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妈在家吗?”沈墨虽然已经见过她父母了,但再见的话还是会有压力。
最好就是家里没家长,他过去看看鸟鸟,玩一会儿回家。
“没在,早上出门前,我妈就让我自己在外面吃午饭,晚上回来自己热饭吃。我爸还让我喂小鸟和狗子呢。”华婕推着自行车上坡,转头对并肩的沈墨道。
“那行,我坐一会儿,玩会鸟就走。”他道。
“也玩一会儿狗子吧,欢欢可喜欢你了。”
“我还挺受欢迎。”他嗤笑一声。
“狗鸟都拿你当亲人。”
“你是不是骂人?”
“哈哈哈哈……”
“……”
上了坡,又骑没一会儿就到了华婕家。
俩人锁好自行车,开锁推门,少年少女齐齐往院子里看,正对上华父的眼睛,以及华父正抚摸着的大狼狗的眼睛。
“哎,拿欢欢的狗盆给它接了水——”华母推开门,端着一碗水走出来。
“……”
“……”
说好了家里没大人的吗?结果爹妈都在,还多一条大狼狗是怎么回事!
“叔叔阿姨~”沈墨率先反应过来,忙收起想要捶少女脑袋的冲动,跟华父华母打招呼。
早知道她家里有大人,他就在路上买点水果再来啊,上次大吃大喝,这次还是空手登门,这也太尴尬了吧!
华婕坑我!
“爸妈,沈墨过来看看小鸟。”华婕尴尬的回头朝他笑笑。
沈墨趁两位大人不注意,恶狠狠瞪她,擡头面对华父华母时,又一副礼貌优秀少年模样,变脸比川剧还快。
“进来吧,院子冷,鸟在屋里呢,正好你可以亲自喂喂,挺好玩的。”华父拍了拍大狼狗的头,站起来对沈墨道,脸上虽然没有笑模样,但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就能看的出他还是挺喜欢沈墨这孩子的。
“好呀。”沈墨说着便撸起袖子,一副迫不及待模样。
华父一看他感兴趣,也来了兴致,拍拍手让华婕关好院门,便松开大狼狗进屋要带着沈墨一起玩鸟。
“爸,这狗谁家的呀?”华婕看见大狗也不怕,她四五岁的时候家里就有只叫虎子的大狼狗,特别聪明亲人,她记得自己老去狗窝里搂着虎子睡觉,搞的妈妈一找不着她,就去狗窝捞人。
伸手拍拍大狼狗,对方果然立即摇起尾巴,既不张嘴,也不呜咽,仿佛能感受到人类的亲近之意。
“我做了个爬犁,就跟朋友把狼狗借来了,一会儿带你出去滑爬犁。”华父道。
“哇!”华婕立即亮起眼睛,爬犁是类似于小雪车的东西,跟圣诞老人坐的雪车差不多,就是小一些简易一些。
她小时候家门口有个山坡路,一到冬天路上积雪被压实压硬,她就推着爬犁上山坡,坐上爬犁滑下来,反反复复的玩儿,经常除了吃饭外,一玩一整天。
沈墨转头看了看华婕,有些好奇。
他小学时跟父亲搬回劲松,起初有些自闭不合群,只自己看书,并不跟别人玩。
后来上初中才靠武力值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但一则是生活在城市楼区没有玩爬犁的环境,再则初中也过了玩爬犁的最佳年纪,是以对这东西很陌生。
坐在小客厅的圆桌边,沈父默着脸将他自己亲手编的超豪华大鸟笼摆在两人面前,忙前忙后的调绿豆鸡蛋糊,还有他买的鱼饵虫。
“来,你喂喂试试。”将糊糊放进棒冰皮里,递给沈墨,“挤着喂。”
“……好。”沈墨还想着要怎么喂到小鸟嘴里,结果才把胳膊塞进鸟笼,两只羽翼未丰的小鸟就张着大嘴嗷嗷直叫。
他眉毛一挑,哈一声笑,转头看向华父。
华父鼓励的点点头,“喂吧。”
沈墨把糊糊递到鸟窝里的小鸟嘴边,挤出一段糊糊后,两只小家伙立即扑扇着翅膀你撞我我撞你的抢了起来,叨的挤糊糊的工具哒哒响。
“哈!”沈墨眉毛挑起,兴致大开,还很注意均衡,左边那只喂一口,右边那只喂一口,谁要是抢食,他还认真跟小鸟讲道理,俨然一个孩子。
华婕站在门口望望专心陪沈墨喂鸟的父亲,又望望露出童稚笑容的俊美少年,也不自觉挑起唇。
她已经知道了沈墨没有母亲,知道他父亲从不管他,只将他交给打一份工的外人阿姨。
