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层一层向上,醉酒的男人闭着眼睛,微微依靠着电梯间的铁墙。
他另一只手臂被攥在年轻女人手里,像是害怕他突然向前或向后栽倒。
鞠礼转头看他,头灯打在他脸上,把睫毛拉的更长,面部的阴影,让他五官显得更立体。
老板一动不动,她怀疑他可能站着睡着了。
电梯停在他家楼层时,钟立言终于睁开眼,原地晃悠了下,才迈步往外走。
一步三摇,有点儿像婴儿学步。
鞠礼低头忍住笑意,搀扶着他往电梯外走。
幸亏她来过老板家一次,不然不知道楼层,不知道房门,以他现在声都不出一下的状态,只怕连家门都找不到。
跌跌撞撞走到门前,她转头看了看老板。
目光盯着他的裤兜和西装外套兜看了一会儿。
她披着他的外套睡过觉,知道老板外套里没有钥匙。
那是在裤兜里了?
难道她要伸手去摸老板的裤兜?
正跃跃欲试的想着如何下手,钟立言顶着一张被酒气熏红了的脸,自己伸手从裤兜里掏出家门钥匙,捏着便准备往钥匙孔里插。
插了半天,没对上孔。
鞠礼擡头看着他有些懊恼又不耐的表情,突然觉得这样闷不吭声,仿佛被家门钥匙欺负了一般的老板,真的……可爱的有点爆炸。
她伸手捏住他握着的钥匙,“老板,我来吧。”
他转头看了看她,仿佛在认真思索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是谁。
但即便迷惑,他还是将手里的钥匙交给了她。
样子有些乖。
两个人才进了门,钟立言鞋也不脱,就往里走。
被鞠礼一把揪住外套。
他转过头,皱眉瞪她。
即便醉了,余威尚在。
“老板,脱鞋。”她忙松手。
钟立言顺着她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脚,犹豫了一会儿才随意踩掉自己的鞋子,换上拖鞋。
两三步路后,他将自己外套甩在沙发上。
鞠礼换掉鞋,将老板的鞋子和自己的鞋子推到一边,再回头时,发现那个踉踉跄跄的醉男人不见了。
“……”她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恍惚中想问问自己。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像个过早承担养家责任的老母亲?
先烧了一壶热水,然后,鞠礼开始在老板的豪华大房子里找人。
第一个卫生间里没有,确定老板不会倒在冰冷的瓷砖上,安全;
厨房、客厅、副卧、书房都没有,老板没有倒在任何一个冰冷的地方,安全。
在纠结是进入他主卧空间,还是干脆算了,离开回家时,她听到主卧卫生间里传来呕吐声。
心里突然翻涌起来,担心的情绪让她再没有犹豫,一步迈过去,进入了钟立言最私密的空间。
冲进卫生间,她看到钟立言伏在洗手池边,难受的干呕着。
他高大的身型微微佝偻,背部肌肉绷的很紧,衬衫贴合着,把整片背部线条都勾勒的清清楚楚。
她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背,柔声道
“老板,还好吗?”
他脸上有水珠,眼圈儿因为干呕而泛红,整个人有些狼狈。
是从未令人瞧见过的狼狈。
“……”鞠礼一下怔住,心被揪紧。
他无力的摇了摇头,刚才大概是洗了脸,不仅面上有水滴,短发也被打湿了许多处,一绺一绺的湿发微垂。
他此刻的模样,像是另一个人。
鞠礼盯着他的脸怔了会儿,才想起什么,转身找到面纸,递给他擦拭。
他费力的撑在洗手台上,擦一下脸,恍惚半晌,再擦一下脸,又恍惚半晌。
鞠礼趁他擦脸的功夫,找到瓶矿泉水给他漱口。
钟立言微眯着眼睛,似半梦半醒,站在那里时而恍惚,时而缓慢行动。
这时候的他难得的听话,却也让鞠礼心里不舒服。
老板胃本来就不好,此刻肯定很难受。
她有些自责。
今天大家心情都太好了,她又总沉浸在自己心事中,忽略了关注老板。
照顾着他喝了几口热水,确定他不反胃了。
她才扶着他走出主卧卫生间。
他依靠着她的身体,走路时不自觉倾斜,鞠礼要用力撑着他,才不至于跟他一起倒在地上。
他的身体很热,能看的出来,他应该很燥很不舒服。
钟老板主卧空间里包括卧室、卫生间、衣帽间和一个小阳台。
仍然是他一贯的风格,黑灰白三色,房间里的东西非常少。
转眸四望,可以确定,他真的只买了必需品。
空气中有一股非常淡的味道,像是某种洗衣液,或者香皂。
清浅的香味容易让人忽略,可第一次闯进这个世界的鞠礼,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味道。
这是钟老板身上的味道。
她扶着他坐在床上,钟立言踢掉拖鞋,便闭着眼睛倒进柔软的被窝。
皱着眉,他伸长手拉过被子,随意盖在身上,挪了挪身体,找到枕头和舒服的姿势,便躺着不动了。
虽然眉毛始终皱着,可肢体却显得放松了些。
鞠礼见他脸上还有水渍没擦干,犹豫了会儿,才伸手抽出几张面纸,轻轻帮他擦了擦。
卧室里的灯光昏暗,照的钟立言的面容有些模糊。
他浓眉舒展开时,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凶。
毕竟,他现在闭着眼睛,她看不到他眼神中的锋芒和威严。
此时此刻,他好像也是个普通男人。
原来,也并没有铜筋铁骨。
会因为醉酒,而变得如此脆弱。
擡眸扫视他的房间,昏黄的光让这里显得温软许多,可基础色调,以及空荡荡的布置,还是给人疏冷的感觉。
是忙碌工作的男人们都活的这么冷冰冰,还是他尤为如此?
