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快速穿梭于赶至现场的警察之间,上一秒它才掠过林旺九探员皱紧的眉头,下一秒已扬起沙尘冲向刘嘉明探员充满迷茫的双眼。
它又撩起谭三福警探的风衣下摆,发出猎猎响动,仿佛在替警探发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媒体人比警探们更早抵达,他们各个端着长枪短炮,想要记录下探员们如临大敌的表情,却在每每将镜头对准某位警探对焦时,总被军装警按镜头要求退后。
在穿过警戒线的第一时间,便赶至尸体边,一眼被拉近心流影像,她看到了凶手的脸。
仍然是那个口罩,仍然是一身黑色中山装,是姚青田!
他在警方眼皮子底下逃脱!
家怡双手插在衣兜里,瞪着尸体被敞开的胸腔,仿佛受到了挑衅,牙齿轻磨,双眉下压,眼神里射出冷电般的光。
姚青田发现了警方的监视?
还是仅凭推理和智慧猜到警方会开始严查布防,所以变得更谨慎了?
他是用什么手段在警方的紧密监控下,仍无声无息离开呢?
家怡直到心流影像的最后,仍未得到答案。
她看到姚青田掏出受害者的心脏和肝脏,放入一个提前装了冰盒的保温袋子里,并在合上盖子前,低头嗅了嗅。
之后,他又将提起准备好的锋利刀具拿出,开始像卸猪腿一样耐心地切割死者手臂与肩膀衔接的关节处……
他做得很慢,显得很不擅长,但他逻辑很清晰,一直坚持自己的方法,没有自我怀疑,之前恐怕做过关于卸猪和解剖的深入研究。
由于切割的时间过长,这耗掉了心流影像大部分时长,且因为肢体不全,许多画面非常动荡,时长也比一具完整尸体提供的短许多。
家怡甚至没能看到凶手用什么来装尸体,又如何抛尸。
待从心流影像中挣脱,家怡攥着拳,努力抽取关键信息:
【姚青田杀人时是黑天,看样子是昨天晚上】
【受害者被杀时穿的是睡衣,凶案现场应该是受害者的家】
来不及汲取更多线索,九叔苦着面孔道:
“凶手已经升级成分尸连环凶手了,我们现在甚至没办法判断受害者的身份。”
“成年男性。”许君豪转头道出一句话,“受害者肢干和头颅都不在,胸腔被切开,内脏只肝脏和心脏被取走,只针对这部分尸体,恐怕很难判断受害者身份。”
许君豪一边任法证科的同事采集尸体上沾到的内容物,一边招呼助手准备尸袋,这样一具不完整的尸体,在现场能通过观检法观测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不如快些将尸体带回警署,尽快安排解剖。
擡起尸体时,他趁机检查了下躯干背部,皱眉道:
“没有伤疤,没有胎记等特殊特征。”
“警犬队已经快到了。”方镇岳打电话催促过后,折返知会大家。
“姚青田和陈晓米都一直在监视之中,是不是说他们的嫌疑都已经没有了?”梁书乐走到方镇岳和易家怡身边,看了看自己本子上记录的内容,有些愁闷地问。
怪不得警探们这么努力工作,每年的悬案仍有那么多,现在的技术基础之上,想要寻找真凶真的太难了。
易家怡并未接话,反而转身跟上许君豪,主动挑起话题,企图得到更多线索:
“许sir,这次的尸体状况,与之前流浪汉的尸体和苗利群的尸体,是不是格外不同?”
