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佳儒道别后,华婕迷迷糊糊出了画室。
她还在努力的去理解自己和沈佳儒的师徒关系,虽然与郭德纲教徒的关系不太一样,但大概也是一种仅次于父子、甚至可能不相上下的关系吧?
她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有些不好意思。
又有点压力。
万一她承不住沈老师的看重呢?
万一忽然有一天,沈老师发现她也没有那么天才,怎么办……
同时,她又好欢喜。
原来她不止多了一个老师,还多了一个看重她的长辈。
而且这个长辈还厉害到超乎想象。
攥着拳头在画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转身跑到正看电视的赵孝磊跟前。
“?”赵孝磊看向凑过来的小姑娘,见对方眼睛贼亮,脸蛋通红,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磊哥,问你个问题呗。”她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一脸紧张的转头对着他。
“……”看着她这表情,原本瘫在沙发上的赵孝磊都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老师收的其他三个徒弟,收学费吗?”她小声问。
“收呀。”赵孝磊很自然道。
“……”!!!
“收的还不少呢,一个月过万吧。”赵孝磊挑眉,“怎么了?”
“……没,没事。”华婕点了点头,“谢谢磊哥。”
说罢站起身,又飘飘忽忽的走了。
她是不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成了沈佳儒的内门弟子?
……
……
沈家实在太热了,热的华婕直出汗。
外面零下二十度,室内零上快三十度了都。
她家是父母自己烧煤,爸妈要考虑成本的,所以温度适中。
有时候甚至还会心疼煤,少烧一点,有一丝丝寒意倒也挺好,学习的时候贼精神。
但沈墨家住在劲松市顶级小区里,集中供暖,烧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她从画室出来时,整张脸就跟苹果一样红,摸上去是烫的。
加上情绪跌宕起伏,兴奋的浑身冒汗。
妈耶,这样的福气,有点烧得慌啊。
踩着云朵一样的上楼,回到她挑的小客房里,直冲进独立小浴室里简单冲了个澡。
自己家里有好几个独立卫生间、独立浴室的感觉也太爽了。
这个年代的北方小城,大家都是去大澡堂,少有人家会在自己家建浴室的。
大概只有沈老师这种从大城市过来,又住别墅的人家才会如此。
清清爽爽擦干自己,华婕终于觉得凉快了。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玩,她又没带课本,现在才晚上八点多,时间实在难挨。
自己呆坐着胡思乱想一会儿,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都是好好学!
以后一定出人头地,绝不辜负老师的看重!
缓过神来,她又恢复了神采奕奕。
钻出门,她蹬蹬蹬上楼,直奔沈墨书房,跟他约好了学物理题的。
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她先去跟沈老师学裱纸,而没有先跟他学做题,他生气了,故意不理她?
……
……
沈墨虽然脸盲,对于其他逻辑性强的东西却记忆力超群。
学习书本看上一遍,按照自己的习惯分析理解过后,基本上就能过目不忘。
看了一会儿课本,他就将之丢在一边,开始看《聊斋志异》,最近他觉得这本不错,比纪晓岚的鬼故事强,没有太多封建礼教思想的硬灌,不说教反而更多引人深思,乃至觉得回味无穷。
又看累了,华婕还没有来敲门,他皱眉下楼倒水喝,盯着画室眸光如霜。
赵孝磊起身给两人各冲了一杯牛奶,递给沈墨时,闲聊道:
“华婕做饭还挺好吃的,今晚吃的够饱的。”
赵孝磊算是看着沈墨长大的,这个孩子从小就沉默寡言,虽然强势霸道,却不太喜欢跟人交朋友。
以往虽也见过他跟人一起去网吧或者打篮球,但好像没什么长久留在身边的朋友。
赵孝磊知道这是脸盲症引发没有安全感,恶性循序一步步形成的对生人的排斥。
加上沈墨没有母亲,父亲又是个画痴,从少儿最粘父母、一切以父母为中心的年纪就开始忍受孤独,久而久之变得敏感又情绪激烈,容易被刺痛,干脆远离人群和稳固的情感关系。
孤僻虽然并不快乐,但至少不易受伤害。
他还记得自己最初见到沈墨时,小区里一群孩子在一块儿打球,休息时其他孩子们凑在一起聊母亲昨天做了什么好吃的、父亲给买了什么新玩具、新皮鞋是妈妈专门给挑的、篮球是爸爸教的……
瘦瘦小小还没开始拔高个的沈墨一个人沉默的撑膝坐着,只拿清凌凌的眼神凝着球场上被传来传去的篮球。
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孤独,凄风冷雨,却故作不在意。
现如今,沈墨长大了,不显得伶仃了,却也更加桀骜,身上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也更盛了。
但当他跟华婕在一块儿的时候,好像会变得松弛许多,偶尔甚至会流露出些孩童般的稚气表情。
是因为华婕温柔开朗,豁达热情的个性冲淡了沈墨的阴郁和淡漠吗?
