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婕一行人飞在天上,朝沈阳飞行时,遥远的法国,一位蓄着长须的法国中年男人,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柔软沙发椅上,认认真真阅读一份杂志。
伊万是法国圣都会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副馆长,这个身份在当下社会,是非常尊贵的。
代表着他在艺术圈里的地位,和权利。
而拥有这一切,他不仅要在艺术圈有很深造诣和影响力,还要非常有钱。
伊万的家族在法国也是有相当权势的,他含着金汤勺长大,醉心艺术,从小受到非常好的教育,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依靠了家族的不少助益。
可伊万没有赶上特别好的时代,各流派画作已经进入成熟阶段,在他拥有权力后,也没有新的流派盛行。
他无法像美第奇家族一样,聘请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拉斐尔、多纳泰罗等艺术大家帮忙画教堂、画家族画像,来使家族名姓流芳百世。
也没能成为任何一个他觉得可以流芳百世、成为可媲美莫奈、梵高的穷画家的有钱、有权朋友,在他帮助和资助的画家之中,他尚未觉得哪一位真的能在历史中永垂不朽。
而现在,他已经54岁了,机会不多了。
近两年,他的心境越来越沉闷。
自己没有心情画画,博物馆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兴奋的事儿,连资助、辅办的凡尔赛双年展,也没有什么格外惊心动魄的艺术家横空出世。
平平无奇的几年,平平无奇的日子。
而现在,他正在如往常一般,喝着咖啡,坐在并不算很明亮的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阅读关于艺术的文章。
然后,他读到了华婕。
文章里,将她形容成神秘的东方女孩儿。
对色彩的天赋令人惊叹,拥有连许多成年人都无法匹及的对世事的洞察和感悟,画出的作品充满了对人生的探讨,和对艺术的崇高追求。
这读起来就不像是在形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它仿佛在描绘一个神女。
令伊万鼻腔里发出低哼。
这又是哪一位不小心高价买了来路不明画作的冤大头,在费尽心力的宣传他想脱手的画作的作者?
16岁的少女?来自东方?神秘?早熟?智慧?呵……
摇摇头,他又向后翻看,报纸中没有这位东方女孩儿的画作,也没有关于她的更具体的信息。
这像是一个没有依据的都市传说,只能博他一笑,却无法说服他相信。
丢开报纸,他又抽过秘书放在他桌上的另一本杂志,翻开阅读起来。
然后,巧合的是,他居然再次读到了这个东方女孩儿。
她叫华婕,奇怪的中国名字。
文章中说,她来自中国北方小城,是曾经在法国、意大利都开过画展的油画家沈佳儒的学生。
她画的一副《和谐》,正在巴黎被艺术圈人士广为探讨,大家纷纷递出申请,想要到收藏夹伯纳德·尼尔家中,欣赏一下这幅画。
可伯纳德早已疲于接待这样的客人,这些对挑起色彩革命的画作《和谐》好奇的画家、艺术家、学者们,只好悻悻等待,期望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伯纳德能兴起开办一场可以鉴赏这幅画的party……
伊万捋了捋胡须,居然是伯纳德买了这幅画?
可是伯纳德的眼光一向很好,绝无可能失手高价买到不值得的收藏品。
难道,这幅画真的有些说法?
认真将手中杂志读完,已经汲取到许多关于其他艺术品和艺术界大小事的信息后,伊万心里最挂念的,仍是关于《和谐》和它的创作者华婕的事。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他喝一口咖啡,想了想,还是绝顶先将今天的报纸杂志都看完再说。
免得自己做出冲动而不值得的事。
于是,他又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最后一份杂志,这是一份更正式的杂志,甚至有一些学者、教授,以在这份杂志上刊载文章为荣。
伊万让椅子转了个圈儿,面对向窗外的茂盛树枝和树叶,悠闲的翻开手中读物。
然后,他再一次的,看到了华婕这个中国女孩儿的名字。
一位心理学家根据华婕《和谐》画作的配色,分析阐述了色彩对人类心理的影响。
文章中提及这种影响在警察办案与罪犯谈判过程中、在教育环节里、在治疗病人时等等,都会起到非常至关重要的作用。
更不用提在商界,它完全可以成为宣传等环节更为重要,更需要被重视、被研究、被运用的科学……
伊万终于放下手中的杂志,拿起电话,寻找电话薄中伯纳德的名字,然后毫不犹豫的拨号,等待对方的接通。
……
……
在6月的最后一天,沈墨对思念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这份苦涩,他可真是尝的够够的了。
铁锤也无法分散他的痛苦,阅读也不能令他解脱。
他就是无法习惯,华婕不在身边。
终于!
终于,他跟在华父身边,一起站在了火车站台边,等待迎接华婕回家。
是的,他们根本没办法等在火车站外,靠着华父的关系,他们混进车站,与工作人员一块儿,等着火车进站,要在第一时间接到人,见到人。
目光盯着南边,火车会从那里驶来。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望穿秋水。
“况且况且,呜呜呜……”
火车终于进站,往日里最为稳重的两个人,忽然都焦躁起来。
来了来了,华婕他们坐着火车,朝他们驶来了!
人群拥挤着下车,一个人,两个人……
三个人,四个人……
怎么华婕还没有下来?
这么不积极的吗?
她难道不想他吗?
不想第一时间冲下车,看到他,以慰藉思念之情吗?
沈墨瞪着火车小门,焦虑,着急,燥的慌,还生气。
陆续下车的人感受到他的凶狠视线,忍不住瑟缩,他们只是正常下车而已啊,难道是姿势不对了吗?