“这次凶手开始分尸了,而且虽然破开了肚子,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乱刀将肚腹破坏。”许君豪一边与助手一人一边地擡尸袋,一边回答家怡:
“就是一刀切开,然后取走心脏和肝脏,其他部位都好好地保留。大概就像……好多报纸不是都说凶手是正义之士,在用自己的手段惩罚隐藏在人群中的恶人吗?那么可以这样讲,之前凶手都对尸体的肚子施了凌迟刑,这具没有喽,就只是开腹。
“不过跟日本人横着切腹也不太一样,是竖着切的。
“这次的杀戮方式的确有了不小的变化,不过感觉凶手一直在……就像你说的——”
将尸体放上警车,许君豪回头道:
“探索。”
家怡皱着眉没有回应,她完全沉浸到思索之中。
许君豪看她一眼,抿了抿唇,未打扰她,上车后朝着大家示意一下,便载着尸体回警署了。
家怡却还在想着许君豪的话,刑法……
酷刑……
凌迟……
这时采集了尸体发现者口供的刘嘉明走进警界区,行至家怡身边,开口汇报道:
“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上面盖着一些垃圾和落叶,脏兮兮的,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好多人没有在这张放了尸体的椅子周围停顿。
“路过的大伯是想确认下覆盖尸体的垃圾里有没有空瓶子之类,才过来拨弄,结果就露出下面的尸体了。”
家怡点点头,忽然问刘嘉明:
“酷刑都有哪些?”
“古代的吗?”刘嘉明忽然被问,有些疑惑。
“跟凌迟处死类似的。”家怡道。
“啊,剥皮啊,腰斩啦,烹煮,活埋啊……嗯,还有五马分尸、车裂什么的。”刘嘉明挠挠头,他也只能想起这些啦。
倒是看过一些关于这个话题的电影,但是那里面的刑罚内容,估计不是十一问题应有的答案……
“五马分尸……五马分尸……”家怡眼珠转了转,想到放在椅子上的躯干,和心流影像中凶手分尸时的场景。
姚青田就是奔着卸掉受害者手臂、腿和头颅的目的来的,这不跟古代的五马分尸类似吗?
至少最后尸体被分成6块的形态,是类似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
便在这时,警犬队抵达,无数警察带着警犬下车,与方镇岳做简单沟通后,开始向外扩散寻找剩余尸块。
尸体的躯干部分被发现在这里,其他部分很可能也在公园里,垃圾桶、厕所、草丛等处都是重点搜找区域。
当警犬散开时,围在四周的媒体人们纷纷将它们肃然前冲的样子化成静态一帧,紧张的气氛仿佛也被定格。
“这个案子太扑朔迷离了,现在连尸体都难以确认喽。”
“遇到硬茬了,搞不好会成为悬案啊。”
“这是西九龙女神探的案子吧?会成为她的滑铁卢之战吗?好像完全被凶手耍得团团转吧?”
“这次的凶手搞不好高智商很高的,而且专杀有罪之人嘛,这个受害者说不定也是个该死之人喽。”
“不要这么说啊,世界上谁没犯过错啊?现在他杀的是死罪的人,过一阵子说不定就要杀罪不至死的人喽。”
“是啊,那个流浪汉只是拿石头丢人嘛,他又不懂的,很可怜啊。”
“如果警方一直捉不到凶手,搞不好啊,连你在地上吐口痰呢,就要杀你啦。”
“你不要吓我啊!”
媒体人们一边拍照、记录,一边讨论,越讲就越感到不安。
聂威言放下相机,调了下白平衡,望着相机上按钮的表情,也很沉重。
跟在他身边不时做记录的女助理忍不住问:“言哥啊,现在大家都那么信易沙展是女神探了,这次要是翻车,岂不是颜面扫地啊?不仅女神探做不成,之前那些吹捧也显得很可笑喽。”
“他未必在意吧。”聂威言擡头看了眼正在警戒线内招呼人不知道在讲什么的易家怡,低声道。
“怎么会不在意呢?别人肯定会欺负她的啊,人都是会捧高踩地的嘛,世态炎凉。”女助理歪着头,要想做好记者,就要学会深挖目标人的内心和故事嘛,她盯着易家怡,仿佛也想将她看透,于是又道:
“言哥,你说madam易有没有在职场上受过歧视、感到被欺负啊?毕竟她那么年轻,身边人肯定不服她的吧?”
至少在做神探之前,以及……如果神探名头扫地,那么做神探之后,也会觉得她名不副实吧?
