递到了手心。

    仰头,妹妹收回手,笑着道:

    “臭李子,学名稠李,这东西老好了。甜,还对血管好。第一次吃会觉得有点涩有点苦,还酸,但越吃越甜。”

    富含蛋白质、矿物质等,是山里人秋天不可错过的野味。

    林雪松尝了几颗,果然又涩又酸,奈何妹妹一直劝,他只好坚持吃。

    几分钟后,习惯了它的酸涩苦味,竟真的渐渐爱上其特殊的果味。

    也品出了它酸涩之后的甜。

    兄妹俩于是骑在树上,一边摘一边吃,时不时擡头眺望远方,讨论几句鸟儿筑的巢或者草原上斑驳的黑点到底是马还是牛。

    无聊地闲谈,放肆地浪费山中岁月,猴子的快乐,他们体会到了。

    “叽叽——”林雪君笑着朝哥哥学猴子叫。

    “叽叽叽叽——”林雪松吃得舌头都变成了紫色,仰头一看,发现妹妹的嘴巴也染上了紫黑色,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妹妹哪需要听他说什么大道理啊,她把自己的生活归拢得很好。

    …

    大队长带赵得胜几人先将上午采摘的收获送回驻地,想找个人帮归拢下这些野味,便拉了马棚饲养员问:

    “林同志呢?”

    “跟他哥哥在树上呢。”

    “?”这是什么回答。

    大队长疑惑地找到知青小院后山,往上面一看,那兄妹俩还真像猴一样骑在树上吃果子呢。

    笑着将两人从树上喊下来,大队长毫不客气地给他们分派了规整榛子、向日葵瓜子、松子和地莓的工作:

    “这些活不累人,你们一边聊天一边就给干了。”

    “……”林雪君。

    什么活能比啥也不干轻松,大队长净唬人。

    再怎么做鬼脸,兄妹俩的‘快乐猴子时光’还是结束了。

    一人捞一个小马扎,围着装满各种果子的大麻袋再次忙碌起来。

    林雪君用剪刀剪去榛壳外的萼叶,余光扫见带队再次折返后山的大队长等人,忍不住擡头注目。

    秋储的工作会给人一种生活幸福的冲击感,红红火火的,仿佛整个冬天的艰苦生活都有了希望。是以哪怕忙得脚不沾地,累得每天晚上一沾枕头立即入睡,也还是起劲儿。

    林雪松将松子从松树塔中剥出,看着妹妹远眺时的笑容,也看到了‘生活在希望中的人’会有的样子。

    ……

    傍晚牛羊归队的时候,林家兄妹终于将大队长中午交给他们的坚果和地莓都摘去茎叶、枯枝等杂物,干干净净地规整成了几堆。

    林雪松才站起身舒展下手臂,‘终于干完了’的感慨还没开口,王小磊再次找上门来。

    “大队长,你看看我们整的果子——”林雪君捶了捶腰,笑着指向他们一下午的劳动成果。

    “先别管啥果子了,你跟我去老秦那儿看看,帮我劝劝他。”大队长上前一把将马扎上的林雪君拉起来,一脸的急闷。

    “咋啦?”林雪君起身后跺跺脚,跟了两步才想起来问。

    “咱们棚圈不是要扩建嘛,扩到老秦的毡包前,给他选了个朝阳的好地方让他搬一下,他就是不搬!”大队长脾气那么爆,愣是没爆过老秦头儿,“油盐不进简直是!”

    “秦大爷不是挺好说话的嘛。”林雪君挠头,之前老秦头儿的狗被养猫的大山叔踹脱臼,就是她帮那条大黑狗治好的。

    当时沟通起来没觉得老秦头儿是个难说话的人啊。

    “他好说话?你可拉倒吧。”大队长正在气头上,很不能认同她的话。

    林雪松丢开整理好的榛子地莓,双手撑住发酸的后腰,大步跟上,心里直嘀咕:真是闲不了一会儿。

    “这个老秦头儿就是那个喜欢追猫的狗的主人?”林雪松好奇地问。

    “对,就是他。那黑狗也就是他的,但凡是别人的狗,早知道管教管教了。整天放任着不管,把人家养来捉耗子的猫追得天天往房上跑。”大队长心里有气,想起老秦头的黑狗总追张大山的猫,更觉愤愤。

    一行三人到了老秦头家毡包前,林雪松打量了下,这毡包可比阿木古楞那个小帐篷一样的毡包大多了。

    看到这大大的蒙古包,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老秦头不愿意搬。

    “我这地每天扫得可好了,茶桌板凳都布置着,凭什么移啊?”老秦头坐在毡包前的板凳上,一边摘他自己采的蘑菇一边扯开嗓子喊话:

    “换地方,说得容易,那不还得整理东西搬家嘛。搬完了还得重新布置,地不得重新铲平嘛,土不得重新踩实了嘛。谁爱搬谁搬,反正我不搬。”

