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如此的温润,绵柔的潮湿空气让人呼吸都觉得和缓。
少女华婕的身体北方出生北方长大,从未走出来过,极大的习惯北方的干燥。
可在上海住上一宿,仍忍不住感慨,人类到底还是更喜欢湿润温暖的环境啊。
早上坐在梳妆台边,跟妈妈一起对着梳妆镜抹雪花膏,母女俩对着脸拍拍打打,偶然对视忍不住笑,互动的气氛,莫名像姐妹般融洽舒服。
今天沈老师带他们去拜访一位上海的青年画家,这位画家艺名马良,据说7年前跟沈老师在北京见过一面,受过沈老师几句提携,一直念念不忘,每年还会给沈老师邮寄自己画作的照片,逢年过节送上海点心给沈老师尝。
这位马良是从美术馆馆长那里得知沈老师来上海,半个月前就邀请沈老师到他的画室做客,约好了今天见面。
沈老师之所以应邀,不完全是对这位后生有兴趣或情感,更大的原由是这位青年画家也会参加《上海老洋房油画展》,跟方少珺三人是竞争对手,他想带着自己的学生,来感受下自己到底是在跟怎样的人在同跑道竞争。
早上华婕在宾馆餐厅吃早饭时与老师和方少珺他们碰面,发现每个人都打扮的很利落,连一脸淡然的陆云飞,都穿了条看起来就不很舒服的白色直筒裤。
大家吃早饭时话也很少,仿佛都在思考见到马良后要如何表现矜持、维持自信姿态……嗯,这架势,就很像是要去见情敌。
这个气氛连带的把华婕也影响了,早饭她多吃了个鸡蛋,补充满了能量,才跟上大部队。
原本大家不需要陈安通再来接了,实在太麻烦人家。
但陈安通一大早就到了宾馆,换上一身运动服,短发也没有用发胶梳的一丝不茍,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许多,像年轻了近十岁。
“跟着沈老师你们体验体验艺术家的生活,沈老师你可千万别嫌弃我啊。”陈安通笑容开朗,私下里,这个青年企业家气质还挺阳光的。
沈佳儒跟陈安通道了谢,坐上他的车便出发向马良的画室。
有陈安通在,赵孝磊不用带队跟着,便带着华母去租车,回头出入方便,也还是有一辆车自己开着更方便。
租完车,赵孝磊拿着沈老师给开的清单,又跟华母到福州路去买书买画材。
华母一边帮赵孝磊的忙,一边在路上时刻关注着房屋销售的信息。
另一边,华婕一行人来到几公里外的雁荡路上,在标准的梧桐树荫小巷中,找到了马良的画室。
整个这一片区域,都没有高楼大厦,清幽的小巷,西式的平房小建筑,带个小院,一般都做商用。
但马良租下来后简单整理,便成了个院子里放椅子放画架的画室。
沈佳儒站在几人最前,按响门铃。
钱冲站在华婕身边,望着西式铁门后小资味十足的院子直撇嘴。
在瞧见院子角落甚至种了几棵不知名蔬菜后,更忍不住低声嗤道:
“哼,一股弱者的气息。”
站在钱冲另一边的方少珺回头狠狠瞪一眼钱冲,低声道:
“控制一下你的中二病,别给老师丢人现眼。”
钱冲皱眉回瞪,可瞧见方少珺笔直站着,表情矜傲稳重,一副高贵不可侵犯的样子,忽然得到了灵感。
于是,他抛弃当‘嘴强王者’的梦想,冷上一张脸,摆出高傲模样,站的比方大小姐更直,竟还真有了那么一点威严范儿。
沈佳儒回头连着方少珺和钱冲一起瞪了,满脸的不认同。
他是带着他们来做客的,到时候大家就绘画一事探讨一番,取长补短才是豁达画者应有的格局和姿态。
孩子们一个个眸足劲儿,凶神恶煞跟要踢馆似的成什么样子。
正这时,小屋门啪嗒一声被推开,一个长发随便扎在后脑勺,形貌有些邋遢不羁的青年探出头。
在看到院门外的沈佳儒后,那双有些迷离的眼睛一亮,立即惊喜道:
“沈老师。”
然后便踩着拖鞋,啪啦啪啦的朝着院门跑了过来。
热情是格外热情了,就是这人看着有点憔悴和不修边幅。
沈佳儒要与马良应对,顾不上孩子们的礼貌问题,又格外担心方少珺太过冷傲,钱冲太过冲动,只得趁马良还没走到门口的间隙,快速对华婕道:
“你看着点他们几个!”
