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征用了沙田警署的一间办公室,隔绝开警署里的闲杂人等,在这一方保密空间内,方镇岳拉开两张大白板,与易家怡相对而立。
而边上的电话呈拨通公放状态,连线的是另一间办公室里的Dylan等专案组成员。
“现在已知绑匪的大体身份。”方镇岳在上方画出一个大脑,下方画出一双眼睛,又画了3个圈,表示主使者、在黎家别墅边的黑皮佬和另外3个不确定在做什么的绑匪。
“也确定了主脑的住址。”家怡在自己面前的白板上,画出一条河,是城门河道,河道边一个小方块,就是林一伯的家。
这时,去查探的Gary折返,敲门走进办公室后,在家怡所画地图中补充了一些信息,并汇报道:
“暂时无法确定丁屋中到底有几名劫匪,孩子又是否在丁屋中。
“丁屋附近并未听有那辆绑走孩子的卡车,也没有其他可以证实屋内情况的信息。
“林一伯的房间很暗,大多数房间都使用了轻纱窗帘,看似是起挡风作用的,实际上也阻隔了我们的偷窥。
“每当有人路过时,房屋内都会有麻将声传出,但我丢下监听器在他们家附近的草丛里,可以确定人走后麻将声就停了下来。”
“能监听到屋内声音吗?”电话对面的Dylan忍不住问。
“不能,如果要听得到屋内声音,就要将监听器按在屋内,至少是窗棱或者门附近。”Gary答道。
“那样太冒险了,我们已经逼近林一伯家,在这种时候更需要稳住。”方镇岳开口道。
家怡在边上忽然道:“黑皮佬的供述中,绑匪一共就5个,假如他得到的信息是真的,那么除了黑皮佬,再加上在沙田林一伯家里打麻将的四个人,就是全部绑匪数量。但——”
方镇岳和Dylan都停下讲话,专心听易家怡的分析,等待她‘但是’后面的内容。
“就算听到麻将声,屋内的人也未必真的在打麻将啊。”家怡挑起眉,一句话打破了所有人的惯性思维,“如果不是在打麻将,那屋内到底有几个人也不好说吧。老警察巡逻时敲门看到的也只有林一伯一人而已啊。”
实际上大家都猜到了绑匪这个时候肯定没心情打麻将,但仍会本能顺着思维想到:四个人没有在打麻将,应该是在筹谋或者等待。
而家怡的话则将整个思维都重建:除黑皮佬外的绑匪,未必都在林一伯家中。
Dylan立即意识到,即便知道了绑匪们的身份,确定了他们的据点是林一伯的住处,也找到了这个地方,仍未必找到藏孩子的地点,他们只是从满城漫无目的寻找的惶急情绪中解脱了而已。
“绑匪很可能安排黑皮佬在黎富豪家附近做眼睛,另外几人暂时居住在林一伯的丁屋,这些我们找到的信息,可能都不是最难确认的。”方镇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推测:
“绑匪很可能还会安排几人藏在另一个警方绝对查不到的地方……”
至少是他们认为警方查不到的地方。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找到了最容易找的黑皮佬,接下来可能还会找到绑匪们暂时居住的地点,但仍然找不到真正藏孩子的地点和看着孩子的人?”家怡抱胸而立,眉头紧锁:
“那我们依然不能打草惊蛇,黑皮佬被发现的事情还瞒得住,如果居住在林一伯丁屋的几人也被警方捉住,真正看着孩子的人很可能会撕票后将孩子埋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届时不仅孩子死了,我们即便捉到这些人,也会因为没有证据,而不得不再将他们放了……”
“还有可能,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状况,他们会将孩子藏起来,直接逃走避难,到时候我们不知道孩子在哪里,孩子还是可能被饿死渴死困死。”方镇岳在白板上打了个叉。
“但也不排除所有人都在林一伯家里吧?如果我们一举冲进去将他们捉住,即便孩子不在丁屋中,也可有很大可能性逼问出孩子对吗?他们不一定真像大家推测的那样守口如瓶吧?”Dylan在电话另一头停顿几秒,又继续道:
“捉到多个绑匪,总有一个人会像黑皮佬那样招供的吧?”