还是……男孩子开始进入青春期了?
接过牛奶,沈墨咕咚喝了一口。
自从赵孝磊出现在他面前起,就一直很照顾他,大多时候比他爹靠谱,如亲哥哥一般。
是以面对对方时,沈墨还是很松弛无防备的。
“嗯,她妈妈做饭比她还好吃。”沈墨靠在冰箱上,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口牛奶。
“你居然还吃过她妈妈做的饭。”赵孝磊挑眉。
“我们俩是同桌嘛,偶然间去过她家。”
“现在她还是你爹的学生了,也算缘分不浅。”
“别把她教的跟他一样‘从此不闻天下事’就好了。”沈墨撇嘴。
“你跟华婕玩的还挺好的。”赵孝磊抿一口牛奶,身体侧歪着站立,一如既往的懒散,盯着沈墨的眼神却别有深意。
“……嗯,她人还不错。”沈墨想起俩人同桌以来,她殷勤的又是给他泡奶茶,又是给他带好吃的,忍不住有些得意:
“挺乖的,很活泼,脾气好,会照顾人,聪明,讲话好听,有自己的想法,笔同龄人成熟,有才华会画画,笑起来惊天动地的,爽朗的有点过分……”
说着说着,沈墨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他心里觉得小土豆这么好的吗?
夸她夸的还停不下来了?
于是又强行挽尊:
“嗯,也就那样吧,比别人好一点点。”
“……”赵孝磊忍俊不禁。
沈墨大概不知道自己谈起华婕时,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了,眼神都润泽了,嘴角都不自觉翘起来了。
这样还要傲娇?
真是个孩子。
赵孝磊自认堪破了沈墨的心,倒也没当回事。
少年人的喜爱来势汹汹,去势匆匆,不过是青春期的一抹流光而已。
拍拍沈墨手臂,他捏着牛奶杯又溜达像沙发。
大雪夜就应该喝着牛奶瘫在沙发里看最没营养的电视剧,才觉得此生无憾。
沈墨一口将牛奶灌进肚子里,放下杯子转身也上了楼。
才走到三楼,就瞧见少女正握着他门把,悄悄拉开一条门缝,贼一样朝里面探头探脑。
他悄无声息走过去,忽然拍了下她肩膀。
华婕被吓的一哆嗦,条件反射的猛关上门,然后才反应过来回头看。
便见一双从上而下睨视着的长眼睛,似笑非笑的望她。
……
……
坐在沈墨书桌边,发现这样的少年,多了种与在学校时截然不同的慵懒气质,甚至还有点萌。
大概是书房里暖黄灯光造成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上唇才开始冒头的毛茸茸细胡须上挂粘的牛奶。
沈墨随手拿了个新草纸本放在她面前,随即摊开书本,表情严肃认真,俨然面对学生毫不容情的老师。
他先考了她几个物理公式,又随机出了几个题,让她选择相应的公式做题。
确认她基础知识掌握的不错后,才排开大题放在她面前,让她去解,能解到什么程度,就解到什么程度。
华婕埋头解题,起初还都能答的出,但到后面,沈墨出的题型越来越复杂,她解题速度也开始越来越慢。
到最后一题时,她忍不住擡头疑惑:
“这真的是我们现在学过的内容吗?没有超纲?”