    林雪君转头看了看边上的棚圈,陈木匠和穆俊卿配合着大队里的社员已经将原来的旧棚圈重改过了,木桩子木梁都是新木头打的,结实又挡风。

    这地界后面就是山坡,另一边又有一片松树林,前面是生产队的瓦屋房舍,四面挡风,是个不让牲畜冬天挨冻的风水宝地。

    如果老秦头搬走,棚圈就能一直建到松树林边,绝对足够所有牛住进去——怀孕母牛晚上在这里住,就算下大雪也不怕受冻了。

    三人走到近前,一直防备地站在老秦头身边的大黑狗忽然收起呲着的牙齿,摇着尾巴便凑了过来。

    林雪君蹲身摸了摸大黑狗的头,擡头与老秦头视线对上,笑着道:

    “秦大爷,大黑最近身体怎么样?没有再脱臼了吧?”

    老秦酝酿的满腔怒气,一对上帮他治过狗的林兽医便全泄了。

    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撤掉凶巴巴的表情,站起来道:

    “林兽医咋也过来了?过来坐。”

    他回毡包拎了个马扎,出来后瞧见林雪君身后的高大青年,想起这应该是林兽医的大哥,于是回屋又找了个马扎。

    “你们兄妹俩过来,我这也没啥准备的,坐。”他招呼林家兄妹,对站在边上掐腰瞪自己的王小磊却视而不见。

    王小磊见他不给自己拿马扎,便叉着长腿站着,虎住脸也不吭气。

    老秦又要去拿茶来煮,林雪君拉住他坐回来,笑着道:“秦大爷别忙了,我坐会儿就走。”

    “……”老秦叉着腿坐下,低头摸狗,方才的凶横气消减,倒显得有些可怜,“咋地,你也是过来让我搬家的?”

    “秦大爷,棚圈可以建在别的地方,唯一的难处就是每次放牧和收牧等工作会增加一些麻烦。小的麻烦放大到一个冬天一百多天里,就会变成大麻烦。

    “咱们生产队是牧区,牲畜的生死最重要,大队长希望您搬,也不是为了他自己住,都是为了牲畜。

    “牲畜养得好,咱们生产队就有钱,有钱了就能买更多吃的穿的用的,按照工分比例给大家分的东西就越多。

    “我们每个人聚集在这里劳动、生产,都是为了这个。我当兽医给牲畜治病是为了这个,大队长留在牧区当大队长也是为了这个。

    “现在需要您搬家也不是针对您,恰巧您就住在旧棚圈边上。之前生产队选位置扎包的时候,大队长也优先请您选址,这才选了这儿,其实大队长对您一直挺好的。”

    林雪君也伸手摸了摸大黑的背,见老秦头并不讲话,便继续好声好气道:

    “秦大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忽然要我搬家换地方,我肯定也不高兴。

    “所以搬家的事儿咱们生产队帮你干,你毡包里外的所有东西在哪儿,都让人记住了,等搬到新的地方,大家还把所有东西都归回原位。

    “您为了牲畜好而让出自己原本毡包的好位置,也是为生产队做贡献,今年冬储分食物的时候,大队长那边多给你今年的工作记100个工分,算作嘉奖和补偿,怎么样?”

    全劳动力一天是10工分(1个工),老秦头年纪大了,干不了什么活,就算跟着大家一起干活也是记不了1个工的。赠送他100工分的话,相当于顶壮劳力10天工作呢。

    “而且新地址也还是你来选,明年咱们会建更多土坯房,到时候说不定人人住大屋,那到时候也还是要搬家嘛。”

    林雪君说罢,见老秦头表情已经松动,又笑着道:“大黑好像怀孕了,十月下旬估计就要生了,到时候正是冷时候。不然搬到储冬草的仓库边上怎么样?

    “就在这里正前方嘛,北边也挨着松树林,南边和东边都是土坯房,西边是四处通风的仓库,冬天也很暖和。”

    冬储草的仓库只有挡雨棚,四周没有遮挡,但草卷堆满的时候可以挡住从草原上来的风。

    “大黑可以把崽生在草堆里,干草最暖和。

    “等仓库里的草全部被吃光的时候春天也来了,空出来的仓库正好通风看景。”

    老秦砸吧砸吧嘴,挑眼睛睨向林雪君:

    “真的帮我搬家,什么东西都放回原处,还算100个工分?”

    林雪君一听他这样问便笑了,转头朝大队长一挑下巴,“阿爸,当不当真?”

    “当真!”王小磊掐着腰,皱着眉爽快道。分冬储的食物是按照年工分的比例算的,给老秦头加100工分不算过分,很合适。

    “这可是你说的。”老秦头叹口气,终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大队长哼声撇嘴。

    “我可是看在林兽医的面子上才同意,不然我就是死在这里都不会搬的。”老秦头毫不示弱地对着大队长撇起嘴。

    “当年是我要你们这些年纪大的人先选地方,这事儿你不记得我好。就记着林兽医对你的狗好了是吧?你的狗比你自己都重要!”大队长嘴上仍不罢休。

    “那怎么了,看家护院全靠大黑呢,它老聪明了,啥都懂。要不是林同志给它治好了,它瘸着腿说不定早没了。”老秦头拍拍大黑的屁股,转头嘶一声,关切地问林雪君:

    “真揣崽子了?”