跟着他参观他家时,也感受到了大屋子里挥之不去的冷清,看到了他一书房各门类书籍,知道他从小到大在家时,多是静静坐在书房里看书打发时间。
他像是个没有童年,直接跨度到需要独立的年纪的人,学业、围棋等等很多事都强的过分,但对于几乎每个北方孩子都玩过的游戏,他却陌生又好奇。
沈墨喂完蛋黄豆糜,又夹着虫子喂,看着小鸟狂热响应,他简直停不下来。
“可以了,再喂撑死了。”华父看着小鸟跟过年似的大吃特吃,忙伸手按住沈墨手臂,然后站起身道:
“玩爬犁去。”
“……哦。”沈墨依依不舍的将手臂从鸟笼中收回来,小鸟还嗷嗷叫着追他的手。
他目光盯着小鸟,一副爸爸舍不得孩子的模样。
大一点的百灵鸟左摇右摆找不到吃的,转头照着兄弟的脑袋就是一口,砸吧好几下咽不下去,才悻悻松口。
被叼的小兄弟闭了嘴,一脸懵逼的左右看看,仿佛还在琢磨是什么攻击了它的头,好呆。
沈墨心里喜欢,手指穿过鸟笼搓了搓小家伙的脑袋,对方以为又是来吃的,忙转头张开血盆大口,嗷嗷嚎。
“……”沈墨不敢再撩拨,收了手站起身。
华父已经带着华婕出了门,他弯腰抱起一直攀着他膝盖等抱的小狗欢欢,推门出了屋。
欢欢像个小妖精似的,一趴在沈墨怀里就安静了,毛茸茸的下把搭着他肩膀,前爪抱住他手臂,窝陷在他臂弯中,睁着圆溜溜的狗眼,心满意足如宝宝。
华婕帮父亲绑好了爬犁,直起腰来戳了下欢欢的脑门,小东西只敷衍的摇了摇尾巴。
“臭狗子,钻到帅哥怀里,见到主人都懒得营业啦!”她撇嘴。
沈墨扯唇,带出个骄傲又不屑的笑容。
沈父推开院门,牵着狗走出去,大狗身后拉着空爬犁。
一行三人俩狗直走到后山空地上,华父在空地里一脚脚将雪地踩实,小狗欢欢扑腾着在雪地里钻来跳去。
“哎,沈墨!”
沈墨正从另一边踩实宣软的白雪,华婕忽然从他身后喊他。
少年不设防回头,华婕一个大白雪球直接往脸上呼。
本以为是必中的一招,少年竟敏捷的一个侧头便避过了。
华婕不死心,又立即上前推人下绊子,想把他按到在雪地里,结果沈墨反手一拉,抽脚避开她的脚,转脚一勾——
少女噗通一下躺在了地上。
“啊!”她惊呼出声,好在雪地很软,一点不疼。
“傻子。”他不可一世的拍拍手,睥睨她时,还伸脚踢了两下雪,扬她一头一脸,欺负的她嗷嗷直叫。
正志得意满,擡起头便见几步外踩雪的华父正回头看,显然将他欺负女儿的一幕幕都收进了眼中。
“额……”沈墨尴尬的僵住笑。
大意了……
还好华父与他对视了下,便转开视线继续踩雪去了。
“……”沈墨舒口气,伸手递给华婕,要拉她起来。
少女躺在软乎乎的雪地上,一点不觉得冷。
她仰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白白厚实的云朵被风吹的急匆匆穿过天穹。
“很舒服的,你也躺下试试呗。”她招手。
少年迟疑了下,才主动躺倒。
地面有一丝冷意,但对于刚跑过闹过的少年人来说,只觉得清凉舒服。
头下枕着羽绒服帽子,他看着天,第一次觉得它这么美。
两个孩子躺了一会儿,欢欢就跑过来开始舔沈墨的脸。
他推开狗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再次朝她伸出手。
华婕盯着他手看了看,又悄悄扫一眼父亲。
爸爸正背对着他们,没往这边看。
她这才伸出手,攥住了他宽厚的大掌。
少年接住她小手,用力一拽,便将她从雪地中拉起来,轻松的仿佛她只是一片羽毛。
华婕抿唇抽手,又快速将手插进兜里,那种掌心厚实温暖、指尖有力的触感,留在了她手上。
心跳有些快,从他手上传递来的温热和力量,让她意识到他身体里住着一个强壮热烈的异性灵魂。
那种被强大力量包裹的感觉,令她遐想连篇,面色微红。
手在兜里擦了擦,她平缓了下心神。
一定是单身太久了,才这么容易被撩到。
雪地里跺了跺脚,她继续帮着父亲踩地。
待跟爸爸汇合后,他忽然转头瞅一眼不远处的沈墨,低声道:
“帮你收拾那小子?”
