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进行到末尾阶段,华婕一幅画便卖到三十多万元。对于一位16岁的绘画天才,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创举。】——《时尚s》的主编陈春晓快速在本子上记录下这么一句话。
并再次托起照相机,对准了华婕,咔嚓!咔嚓!
华婕耳朵里仿佛有一万只鸟在齐声欢唱,感觉自己变成了个水壶,脑袋里噗噜噗噜的,伴随着嗡鸣。
313000元!
三十一万叁仟元!!!!
她现在已经是个三十万富翁了,是不是已经可以在大街上横着走路了?
拿钞票点烟,坐游轮包小狼狗,带着爸妈去海边。老北京炸酱面买两碗,吃一碗,倒一碗。
上次卖12w画,她花了一万多买礼物。
那这次她岂不是要花6w块买礼物?
买个什么才够特别呢?买钻石?买金条?买茅台?
脑中莫名浮现爸爸突发奇想要养大雕时,妈妈说的气话“你怎么不养个毛驴子呢?”。
她现在有钱了,是不是连毛驴都可以养了?
这种拥有钞票,可以随心所欲的感觉,也太美妙了吧?
在这个年代,拥有30w,她是不是可以躺平啥也不干当米虫了?
财富自由!财富自由!嗷嗷!
脑中充斥着无数声音,她觉得自己眼看着要膨胀。
是谁?到底是谁愿意花31w买她的画?
她愿意喊他爸爸!
这时,正是两个拍品拍卖之间的间隙,大家都得意缓口气。
坐在另一边的沈佳儒戳了戳华婕,她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是拍下她的《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的乔百万。
他一直在看她,与她对视的瞬间,露出了个慈父般的笑容。
华婕脸上一囧,内心嚎叫着要认爸爸是一回事,真与之相对,她耳朵都羞红了。
忙坐直身体,扯出个矜持的微笑,朝对方点头示意,格外礼貌乖巧。
收回视线,华婕肘戳了下沈墨,豪气道:
“现在我们有钱了,回头一起去吃满汉全席,山珍海味随便点!”
沈墨伸手捏了下她右角:
“唐僧肉。”
“劝你做个人。”她躲开他的手,朝他撇嘴。
……
法国人里昂来中国已经3年了,虽然他看好的互联网行业投资还未见显著成效,但纺织厂的投资却大赚了一笔。
兜里钱越来越多,也让他更有余力追求艺术享受。
这些年,他在中国买了许多国画,工笔、水墨都有收藏。
一直喜欢的就挂在家里欣赏,隔一段时间不那么喜欢了,就卖到法国,也能小赚一笔。
看到华婕的三幅画时,他一眼就看中了第二幅《木匠》。
水彩画、水粉画和油画都是国外舶来中国,他看惯了法国人画的油画、水彩画,领略了各种博物馆里的名画,对这个时代中国的油画等并没有太大的热情。
而他来中国时,在国外也大受追捧的油画家沈佳儒已经不画画很久,他一直没看到对方的画,自然也就没买到。
这次来参加清美双年展画展,一则是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中国画,再则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沈佳儒的学生,画的怎么样。
钱冲、方少珺和陆云飞的画他都看了,但审美和喜爱这种事是很个人的,他看过后并没有特别的感受。
关于华婕的《等待归乡的青年》和《冰晶中的无数个我》虽然也不错,但仍并没能让他惊艳。
反倒是第二幅画,从水粉过度到水彩的《木匠》,激发了他的购画欲望。
首先这幅画的用色非常大胆,大量色块对情绪的表达令他觉得十分惊喜。
而最让他感到赞叹的,是华婕用水彩颜料和水彩纸来画水粉的那些杂糅的笔触和特色。
水彩颜料、水彩纸、厚笔触、明亮的颜色、冲突的颜色、灰调的颜色、水粉画法、对室内光的特色处理等这些,单独拿出来也许都不会让里昂如此爱不释手。
但它们全部糅在一幅画中时,那种新奇的冲击力,特殊画法的个性舒展,前所未有的想象力……古怪却又奇异的融洽在一块儿,如一缕清新又独一无二的暖风扑面,让他不停啧啧称奇。
想要将画捧在手中,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一直欣赏下去。
他想,这真的是一幅常看常新的趣味佳作。
尤其,华婕这次参赛的是三幅画,代表着她从水粉画,转水彩画的蜕变。
也就是说,像《木匠》这样的画,世上只此一幅了,她以后就算不是一直画水彩,也就是偶尔画一画油画啦、水粉画啦之类,但这种水粉画到水彩画过度的奇妙阶段的奇妙作品,决然不会有第二幅。
那么对于一个擅长投资的人来说,这幅画也太珍贵了。
将来华婕如果红了,她的艺术作品得到全世界的认可了,拥趸们争相购买她的水彩画时,拥有《木匠》的他,将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存在。
“听说里昂收藏了一幅最独特的华婕的画!我真想看一看啊!”