    “嗯,可能揣了4只。”林雪君又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肚子,又拉起它观察了下它肚皮上乳头的涨大情况。

    “这都能摸出来?”老秦头忙也伸手去摸,“我咋摸不出来呢。”

    “哈哈,对动物内脏位置熟悉的人才摸得出来。”林雪君说罢站起身,转头与大队长对视一眼,轻声道:“咱们今年出栏的钱要多存一些,明年多建土坯房。”

    “成。”王小磊点点头,对着还蹲那儿摸大黑肚子的老秦头道:“老秦,你晚上准备准备,明天早上我就带人来帮你搬家。”

    “行。”老秦头点点头,又对林雪君道:“林兽医,大黑这是第一胎,万一要是生的时候有啥难处,你能帮狗接生不?”

    “能,到时候你喊我。”林雪君爽快应声,“为了牲畜棚圈扩建的事,秦大叔这么爽快。等大黑生产,你需要我,我也得讲义气嘛。”

    “嘿。”老秦头一直木着的脸上终于漾起笑意,他站起身,赧然地搓了搓手,对上王小磊臭脸时都不好意思继续横眉冷对了。

    林雪君带上哥哥跟大队长往回返,老秦头笑呵呵地送了好一会儿。

    “还得是你来当说客,我跟他梗着脖子吵得嗓子都哑了也没好使。”大队长看着老秦头的背影,仍然愤愤不平。

    “秦大叔吃软不吃硬而已,人其实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林雪君笑着道,伸手拍了拍王小磊的背,“别气了,生气伤心。”

    “不生气了,值不当。”王小磊被拍了两下,也呵呵笑着将这事儿抹了过去。

    三人快走出棚圈范围时,林雪松凑近妹妹,肩并肩后歪头对她耳语道:“林小梅真了不起。”

    有辩才。

    “恰巧我给秦大叔家的狗治过病,好说话一点而已。”林雪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转头见大哥仍一脸骄傲地望着自己,没忍住心中的雀跃,嘴角一扯,趁大队长走在前面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工夫,快速跟大哥吹牛道:

    “在第七生产队,提我名字,好使。”

    “哈哈哈……”林雪松被她逗得大笑。

    在开阔的环境下,笑声好像都尤为爽朗洪亮了。

    因为隔日便是别离,相处几日越发融洽的兄妹俩依依不舍。晚饭后仍坐在小菜园子外的长凳上就着秋风赏月,聊小时候的事,聊这些日子的精力,总难找到一个句点为这一晚道别。

    林雪松好不容易从凳子上站起身,准备放妹妹去睡觉时,远处忽然传来疾奔声。

    待对方走进知青小院朦胧灯光能笼到的地方,兄妹俩定睛一瞧,跑来的居然是在大食堂唯一不搭理林雪君的养猫人张大山。

    对方看清长凳前的人是林雪君后,一撇嘴,表情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殷切,哪还有之前面对陌生人般的尴尬疏离:

    “林兽医,林兽医,你帮我看看我家猫吧,它快死了。”

    林雪君让开一步,借着知青小院里朦胧的灯光和月光打量张大山怀里的猫。

    只见往日机警有活力的西伯利亚长毛大猫如今软趴趴地瘫在张大山臂弯,眼睛虽然睁着,目光却木愣愣的,甚至对林雪君在它面前摆动的手没了任何反应。

    “抱到我屋里看看吧。”林雪君当即朝自己瓦屋指了指。

    在张大山应声抱着猫跑向知青小院时,林雪君转头对上林雪松的目光,“大哥,你去阿木古楞的毡包帮我喊他一声,大山叔的猫生命垂危。”

    “好。”林雪松擡步走向隔壁的小毡包,转头望一眼妹妹追张大山而去的背影,忍不住默叹:亲爹啊,生产队离了你闺女是真不行。

    【作者有话说】

    【3合1大章更新,大家还有没有营养液呀,狂求灌溉江湖救急!】

    …

    【小剧场1】

    林雪君想,要不还是给妹妹讲两句人生道理吧,酝酿,深呼吸,开口:“叽叽叽叽!”

    【小剧场2】

    现在场部留在驻地的牛羊根本离不开林雪松,每天早上去棚圈里给牛羊过夜留下的粪便铲屎,数他干得最好。

    林小梅:我哥是‘铲屎兵王’。

    林雪松:……

    林小梅:再铲几天还能升官。

    林雪松:啥官?

    林小梅:‘铲屎官’。

    …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虽然是小雏菊)】

    【稠李子:忍得了它的酸涩苦味,便尝得出它的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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