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华婕将妈妈帮买的超大镜子摆在自己房间里,架起画板,开始对着镜中的自己画起自画像。
对于许多画家来说,自画像都是量最大的创作内容。
可以想象,画家是种多么孤独的职业,没有那么多模特供你画,那就画自己吧。
于是,一幅又一幅的画下去,自画像越来越多。
成名后,便难免有那么一两幅自画像火到流芳百世。
可世人大概不知道,在这一两幅出名的自画像背后,画家手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没有裱起来,或者丢失在时间长河里的练笔之作呀。
华婕裱好的是4开大幅纸,想画的是跟《沈墨2倍特写肖像画》一样的2倍特写肖像画。
每天晚上回家画一画,挺好的。
晚上灯光稳定,不像自然光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化角度和颜色。
家里这个灯光,只要不还灯泡,它就永远是这个瓦数的暖光灯,恒定,挺适合长时间慢慢画一幅画的。
上一世,华婕仅仅为了考试和工作而画画,那会儿可没有这样画过自画像
以前嫌弃自己丑,她也不爱对着自己画,太真实了,她会在反复审视自己的过程中越来越不自信。
现在不一样了,重生回来,眼睛保护的好好的,不凸了。
自制力变强,不睡懒觉了,尽量早睡早起,也没有上一世那般高中时就有很厚的黑眼圈。
加上经历这么多事,她发现自己的眼神和神态都与上一世不太一样了,甚至因为气质的不同,觉得自己长相好像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逐渐变得自恋,她开始学会接受自己,喜欢自己,所以有了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效果。
一边描绘自己,思考如何下笔,一边胡思乱想,时间过的很快。
手机闹铃响起时,她下意识按掉铃声,又继续沉浸着画下去。
客厅里看电视的华母听到闹铃后,看了眼表站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华婕头都没擡,只唔了一声,手中的笔仍在稳稳的勾勒线条,整个人格外投入。
华母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女儿肩膀,在华婕擡头时,华母抽走了她手里打稿的铅笔。
“休息休息,出来看会儿电视吧。”
以前老是担心女儿不好好学习,要管着女儿,叫她不要看电视了,快去写作业,快去画画。
现在倒好,居然要喊女儿不要再学了不要再画了,出来看会儿电视吧。
这真的是……
“啊……”华婕仰起头,还想画呢。
“休息一会儿,乖,不然手腕又要疼了。”华母哄道。
瞧!喊她看电视,还得求她,这话说出去,单位里其他那些家长能信吗?
肯定觉得她吹牛呢吧。
华婕叹口气,自制力和欲望疯狂拉扯,最后终于抵不过妈妈的力道,被从椅子上拽起来,拉到沙发上。
坐在父亲和母亲中间,华婕觉得自己像是被绑架了。
看了一会儿电视,她那种沉浸在画画中的情绪才慢慢散开,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开始关注电视里的节目。
电视剧中一个名妓叫‘柳飘飘’,华婕忍不住道:
“这还真是一听就知道是干啥的,柳絮般飘飘荡荡,没有根,也没有归处,如浮萍般的人生啊。”
“那可不嘛,现在电视剧起名字,为了让你对人物的个性和身份有个认同,不得起的像样一点。那要是大侠男主角起名叫李铁柱,你能看的下去吗?”华父对着电视,面无表情道。
“哈哈。”华婕笑了笑,想起什么,靠在母亲肩膀上,软乎乎道:
“妈,我同学都说我名字起的好听还特别。”
“是吧?”华母点了点头,看了眼闺女,忽然笑起来,话锋一转道:
“哼,你小学刚学会几个字的时候,还硬闹着要改名叫华秀妹呢。”
“???”华婕愕然的瞪大眼睛。
啥?
华……华秀妹???
她光在脑袋里想到这个名字,嘴巴里都掉土渣子好嘛!
怎么能这么土啊!
“你还在自己的字典上工工整整写了华秀妹三个字,认真跟班级里每个同学宣布,以后你就叫华秀妹了,让所有人都喊你这个名字。
“有一次在街上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你们班主任,她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回家跟你讲,你还非要——”
“啊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华婕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天啊!
太土太羞耻了!