眼睛好奇的扫过这房间里的每一处——
浅灰色配轻纱的双层窗帘,能想象,如果他真有那种闲情逸致的话,可以在清晨阳光洒进来时,只留内层的轻纱遮着窗。
任迷蒙阳光洒在地上,配上周末可以随意睡懒觉的心境,一定很美。
大理石飘台是纯白色的,光看都觉得,如果坐在上面,肯定冰屁股。
一张钉在墙上的长条板桌,上面简单的放着一块手表,和一个领导——显然定期帮老板清理房间的阿姨,还没来得及帮他将这些东西收起来。
床下是浅灰色的短毛地毯,踩在上面软软的,想来半夜起床上厕所,光着脚走过,也不会被感觉冷。
目光一一扫过房间内不多的布置,想象着老板每天在这房间里会做的事,会与这些摆设产生的互动。
心情有些莫名,某种东西在脑海里窜动,难以捕捉。
她正有些走神,思绪不知道飘去哪里。
手上突然一紧,随之而来的是炙热的温度烫到她手心一抖。
一股从尾巴根窜起的麻意,直冲天灵盖。
她打了个激灵,低头瞠目而望。
只见一只大手从被子里钻出,此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他掌心滚烫,手指坚硬如铁,那样用力的攥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手捏碎。
“……”她嘴唇抿紧,严丝合缝的仿佛害怕从口中溢出任何声音。
眸光上扬,落在他的脸上。
钟老板仍闭着眼睛,眉心紧皱,五官纠结着,仿佛正忍受着什么痛苦。
醉酒这样让人难受吗?
她挣了挣,却没能把手拽出来。
老板的手太烫了,那股热意从他捏着自己掌心的手指,从他扣着自己手背的掌心,一点点传到她手腕,划过手臂,涌上胸腔。
又随着鼓动不休的心脏,爬上她脖颈,染了她耳朵,染漫她面颊。
上头。
腿有些软,她咬了咬后槽牙,想让自己脑子清醒些。
可老板呼吸时释放的酒气,让这间屋子里,开始逐渐弥漫令人晕陶陶的气息。
等她回过神时,屁股已经坐在床沿上了。
老板的床暖呼呼的。
她用力闭了下眼,控制不住自己乱想。
想象力发散,她大脑里已经开始跑马了。
要是让公司里那些畏他如蛇蝎的人,知道她坐过他的床了……
她轻微的颤栗,不得不再次闭目深呼吸。
自己被他攥着的手很热烫,和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腕却冰凉。
那只手像是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独立了。
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短发纷乱,有慵懒和疲倦的气息。
浓眉紧皱,让人看了觉得揪心。
常常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让他显得有些脆弱。
鼻子高挺笔直,很正很好看。
嘴唇紧抿着,像在忍耐着什么。
钟老板长的真的很好看。
很好看。
他若不是老板……
她会怎么做?
面对着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场景。
面对着此时此刻她心里所奔腾不休的念头,她会如何选择?
可他是老板。
眼眸微垂,她目光移开,又落在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他攥的太紧了,指节微微泛白,筋骨突出,与被他握着的,自己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突然,他身体蜷曲了下,仿佛是很不舒服。
她眉头皱紧,立即紧张的前倾了身体。
“老板?”她低声询问。
他微微睁开眼,费力的擡眸寻找声源。
迷蒙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仍皱着眉,像没认出她似的。
然后,他再次闭上眼,身体慢慢前倾,在蜷缩的过程中,他拽着她的手往回收了收。
直到他鼻尖顶住了她虎口,才停下挪动的身体。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虎口上,冰凉的嘴唇轻触着她拇指关节。
“……”鞠礼不得不微微朝着他歪斜身体,目光紧盯着他的侧脸,她咬住了自己下唇。
当他呼气时,她虎口是热的。
当他吸气时,她虎口便感到丝丝凉意。
眼睛微微湿润,她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只移不开眼神,也抽不回手了。
然后,他开始断断续续说一些话。
每每吐字时,嘴唇都会擦过她指关节。
心想有猫在挠。
挠不停。
他醉酒中嘀咕
“买衣服…不花我的钱…”
她微微倾身,试图听清他的话。
可不知是老板醉到吐字不清,还是因为嘴唇摩擦着她手,无法说清楚。
她只能偶尔听到几个字、词的发音。
老板喝醉了,居然在念叨想买衣服???
原本还七上八下的心,突然涌入一股暖流。
她忍俊不禁。
这是钟立言吗?
占云的冷面高光董事长?
崩人设了啊老板……
……不过有点可爱。
眸光转落到他露在被子外的肩膀,黑色衬衫上有了褶皱。
扣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开了好几颗,隐约能看到他锁骨下方,结实肌肉起伏而生的阴影。
“请客……没有我……”他又咕哝。
她嘴角再次扬起,收回放肆的目光,忍不住想
老板喝醉了都还想着请客,真不愧是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