“你再仔细研究研究,再问这种问题!”沈墨不假辞色道。
“……”华婕抿唇,有些气恼。
每每跟他一起学习的时候,她都会备受打击,这家伙脑袋不像脑袋,像计算机。
低下头,咬牙继续分析。
写了一晚上物理题,大脑嗡嗡的,眼睛也有点涩,她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沉心专注,倔强的盯着题目,又读了一遍,脑内开始筛选以往做过的题目,和背熟了的公式,以便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沈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在草纸上解了一遍,未通,重新回去读题,再解第二遍……
三遍以后,他开始有些不耐烦。
当她写出一个跟题目并不搭的公式后,他终于开口低斥:
“不对!”
华婕被吓了一跳,胸腔里忽然升起一股委屈情绪。
他那么凶干嘛?
是嫌她笨吗?
她已经很努力在寻找方向了,他就不可以再多点点耐心吗?
对上少女有些湿润的眼睛,沈墨想要多训她两句的坏脾气被强行按捺住。
他抿唇磨了磨牙,与她透着指责意味的眼神对抗了一会儿。
“笔给我。”他命令。
“……”华婕咬紧牙关,有点犯拗。
沈墨望着她泫然欲泣又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忽然心浮气躁。
她不给他笔,他干脆伸手握住她握笔的小拳头,盯着纸面,控制着她的手执笔书写。
刷刷刷,她小手捏着笔,被他操控着写下一行行。
一边写,他还一边向她解释解题思路,语气虽然硬邦邦,语速却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华婕低头盯着笔尖和落在纸张上的字迹,眼底落着睫毛的阴影,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神色未名。
少年的手超大,完完全全包住她的小手,每每书写时发力,都让她内心怦然。
他的掌心那么热,手指硬邦邦的那么有力。
目光不自觉扫向他大手,带着她的手在草纸上划动时,偶尔绷起青筋,鼓起指节,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深呼吸,她让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讲解和书写上,但心跳却不受控制,面颊的温度也在放肆飙升。
华婕没有吭声,人家是天真无邪的少年郎,不过是跟她拗起来,强势的攥着她教她而已。
她可不能表现出异样来,不然显得她早熟又自作多情,还会害的两个人尴尬。
果然,偷眼去看沈墨时,少年情状自然,超级专注的给她讲题,不仅没有什么心猿意马之类的神态,还格外义正言辞。
一定是她这个成年人太不正经了,老是色兮兮的瞎想。
再再次深呼吸,华婕盯着沈墨操控她手写下来的一行行题解,开始捋顺自己的思路。
很快便道:
“后面我会了!”
小手轻轻挣了下,想要甩开他的手,自己写。
“真的?”他转头质疑的看她,似乎并不相信。
而且他的手也没有松开她,五指仍旧紧紧攥着,热乎乎的烫她。
“真的!”华婕转头盯住他眼睛,格外真诚的点头。
“……”沈墨凝了她几秒,见她格外笃定,这才松开手,并动作缓慢的收回手臂。
被他攥过的地方乍然接触空气,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眸光扫过,手背上留下了白色的指印,是他超用力捏她而留下的痕迹。
定了定神,她活动了下手指,开始在下一行写下后面的解法。
沈墨见她低头,忽然转过头去,眼眸瞥向别处,悄悄吐出一口气。
手指在鬓边拨了拨,让稍长的短发遮住些开始发烫变红的耳朵。
怕她看见他热腾腾面颊上异常的颜色,他又擡起胳膊,好似支腮,实际上却是用手罩住了整片靠近她的那半张脸。
再回头时,他又恢复了淡然自若的表情,只是刚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心仍酥酥麻麻的,心里也有些痒痒。
华婕做好了题,推到他面前给他看。
少年低头扫了一眼,便道:“作对了。”
“哈哈,我也还不是很笨嘛。”少女立即开心起来,得意的喜笑颜开,完全忘记了方才被他凶时的沮丧与委屈。
沈墨看着她阳光明媚的表情,心里痒意散了些,变得温暖。
小土豆简直是全世界最不记仇第一人,大大咧咧的憨憨。
室内暖光黄黄,将少女的短发照的软软的。
她没穿毛衣,只在秋衣外套着件校服,拉锁拉到一半,衣领里透出秋衣的小圆领,正截掉一半细长漂亮的锁骨。
脖颈修长,细细白白的,低头看题时露出耳根后绒绒发际线,这里黑发与白皙皮肤对比强烈,对他来说几乎有触目惊心的效果。
忙低垂视线避开她漂亮的颈线,掠过她腿时,又忽然捕捉到一块白皙。
“华婕。”他道。
“嗯?”她投来视线。
“你裤子破了个洞。”他道。
“?啊!”顺着他目光下移,果然看到校服裤子侧边刮破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
因为没穿毛裤秋裤,直接套的校服,破洞里露出一块儿嫩嫩的粉白色。
少年忙挪开视线,干脆不往她身上看了。
华婕倒没觉得尴尬,上一世热裤也不是没穿过,这么一小块肉肉露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惊呼完全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心疼裤子。
这下要缝补一番了,心疼。
重生回来后,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牛仔裤什么的反而不喜欢了,最爱的就是代表青春无敌的校服了,恨不得天天穿,以彰显自己的学生身份。
可惜,破了,明天得留在家里缝补,不能穿了,嘤嘤。
“没关系,我毛裤和校服裤子颜色差不多,明天上学应付过去应该没问题,不仔细看肯定看不出来。”拍拍破洞,她豁然道。
“……”沈墨终于挪回目光。
她怎么这么不知道害羞?