都怪她年少不懂事……
放过她吧……
这个妈不想要了呜……
……
……
天一暖和起来,男孩子们的户外运动时长也开始不断增加。
华婕他们上午休息,沈墨则被姚楠喊出去打球。
虽然学校一起打球的其他人的脸沈墨还记不住,但姚楠靠他独特的气质和傻不愣登的笑容,戳中了沈墨的记忆点,基本上传球给姚楠,他没传错的。
9个同学分三队,一队3人,两两pk,进10个球为赢,输的队下去,换等待的人上来。
玩了好半天,就另外两个队轮着上,沈墨在的队伍基本上一直在场上。
活力满满的少年终于也觉得有点累了,摆摆手示意另外两队打,他们要休息休息。
于是三个人在零上一二度的天气里冒着热气,汗滋滋的下场。
姚楠和另外一个人干脆的坐在地上,沈墨嫌地面脏,捞过边上放着的篮球坐在了屁股底下。
远处看过去,不仅他长的比另外两个人好看,坐着的高度还格外鹤立鸡群。
姚楠一边喝矿泉水,一边甩头发上的汗,脸红彤彤的像个猴屁股,显然是打爽了。
另一个人一边撩起毛衣下摆擦脸,一边看了看表,然后对姚楠和沈墨道:
“我一会儿就得走了,你们再喊一个人凑一队吧。”
“……”沈墨没搭话。
“这才几点啊?距离吃饭还早着呢,你干啥去啊?”姚楠不高兴问道。
“唉,烦死了,要陪我对象去逛温州城。她上周就看上一件维斯特华的裙子,我答应买了送她。”男生半是炫耀半是抱怨道。
对于他们这些刚开窍的少年来说,十六七岁就能交到女朋友,那可是很有能耐的事儿。
“哇,我自己买衣服都没钱,你居然还有钱给对象买衣服。”姚楠撇嘴。
“啊,那有什么办法啊,人家都跟你处了,你还不买点礼物送一送哄一哄啊。我一个月没吃早饭,加上这个月的零花钱,一起攒出来的啊。”男生仿佛在讲述自己英勇作战事迹一般,语气里充满了悲壮。
“那你还真挺惨的,兄弟,坚强点。”姚楠说着,还真的一脸看可怜人眼神的拍了拍对方肩膀。
只有他这个傻货听不出对方语气里的炫耀,还认真共情了一下,得出这么个结论。
“……”那男生炫耀了好半天,都tm没得到一句‘哇,好羡慕你有对象啊!’,或者‘有对象就行啊,要是我有对象,我一天三顿不吃都行啊,你可快知足吧,羡慕死你了。’之类的话,很是寂寞。
被姚楠同情眼神看的满腹恼火,男生怒极难免做出蠢事,一向不敢跟沈墨搭话的他,居然讲炫耀的触角伸向沈墨,带着种超级无奈的语气,对沈墨道:
“墨哥你们多好啊,不用攒钱给别人花,吃的好穿的好,羡慕啊~”
沈墨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严肃的、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并沉声道:
“是的,我不用攒钱给我对象花,都是她给我买衣服裤子鞋。”
说罢,他甚至认真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衣裳,然后指给男生和姚楠看:
“鞋、棉服、这件毛衣,还有那个耳包和围脖,都是对象给买的。”
从北京带过来的,都是牌子货,老贵了。
还贼合身,穿着舒服又潮……嗯,小土豆不仅会给他买衣服,眼光还好,买的东西比他自己买的还好看。
真不错。
“……”姚楠。
他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盯着沈墨一本正经的侧脸。
任姚楠再粗线条,沈墨这个赤果果的炫耀,他也听明白了好嘛。
而且……别的他不知道,那个耳包不是华婕给买的吗?
这啥意思啊?
官宣了咋地?
“……”坐在姚楠身边的男生也无语的皱紧一张脸,苦瓜一样歪着脑袋斜睨沈墨。
今天真是八字不顺,出门不易炫耀。
他就是刚处对象没俩月,开心的想找个兄弟炫耀炫耀怎么了?
夸他一句好厉害,说他有魅力,赞他好招小姑娘喜欢啥的,很难吗?
姚楠那个傻货听不懂他的炫耀也就罢了,沈墨不是一直独来独往冷的干巴巴跟个冰块似的吗?
咋就有对象了呢?
故意气人是不是?
还……还‘不需要攒钱给对象买衣服,都是对象给我买衣服’?
啊?
这是想干架,还是想干架呀?
