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镇岳留在案发现场处理接下来的工作,B组其他探员们却多有些心不在焉。
法医部和法证科的同事抵达后,方镇岳干脆给九叔等人开了绿灯,准许他们去医院,他一个人在现场带一众军装警处理现场要完成的紧要工作,剩下的等大家从医院回来再说。
军装警阿礼站在门框边,作为现场目击证人加最先抵达现场的军装警,阿礼不得不留下配合方镇岳做口供等工作,但看着赶着去医院的探员们的背影,心中也格外惦记那个救了自己的CID探员。
站在边上女友看出他的想法,拍拍他肩膀道:“我代你去医院,如果有能帮上忙的,我会去做。”
说罢,阿礼的女友amay转身追上B组探员,简单说明后,坐上九叔的车,随大家一道去医院。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他虽然心里也惦记,但现场总要有人在,抿了抿唇,终于转身折回金店。
一一安排赶来支援的几名军装警有序工作:拉警戒带,配合公共关系科应对想往金店里钻的媒体人;给金店里的顾客和柜台小姐录口供……
“十一没有受伤吧?”许君豪一边站在边上等法证科采集证据,一边转头问方镇岳。
“十一没受伤,但另一名探员徐少威伤的很重。”方镇岳眉头皱紧,时不时看看时间,看看腰间的BBcall,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许君豪看了眼地上的喷溅血迹和流淌血迹,挑眸看了眼方镇岳,到底没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徐少威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匆忙间看了一眼,那个伤处,和这些流血量,只怕不乐观。
方镇岳一接触许君豪视线,不用他说什么,便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抿唇跺了跺脚,他焦躁地皱起眉。
当许君豪伏在尸体便做初步尸检,法证科开始在金店内做现场证物采集时,他烦闷地走到门外,双手插兜,背对着金店,将店内忙碌的法证科和法医部同事以及现场状况狼藉状况、通通挡住。
媒体人想拍照,只能拍到煞星一样堵在门口的他。
他也并不在意那些镜头,谁朝着他举相机,他就冷目扫过去,搞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媒体人们镜头都颤了。
方镇岳现在不仅担心徐少威的安危,还担心家怡的心情,还有那帮衰仔们的情绪。
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放心,仿佛放那群成年人去医院陪病人是多么叫人担心的事。
今日阳光明明很好,照在脸上竟只觉得恼人的晒。
待所有目击证人都做好了笔录,现场勘察完毕,钱贵邦的尸体被法医部收走,方镇岳看了看时间,快速收好尾,便也开上自己的吉普,疾驰向医院。
在等第二个红灯时,腰间BBcall忽然响起,方镇岳心跳猛地一窒。
眼睛仍盯着前方马路,他静坐了2秒,攥了攥拳,才有些迟滞地去掏挂在腰间的传呼机。
传呼机简讯是九叔发来的:
【他走了。】
方镇岳深吸口气,又默默将传呼机揣回兜里。
前方交通灯转绿,他一脚油门,超过几辆车,一路喇叭和油门,他最快速度抵达医院。匆匆将车停进停车场,便大步跑进医院。
咚咚咚快速步伐,正如他此刻心跳。
爬上抢救室楼梯,拐进抢救室的瞬间,他便听到哽咽和抽泣。
B组探员们听到脚步声,纷纷转过头来,各个红着眼睛,看到他的第一时间,都不由自主哑着声音喊他:
“岳哥……”
“岳哥。”
“岳哥…”
方镇岳快步走上去,手术室里的灯已经熄了,显然抢救结束,医生们已经开始在里面处理病人遗体了。
走进兄弟们中间,他展开双臂。
大家纷纷靠过来,刘嘉明低头抵住方镇岳肩膀,用他的肩挡住自己流泪狼狈的面孔。
方镇岳右手轻拍刘嘉明肩膀,左臂环拢,将家怡揽进怀里,用力拢住她肩,感受到她压抑的轻颤,鼻子忽然也开始发酸。
三福左臂打在方镇岳肩膀,仰起头强忍泪水……、
当医生推着盖了白布的医护车出来时,抢着去缴费的amay已跑回来,她手里捏着各种单据,看着推过来的白布车,和探员们的脸色,微微怔住。
想到如果不是这位探员冲上去扑到凶手,现在冷冰冰孤零零躺在上面就会是自己男友,她心里抽紧,眼神更加悲伤。
被人以性命相救,和杀人性命一样,都是今生还不清的债。
由于其他探员们情绪都太过悲伤了,Amay便担负起帮忙处理后续手续等工作的责任,尤其她又是护士,对于医院的各环节了若指掌,跑起手续来得心应手。
只是所有工作忙完,她仍要面对CIDB组的探员。
停尸间外的走廊里空气窒闷,这里只有阴冷和哭声,没有任何光明的东西。
Amay看到最后到的那位长官端了2杯热水,一杯给沾了一身鲜血、击毙凶徒的女警,另一杯给了哭得最厉害的年轻男探员。
抿唇站了一会儿,她转身离开,几分钟后多带了一托盘温水,分发给所有探员。
温水入腹,情绪慢慢沉淀,大家终于停了抽泣和哽咽。
家怡身上、手上沾着的鲜血已经干涸,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静静闭目靠坐在阴冷的走廊长椅。
头靠着硬邦邦的墙壁,眼泪仍流出,被两排睫毛切割,顺面颊向下流淌,又汇聚成一汪。
心里空空的,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力哽咽,更无法像孩童般发泄式的痛哭。
大量的悲伤憋在心里,只能随泪水一滴滴慢慢流出身体。
手忽然被执起,温热的手掌托住她冰凉的手指,湿润微凉的布巾搭上手背,细细擦去上面凝固的血。
那双温热的手很有力,但动作很慢,似最温柔的母亲。
家怡颤了下睫,缓慢睁开眼,便见一向粗线条的岳哥正坐在她身边,垂头小心帮她擦赃污。
胸口梗住,好半晌,她才哑然道:“岳哥,我没有管好他,也没有护好他……呜……”
任铁汉也红了眼眶,他抓住她手,撇开头。
悲伤将所有人淹没,直至窒息。
……
……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老旧的矮楼,曲折斑驳的楼道,邮政员转过最后一道弯,敲响破旧的铁门。
放假在家的李玉荷拉开门,签收包裹后对邮政员道了声‘多谢’才关门。
转身将沉甸甸的大包裹搬上桌,翻找单据查看邮寄人地址,发现居然是叫【助学】的匿名人。
疑惑地拆包,妈妈从厨房探头问:“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诶——”李玉荷话说一般,戛然而止。
纸壳箱内是一个大蛇皮袋,拉开拉链,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大面额港币……
妈妈从厨房步出,探头往袋内看,惊愕地手中炒勺叮当当掉在地上。
李玉荷怔怔拎出蛇皮袋,捏起袋子下还有一个被压扁的小购物袋,她拎出来,抖来,朝里望去,便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双完好的粉红色新拖鞋。
李玉荷动了动脚趾,低头看看自己脚上已经穿了五六年的破拖鞋,又转回目光——
新拖鞋的颜色好娇艳,像最富生命力的粉嫩花朵,正在袋中悄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