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分两队,前后门夹击,保护银行内市民。还有那三个重案组探员,连防弹衣也没穿,三把手枪够干什么的,让他们仨跟市民一块儿在飞虎队的掩护下退出来!”
“拉警戒线。”
“设包围圈。”
“保护民众撤离,疏散!”
“带被流弹擦伤和遭到踩踏的市民去救护车上做紧急救治,暂时不要让媒体采访这些人。”
“公共关系科到没到?让公共关系科限制一下媒体车。”
“重案组尽快处理警员7512的尸体,法医部到了没?立即带走,避免媒体拍照。”
“把被击毙劫匪的枪支收——军装警7512的配枪呢???”
宝金银行重大劫案临时指挥部不断地下达指令,忙碌又紧张。
O记总警司陈武杰的车才停稳没几秒,飞虎队便得令疾奔下车,以夹击式冲进宝金银行。
……
想象中三个探员疲于应对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正门冲入的飞虎队摆开阵势寻找目标时,方镇岳吸引黑星枪手的火力,三福潜伏到银行等位座椅右侧,在一个刁钻的角度,射杀了腿部受伤的冲锋枪劫匪。
先飞虎队一步冲进银行的女警,以一个花瓶做掩体,虽然看不到黑枪枪手,但一直朝那个方向开枪,干扰和恫吓黑星枪手。
三名探员一点不左支右绌,他们各据一方,配合得很好,打得很漂亮。
飞虎队队长才要喊话,请黑星枪手投降,还没开口,就见黑星枪手忽然举起手里的大黑星,朝前方空地一丢,率先大叫道:
“我投降了!我投降了!”
方镇岳找准机会两步起跳,扑起时枪口始终指着黑星枪手,见那人蹲在柜台后方,果然双手背在脑后,才快速收枪。
落地滚身时他将那把黑星枪踢向全副武装的飞虎队队员,随即一臂猛击黑星枪手肩背。那人闷哼一声,就算方才还有反抗之力,这会儿也痛得蜷缩身体,暂失战斗力了。
方镇岳动作不停,手上咔嚓作响,下一瞬已用手铐铐住黑星枪手的双手。
这时从后门冲进来的飞虎队也已赶到现场,举枪四望。
劫匪呢?
劫匪呢?
再看前门冲进来的队友,居然已经竖枪收工,开始做善后的搜查现场工作了。
“嗯?”
“???”
……
方镇岳捂着肩膀后退一步,大口喘气。
三福忙收枪跑过来接手劫匪押住往外走,将枪战现场留给其他兄弟部门。
家怡见冲突结束了,这才缓慢从花瓶后站起身。
胸口剧烈起伏,面红耳热,浑身汗毛竖立。
她尚未从无畏无痛感的亢奋状态恢复,忽然停下来,便有些茫然。
方镇岳捕捉到站在花瓶后的家怡,一边扶墙缓神,一边朝家怡招了招手。
小女警像木偶般,他一个指令,她就乖乖照做,穿过搜查现场的飞虎队兄弟,走到他跟前。
方镇岳望一眼伏在银行门口的灰衫男尸,又看一眼家怡手中握着的枪。
他伸手,她低头看看他掌心,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怔怔将手里的枪口转向,放在他掌中。
方镇岳靠着墙咔嚓一声关闭了□□保险,才将枪递还给她。
家怡这会儿终于发现方sir腿上、腰侧都受了伤,面颊等处尽是刮擦小伤,右边肩膀更是皮开肉绽。
此刻大家肾上腺素都在下降,逐渐恢复平常状态,痛感、恐惧情绪都尽数回笼。
忽然意识到方才短暂的枪战到底有多危险,而且自己杀了人……
心脏突突狂跳,家怡意识逐渐清晰,大脑不受控制的回想方才几分钟内发生的所有事。
开始后怕。
如果不是沉浸在心流感应中,像个傻子一样伏在军装警7512的尸体上,她很可能会在慌乱中擡头四望。那就极可能与从她身边走过的灰衫男对视,对方极可能会因为被她发现而心存忌惮地杀死她。
又或者她已经申请到配枪,腰间挂着杀伤性武器,被灰衫男发现,他也一定会朝她开枪。
还有,如果不是在心流感应中看到第四个便衣劫匪的脸,她不会意识到灰衫男的存在。无法及时发现对方意图的话,方sir他们可能都……
如果自己最近没有每天练习射击,如果没有在最后时刻想到可以使用军装警7512的配枪……
身体因为恐惧而转凉,握着枪的手也不受控制的发颤。
