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就代表着他可以自己独立出去办个新的律所,自己去当律所主任,或者他要是愿意花钱,何开伦肯定愿意把律所给他,或者拉他当个合伙人,有钱也代表着他接下来可以不用工作,欢度余生,财富自由。
江向怀在后面慢慢解释:“律所主任也就一个,我说我有钱,是说我们可以不用拼命赚钱,我既没想当主任,也没想当合伙人,或许就当个普通律师,有案子就做做,没案子就待着,或许不当律师了,也有可能……”
她心里憋着气,没好气道:“那是你的钱,别带上我。”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们结婚了,不就是你的钱了么?”
她冷笑:“都是律师就别说这些无聊的话了,这是你的婚前财产,结婚了跟对方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想说,你转给我的账户上,还不是一样的结果么?彩礼都能讨要回来,更不用说这种婚前转账了。”
江向怀笑着跟在她的后面,他垂眸看她的手腕,在轻轻晃着,脑海中却是他挽上她的手,两人就在路灯下慢慢地走着的画面,就像南日县大多数的普通夫妻那样。
周织澄淡声说:“我之前做过一个案子,女方委托的,她丈夫婚前买房,单独付了首付,剩余的贷款就是婚后夫妻俩共同承担,名字只写了女方一人的名字,然后让女方出了家电等软装,女方家就一直觉得男方牺牲特别大,因为名字只有女方的,结果离婚的时候,男方请了律师,提供了首付是由男方付的资金证明,后面分割房产,他就有了首付份额和婚内贷款份额,而女方呢,她付出的装修都是会贬值的,到离婚的时候早就不值钱了,在这几年婚姻存续期间,女方家里还觉得男方亏损,于心不忍而各种补贴男方家里,亏大了,好名声和钱都给拿走了……”
江向怀还踩在她的影子上,听到于心不忍这个词,便绕过了她影子的头,没踩,他的确于心不忍,他说:“所以,你是担心我给你转了账,后面又以分手为理由要回来是吧?那简单啊,我给你签署个赠与协议,我江向怀自愿把所有财产都赠与周织澄,要是还不放心,还可以去公证处做个公证。”
他语气微顿,想了起来:“我北城还有两套房,也可以签协议。”他又说,“我还有股票,投资基金,那就当彩礼吧。”
周织澄抿了抿唇角:“彩礼?你不是想入赘么?”
他从善如流:“哦,那就是嫁妆。”
靠近酒店的地方可以远远地看到新城区那一带刚刚建起的楼盘,县城旧城区的地方比较拥堵,且都是老房子,他问:“我们在那里买房如何?新楼盘,附近还有个不错的私立小学,学区房,我上次联系过中介了,有六楼和十楼,你更喜欢哪一层?十楼可以看到海。中介说靠近海边的地方,还有新开发的别墅,不过每天去律所通勤可能没有那么方便。”
他自认为考虑良多,非常体贴地笑:“澄澄,如果你婚后还想跟阿公阿嬷住在一起,也是可以的,阿公之前也说过,他想翻修一下家里。”
周织澄思绪混乱,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他们明明一开始只是在谈两人的感情,他连解释都还没解释,现在就跳到了结婚买房了。
她堵住他接下来还要说的话,冷淡提醒:“江向怀,你家在北城。”
他很认真:“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听着像是毛头小子未经思考就许下的幼稚承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父母和事业,那些为了另一半而放弃之前所拥有一切的人,基本都会后悔的,后悔了之后就是互相埋怨责怪,狠狠地往彼此的痛处扎。
也只有不经世事的年轻人,才会为了那份渺茫但灼热的爱,义无反顾地去赌一把。
江向怀他不年轻了,但也愿意赌。
“我是认真的。”他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腕,走到她身边,“澄澄,我对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认真的,只是,我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提起我的哥哥,提起我的母亲,你也见过她,她数次想要打你,她的确不喜欢你,但是,她对你的不喜欢仅仅是因为她想要掌控我的人生,我的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都在她的计算中,唯有你是个变数。”
“她想让我跟你分手,我一开始没有同意,她便威胁我。”江向怀低眉,眉眼间情绪冷了许多,有些讥讽,“她说她会告诉你,哥哥是我害死的,所以我要替哥哥完成人生,我不是我自己,我只是哥哥的替代品,我是个杀人犯。”
周织澄闻言,眉头下意识地拧着,她之前也想从周秉澄那边打听江向怀家里的事情,但周秉澄什么都没告诉她,意思就是,他是江向怀的朋友,江向怀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会讲。
“我母亲她精神状态不好,她让我走完哥哥的人生道路,她也会骂我偷走了哥哥的人生。”江向怀沉默了下,有些犹豫,“所以,想当律师的人根本不是我,但你很久以前说过,你是因为我而选择了学法。”
他喉结滚动,笑意有些苦:“这对我来说,是很矛盾的,高兴又害怕,我怕你知道了我家里的破碎混乱后,心生厌恶或恐惧,毕竟你有个幸福的家庭,也怕你突然发现我根本没你想象得那么好,情绪不稳、厌恶本职,根本不是你口中的优秀律师榜样。”
周织澄红唇轻轻地动了动,她想说,她对他的喜欢和这些没有丝毫关系,但她什么都没说。
江向怀:“澄澄,我为我当时情绪不好说的那句话道歉,是气话,我也知道,愤怒的时候能说出伤人的话,证明我这人就是有问题的。”
周织澄闻言就笑了,语气冷淡:“知道就好,我不想跟人品有问题的人来往。”
她甩开了他的手。
“那你还能再听我最后一个解释么?”