“Dylansir,万一孩子就在丁屋中,我们一举去冲,孩子立即成为人质,到时候局面就难以控制了。”家怡讲得已经很客气,实际上很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是惊动媒体和全城人,使警方处在最被动难堪的局面,而且最后的结局或许就是绑匪和孩子同归于尽了。
“……”Dylan长吁一口气,一时无言。
“更何况,万一我们冲进去捉到的几人真就守口如瓶呢?林一伯等人到底情谊如何、个性如何,我们谁都不清楚。孩子的藏身地仍无从知晓,那事情可就彻底搞砸了。”家怡手指敲了敲白板,现在只能悄悄搜查、悄悄盯梢,局面没有掌握完全的时候,决不能轻举妄动。
紧要关头更需要耐心和静气了。
“真是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关,关关难过啊。”Dylan烦躁地吐槽。
家怡点点头,表示了认同。
谋杀案捉凶,掌握了这样的证据,就完全可以开始大刀阔斧地收集证据了。
但绑匪手里有人质,警方真的是束手束脚,十八般武艺都施展不出。
“对了,30分钟前绑匪给黎富豪打过电话,黎富豪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声音,确定了他们的安全。不过通话时间很短,孩子们也没来得及透露什么信息出来,只是……两个孩子都管黎先生叫爹地,以此来看,绑匪很可能还不知道到底哪个孩子是黎泽旻。”Dylan忽然想起这件事,忙向方镇岳和易家怡同步。
“居然能做到这一层。”家怡忍不住赞叹。
“他们能想办法将沾了血的围巾送出来,就可以看出是聪明孩子了。”方镇岳也赞了句。
“不知道是谁受了伤。”家怡又有点担忧。
“还是没有确定打电话的地址吗?”方镇岳再次向Dylan发问。
“这次的通话时间倒是够,地点在石硖尾最北,只有那个时候可以确定孩子不在丁屋中。不过那会儿你们都还在赶往沙田的路上。”Dylan遗憾道。
半个小时过去,事态已经再次变得不那么明朗了。
“Dylansir,把情报科的徐达沙展派到沙田吧,盯梢一下林一伯等人,我们需要尽快掌握丁屋内的状况。”家怡申请道。
“没问题,madam易。”
……
自从老警察大毛哥来过,林一伯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接近傍晚时,丁屋一层空置的房间忽然起火,窗帘迅速烧着,眨眼便蔓延开来,简直像有人专门在屋内浇了汽油纵火造成的一般。
林一伯带着两个兄弟才端盆泼了两盆水,火警车就出奇快速地开至屋前。
几名火警瞬间冲入屋内将林一伯等三人转移出屋,开始在丁屋内外就位灭火。
林一伯站在火警车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屋内非常缓慢地被扑灭的火势。
另外两人站在他左右,同样不言不语。
留在远处观望的易家怡皱起眉,“被猜中了,他们只有3人在丁屋内,还有一人不知去向。”
“火警没有找到孩子。”方镇岳捏着望远镜,看到伪装成火警的三福等人步出房间的样子,遗憾地道。
待【救火活动】结束,方镇岳、家怡连同三福等人回到沙田警署办公室后,立即沟通起三福等人在林一伯丁屋内的发现:
“没有孩子的踪迹,冰箱里放着许多汉堡。”
“丁屋内是没有电话的,林一伯与黎先生及其他绑匪沟通,一定都通过打电话,或其他暗号之类的方式进行。”
“房间内发现了湾湾地图和讯息册,黑皮佬讲的林一伯做完这一票就要去湾湾,应该是真的。”
三福等人一一将所见所查汇报,可是连同易家怡专门提及的屋外河道边,都未发现孩子的踪迹。
方镇岳气急败坏,手指紧攥着记号笔,几乎将之捏碎。
警方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再次行动,却也再次陷入了困局。
……
火警救火结束后,林一伯带两兄弟折返丁屋。
其中一人开口便要骂条子,林一伯却做出个嘘声的动作,随即执笔在纸张上写字:
【警方可能已在屋内放置窃听器】
安抚下两名兄弟后,林一伯坐在客厅思索起现状。
无缘无故起火,火警闯入灭火,一定的警方的安排,为的是寻找孩子。
幸亏他在老警察来过之后就感到不安,让阿红带着孩子去给黎先生打电话之后不要折返丁屋,不然这会儿只怕已经被一窝端了。
现状这处丁屋已经不安全,警方逼得很紧、恐难甩脱……
但即便暂停这桩‘生意’,富豪们听说这事后一定更谨慎看顾孩子们,再想做成这事就很难了。
大家年纪已经不小,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决不能放手。
林一伯一边回顾全局,一边开始考虑新的据点。
到这时金鱼佬有些慌张起来,忍不住气声提议杀掉一个孩子,大家轻装简行更容易调动往来。
林一伯反而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现阶段决不能随意下决定,更不能乱来,必须走得稳健。
在警方警觉的情况下,两个孩子等于两个人质,也许反而对他们脱身更有利。
……
……
沙田警署办公室内,方镇岳和易家怡站在白板前,反复地思索和复盘,企图寻找破局的方法。
他们谁也不讲话,办公室里其他人便也沉默着。
林一伯家里没有电话,要想与其他人沟通,下达指令,就一定需要出去打电话。
他们如果觉得不安全了要换据点,也必然会有汇合的机会。
以方镇岳的经验判断,藏孩子的地方不会离林一伯的丁屋太远——
孩子就是黄金,无论从理性上还是从感性上,他们都不会放心将孩子藏在距离丁屋太远的地方。
很可能就在沙田,但便衣已经悄悄搜寻了两轮,仍未找到可以藏匿孩子的空屋、或坑洞等——但即便是沙田也太大了,两个孩子又太小,就算地毯式搜找过,仍无法确信无遗漏。
家怡捂住头,她已经盯着白板站了快二十分钟未发一言。
方镇岳倒了一杯温水想要劝她休息下,家怡却忽然转头道:
“我要再见一下那名老警察。”
几分钟后,被称为‘大毛哥’的老警察坐在家怡对面,两人开始超快速地一问一答。
在几个问题之后,家怡提及了绑架孩子的那辆卡车。
大毛哥的回答却是从未在林一伯家附近见到过任何运输型车辆,无论是能装下鲜花的,还是能装得下孩子的,都无。
连轿车也没在附近停过。
家怡当即皱起眉,连续念叨:“不对,不对。”
衰涛明明就在下游捡到了确认为黎泽旻的沾血围巾。
孩子一定曾被关在上游,很可能就是林一伯的丁屋。可是附近街坊也没有看到过林一伯带孩子过来,又不是卡车拉过来的话,那……孩子是怎样运来的?
“船!”家怡忽然想到了通过方镇轩断指看到的心流影像,很像是水牢、水上棚屋或者船。
而如果孩子不是被卡车送过来的,丁屋又建在河道边,极可能就是卡车停在远处,将孩子运到船上,再划船到丁屋边……
两条线索都指向船的话,那么多半就是船了!
但火警在丁屋边搜找时,并没有看到船。
家怡一把捞过地图,仔细查看了城门河道的所有上下游和支流,手指顺着河道划过无数区域后,她转头看一眼渐黑是天色,对岳哥道:
“岳哥,我要亲自出去,沿着河道再找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