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镇岳等人进入大厦的时候,肖勋就开始用嘀咕来表达自己的焦躁情绪——
“能让他们进去吗?就算是闭门不开也正常吧?我们又没有搜查令……”
“……草!居然进去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顶楼房间都拉着窗帘,又看不到……急死了……”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尸体……”
“要是只看到钟大志,也没什么用啊,这么大阵仗,万一没能成功,警队岂不是丢了好大一个面子啊!”
他念念叨叨几个小时,口都念到发干,嘴唇都开始爆皮,再看一眼手表,终于快要跳脚:
“Madam邱,他们三个不会死在里面吧?”
“闭上嘴啊,晦气!”站在几步外的九叔也正顶着晚照偏斜的阳光,一边擦汗一边等待。
听到这话后实在忍不住,转头斥道。
九叔平时脾气很好的了,就算爱抱怨,也难得有语气这样重的时候。
可见他刺客的心情也没有好太多。
肖勋皱着面孔看一眼九叔,呸了一声,仍觉晦气,又拍了自己一巴掌。
邱素珊转头看一眼戏格外多的肖勋,深吸一口气,平静道:“进去这么长时间,一定是已经开始检查尸体了,不然早出来了。”
“Madam这么有信心?”肖勋挠挠眉毛。
“我也许还不那么熟悉十一和许君豪,但跟方镇岳共事多年,我很了解他。如果出事了,里面不可能这么安静。以方镇岳的个性,一定会闹出很大动静才罢休。所以……放心等着吧。”虽然她心里也焦灼得很,嘴巴里也开始发苦,但仰头看着大厦最上面两层相连的顶楼豪宅,她仍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以安抚围在大厦边所有警察的心。
肖勋跺跺脚,又拉开车门坐回车内。
PTU的车内时不时响起电话,邱素珊便要走过去接电话,与关心这件事的长官和其他部门同事做汇报沟通。今天第3次挂断黄警司电话后,邱素珊默默喝了一口矿泉水,心里的焦灼几乎达到了顶点。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计划的正确与否,乃至于也认真反思了自己对方镇岳的信任到底……
就在她不知道第几百次深呼吸后,耳边忽然传来惊呼:
“他们出来了!”
“三个人,好好的走出来的!”
邱素珊瞬间瞠大双眼,擡头望去果见方镇岳易家怡和许君豪,如进去时一般无二地折返了。
她欣喜若狂,顾不得什么形象,抛开所有稳重,小跑便朝着三人而去。
接过许君豪手里的法医箱时,指背蹭到许君豪的手指,冰凉冰凉。
她擡头看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许sir,又看看似乎没什么异样的方镇岳和易家怡,低声问道:
“怎么样?”
“OK。”家怡朝着邱素珊低声答话。
“撤吧,回警署再说。”方镇岳补充道。
邱素珊点点头,又快步行至自己车边,拿起对讲机,当即下令包围大厦的所有警员撤离。
看着方镇岳坐上车,三福与方sir和十一说了两句什么,随即启动了方镇岳的大吉普,掉转车头快速离开。邱素珊这才张开手掌,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直到围在大厦周边的所有警员离开,邱素珊才坐上车。
肖勋启动汽车后,邱素珊安排潜伏在钟大志家对面楼里的警员继续监视工作,并有序推进狙击手伪装成工作人员在全员撤离半个小时后再离开该社区。
终于安排好收尾工作,邱素珊立即拿起对讲机呼叫跟方镇岳他们同车的梁书乐。
“怎么样?看到尸体了吧?”对方一接听,邱素珊急不可耐地开口。
结果回答的是许君豪:“看到了!连手写的验尸报告也有了!”
那声音简直像是带着哭腔,可以想见,到底有多不容易!
开车的肖勋听到声音,忍不住在红灯等待时转头看邱素珊,不知是兴奋还是不敢置信,嘴巴又开始嘀咕:
“居然!居然有验尸报告!!!”
O记追这个案子这么多天,常规操作一直没能有推进。
终于!
在重案组协助调查后的第二天!终于有重大进度了!
好犀利!