下一刻,马良一拉扯开门,双手其上,一把握住了沈老师的手。
那个迫切劲儿,仿佛是个被困在偏远地区吃了一年土豆的野孩子,终于等来了接他去吃肉的亲爹。
“沈老师,我终于又见到您了。”马良笑容殷切,真诚无比。
“是啊,好久不见。”沈佳儒右手被对方摇了摇,才重获自由,抽回来时余光一扫才发现,就被马良这么一握的功夫,手上居然就沾了三四种颜色的油画颜料。
马良却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手上沾的颜料擦到沈佳儒手上,激动的停顿了十几秒,气氛开始尴尬起来,才回神对众人道:
“快请进,快请进!”
因为马良太不矜持,太不骄傲了。
钱冲方才摆好的气势一秒泄光,人家这么一副接地气模样,他拿还端的住架子啊。
这就跟握紧了拳头准备跟竞争对手狠狠硬刚,结果对方一个拥抱过来,使劲儿拿笑脸蹭你的拳头,你哪还舍得揍人啊。
通身松弛下来后,钱冲又恢复拽拽的中二酷样,快走两步,跨到方少珺前面,紧跟着沈佳儒。
既然跟竞争对手比气势已经没什么意思了,那他要继续跟方少珺争先。
站在沈老师身后第一位的必须是他,怎么也要让马良有个正巧的认知,他钱冲才是沈老师门下大师兄,后面的方少珺啦陆云飞啦华婕啦什么的,都是跟在大师兄后头的小老弟小老妹儿。
“……”方少珺瞪着钱冲的后脑勺,这要不是在别人家,她恐怕忍不住会一脚踹在钱冲屁股上。
“……”陆云飞:随便啦……
“……”华婕悄悄翻白眼:幼稚!
…
马良的画室不算很大,虽然位置好,房屋很有西式腔调,但他平时显然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画画之类的事上,对于屋子的布置和维护并没有花费太多心思。
这件房一共就一室一厅一卫一厨,五脏俱全,但的确挺小。
客厅里又放满了石膏像、静物组、模特坐台和躺台,能给客人舒展手脚的空间就很小了。
加上白色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作,让空间拥簇的感觉更强烈了。
马良站在客厅里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翻屋子找凳子、马扎和椅子,摆在自己的长桌台边。
分配一番之后,只有沈老师有椅子坐,华婕坐凳子,方少珺坐的像是个床头柜,陈安通坐在模特坐台上,陆云飞坐在一个临时拽过来的静物台上,钱冲……只有马扎。
众人一落座,坐静物台的陆云飞都能露出肩膀来,钱冲就能从桌子后面露出个脑袋。
实在是太损气势了,钱富贵尝试着坐了一下,便将马扎推到一边,自己干脆跟马良一样站在桌边了。
马良不好意思道:
“我这边不太招待客人,委屈大家了。”
“没事,站站挺好。”钱冲挑着下巴,笑的很矜持,一副大度从容模样。
马良笑笑,跟沈老师寒暄一句,便站在长桌另一边,舀一勺咖啡豆,倒入他的手摇磨豆机里,开始嘎啦嘎啦的磨他的咖啡豆。
众人就这样高低错落的坐在桌边,看着他在那儿嘎啦嘎啦……
几分钟后,终于磨好了,再一杯一杯给大家冲。
你要牛奶吗?你要糖吗?要冰块吗?挨个问,再精细的调配。
“……”华婕望着马良,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自己邋里邋遢的,屋子里也乱七八糟的,但面对泡咖啡这件事情,倒十分细致讲究。
再擡头去看他的画,有狂放舒展超现实的表达,也有细腻勾勒写实如照片的绘制。
显然,他对待画画这件事,要比对待咖啡更专注认真。
众人细细品味咖啡,除了陈安通以外,都没太品的出这咖啡到底好还是不好。
钱冲大家都还在喝果汁喝北冰洋的年纪,沈佳儒倒觉得这咖啡照华婕在家里给他和沈墨冲泡的差远了。
各揣着心思喝上一会儿咖啡,马良捧着杯子已经有点忍不住了,他急切的看着沈佳儒,谦逊问道:
“老师,墙上挂的都是我近一年画的,您能随便帮我看看吗?”