沈墨察觉到男生不逊的注视,擡头挑起一边眉头,拽拽的与之对视。
“……”男生忙敛目。
长长叹气后,他最后抹一把汗,告辞离开。
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孤寂的、落寞的背影,被上午的阳光,拉的老长……
沈墨。
哼。
老过分了。
……
……
这周日的课在下午,所以上午是休息时间。
华婕听着英语磁带,坐在自家大华家具外面不碍事的地方,捧着画板画速写。
一个画画的人无论成长到什么程度,大佬到什么程度,都要笔耕不辍的画速写,人物也好,静物风景也好。
这世上大概做什么都是如此,要保持自己的手熟。
坐着画一会儿,华婕就站起身溜达一圈儿,换个角度换个姿势继续画。
画累了,就放下画板,站在一个地方观察人,脑内勾勒他们的动势,靠想象来画人物的透视和骨骼。
2个小时后,她甩了甩手腕,揉了揉肩膀,叹口气,决定下楼好好休息休息。
正好沈墨到一楼门面那边帮她爹做简单的木匠活玩,她也可以过去凑凑热闹。
从富云大厦大堂内侧推门走进大华家具一楼门面时,华父正教小徒弟陈建设雕花手法。
沈墨也蹲在边上认真听认真看。
华父教到一半时,伸手把着陈建设的手,指导对方握刀姿势和角度,以及用力方式等等。
陈建设点头后试了试,华父立即道:“嗯,不错。”
“……”沈墨擡眼看了看华父,捏着雕刀的手往前伸了伸,做出一副想要华父也手把手教教他的样子。
但见华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又开始专注低头讲解雕刻细节,沈墨便又小小动作的收回手,敛目盯着自己手里的木条一动不动了。
全程他既没有讲话也没有做出太大的动作,华父和陈建设大概根本没注意到沈墨和微表情,和这些小动作里透露出的渴求。
只有站在门口目不转睛望着沈墨的华婕注意到了,她抿抿唇,走到他们三个人身边,拉个小马扎坐了过来。
“过来了。”华父只扫闺女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木头上。
陈建设爽朗的扬起一个露牙不露眼的笑容,被华父拍了下,才低头继续学雕刻。
沈墨看她一眼,勉强点了点头,显然正悄悄的、偷偷的使小性子。
“……”华婕好想揉揉沈墨的脑袋啊,他怎么能这么可爱。
“爸爸,这个怎么雕的?我没看明白。”华婕忽然插话道。
“?”华父挑头看她,“别捣乱,你又不干这个,看那么明白干啥?”
“对画画有用啦。”华婕道。
她这么一说,华父可就不得不严肃对待了。
家里啥事儿能敌得过闺女的正经事啊。
“你也整个雕刀过来呗。”华父道。
“不用,爸你手把手教一下沈墨,教仔细点,我再看看。”华婕抱着手臂,身体前倾,笑容憨憨的。
“行。”华父不疑有他,拉过沈墨的手,一边讲解,一边时不时擡头看看华婕。
“……”沈墨挑眸看了眼华婕,才专注于手中握着的刀,和华父教的姿势。
陈建设也站到沈墨身后,弯着腰凑头认真看,一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墨身上,他又成华父最关注的男孩纸了。
教罢一个雕刀用法后,华父擡头问华婕:
“学会了吗?”
“嗯。”华婕认真点头,然后又问沈墨:
“你呢?你学会了吗?”
沈墨快速的瞟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也‘嗯’了一声。
华父收回手,点头后拍了拍沈墨的肩膀,又开始继续教。
华婕抿唇偷笑。
沈墨挪脚,用脚尖撞了下她脚尖。
沈墨帮华父雕了一根椅背侧骨,便跟华父道别,带着华婕回他家吃饭了。
路上,华婕忍不住笑问:
“你是不是吃我爸徒弟的醋呀?自从他有徒弟后,都不咋搭理你了。”
“你爸忙着呢,哪有空干别的事儿。”沈墨才不承认华父是不搭理他。
“哈哈,所以,你跟我做朋友,原来都是为了接近我爸吗?”华婕忍不住发出狗血发言。
“你是才想明白吗?”沈墨。
……
……
下午上课,钱冲仍是第一个到的人,不过令人吃惊的是,第二个到的不是方少珺,而是陆云飞。
一向最慢的陆云飞居然被方少珺给取代了,这个上课时间点的惯性被打破,大家甚至开始怀疑方少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眼看着方少珺居然迟到了,华婕愈发有点担心,钱冲撇嘴道:
“也许不是方少珺来晚了,而是陆云飞今天来的早了点呢?”
“不可能!陆云飞从来不会早。”华婕皱眉盯着门口,想着要不要给方少珺发个短信问问。
“……”陆云飞。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听着怎么就怪怪的呢?
