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渔没等商陆,她还要去工作。
叶子博今天开了公司的面包车过来,载了几个仪器过来。
桑渔站在动物园门口等他们,阮漫漫手里拿着取水器、瓶子和溶解氧仪。
叶子博看到桑渔,就高兴地咧嘴笑,他示意桑渔看他手上的仪器:“夏工,看我拿来了什么?”
“COD仪?你哪来的?”桑渔记得他们公司山洲这边的实验室特别简陋,能测溶解氧就不错了,她取了水样后,一般都是去合作的大学实验室检测的。
叶子博擡高下巴:“不止,还有三氮快速检测仪,等会我下去搬。”
“哪来的?”
叶子博冲着阮漫漫努了努嘴。
阮漫漫脸颊红红的:“夏工,是我哥借的,他实验室器材很多,这些都是他淘汰下来的,正好我们要过来,就把仪器都先带过来了,哥哥让我放实验室里。”
叶子博:“人家淘汰的都比我们好,真替黄主任羞耻!”
桑渔笑:“子博,漫漫,你们先搬进去,把车钥匙给我,我去搬三氮仪,先看看能不能用吧,不过现在没有药品,也测不了什么。”
“先搬再说,结束了我再搬下去。”叶子博空出手,掏出钥匙,他和桑渔共事一年多了,一起做过几个项目,他知道她的力气并不小,完全能把仪器搬上山来,就没再多说什么。
阮漫漫看着桑渔下山的背影,闻着鼻尖弥漫的动物屎臭味,她小小声地说:“我是被调剂到这个专业的,我也不会别的,但夏工应该是自愿的吧?”
“那当然。”叶子博挤眉弄眼,“她那可是环境国际班,人称专门培养环境领导人的专业,只可惜,她选错了工作,现在还是个环境民工呐。”
“但是夏工好像不觉得苦,我也没听过她抱怨,什么脏累活她都干得很开心。”
叶子博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她:“那是因为你是新来的。”
所以还没见过她暴躁的样子。
桑渔本科的时候,很少去实验室,除了上课,就是跟着学院去参加各种国内外的活动,研究生开始划分了具体方向,她就开始泡在实验室和各个项目工地,工地的人第一眼见她,都会心疼她一个白白嫩嫩又娇气的小女孩,却被狠心的导师扔到这儿来。
但桑渔自己却觉得,她很适合工地,因为她从小就有发泄不完的精力和体力。
一整条美食街的小摊贩和店主无人不知小学生桑渔的调皮捣蛋,毕竟她能从她房间的阳台跳到客厅的阳台,只为了躲张榕女士的一顿竹笋炒肉打,那可是三楼,原本追着要打她的张榕女士又是吓到又是气,见她安全落地,转身就回厨房拔了把菜刀,扬言要亲手了结她。
结果,夏桑渔像一尾滑腻的鳗鱼一样,灵活矫健地溜出家门,“砰”一声合上门,张榕女士追不上她,气急败坏地把家门反锁,不让她进门,而她就那样光着脚,在美食街淡定地溜达了小半天。
煎包铺的阿婆问她:“桑渔,怎么不穿鞋?”
“凉快。”她还动了动脚丫子,逗得阿婆塞给她一个茶叶蛋。
直到商阿公带她回诊所。
商阿公告诉她,他的小孙子商陆也在诊所里,他们可以做好朋友。
但小学生桑渔却很清楚,那个大城市来的商陆根本不想和她做朋友,他总是一副苍白冷漠的样子,苍白是因为他肠胃虚弱,水土不服,吃什么吐什么,冷漠是他的嫌弃,和她一起玩,对他来说好像就是一种折磨。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弹钢琴、拨琵琶、读读书,他最不能忍的大概就是,她吃口香糖吹泡泡,脏兮兮地粘在鼻尖,玩斗鸡,单腿撞倒他,她玩陀螺,一布绳抽到他脸上,打羽毛球,没两下就盖得他到处捡球。
“弱鸡”、“没意思”、“不玩了”。
这是商陆最经常从桑渔嘴里听到的三个词,她体能旺盛、运动天赋高,所以,她向来只喜欢阳光肌肉运动男,和他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
后来,他也开始运动,跑步、打球、踢球、撸铁,也有了胸肌和腹肌,但在她眼里,他似乎一直都还是初见时的细狗、白斩鸡。
商陆从紫竹庵出来,走进了动物园,远远地看见桑渔蹲在一堆仪器面前,她右手边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显示着一个表格,她时不时就往里面记录一些数据。
她问:“调节池和清水池的DO是多少?”
阮漫漫给她报数据。
叶子博问:“黄主任那边让我们定好设备厂家,上报给他。”
桑渔笑了一声:“他收回扣了?他推荐了哪一家?”
叶子博:“黄主任说他猜到你会这么说,让你别再污蔑他了,他说,这次都让你决定。”
他挤眼,搓了搓手:“夏工,这是回扣让你赚的意思吗?让我也捞点油水回家过个好年呗。”
夏桑渔斜了他一眼:“那不如让你来决定买哪家设备?”
“真的吗?”叶子博眼睛一亮。
夏桑渔问阮漫漫:“漫漫,知道举报热线吗?”
阮漫漫有些正在拿瓶子取水样,贴上日期标签,根本没听到这两人在说什么,转头的时候,眼神都是茫然的,她乖巧地问:“举报什么?”
夏桑渔和叶子博都被她可爱到了。
商陆没过去打扰那三人,石头跟在他屁股后面,面色沉重地进了笼舍,它还是很聪明的,不需要别人指示,就躺在了简易小床架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商陆戴上口罩,故意冷哼一声,拿出铁钳子,晃了两下冷光,惊得院子里的小猕猴和老母鸡四处乱窜,仿佛他不是来给动物们看牙的,而是屠宰场的老屠夫。
一连几天,桑渔都和商陆同进同出,天色漆黑的时候,两人再同坐一辆小电驴风尘仆仆地赶回诊所。
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
“这商老头是把自己孙子介绍给夏正坤女儿了吧?”
“般配还是挺般配的,这两人书读得高,就是没找到好工作,读书好,也没什么用,哎。”
“那天我可看见了,这两人在火锅店里相亲呢。”
“桑渔算不错的了,年轻漂亮、条件也好,夏家那个大女儿才是真造孽,快四十了还不结婚,没人要。”
夏桑纯正下楼接小姑婆来家里吃饭,听到这些闲话,她火气一下冒上头了,偏偏在外人面前,她向来维持着体贴温柔的好形象,又不好发火,她只想快步离开这里。
偏偏小姑婆来了兴趣,一把推开她,凑到人群里:“桑渔真跟牙医孙子成了?”
夏桑纯脸上硬挤出笑:“怎么可能?夏桑渔她还忘不掉她高中早恋的对象呢,非他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