他望着沈佳儒的那双眼睛,仿佛是一条渴望被收养的小狗狗。
沈佳儒站起身,笼统的扫视一圈后,开阔道:
“风格还没有特别固定下来,处在想怎样画就怎样画的阶段啊。”
“我也还没太想明白,我到底更适合哪种,更喜欢哪种。”马良一下被戳中,有些为难道。
钱冲站在边上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才十七就已经有独特且持续的风格了,他都快三十了吧,居然还没有。”
华婕转脚踩了钱富贵一脚,小声叱道:“人家是在几种油画流派间犹豫,不是没有自己的风格。等你画了十几年的时候,也会有踟蹰的。”
“你快闭嘴吧,不要暴露你的无知。”方少珺在另一边补刀。
“……”钱冲愤愤,但他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决定不回嘴。
一口干掉整杯咖啡,他走到沈老师身边,开始一起自习打量马良的画。
渐渐的,钱冲脸上的轻视消弭,眉头也缓速抽紧。
也许是老师不同的关系,马良的笔触和许多习惯,跟他们几个很不一样,但却有种特别的韵味。
“我出来的年代,中国油画还是上升阶段。
“现在国内学习油画的越来越多,油画技艺的教学和进步也进入稳定阶段。
“如果我赶上的是油画市场空缺的好时机,那么到你这个阶段,已经是油画市场比较不那么空虚的时代了。
“现在古典油画、印象派、巴比松派等等还立得住,但以我的推算,再持续往后走,古典油画很难寻找到突破,可能还是超现实主义油画,会发展的更好。”
沈佳儒看着马良的画,并没有因为对方不是自己嫡传的徒弟,就缄口不言或故意误导。
仍旧秉持着画坛前辈的姿态,给与了晚辈比较诚恳的建议。
马良抿着唇,认真听着沈佳儒的话,一字字咀嚼,很快便觉得格外有道理。
“谢谢老师,我明白了。”马良嘶一声抽气,一边点头一边致谢。
沈佳儒拍拍马良肩膀,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仰头认真阅读起对方的画。
作为新生代青年画家中,马良不愧是数一数二得到市场认可的人。
画面干净利落,显然在画者每一次落笔时都清晰知道要达到什么效果。
那种规律感,界限分明的感受很独特,这大概就是他的画面格外让人舒服的原因所在,这也是他特有的风格。
平衡,克制,内敛,但情绪饱满,后劲很足。
沈佳儒在每幅画面前,都会站好长一段时间,去细细品味一幅画多层次的表达。
这是许多普通画家根本无法达到,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达到的效果。
这也是优秀画作格调高的精髓所在。
意味深远,这是需要审美的。
审美这东西,有时候很玄学,就算能通过后天训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
小画室里,不止沈佳儒驻足于满墙画作前,方少珺几人也是如此。
一向自视甚高的少年男女们,忽然站在了一个行业中如日中天的青年画家的画室中,得意细细品味对方近一年的所有画作。
每一幅都情绪饱满,每一幅都毫不收敛的彰显着自己在技术层面的优异,而那些内敛韵味,更让人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方少珺看下来四幅画,忽然开始焦虑。
她还是太年轻了吧,画画至今,技术上面的确每年都在飞速提升,也自认为相对来说比较老练。
可在表达和技术相结合上,她总是觉得自己欠缺着一口气。
如今站在马良的画室里,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技术好似也拙劣了,如果没有灵魂撑着,那些技术层面的炫技,就像会飞速老去的皮囊,变得格外庸俗无趣。
而且,单凭技术层面,她好像也比不了马良吧?
咽一口口水,总觉得马良给她冲的咖啡中的苦味,好像永远也散不去了似的。
钱冲脸色也不好,最初刚进门时的轻蔑和自得已经逐渐从他脸上抹去,现在剩下的,只有严阵以待的戒备。
他虽然表达上很强,但在基础技术层面,始终是有短板的。
之前自己好像也没怎么当回事儿过,沈老师为了让他们沉心练习技艺,不要陷入奇怪的与人攀比的情绪里,所以大多数时候只看已经成熟的国内外大画家的画,去提升自己的视野唯独,标定自己的审美,很少带他们出来看别人的画展。
这是第一次,钱冲他们被拉到要同台竞争的较强画家面前,去看对方的画。
而不可避免的,再回头跟自己的作品比较时,孩子们都产生了忐忑和怀疑情绪。
马良只是全国参赛画家中的一个,难保此人之外还有更厉害的,或者发挥超常的。
整个比赛,直入巴黎国美院的只有一个,拥有面试机会的再加4个,进《印象派到抽象派》画展同展览的总共就10人。
他们三个的命运,到底会如何呢?