路灯闪烁,红色变绿色,肖勋一脚油门踩下去,随着一阵强烈的推背感,汽车飞速行驶向警署。
大家渴望了解详情的心,已经过于迫不及待了!
……
……
法证科的同事没有折返警署,而是直接在刘嘉明和Gary的陪同下去了钟大志提供的尸体发现现场。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既然知道了具体地址,仍希冀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另一边,油麻地警署内也召开了O记和CIDB关于本案的小型会议。
由于钟大志要求保密,是以急切想要了解情况的肖勋没能收到会议邀约,可怜巴巴地坐在B组办公室里,怏怏地喝奶茶。
方镇岳的督察办公室里,只坐着四个人。
如今换方sir坐在主位上,邱素珊和十一及许君豪并肩坐在客卫上。
方镇岳道出钟大志提起的多条要求:
【保密】
【3天内找到凶手,且必须是真凶】
【寻找太子涛尸体残缺的十根手指和十根脚趾】
“……”邱素珊听到第三条,头都要炸了。
怪不得钟大志派手下四处寻找,原来不是找凶器和证据之类,而是在找这些遗失的肢体。
可是……一个脑袋好找,这很难销毁。
10根手指之类的怎么找啊?
那不是随便扔到哪个下水道,都能永远消失的小东西嘛……
“跟钟太太要到了太子涛尸体被发现当日穿的脏衣裳,我已经交给大光明哥去做检查了。”许君豪介绍罢现场观检得出的一些结论和疑点后,又补充说明了他后续的安排:
“因为太子涛死时的衣裳太脏了,尸体带回家后,钟家人给太子涛洗了澡,做好暂时收敛。本来那身衣服是要丢掉的,但钟太太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嘛,想着钟先生虽然一定不会报警,但也许警察会上门之类……恰巧今天我们登门,她就拿出来给我们了。
“钟太太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对衣服做了真空处理,一直妥善存放。
“十一提醒说如果不排除情杀的话,最好做一下化验,检查衣裤上是否有死者精液或者其他人体液等。
“基于这一点,包括我今天在死者尸体身上采集到的阴部物质,也送去法证科了。
“大光明哥会知道对报告单保密,等化验做好,就麻烦岳哥或者十一亲自去取单了。”
“没问题。”方镇岳点头。
“哦,对了,后来经十一提醒,我在尸体表面冰霜化开的时候,又检查了一遍凶手头部,他的后脑头皮的确有一些椭圆形淤痕。
“一个人生前受到的一些伤,并不会立即出现,有的会在死后一定时间内浮现出来,乃至目视便可观测道的程度。
“太子涛后脑头皮处的淤痕就是这种伤,详细的原理我就不讲了,照片我有拍下,到时是可以上庭做证据的。
“结论就是:这种椭圆形淤痕有6个是比较完整的,能明确拍下的。基本推断是指痕的可能性高达80%以上吧。
“很可能是在太子涛生前,曾有人用力用六根手指,分别从左右抱拢太子涛的后脑勺……一般这种状况,要么是搬运时,因为头颅自身重量大,导致头皮受压。另一种……就很可能是在太子涛死前曾与一位女性发生性行为,传教士姿势时,女性常会将手插进男士后脑头发中,用力抓梳男性的头发头皮,如果情绪比较激动,也很可能造成大力指压,致使死后浮现淤痕。”
许君豪伸出双手,做出抱抓他人后脑的动作。
这个动作发生时,双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就会在后脑处留下6个椭圆形指压。
“所以,你怀疑是情杀?”邱素珊微微皱起眉,一个女性凶杀会为了泄愤,专门耗费力气地剁掉受害者10根手指和10根脚趾?
“我不确定,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吧。还是等法证科的化验结果出来后,再去讨论好了。”许君豪拢了下长发,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今天真的把他累坏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十一为什么会想起提醒许sir检查尸体后脑勺头皮呢?”方镇岳将目光投向一直没开口的易家怡。
家怡从见到心流影像后,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得到的信息要如何展示给方sir他们看。
【杀人动机】【凶手】【作案方式】等其实都明确了,连犯罪第一现场她也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现在还不确定地址在哪里,但——
从她熟练地在洗脸池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堆看似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来看;
从她提前准备好的录音机,熟练按键来看;
从她敢在这里杀人,不担心有其他人闯入等信号来看……
基本上都指向:第一凶案现场多半就是阿尼妹的家。
但现在这些都只是纷杂的案件元素而已,她还没时间将它们连成有条理的线。
深吸一口气,她挑眉看一眼方镇岳,谨慎开口道:
“我看到许sir认真用棉签采集受害者阴部□□,就忽然想到什么人能在有多个保镖跟着保护太子涛的情况下,将太子涛拐走进而杀掉呢?”