就在沈佳儒都开始觉得不对劲时,方少珺终于到了。
“你可下来了,再不来我们要报警了。”钱冲站在画室门口,抱着膀瞪方少珺,这家伙居然会迟到,可真是新鲜。
“……”方少珺白他一眼,格外古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回嘴骂他。
方少珺,她,居然没有回怼他钱冲?
“???”钱冲格外不习惯的眯起眼睛,歪脑袋盯着方少珺,一脸的疑惑。
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劲!
方少珺不仅没有回嘴,还躲闪开了钱冲的视线。
华婕从画室里走出来,笑着问:“你咋迟到了?”
“……嗯。”方少珺可疑的脸红了下。
然后,方少珺脱掉了大衣,露出里面的酒红色法式长裙,是华婕参加拍卖会那天穿的异色同款。
方大小姐一脸娇生惯养的矜傲,配上这样改良的法式公主裙,贵气十足,显得格外神圣不可勤奋。
只是她今天与往常不太的眼神躲闪,略微不自在的模样,倒给她添加了一丝少女的娇羞。
华婕完全不知道方少珺之所以迟到,就是因为在家里反复纠结要不要穿着华婕送的裙子出门。
好喜欢好漂亮好想穿给华婕看,但又不想让华婕觉得自己是故意穿给她,太过奇怪太过矫情太令人难为情。
穿来脱去,脱来穿去,最后就把时间墨迹过了,方母开车加速度才勉强没迟到太久。
华婕也不知道方少珺此刻的扭捏不是为迟到感到羞愧,而是因为穿着这身裙子担心被华婕识破她的某些心思。
在这种多重不知情之下,华婕对着穿着合身长裙的方少珺瞪圆了眼睛,由衷的大声赞叹道:
“哇!你穿这身好好看啊!我挑这一套的时候,就觉得贵气的酒红色肯定更衬你!我真是太有眼光了,你穿上美死啦!”
“……”方少珺脸更红了,她躲闪开视线,朝着华婕摆摆手,拎着画材快速钻进画室,路过钱冲的时候,甚至没心情踹他一脚或者怼他一拳。
“……”钱冲眼睁睁看着方少珺闪进画室消失不见,转头与华婕对视,一本正经摇头,如神棍般啧啧道:
“她不对劲!她有问题!”
“画你的画去,管真多。”华婕朝着钱冲撇了撇嘴,转身也进了画室。
…
如今华婕上墙作品已经有10幅了,手系列多加了两幅《装修工人的手》和《农民的手》。
还多了一幅雪原山庄画的《雪中少年》,因为华婕帮沈墨新画了一幅特写肖像,所以这幅被沈墨还给她了。
这幅画画名虽然叫雪中少年,但实际上是画的坐在山庄大厅里的沈墨。只不过华婕画时,打破了房子的墙,让沈墨贴近阳光和落地窗的一面,仿佛是置身在室外一般,渲染了朦胧魔幻的奇妙氛围。
其他早就在墙上的,是4幅《手》系列,以及《高级灰静物素描》《晚秋游山》和《祭祀》。
方少珺和钱冲因为在油画学习阶段,没有一幅油画能上墙的。
偏偏两个人的素描,不像华婕那幅高级灰素描那么有创新感,是以虽然画的好,但也没上墙。
于是到了4月底,俩人还是0幅上墙,距离开画展遥遥无期。
陆云飞保持3幅上墙画作,一幅没增加,跟钱冲方少珺一样,油画初学不配上墙,素描也中规中矩就算能上画展也卖不出去。
沈佳儒上课前,先总结了下最近一个月大家的学习进度,瞬间搞的方少珺他们仨垂头丧气。
除了华婕,他们仨因为学习油画,基本上这个月出品率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我请了赵孝磊来给我们做模特,方少珺你们画小幅8开油画,完成度只要达到70%就可以了。
“华婕继续画4开水彩肖像或者半身像吧?”
“肖像吧。”华婕。
她现在画半身像和全身像还有点吃力,先在肖像这个环节多画一些,打打基础吧。
“嗯。”沈佳儒点了点头,喊大家在客厅做好后,他又安排赵孝磊把头发弄的稍微纷乱了些,这样可以增加绘画难度。
沈佳儒在安排赵孝磊坐姿前,先捏出了手里的三份文件,目光扫过四个学生后,盯着华婕看了几秒,才开口道:
“开画前,我先公布个事儿。”
“!”
“……”
“?”