“……”华婕有些愕然的擡头,她已经忘记了,父亲原来是有这样坏心眼又孩子气一面的。
是啊,现如今的爸爸,也才39岁,在后世的大城市里,还有大把这样年纪的人在四处旅游享受生活,过一辈子都如少年的那种生活。
心里忽然有些酸涩,爸爸也是很贪玩的人,但为了家庭和责任,他也学会了收敛自己的喜好,努力维系茍且的生活。
眉毛一挑,华婕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一边偷瞄沈墨,一边猛点头。
华父仍默着脸维持着身为一位父亲该有的威严模样,但他悄悄攥了个雪球在手里,又不留痕迹朝沈墨靠近的认真模样,暴露了他父亲身份之外的不稳重。
在靠近沈墨后,他回头对女儿打口型:包抄。
华婕立即绕到另一边。
待华父一动手拿雪球丢沈墨,她立即扑过去弯着腰将地上的雪往沈墨身上猛扬。
沈墨吃了一惊,反应过来自己被华氏父子合力收拾,他有些木然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爹从来不跟他谈心玩耍,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对长辈要礼貌,要保持距离。
在学校对待老师们,或者在家对待父亲的朋友们,他从来冷漠不理睬,但……眼前这个是华婕的父亲,是同学家的长辈,他实在冷漠不起来,更有些犹豫……他真的可以还手吗?
只迟疑了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被雪扬成了个雪人,身侧少女笑声朗朗,震的整片山林都颤三颤,华父早已停手,正含着淡笑看他被华婕欺负。
他目光又落回少女脸上,她笑的前仰后合,眼角都是泪水,面颊红润润粉扑扑的,欺负他这么开心的吗?
“嘿!”大喝一声,沈墨弯腰团住一个雪球,不敢砸华父,但照着华婕脑袋丢,他可一点不留情。
华婕‘啊’一声大叫,转身就逃。
华父看着两个孩子玩的野,笑着摇了摇头,又过去将女儿刚扬起的雪重新踩实。
转头去看,少女仍在树林间奔跑。
少年显然并没有真的要追,只做出威慑模样,已经吓的女儿又笑又叫,像个只知道开心的小傻子。
不知是否错觉,开学前还敏感叛逆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儿,开学后似乎开朗了很多。
不仅常常在饭桌上主动找他聊天,还会在学习之余给他倒洗脚水,催促他少抽烟多喝水。
而且现在学习都不用他们夫妻俩管了,她自己用功到令人吃惊的程度。
不仅如此,画画也完全没落下,自己背着画板上下学,甚至还靠卖画自己买了自行车,还让她妈妈也买一辆……
好像忽然变懂事了似的。
起初,他倒真有些担心女儿早恋,这个叫沈墨的同桌跟女儿相处太近会不会不好。
可……或许是女儿太过懂事的状态,让他忍不住产生‘她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父母多担心’的念头,再加上她自己学习画画等方方面面都变得更努力更优秀了,他便觉得似乎没必要多说什么。
看着女儿的笑脸,华父未察觉到他变得开明放松到超乎想象,只看着孩子们情不自禁的微笑,本能的觉得这样真好。
又任他们疯跑了一会儿,雪地踩硬了,他喊华婕过来坐爬犁。
结果华婕在爬犁上坐了半天,大狼狗就是不跑,后来折腾了半天才发现,华父在前面跑,狗才跟着跑。
于是,华父在前面跑,狗拉着爬犁在后面追,华婕坐在爬犁上笑。
偶尔撞到树,树枝上积雪簌簌,落了少女一身莹白。
转了几大圈后,华父实在跑不动了,两个孩子自己玩儿,变成华婕在前面跑,大狼狗拖着沈墨在后面追。
转几圈儿后,又换沈墨在前面跑……
直到大狼狗累成个傻子,趴在地上吐舌头,怎么劝怎么推都不起来了,大家才罢休。
快乐时总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眨眼天已经灰了。
三人又拽着爬犁带着两条狗赶回家,这时华母已经炖好了杀猪菜,整整一大盆。
“今天我请邻居们吃饭,你们俩坐那桌。”华父进门将羽绒服往门后一挂,对着两个孩子,指了指客厅大桌边架起的小折叠桌。
这语气不容置疑,就是要留沈墨吃晚饭的意思了。
没过多久,巷子里几家邻居就陆陆续续上座了。
一共六家人,大人12个都坐主桌,加上沈墨6个孩子坐小桌。
所有菜分两份,摆的两张桌子满满当当。
华父坐主位,大家长气势十足,推杯换盏的跟别人喝酒,虽然话仍不多,却很有派头。
华婕知道父亲从小就是孩子王,刚上班时学木匠活,也是一群人里手艺最好的拔尖子。
只是后来做了乘警跑车,才逐渐沉寂下来——这份稳定的好工作,并不适合个性野,喜欢无拘无束,一直当头狼的爸爸。
华婕收回望着爸爸的目光,转向自己坐的小桌。
除了当兵和上大学的两个邻居哥哥外,剩下的4个邻居哥哥都在,加上沈墨,5个少年围桌而坐。
她爹喜欢热闹,跟邻居们相处的好,早就想请客了,之前她还嫌爸爸太折腾,如今却觉得……嗯,真不错。
从左手边的边鸿,一圈儿扫下来,到右手边的沈墨。
啧啧,小哥哥们都好好看。
啧!