方镇岳注意到她的变化,明白第一次杀人后所有警员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他眉头皱起,强忍身体痛楚,尽量压低声音,柔和道:“搭把手。”说着擡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朝家怡求助。
小女警被他的话拉出惊惧状态,耳鸣和眼花稍稍恢复,略回过神便往他手臂下一挺身,抓住他手腕,扛着他手臂,架住他身体,减少他受伤腿部的受力。
“方sir,我扶你出去。”
虽然假装是要依赖她帮忙才能行走,实际上他只是虚压在她肩膀上。
就是想让家怡产生他需要她的感受,不至于沉溺负面情绪不能自拔罢了。
两人踉跄走了几步,便遇到法医部许君豪在检查灰衫男尸。
确定男尸被枪击后心致死,死亡无异议,在尸体外画上标记线后,许君豪肃着脸准许飞虎队帮忙擡走尸体,转头看一眼方镇岳和家怡,开口问:“没事吧?”
“外伤,没事。”方镇岳点了点头。
“这次太凶险了,好在你们都没事。大功一件啊,先恭喜。”说罢,许君豪拍拍家怡肩膀,绕过两人去后面检查持冲锋枪的男劫匪尸体。
方镇岳看一眼银行门口地上画着的尸体倒卧方位标记线,才对家怡开口:
“当时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现场还有第四个劫匪,易家怡,谢谢你救了我和谭三福的命。”
他郑重地讲她全名。
家怡白着脸擡起头,与方镇岳对视后,不知怎么再也忍不住,莫名情绪汹涌喷薄,忽然就大哭起来:
“方sir……”
她还没申请到配枪,未在领配枪的仪式中做宣誓,也没接受过简单的心理辅导和敬告。
之前只是一门心思救人、捉凶,完全没想过这代表什么,会发生什么。
一般正常流程走过来的猛汉在第一次开枪杀人后,都会有惊惧、做噩梦之类的负面情绪,更何况是她一个年轻女孩儿,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恶战。
想到她射杀灰衫劫匪后,仍勇敢的冲进银行,寻找打乱劫匪射击舒适区的位置,计算围攻站位点,找掩体……谨慎认真的按照警校时所学的知识,躲到花盆后,数秒计算凶手用黑星射击、转向、缓和后坐力到再射击的间隔,有节奏的朝黑星枪手位置射击,干扰敌人。
一切都做得很好,直至冲突结束,她都表现的很冷静。
一个第一次参与这样场合,第一次真的开枪,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冲进最危险的战场,冒着生命危险……
方镇岳心里泛酸,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做领导的没有做到位,尚有许多错漏之处未补足,才使本该享受胜利果实的神勇新人,多受此精神挫伤。
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情绪崩溃的样子,忍着身体的痛,方镇岳带着家怡走向门后,手臂微拢将她护在怀里,轻轻拍抚她肩背。
他一声不吭,皱眉看着其他警署的军装警有序出入,疏散银行内部躲藏的市民;军械法证课督察带队走进银行勘察弹道,法医部许sir带队搬走尸体……每当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时,他都悄悄做手势示意他们无视这里、离开就好。
方镇岳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所有人视线,静静为家怡开辟出一方净土,任她哭。
家怡没头没脑的发泄了一通,到哭声渐熄,累了,稍稍平静,有些恍惚地擡头去看方镇岳。
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银行门内侧的一张休息椅上,方sir站在她面前,撑着墙壁低头看她。
哭完了,耳朵也不鸣了,心也不慌了,身体麻麻的,虽然还有许多地方发痛,但反而觉得比之前舒服。
只是回过神后,自己都有些莫名,怎么会这样无法控制情绪?