“。”
四个学生齐刷刷擡头,彷如四个嗷嗷待哺的小鸟。
“马上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法国省都会当代艺术博物馆和上海美术馆要合办一个以《从印象派到抽象派:西方现代绘画之路》为主题的画展。
“到时候法国莫奈等油画大师的画作会在上海展出。”沈佳儒开口道。
“哇!”钱冲眼睛瞬间亮起来。
能看一看大师名画真品了!
不用只看书上的平面画,可以仔仔细细的观察原画的笔触和颜料厚度等等细节,这也太爽了吧!
想去!
“!”方少珺也露出渴望表情。
不仅仅因为对这个画展感兴趣,更因为合办方之一的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是她想要考取的目标大学啊!
心之所向的艺术殿堂!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到学院的老师或者领导……可是她连敲门砖的20幅作品集结而成的作品集还没准备好……
“并且,在这个印象派到抽象派画展之前,还有一个在上海举办的国内‘准顶级’水平的油画展——上海老洋房油画展,要举行。
“全国所有青年画家、少年画家都可以积极参与,只要画作被上海美术馆集结的赛制组评委认可,便有机会成为参展的40幅油画之一。
“这40幅油画,会在一个私人的超大洋房里展出并售卖。
“画展持续一个月后,会选出前十作品,这十幅油画,会在《从印象派到抽象派:西方现代绘画之路》画展中同时展出,到时画展布置为两层,里面是从法国来的名画,外层必经之路上会展出这十幅我国优秀画家画出的油画作品。”
沈佳儒说罢停顿几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
“!”钱冲眼睛都已经瞪圆了。
又能卖画,而且可以跟顶级名画同时参展?!
这也太荣耀了吧!
连一向稳健淡定的陆云飞都露出了向往神情。
“……”华婕却隐约注意到了老师不断重复的两个字‘油画’。
是说只有油画能参展吗?
那她画的水彩呢?
“同时,获得《上海老洋房油画展》前5的油画作者,直接获得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二面资格。
“也就是说,不需要交20张的作品集,可以直接进入面试环节。
“而获得油画展冠军的作者,可以直接获得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入学或深造资格,如果冠军作者不愿意去法国念书,这个名额则向下顺延。”
沈佳儒说罢,看了看几个眼睛放光的孩子,继续道:
“时间点为7月25日截止提交画作,8月1日上海老洋房油画展开展,8月20日评选出排名结果,8月25日为《从印象派……》画展,到9月1日截止。
“卖画和拍卖画作时间会在这些日期中酌情安排,随时通知。”
“还有差不多3个月时间。”钱冲转头看向方少珺。
“……”方少珺有些紧张的攥住拳,没有回应钱冲的话。
沈佳儒扫过表情各异的孩子们一眼,抿了抿唇,才继续道:
“接下来3个月时间里,方少珺、钱冲、陆云飞要加急油画的学习和练习,务必在这段时间里,突飞猛进,达到可以参展的水平,画出一幅令我满意的油画作品。”
“是!”钱冲性子急,第一个应声。
可他才喊完了,脑子忽然转过来,瞬间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华婕。
见少女抿着唇呆坐在那儿,才疑惑问沈佳儒:
“老师为什么没有华婕……这个画展只有油画能参加,水彩画不行吗?”
“……”沈佳儒没有开口,叹口气后,才沉声道:“是的,只是油画。”
“……”
“……”
“……”
“……”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原本紧张、激动、兴奋、期待的钱冲、方少珺和陆云飞也抿唇露出忧虑表情,齐齐望着华婕,说不出话来。
“……”沈佳儒深吸一口气,“先画画吧,晚些再说这些事。”
说罢,他拍了拍华婕的肩膀。
华婕点了点头,朝着老师和其他人露出个勉强的微笑,表示自己没事。
可捏着笔整理画材时,她微垂的眼眸里还是流露出失落和迷茫。
她不能参加这个画展啊……
虽然没有想去巴黎国立念书,但……原来水彩画在这个年代,有许多画展和活动都参加不了吗?
果然啊,千禧年左右,西方文化席卷全国。
所有人都想像西方发达国家人民那样生活,于是,大家不仅要把家里装修成电视里播的西方人那样,还渴望能去西方生活,或者与西方人一起生活。
甚至,连艺术圈也受西方影响,重油画轻其他……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抿唇努力让自己平静。
毕竟,这是她选择的路嘛,早就知道的。
重生一次,不想受太多外界干扰,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啊……
沉默着画到一半时,钱冲终于再也忍不住,凑头过来道:
“你又不是不会画,抽时间画上一幅两幅不就行了嘛。”
“……”华婕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或者干脆,你别画水彩,改画油画得了。”钱冲又道。
不等华婕开口,方少珺率先瞪一眼钱冲,插话道:
“不要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你怎么知道别人想做什么?华婕画水彩时的表情,你仔细关注过吗?”