被他看到腿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是不把他当男孩子还是怎么回事?
忽然好不甘心,想捏她脸,捏的她哇哇叫……
强行忍住,冷着眼睛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多,可以各自回房了。
抿抿唇,他将草纸本收回来,忽然又看到了上面那道大题。
转头见她还在揪自己的裤子,他开口道:
“这道大题虽然没有超纲,但之前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综合知识混合在一起的物理大题,难度其实非常高,班级里的物理课代表什么的也未必答的上来。”
“嗯?”华婕擡头。
“虽然前面这部分是我解给你看的,但你看了一下前面的思路,就能立即将后面的解法写出来,其实已经非常非常聪明了。”他像个慷慨的向穷人散粮的富豪,非常宽厚大方的夸赞道:
“还不错,不愧是我同桌。”
说着还一副大领导架势的拍了拍她肩膀。
“真的吗?”少女立即挑起柳眉,一双猫眼瞪的圆溜溜的,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当然,我骗过你吗?”他横她。
少女摇头,随即嘴角咧向两边,笑的见牙不见眼,甚至仰着头哈哈笑起来。
他都快能看到她的胃了。
果然开朗的有点过头。
“我超聪明的,哈哈!”她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捧脸,开心的像个傻子。
“我只是说相比别人还可以。”他忍不住纠正。
“从来拿‘除我之外都是sb’眼神看全世界的沈墨,夸我聪明,哈哈哈哈……”她好像完全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完全沉浸在他的夸奖里,越笑越开心。
这种喜悦如此具有感染力,一向沉寂安宁的书房,好似涌进许多闹人又兴奋的小精灵在跳舞。
沈墨竟有种想跟着她笑的冲动,简直像受了蛊惑。
他忍不住推了推她脑壳,“别笑了,回去睡觉了。”
“……哦,哈哈,好的。”华婕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即乖乖先走。
一边走还一边笑,显得格外愉悦得意。
望着她背影,沈墨想:被他夸奖,有这么高兴吗?
……
待回到房间,沈墨将从书房拿出来的《聊斋志异》放在床头柜上,准备一会儿当睡前读物。
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准备刷牙,他忽然怔住。
镜中少年发型超帅,即便是玩耍疲惫了一整天,仍保持着令他满意的状态。
只是……
他上唇上方怎么有一条白胡子?!
伸手一抹,搓了搓,他才想起来,这肯定是喝牛奶的时候没注意,粘了一层奶皮。
可是……他都喝完牛奶几个小时了……
难道……跟华婕在书房里的时间里,他都是这副形象?
他严格的批评她做错题的时候,充满威严的给她讲题的时候,都是这幅形象???
“……”伸手愤愤抹去‘白胡子’,他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想越气。
小土豆居然不提醒他!
方才她真的是因为被他夸奖了才笑的那么开心的吗?
他严重怀疑她是在嘲笑他!
镜中少年面颊忽地通红,眼中冒火,耳根也在烧火。
……
……
夜半,睡前一直在看艳鬼在破庙里勾引书生共度春宵故事的沈墨,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白皙的笔直长腿,白里透粉的修长脖颈,纤细漂亮的锁骨,柔软的腰肢,肉乎乎的……
和令他躁动不已的欢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