“啊,我愿意出高价,只为看一眼华婕那幅传说中的独一无二时期的独一无二风格的画作啊!”
光想着那个时刻,里昂就已经自鸣得意的无法自已了。
是以,华婕第一幅画拍卖时,里昂坐的很稳。
但第二幅画《木匠》一开场,他就举牌擡了高价。
直接将10w元的起拍价,提到了20w,以此向全场人彰显自己的志在必得——
他带够了钱,也有足够坚定的决心。
场上静了几息,所有人都朝着他望过来。
陈安通才捏着牌要举,忽然就被打击到了,双目怒瞪向里昂,心抽痛。
华婕画作的竞争,远超出他的预期了。
这次带来的50w,难道连两幅画都买不下吗?
要为了最后一幅放弃这一幅吗?
陈安通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里昂震慑住,产生了退意。
又有人举牌,201000元。
风格非常谨慎,跟里昂截然相反。
里昂再次举牌,又是一次大跨步叫价的示意,直接将价格提到了251000元。
“!!!”华婕的心被震撼了。
她微微启唇,望向坐在不远处的外国人。
对方大手笔出价的行为,让她感受到了对方强烈的渴望。
渴望买到她的画,渴望拥有她的画。
她画的……有这么好吗?
面颊一阵阵发烫,华婕眼周泛红,整个人的体温都开始徐徐增高,心跳也砰砰砰乱跳起来。
她……配吗?
这时,刚拍到《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的乔百万,再次举牌。
这行为仿佛在回应华婕内心默默的不自信——你配!!!!!
乔百万不止想要一幅,他还想要更多。
华婕攥紧小拳头,呼吸变得有些局促,眼眶也微微泛红。
她好像有些理解,方才钱冲卖掉画时,为什么哭的稀里哗啦了。
这种被认可的情绪,太令人动容。
……
最终,这幅《木匠》不出所料被法国人里昂买走。
出乎意料的是它的价格,比《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价格更高——
336000元。
三十万富翁华婕,在二十几分钟后惨遭刷新,更新成了六十万富豪。
她怔愣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被自己的富有震晕了,幸福的目瞪口呆。
坐在她身边的沈墨振奋的握拳,两道剑眉舒展,仿佛画作以高价拍卖的人不是华婕,而是他一般。
坐在华婕另一边的沈佳儒转头看华婕时,正巧捕捉到了儿子的小动作。
父子视线不期而遇,沈墨立即放下拳,若无其事的坐直身体,表情瞬间转淡。
“……”沈佳儒。
沈墨刚出生那年,沈佳儒卖出了自己最贵的一幅画。
隔年,沈墨生日后不久,沈佳儒又突破了自己创下的数字记录,将另一幅新画卖出了更高的价格。
之后他基本上就没有缺过钱。
现在,沈墨跟华婕做朋友后,华婕的画也是一幅接一幅的卖。
说不定……他儿子是个旺财运的童子。
上天给了他脸盲症,同时又赐予他一些别的能力。
忽然玄学的沈佳儒想到这里微微一怔,忙将奇怪的想法抛诸脑后。
科学社会,他怎么忽然给自家儿子立起散财童子人设了。
……
清美双年展最后一场拍卖,是华婕的《冰晶中的无数个我》。
开拍后,既有多人激烈竞拍。
王建默默感受着现场的焦灼气氛,到最后一幅画了,对想买华婕画的人来说,是最后机会了。
对于想在清美双年展的画作中拍一幅的人来说,也同样是最后机会。
现在竞拍的人中,不乏不愿意空手而归,冲动参与的有钱人。
谁也没想到,冠军方少珺的画没能进入拍卖环节,反倒让亚军的华婕,成了双年展拍卖行的压轴。
王建忍不住朝着华婕的方向望去,坐在那里的少女穿着好看的自己设计的裙子,十分贵气。
配上她头顶的两个犄角和稚嫩的面庞,典雅贵气中又填了青春可爱。
在画展才开始广收画作时,谁也没想过,最终拍卖压轴的人,会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沈老师的徒弟。
……
陈安通举牌时,整个人已经开始倾向于脸红脖子粗。
如果拍第一幅画时,他还能从容的在心里安慰自己,竞争激烈,说明他的眼光好。
他可以留着钱买最后一幅画。
可到了这个时候,已然是他最后的机会,店铺里还挂着三个画框。
如果他一幅画都买不到,他要如何跟餐厅里的员工交代?