仿佛井底之蛙忽然来到广阔天地般,感受到的不是‘哇,世界好大好漂亮’的快乐,而是‘这个世界好危险,好可怕’的窒息。
即便是一向情绪稳定的陆云飞,看马良画作时,也攥紧了拳。
华婕虽然不需要参加‘上海老洋房油画展’,但看到优秀的油画创作者时,也难免感受到压力。
真正要干这一行的人,要争的可不只是一次比赛,一次画展而已。
未来几十年里,每个活跃在画坛的优秀画家,都将是竞争对手。
一幅画一幅画的看下来,华婕脑内不断的分析着马良的画法、笔触、用色习惯、风格、情绪倾向,以及一些缺点和问题。
她像是走进了一个人光怪陆离的内心世界,跟着漫游一场,走到尽头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
这趟旅程的终点,是画室中,与长桌相对的另一边,一幅马良正在绘制的画作。
这幅画比4开大许多,又比2开小一点,显然是他根据自己想画的东西,自由规划的尺寸。
画中是个在舞蹈室里练习芭蕾的女人,穿着漂亮的芭蕾服,弯腰伸展手臂,轻抚自己的脚尖。
诺大的舞室里,只有一个人,和她镜中的影子。
虽然是半成品,仍有慢慢的情绪传递开来——
一位追梦舞者的孤独,还有那种细瘦的、仿佛一个跳跃就会折断的腰肢,传递着岌岌可危的脆弱感,略显苍白画面,让人的灵魂仿佛触碰到了画中之人。
华婕仿佛听到一个疲惫又清灵的声音在耳边低诉:
真累啊,真寂寞啊,没有回头路的一直跳啊跳啊,真的很害怕啊……
轻轻叹息,她好像也读到了自己的命运。
每个人求道的路上,大概都是这样,看着一片白茫茫的前方,和一片黑黢黢的退路,孤身一人,害怕又无助,却只能咬着牙往前摸爬。
回头看到马良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旁,华婕不自觉开口:
“这是你准备参加老洋房油画展的画作吗?”
马良毫不避讳道:
“是的,再有一个多月,就能彻底画完吧。”
“……”华婕点了点头,可几秒钟后,她又忍不住转头去看对方。
马良目光依旧从她面上挪开,看了看自己未完成的画,他就又丢下华婕,走到了沈佳儒身边,低声窃窃,似乎有许多困惑和问题想要跟沈老师探讨。
“……”华婕咬住下唇,眉头皱起。
这次老洋房油画展,大家要画什么,画的如何,这些信息对于竞争对手来说,都是绝对保密的。
之前有人给沈老师打电话,聊起画展来,沈老师偶尔探问参赛者和大家准备要画的题材,每个人都闪烁其词不愿吐露。
绘画比赛中,即便是命题画展,如何解题,如何选角度,这都是最核心的竞争点。
你画什么,怎么画,表达怎样的情绪,这些肯定是要对竞争对手保密的,不然对方根据你的东西,去选取专门踩你、压你的内容,你岂不是很被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绘画比赛中,也是有用的。
除非向方少珺、钱冲他们仨这样,同一师门,一起画画,大家不会太介意被别人知道自己要画什么,再者想瞒也很难瞒得住。
可是,马良为什么如此大喇喇的将自己要参赛的画摆在这里,给他们认真打量,仔细参观?
这代表了什么?
嘴唇抿紧,华婕眉头已经不仅仅是皱了,简直已经卷成了一股。
一个人,对竞争对手最大的藐视是什么?
不是嘲讽和谩骂,不是通过任何手段去挤兑对方,而是根本不把对方当回事。
是完全的不在乎。
是彻底的无视。
马良根本不怕方少珺他们看到他的画,对此甚至懒得拿一张布盖一下自己的画。
他虽然对沈老师非常之崇拜,但对沈老师身后的几个学生,的确没有太过在意。
都是半大的孩子而已,就算得过一些国内小规模画展的冠军又有什么呢,他当年成长过程中,也是冠军拿到手软啊。
真的长到他这个年纪,没有江郎才尽,还能开画展把自己养活的很好,在国内能称得上上升期画家中前五的,那才叫真有点能耐。
马良成长过来,身边曾经的竞争对手,大多陨落。
是以,对于十几岁年纪被称为‘天才’的人,他见的多了,压根儿不会太放在眼里。
而且,马良虽然比较独来独往,但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他曾关注过半年前清美双年展时方少珺、钱冲等几人入展的画。
是不错,称的上天才,但天才也分三六九等,对于现在的马良来说,孩子们还是稚嫩了。
华婕敏锐的嗅到了这份不在乎,体会到压力的同时,也忍不住生出了隐隐的愤怒。
对于马良这种成年人来说,他们这些少年的成就和才气,原来是这么不值一提的吗?
那其他人呢?这次比赛中会参加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态度?
清美双年展中自己获得的成就,这些对自己来说,格外重要,格外骄傲的成绩,对于顶级成熟画家们来说,是不是也只是淡淡一笑,当成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而已?
华婕有些不服气。
眸光转动间,她看见钱冲正站在自己身边。
躁气少年面色不太好看,虽然没有发脾气或骂人,可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和眼中暗涌的情绪,显示着他正竭力压制自己的愤懑。
被刺痛的自尊心和傲气,在胸腔里奔腾冲撞,钱冲攥紧拳头,咬紧牙关。
连身上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站齐,列阵以待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显然,他已经感受到了马良对他们的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