人们揣着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忐忑,快速离开小门,给后面的人让路,并匆匆逃离沈墨的视线范围。
终于,在忽略掉沈佳儒和赵孝磊后,什么在一群土豆脑袋中,看到了那个,他唯三能认出的人。
华婕手中什么都没拎,箱子在钱冲手里,背包被陆云飞挎在肩上,连上车前买的一兜橘子,都有方少珺帮拿着。
她空着双手走下车,甜甜的喊一声‘爸爸’后,对上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眼睛。
她忙补了句‘沈墨’,不然应和上他那个眼神,总有种也在喊他‘爸爸’的错觉。
华父接过华母手里的东西,再转头看向女儿时,发现沈墨已经走在女儿身边,两个人正凑头不知道说什么。
一脸阴沉却满眼丰富纷杂情绪的沈墨微微低头,华婕仰着脑袋,笑着不停的说。
说她去商场给他买了好多礼物,他肯定喜欢;
说她画了好多东西,回头给他看;
说她即便是在上海,也有认真学习看书,功课不会落下太多;
说她早上在火车上吃了一个鸡腿面包,还有一根脆脆肠,方才只吃了橘子,现在好饿……
沈墨都认真倾听,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仿佛她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国家大事一般。
听到她的声音了,在不到一米的距离里,不是隔着电话,真好。
可是还不够。
他一个月堆积的情绪,还无法只因为听到她的声音,就得到平复。
还不够……
他深吸一口气,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靠近她,甚至想将她扣进自己的衣服里,狠狠困住她,让她再也跑不了了。
可是,前后左右都是人,华父华母在聊天,父亲和来接钱冲他们几人的家长在聊天,四周全是眼睛,沈墨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连想单独跟她呆一会儿,好好看看她都不能。
他抿着唇,明明看到她这样开心,听到她的声音这样预约,却还是因为欲求不满而有些闷闷不乐。
拒绝了跟沈佳儒赵孝磊一起回家,沈墨以帮华婕和华父拎东西为由,坐上了华父的车。
一路绝尘,直奔山坡上二道街工人新村,华婕的家。
车一停好,华父拉开院子的门,就将里面早已准备好的挂鞭捞了出来。
打火机啪啪点燃炮撚子,华父退后到墙根,跟华母、华婕和沈墨站成一排。
不一会儿,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便响了起来,震耳欲聋。
华婕忙捂住耳朵,笑着转头问亲爹:
“爸,我们就跑出去一个月,你又不是娶媳妇,至于放炮庆祝吗?”
“瞎说什么呢?不是庆祝你们回家,是庆祝你们在上海买了6套房!”华父一脸喜笑颜开。
在大上海拥有房产了,还是6套,这种事儿可比买车和普通买房厉害多了。
怎么能不好好庆祝庆祝,也给街坊邻居们炫耀炫耀呢?
之前买车时,筹备不周,没有放炮,华父一直遗憾到现在。
今天可总算把之前买车的得意,一起炫耀出来了。
听着炮仗声,街前街后的邻居们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都跑出来了。
娱乐匮乏的年代,放炮昭告天下的事儿,绝对是天大的八卦,必须得出来看看才行。
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这一片认识的、不认识的就都知道了,华兆元他们家在上海买房了。
五套大楼房,一栋大别墅,老牛b了!
“别看人家现在住的还是这种小破平房,但人家在上海可是有多套房的大地主了。”
“哎呀,人家那闺女可真是出息啊,咋这么厉害呢。”
“听说人家买房子名字挂的可是人家媳妇,哎呦,我这个当老娘的,可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好命哦…”
“……”
沈墨本来以为一回家,华父华母说话,准备吃饭,他就可以跟华婕到她房间里,两个人单独坐会儿了。
却没想到华父还有这么一手,一时间他们被人群包围,庆祝的、八卦的……乱七八糟吵吵嚷嚷。
他不仅没办法跟华婕俩人呆着,甚至还忽然多出来十几号人。
苦涩。
就这样熬过半个小时,谈天说地的人终于尽兴了,纷纷回家。
沈墨舒口气,想着这下可以回去,跟华婕谈谈心了吧?
这时候,一辆大车停在了巷子口。
本来大车司机想喊华父将车挪一挪,他好继续寻找送货地点的,结果一开口问地址,华父挑眉接话:
“就是我家啊。”
华婕探头一看,虽然买的大量礼物没到,但卖钢琴的老板非常给力,给钢琴空运加货运,比华婕提前2天出发,跟华婕同一时间抵达了。
还没散干净的邻居于是又问,这车上卸下来的老大一个家伙啊。
是啥玩意呀?
因为东西太大了,不得不在院门口拆完了,才能擡进院子,擡进屋里。
华父只好跟沈墨搭手,俩人开始了费劲的拆包行动。
留下的邻居也站在边上看着,等着瞧一瞧,老华家还有什么惊喜。
然后,包裹最后一片防撞棉被撤下,黑色的、油漆锃亮的一架三角钢琴,展现在众人面前。
钢琴???
居然是架钢琴!
这个年代,买个电子琴都是个电器大件儿,哪有人买钢琴的?
而且还是住在头道街这种普通工人穷家庭的平房里,邻居里还有看黑白电视的呢。
华婕家居然都买钢琴了!
于是,方才已经看完热闹回家的邻居,又纷纷跑出来,他们要看看这个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东西。
不,最好还能摸一摸。
这个吵嚷劲儿,还真像老华家要娶媳妇。
华父看着钢琴,转头问华婕:
“你学画画都时间不够,还要学钢琴?”
“不是给我买的,是给妈妈买的。”华婕笑着道。
“……”站在边上盯着邻居,怕邻居们把他们家钢琴摸坏了、刮到了的华母,听到这话瞬间一愣。
好几秒钟后,她才回过神来,目光偏转,不敢置信的看向女儿。
这钢琴,竟然是买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