说你们老板拍卖失利,颗粒无收?
当陈安通再次举牌时,主持人唱价时都忍不住顿了下。
这个男人表情如即将上战场赶死的将士,举牌动作如挥剑,通身杀气。
一直稳坐的乔百万终于朝着陈安通看了一眼,他感受到了对方焦虑等诸多情绪。
但他决定谦让吗?
并不。
在秘书朝他投来问询目光时,他坚定点头,看起来憨厚朴实的乔老板,做事从不手软。
……
“391000元。”主持人。
“……”钱冲红着眼睛转头望向华婕。
今天拍卖会开场时,他的画打破了清美双年展几天里的高价记录。
还不到2个小时,华婕又打破了他的记录。
她的《冰晶中的无数个我》价格已经超过了他,而且还在飙升。
进场前的豪言,要被打脸了。
钱冲眉头皱的死紧,可盯着华婕那双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双眼,和那张绷着,显然也在发热的脸。
瞧她肩膀僵硬的样子,拍卖会结束,她肯定比搬了一下午的砖还累,说不定明天就会腰酸背痛。
他忽然又扯出个浅淡的笑容,方才他哭了一鼻子,一会儿她肯定会哭的比他还厉害吧?
当乔百万举牌,主持人道出‘431000元’高价时,会场许多人的血都热了起来。
有的眼红心热,有的只因这高价而觉得激动,有的是因为恐惧自己无法拍赢这一场……
记者和杂志社的人不断在本子上做着记录,抓住此刻激荡的心情,调动辞藻奋笔疾书,只怕情绪稍纵即逝,等回编辑部就写不出慷慨激昂的字句了。
沈佳儒转头,便见华婕怔怔望着前方,不知心在何方。
而自己一向淡漠自持,又酷又拽的儿子,虽然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里,姿势看似闲散。
但瞧他紧皱眉头,以拳抵唇,不自觉啃拇指骨节的样子,就知道其实紧张的不得了。
深吸一口气,沈佳儒也收回视线,专心关注起主持人和会场上举起的竞拍牌。
……
华婕感受到闪光灯在照自己,有白色的光闪烁。
——他们是在拍我吗?
四周有此起彼伏的掌声,鼓噪着,好似正围绕着她。
——这些掌声是为我而鼓吗?
有人转过身拥抱她,超大力的拍她的背。
那只熟悉的大手,在揉她的后脑勺。
这力道,会揉乱她发型吧?他怎么这么乱来?有这么激动吗?
他的耳朵还在磨蹭她的面颊,他耳朵烫烫的。
她面颊明明已经很热了,他耳朵难道更热吗?
——这拥抱是为我感到骄傲,替我高兴,同我一样激动吗?
又有人将她拎起来,把她从透着清雅气息的少年怀抱中拽出,拍着她的肩膀,扬起大大的笑容。
许多声音在四周响起:
“恭喜你,华婕!”
“这样的成绩,真的太厉害了。从今天起,大家都会记住有个天才少女叫华婕!”
“太棒了!”
“你最后一幅画的价格居然比我高这么多!啧啧!”
“……替你感到高兴!”
“很荣幸,买到你的画。”
“……华婕。”
“华婕……”
——这些围在四周的人,是在与我讲话吧?都在朝我笑吗?他们在簇拥我吗?仿佛众星拱月一般……
——是我画的很好吗?是我的画拍卖出超高的价格吗?是不是我很厉害呢?
转过头,华婕对上人群外一双灿亮的眼睛。
是沈墨的眼睛。
那双一向漫不经意的眸子,盈着水润,眼眶微微泛红。
是少年倔强中,难得的柔软。
华婕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哪怕四周围着的人都在看着她,仍无法自抑。
即便是自持身份的沈佳儒,此刻也难免有些激动。
他望着华婕抿唇落泪的可怜模样,生出种父亲般替她骄傲,又感到心疼的情绪。
他轻轻握住她双臂,低下头,用并不平稳的声音,对她说:
“492000元!
“华婕!
“第一次参加全国性的比赛啊!第一次参加拍卖……
“你咬牙苦熬后,甩掉匠气,画出的第一幅感到满意的水彩画……
“拍到了492000元的高价!”
华婕,这是只有你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