为什么要爆哭啊?好丢脸。
不好意思地看看方镇岳,她抹一把湿漉漉的面颊,仰头尴尬道:“对不起啊,岳哥。”
“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我第一次杀人后,腿都是软的。三福第一次杀人,还尿了裤子。你只是哭一哭而已,已经是人中龙凤,女中豪杰了。”
“真的吗?”家怡擡头不敢置信地看他。
方镇岳扯唇笑笑,牵动面颊上的伤,痛地嘶了一声。
“啊!”家怡这才想到他一身的伤,肩膀现在还在流血,嘴唇都是苍白的。
再看看四周,发现鉴证科都已经将现场勘察的差不多了。
忙站起身,“岳哥,我扶你出去止血。”
“嗯,你总算哭好了。再多哭一会儿,我就算是头牛,都要晕倒了。”方镇岳叹口气,夸张道。
家怡又愧又急,扶上他就小心翼翼架着他往外走,这回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自己的负面情绪倒的确全散了。
才出了门,就有人迎上来,瞧见家怡和方镇岳,忙接手扛住方sir,带着两人拐向救护车。
斜阳打下,晃得人眯眼,家怡伸手遮住光,便也遮住了他人的打量。
人们看不到她红着的眼眶,只看到她高挑又挺拔的身影,在忙碌的工作人员之间,显得格外劲飒。
看着这样枪杀劫匪、凛然威风的背影,大家也许会忘记,她也不过只是个刚做警探不久的普通人。
许多这个年纪的人或许还没有毕业,尚未进入社会,仍会被称为孩子。
……
……
警戒线外的各大媒体瞧见又有人走出来,瞬间架起长枪短炮,咔嚓咔嚓一通拍照。
正直播的媒体更是将镜头从主持人脸上挪向方镇岳和易家怡,镜头一路跟随。
主持人也转向警戒线内的二人,对着方镇岳和易家怡的身影一同播报:
“现在走在镜头前的,是与劫匪搏斗的CID神勇探员!”
“啊呀,看样子受了重伤!”
“其中一位是名年轻女探员,据说她就是枪击匪首,一击毙命的女神枪手!”
“啊,我认出来了,这位女警就是之前油麻地警署报道中的福星女警!不愧拥有福星之名啊,此次劫案,劫匪手持重火武器,现场却没有一名市民受重伤,更没有一名市民死亡。”
“……多亏了我们香江的警察团队。听说有一名警员殉职,战况实在惨烈。幸好重案组探员临危不乱,枪法如神!”
“大家可以看到,虽然行动部队出动了飞虎队,但是飞虎队抵达现场后,一枪未开,枪战已经结束。此次大劫案,全仰赖重案组三名神勇探员,连杀三名悍匪,击碎了最后一名悍匪的精神,使其投降。”
“现场四名悍匪中,有一名穿便衣,也没戴头套。已有人推断那名便衣才是劫匪中的头目,有在现场旁观了枪战的民众称,那名便衣匪首正是毙命于我们西九龙重案组的优秀女警之手!”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福星女警正赶往救护车,疑似负伤……”
“……啊,请看那边,一枪未开的飞虎队已经悻悻收队,黯然离开。”
“……等等,那位正走向救护车、朝两名负伤探员走去的白眉毛长官,似乎就是鼎鼎大名的O记总警司,号称白眉鹰王、出手必破恶势力的陈武杰警司!”
“我们可以大胆推测,陈警司是否要表彰三名探员的神勇表现?”
……
远处坐在救护车上,易家怡一边任凭医生帮自己的小伤做现场消毒包扎,一边看着医生帮方镇岳包扎伤口。
她看得眯眼呲牙,替方镇岳疼得叫唤。
并没注意到O记总警司陈武杰的动向,只瞧见三福哥跟负责接手现场的长官汇报完毕、小跑过来。
瞄一眼帮方镇岳肩膀消毒,做补步止血包扎的医生,她凑到方镇岳耳边,用医生听不到的声音,小小声问:
“三福哥第一次开枪杀人,真的尿裤子了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现在那么威猛的警探,居然会吓尿裤子的啊。
方镇岳噗嗤一声笑,因为疼痛而皱紧的剑眉舒展,擡手在她脑袋上用力一揉:
“哄你而已,还真信?!”
跑到近前的三福看着方镇岳在笑,好奇问:“什么事啊?”
家怡立即噤声,却又在与方镇岳对视后,心照不宣的齐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