华婕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吗?
她画水彩的时候,表情是怎样的呢?
一上午画完,其他人都放学回家了,华婕却被老师留了下来。
“华婕。”沈佳儒坐在茶桌边,表情郑重的开口。
“老师,您说罢。”华婕微微一笑,表情很恬静。
“画画是个长久日积月累的事,如果为了娱乐,你可以偶尔画一幅油画玩玩,可如果要参展,甚至去争夺第一第二,你就不能以一个玩闹的心态去画油画了。
“这次上海老洋房油画展,因为奖励的价值太高,吸引力太强,甚至许多已经成名的中年、青年画家都会参与,竞争会非常激烈。
“不拿出全部能力,竭尽全力,是不可能得到名次的。”
沈佳儒盯着华婕,一字一顿,语重心长。
“……嗯。”华婕点了点头,等着老师后面的话。
“所以,如果你想参加的话,就必须放下水彩画,从此开始一心在油画上。不仅仅是为了这次比赛,一旦你倾注了这么多精力,就不能再三心二意了,因为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就算你现在很年轻,也不能一直在油画和水彩画之间摇摆。
“你明白吗?
“现在国内市场就是这样,你的水彩画很受欢迎。
“可是要开画展的话,二三十幅,甚至五六十幅画都要有人买。
“你的画实力强,艺术价值高,可你要明白,圈子里大多数买画的人,其实是附庸风雅,这种人不会因为你画的好而买,反而可能只是因为其他人画油画,现在流行油画而买。
“而真正识货的那些人,也不可能为你的五六十幅画买单。
“这是学水彩画的前景,艰难,可能是一整个时期的艰难。
“你不会受穷,但可能要眼睁睁看着那些不如你的人,赚的比你多,名望比你高……
“而自己辛辛苦苦画出的满意的、喜爱的作品,未必能得到它应有的价值肯定。”
说到这里,沈佳儒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就是整个市场的现状,令人难受,但是谁都没有办法。
水彩画如此,国画有人是如此,除了油画外,没有人不难受的。
“嗯。”华婕点了点头。
她不仅知道老师说的这些,她还知道老师没提及的事——那就是这种状况会在未来十年内一直如此,直到互联网时代彻底发展起来,才有百花齐放的新局面。
可是……十几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好熬。
“所以,华婕,你又到了要做选择的时候了。
“而且,这一次一旦选了,恐怕这一生之中,想回头都不容易了。”
沈佳儒望着华婕,眼神里充满了怜惜。
一旦选择画水彩,那么势必放弃这次上海老洋房油画展的机会,就算以后再想换油画,那么她的起点,也已经比其他人低了。
错过的机会,一定是会在她人生中留下痕迹的。
而如果选油画的话,那么这条路就要走到底,一旦奔跑起来,想在水彩画上投注时间和精力都不可能了。
只□□好去偶尔画画的话,恐怕未必有时间。
就算真有时间,水彩画这一块儿也不会有什么进步了,对于华婕来说,总归会变得形同嚼蜡。
人生说长,看似很长。
实际上眨眼也不过短短几十年,沈佳儒已经人到中年了,油画这一条道仍有很多很多没有走,他还在钻研,还在前进,还在寻求进步,也常常觉得时间和精力不够。
这样的状况下,又怎么可能有人能持续摇摆呢?
做不到的。
所以,华婕无论如何,必须快刀斩乱麻,为人生做出决绝的选择。
如果追求爱好,就要忍痛割肉,以后无论多少次看到别人在油画好的时代里吃肉摘果,都要忍耐着不能眼馋,减持自己的信念。
如果选择油画,那么爱好就要放下,同样是割肉。
“老师,我——”华婕擡头望过来,张口欲答。
沈佳儒却摇了摇头,伸手制止她后,柔和道:
“华婕,你不要这么快回答。
“我给你5天时间,接下来5天你好好想想,认真的,沉下心的去为自己一整个人生想一想。
“下周六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华婕抿了抿唇,几分钟后,才慢慢点头道:“谢谢老师。”
“嗯,回家吧。”沈佳儒站起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每个人都在孤独的做着决定,她只是不得不这么早就品尝到这份孤独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