这就是她爹给她打下的天下啊,一桌子的邻居小哥哥,还带个偶像同桌。
这顿饭吃的也太奢侈了吧。
简直是被美少年包围了啊。
她不能叫华婕了,她怕这名字承受不住这福气啊。
她要改名叫华狗剩。
不是说越土越贱的名字,越好养活,越长命百岁吗?
她觉得只有叫华狗剩才能救她了,这个名字绝对够硬,就是再多来两个哥哥宠她,硬也能活个九十岁没问题。
正神游着,左手边的边鸿给她夹了一个距离她很远的盘子里的卤猪脚:
“想什么呢?”
“嘿嘿,没有。”华婕脸一红,忙摆手。
埋头好好吃饭,不要胡思乱想!
沈墨一转眸就瞧见了她脸红,再擡头看看边鸿,他脸色沉了沉。
这小子谁呀?是不是就是那个每天跟小土豆一起上下学的人?叫边鸿那个?
再看看在座其他几个少年,帅不帅不太分辨的出来,但各个都长的挺高,对华婕也很好,一会儿夹菜,一会儿倒饮料的,不好说哪个是边鸿……但的确哪个都让他觉得不顺眼。
沈墨就瞪眼睛,明明超好吃的食物,好像都有点没办法全身心的享受了。
到最后,一顿饭吃的虽然很撑,但气的也够饱的。
吃饱了,天黑了,他得走了。
跟华父华母道别,华母问要不要送一送,他笑着拒绝了。
华婕坐在屋里被边鸿喊着下跳棋,一边擡头看他,一边还惦记着自己的棋子,好像压根儿没准备送他。
沈墨磨了磨牙,走过去踢了脚她凳子:
“你,出来送送我。”
华婕啊一声,只好放弃了快赢掉的棋局。
偶像就是偶像,娇气的很,吃饱喝足擡屁股走人呢,是必须要送的。
“等我一下,不许动。”对着棋局留下句话,她披上羽绒服,带着小狗欢欢出门送客。
“明天见~”她笑着摆手。
欢欢直摇尾巴。
沈墨骑上自行车,没有回头,但蹬了两脚后,擡起右臂朝后摆了摆。
华婕双手插着兜,跺着脚勾起笑容。
嗨,这么会耍帅。
风吹起她短发,她伸手将鬓发掖向耳后。
头发有些长了。
少年已经骑出去十几米,她仍目送着他。
满天星子璀璨,化成他披着的光,抖在身后,留给站在雪松下目送他的少女,陪着她一起璀璨,一起闪烁。
……
……
半个多小时后,沈墨回到家。
他前脚一进客厅,他爹后脚就从画室里迈了出来。
“回来了?”他故作从容的穿过客厅,一边点亮烧水壶,一边回头缓声问。
看似是出门倒水喝,正巧碰到沈墨回见,但他出门的时间太急,从容的姿态也略显刻意。
沈墨愣了下,露出个不太自然的表情。
“嗯……”沈佳儒倒好水,喝了一口,被烫的缩了下头,又绷住姿态,一边往画室走,一边回头似偶然想起般问:
“今天那孩子来过了是吧?我看见画室里有她的画。”
“是的,我带她来过了。”沈墨有些尴尬道。
“哦。”沈佳儒一手握住画室门把,语气很平和的问:
“她有没有非常激动的要拜我为师吗?”
沈墨盯着父亲看了五秒,才回答:
“没有。”
“什么?”沈佳儒霍地拔高声音,回头瞪过来的视线转利,方才‘并不那么在意’‘随便关心一下’的恬淡姿态崩塌。
“她没提要拜你为师的事儿,就来画了幅画,然后……就走了。”沈墨道。
“……”???!!!
怎么会这样呢?!
沈佳儒眉头紧皱,那孩子千里迢迢跑去劲松中专,显然是很急切想找个好老师啊。
我就摆在她面前,一切都这么明明白白了……
怎么会呢?
这孩子……难道还要他亲自去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