“……”聂威言擡起头,他也跟访了易家怡好长时间了,基本上是在她被报业成为福星新女警的时候呢,就开始关注。
记忆中的她,好像不是肃然专注的,就是阳光昂扬的。
之前KTV案子时,Joe曾经在背后嘲讽她,被她听到后,立即就回击了。
好像不会是个默默被欺负的人呢。
才这样想着,还来不及转头回答助手,场中的易家怡忽然接过一张地图……似乎是公园地图,随即便蹲身,将地图摆在地上,开始对着地图指点起来。
聂威言立即瞪圆眼睛,擡起照相机,再次将镜头对准易家怡。
相机画面里,易沙展表情虽严峻,眉宇间却没有苦涩和迷茫,她格外坚定地在地图上点了几下,随即对着探员们左右一指。
围在她身边躬身看地图的几人,便在她下达指令后,一一奔赴她手指的方向。
媒体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易家怡的表情,和警察们忽然在她的安排下分别向五个方向疾奔的状况,也猜出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于是,有记者立即大声发问:
“阿sir,有什么新发现啊?”
“是不是警犬发现尸体了?”
“madam易在地图上看出什么了吗?不会是看看地图就找到凶手的方位了吧?”
“难道是风水吗?”站在边上的另一个记者,听到身边人的提问后,本来想问的问题都忘了,完全被带偏,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探案是否也与风水相术等学问息息相关,或者易沙展之所以成为神探,是否与她擅长通过地图观察风水,卜算真凶有关?
“请问警探们在通过地图看什么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阿sir?阿sir?”
守着警戒线的军装警们实在被问烦了,便一边摆手制止媒体人们乱拍照,一边大声喊话:
“马上公共关系科的警察们就到了,麻烦大家有问题,都留着问他们。靠后一点,不要拥挤……”
几分钟后,被易家怡派出去的一队2人警官中的一位忽然折回,在与易家怡和方镇岳耳语几句后,易家怡当即以拳击掌,对方镇岳道:
“我这就给许sir打电话,请他折回来。”
又几分钟后,被易家怡派出去的另一队2人警官中的一位,也折了回来,同样对易家怡和方镇岳做了汇报。
易家怡应声后,转身便将守在警戒线边的四位军装警,分别调走两位,请他们跟那两个先后折回的警官走。
这时,一位格外聪明的媒体人忽然在人群中大喊:
“发现新尸体了!Madam易调了警察去另一处抛尸现在拉警戒线了!”
“对对!或者是发现了尸体的其他部分!”
几声吵嚷之后,许多媒体人果断转身,追着那两个小队朝着他们之前被派去的方向而去。
有的记者还记得那两个被派出去的警察之前奔赴的方向,飞毛腿一样超过警察,甚至要赶在小队之前奔至新抛尸现场。
又几分钟后,被易家怡派出去的5个小队都有回报,媒体人们也被分散向那些区域。
那些辐射搜索的警犬得到消息后,也先后赶至。
他们本以为是其他警犬发现了死者的其他肢体,却没在新拉起的警戒区内外看到‘立功警犬’的身影。
不是警犬找到的死者肢干吗?
那这么大个公园,怎么就能警犬到这几个区域呢?
各个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与其他媒体人们一样茫然四顾。
许君豪折回时,公共关系科的郭永耀也带着两个下属赶到了现场。
一下车,郭sir就发现失策了,他加上两个下属,一共才3个人,但发现尸体的现场却有5个……
媒体人们被分散成5份,分布在各处‘惹麻烦’,他们3个人根本不够分,只得来回奔波,免为处理。
而郭sir才朝着躯干被发现的现场走去,还没穿过警戒线与易家怡方镇岳碰头,就被几位媒体人给围住了。
大家七嘴八舌争抢喊问:
“请问,西九龙女神探是否依靠风水相术测算出受害者尸体被遗弃的具体地点?”
“堪舆之道是不是不仅能算出受害者被抛尸之地,也能算出凶手的所在地?”
“郭sir,易家怡沙展是否某些大师的亲传弟子?”
“请问,警察以科学断案之外,是否真的采用了玄学之法?”
“?”郭永耀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
这些记者们问的这些问题,怎么这么奇怪?
他是否产生了幻听?或者大脑的语言识别神经出了问题?
为什么他连媒体人们提的问题都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