由于是一边想,一边讲,家怡很怕自己露馅,因此说得很慢:
“太子涛毕竟不是个小孩子了,不可能别人拿一根棒棒糖就能把他骗走。
“那么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什么情况下他会甩开自己的保镖,单独行动呢?”
“要去做一些害羞的、不想让任何人见到,哪怕是最亲密的保镖的……那种事。”邱素珊接道。
“是。”家怡点点头,微微松口气。
“如果是以‘与夜总会里的某个人私会’为理由从保镖眼皮子底下跑走,那么他在死前就很可能发生过那种事。
“如果确定有这样的事发生,即便那个女人不是凶手,也很可能掌握一些重要线索,说不定就是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太子涛的目击证人。”
家怡说着说着又停顿,理了下思路才继续:
“顺着这个思路,我观察了太子涛尸体的后背肩胛骨处和一些私密处,并没有发现抓痕、吻痕等特殊痕迹,最后想到还有一个地方可能留下痕迹。”
家怡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随即有些赧然地笑道:
“所以我提醒了许sir,没想到果然发现与指痕极其相似的淤痕。”
大家听着家怡俨然老司机般的顺畅逻辑,见她自己也有些脸红,忍不住有些好笑。
但考虑到十一姐到底年轻,便也没好意思多做调侃,避开惹人羞涩的话题,转而继续谈案子:
“以这个泄愤杀人的情况来看,情杀的确很有可能,就算不是情人杀人,也可能是情敌杀人。这一条暂做选项吧。”
“公共关系科那边怎么应付,madam邱去处理吧。”方镇岳深吸一口气,猛灌一口水,随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实在是太疲惫了。
对媒体哪些信息可以释放,哪些信息不能释放,邱素珊已然了然,便爽快地点了头。
方镇岳又看了眼面有菜色的许君豪,和一直在思考问题、有些走神的易家怡,干脆一拍巴掌,站起身道:
“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都太累了。
“就算钟大志给了时限,这么着急地干耗着也没意义。
“我安排团队探员去发现尸体的小巷边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目击证人之类。顺便去小巷边上那家太子涛死前去玩的金凯丽夜总会走访一下。
“其他就等法证科那边的化验报告了,今天呢,十一和许sir先都回去好好休息下吧。”
许君豪如释重负,摆摆手站起身,连跟大家道别的力气都无,直接行尸走肉般离场了。
家怡因为在想事情,虽然朝着方镇岳点了头,还睁着大眼睛看着岳哥离开办公室去安排工作,看着邱素珊离开去找公共关系科,但实际上看到的信息根本没有传递进大脑,她始终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钟大志给了3天时间,化验单最快都要明天才能拿到,就算拿到了证实许sir提取到的物质是精液,也只能证明太子涛生前与人发生过性行为,尸体冻了那么多天,很可能已经提取不到凶手的体液DNA了。
更何况,就算提取到DNA,在没有DNA库的情况下,还是比对不到凶手。
没有指纹,没有目击证人……是不是只能按部就班地根据太子涛的感情史去查呢?
可是顺藤摸瓜地一个线索一个线索地查、一个人一个人的走访、一个口供一个口供的筛选,会不会太慢了?
万一太子涛有许多情人呢?
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帮助警方更快地抓到凶手呢?
还有那十根手指……心流影像中,凶手将剁下的手指装进了一个袋子里。
普通的黑色塑胶袋,不会已经被丢弃了吧?
独自坐在方镇岳的办公室里,直至太阳西斜,家怡始终未离开。
她时而在本子上快速涂写,时而捏着本子长久地发呆……
夕阳洒在她思考问题时呆呆的面孔上,将她照成了一尊金色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