他在说之前,几个矛盾的念头也在他心上来回盘旋了好一会,他在犹豫是不是让第三人转述,才没有邀功的嫌疑?但机不可失,周阿公感谢他归感谢,肯定是不会帮他追澄澄的。
“秉澄很早就告诉我阿公生病了,要做手术的事情,他让我先瞒着你,因为检查的结果都还没出来,而那时我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我不跟你分开,她就会去找阿公闹。”
说到这,周织澄就明白了,她的那颗心被人轻轻地一捏,放在了滚烫的水中,又酸又胀。
周秉澄不知道她和江向怀在一起了,他把阿公生病的事告诉江向怀,肯定是找他帮忙的,他认识的人多,也有医院的人脉。
人在医院的时候,最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床位拥堵,手术排不上,钱还不够,小地方又难免处处是关系,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医院的床位那么紧缺,阿公一开始还在医院的走廊拉了张床躺着,后面怎么那么快就有了病房?
如果那时候,江向怀的妈妈真的去找了刚做完手术的阿公,说了难听的话,阿公气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可怕后果,医生当时就说过,有些病人就是在做完血管支架手术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发病,原因就是情绪没控制住,药没跟紧,她有个病人在出院不到半年,回村里跟人吵架,人直接没了。
周织澄有些后怕,沉默了下来,江向怀也跟着缄默。
两人走进了酒店。
姜黎就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周织澄跟她说了要过来,她等了好一会,发消息也没人回,下楼就看到在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人。
江向怀和姜黎其实也挺久没见了,虽然之前都在北城,但北城那么大,彼此做的项目也不同,但神奇的是,上次两人偶然碰面也是在酒店。
她站起来,弯着眼睛打了个招呼:“江par好久不见。”
“姜律师。”江向怀没打扰她们交谈,打完招呼后,就先上楼了。
姜黎整个人都赖在了周织澄的身上,搂着她的脖子,头靠在她的肩上,说:“北城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你,我在等你的时候,就在翻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搜索关键词,都是我在对你说想你。”
两人腻歪到当年有个师弟忍不住问:“师姐,你们是拉拉吗?”
周织澄摸了下姜黎的脸:“先去吃饭吧,你这么晚都还没吃,我们去吃砂锅粥吧?”
姜黎说:“江向怀还变得挺多,至少现在有人气,看起来也没任何不适应的样子,你知道我之前在五星级酒店见到他,那装逼的样子,我都不敢上去认他,他在跟客户聊天,旁边还有酒店私人管家在征询他的意见,我们老板说,他点的菜还是隐形菜单,主厨专门为贵客定制的。”
她勾着周织澄的手臂,笑:“不过,最后是他过来跟我打招呼的,但再怎么刻意随和,都掩盖不了他拒人于千里的冷漠感。”
周织澄看到的总是江向怀的另一面。
姜黎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就问:“你们最近睡过?”又补了句,“直觉。”
周织澄没隐瞒。
姜黎压低了声音:“资本市场没有掏空他的身体,被你掏空了。”
她说完,自己就笑了,这种无聊的笑话,也就周织澄会配合地笑两声,但由于这次涉及到她本人,她便严肃地板着一张脸,澄清:“没掏空。”
姜黎就笑得更大声了,她牵着周织澄的手,走在以前放假后两人常走的那条路,竟鼻子有点酸。
这里的安逸、简单和柴米油盐都跟她没有关系。
能栖息在老家县城的,只能是被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