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渔不知道那时候男生是不是很流行荧光色球鞋,但在她的高中,只有谢久贺一人在穿。
到了她家楼下,她和商爷爷他们告了别,就上楼了。
她没什么心情,没跟张榕女士和夏桑纯打声招呼,就锁上了房间门。
夏桑纯过来拍她的房门,声音隔着门板都很尖锐:“夏桑渔,你有没有家教?不知道回家要打招呼的吗?”
夏桑渔抓了个枕头,就砸在门板上:“离我远点。”
她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打开之后,却只是几个不同颜色的荧光发圈和明信片。
她记起谢久贺的模样,少年似乎永远穿着一身球衣,单手环抱着球,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漂亮的线条,或在篮球场上,或在排球网下,或从她正对面走来,她心脏的躁动声让她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她的视线模糊,不知是雾气升起还是阳光太盛,不敢擡头看他,只看得到他的荧光色球鞋踩在耀眼的金色光斑上,停在她的面前。
他拽了拽她的发圈,笑:“夏同学,今天我们撞色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只靠着荧光色的球鞋来认谢久贺,红色代表他今天要打篮球,绿色是他有排球比赛,黄色是他的跑步鞋,他好像永远都穿不腻张扬且色彩丰富的荧光球鞋。
后来他们在一起后,他笑着解释:“因为有人近视又不爱戴眼镜,又从不擡头看人,我要是换鞋子了,那人还怎么靠鞋找到我?”
夏桑渔把明信片翻到了背面,寥寥的几句记录了她的少女心事。
那是高考结束的夏天,她收到商陆漂洋过海给她邮寄了一个多月的明信片,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她也给他回了一张明信片,告诉他,她也有喜欢的人了,但这封明信片飘了两个月后,又莫名回到了她的手上。
商陆在QQ上回复她,他没收到她的明信片,他的态度冷漠异常,似乎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大概是他那时已经有了想要交往的对象了。
时隔多年,桑渔再看到明信片上矫情的文字,只想用脚趾头原地施工挖出三室一厅。
“他是我模糊不清的世界里,唯一的光,商陆,我觉得我以后再也不会像喜欢他一样,喜欢别人了。”
她尴尬地把东西全扔回箱子里,用最快的速度锁紧,拿着撑衣杆把箱子一把捅到床底最里面的角落,生无可恋地扑倒在床上,一头埋进被子里,捂住脸和耳朵。
模糊不清,近视400度不爱戴眼镜,能不模糊吗!
唯一的光,他天天穿着荧光屎黄,能不发光吗!
还好商陆没看到。
夏桑渔又躺了一会,她探手去拿手机,登录手机QQ,上大学后,她的社交就都转移到了微信上,但她偶尔还会登录QQ,随便看看。
她的Q龄16年了,那时她还是个快乐单纯的小学生,为了让大学生夏桑纯帮她注册QQ、挂QQ等级、养QQ宠物、周末能玩两把QQ堂,每天殷勤地讨好她,帮她端茶倒水、洗衣拖地。
新时代包身工。
桑渔突然看到小学分组里,商陆也在线,她几乎没改过备注和分组,所以,商陆的备注还叫:实小班长-商陆,她点进商陆的资料,什么也没有,他的QQ空间还对她设置了权限。
他的朋友圈也是如此,屏蔽了她。
她对QQ功能不了解,不知道有没有单删这个功能,于是,点进和他的聊天框,也不想打字,只选了一个QQ自带的、阴阳怪气微笑表情,才刚发过去,那边的人就收到了,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实小班长-商陆只发来了一个问号。
桑渔淡定地回复:“我是正好看到你在线,我想要糖尾动物园的那张照片,你的老照片扫描得特别清晰。”
实小班长-商陆:“我空间就有,你自己去拿。”
桑渔提醒他:“你对我设置了权限。”
实小班长-商陆:“哦,忘了。”
他发完了这句话后,就没有其他的动静了,桑渔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发来照片,她又去微信找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他的名字,点进了和他的对话框。
她没有删微信聊天记录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换手机,她都会记得转移所有数据,上面还显示着两年前他们最后一次的聊天内容。
他问她:“你从哪个门出来,我在中央火车站正1号门。”见她没回,他直接语音通话找她,再下一条,是两人见面后,第二天的她给他发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就是两年的不联系。
夏桑渔深呼吸,给他发去了破冰的第一条消息:“你还没给我发照片呢。”
商陆的微信名就叫商陆,他过了许久才回复:“抱歉,刚刚在忙工作。”
口吻冷淡且生疏。
桑渔沉默,觉得他编的谎话可真没水平,他是不是忘记他现在的人设是无业游民了。
下一秒,他连装都不想装了,叫了她的名字:“夏桑渔,如果你现在就很想要照片,也可以去我朋友圈自取。”
桑渔忍着脾气:“你朋友圈也屏蔽了我。”
“哦,忘了。”
他又是故意的。
桑渔压了一晚上的火气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地发了个语音过去:“想绝交是吧,绝交就绝交!”
她立马拉黑了商陆。
这要是回到小学,小学鸡桑渔还要发个伤感说说:皒用《微笑》,掩饰《悲伤》,忽忽,好伤心。
可是,26岁的桑渔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她放下手机去洗漱,就已经忘了这件事。
第二天山洲下了大雨,桑渔还要去糖尾动物园。
张榕皱眉:“你大舅舅跟我说,糖尾那边在修路,你骑电瓶车,披雨衣,没一会就全身都是泥点子,等下还要感冒生病,什么破工作,你开你姐的车去吧。”
“我今天要用车。”夏桑纯咬了一口奶黄包。
“你要去做什么?你在市区打车就行了,你妹妹这是有正事。”
“说的好像只有她有正事一样,她那个工作付得起油钱吗?”夏桑纯嘲讽。
张榕不耐烦:“你的油钱不也是你爸在付?说得好像你就很独立一样。”
夏桑纯轻飘飘地回了句:“反正这是我的车,我有决定权。”
“你的车?这是我花钱买的!”张榕声音变大。
“所以呢?你要转到夏桑渔的名下?我早就知道了,谁想要就拿走吧,反正车子、房子我也不要了,我早就知道你们都偏心她!”
“偏心她?我要是偏心她,你名下会有一套房、一辆车?她什么都没有!”张榕瞪着夏桑纯。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生她?没有她,我就是独生女,这一切本来就都是我的!”
桑渔没说话,慢慢地喝光了最后一滴豆浆,她去漱了下口,带上工作的材料,穿上鞋,顺手从鞋柜上抓起夏桑纯的车钥匙。
她朝着吵得不可开交的母女俩扬了下钥匙,两个钥匙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总体来说,桑渔的心情还不错,一早上起来就能看见小丑发疯。
“夏保姆,你的车我开走了,谢了哈。”
她说完,就关门离去,老楼的隔音差,她走在楼梯里,还能听到夏桑纯气得跳脚的嗓音:“你以为你就很厉害吗?我大学学的家政又怎么了?我后面在山洲报社工作,我现在读的是MBA,我要是保姆,你就是收破烂的……”
“等下,我的车钥匙!”
“夏桑渔!”
桑渔上车后看了下表,她姐刚给车加满了油,也刚洗过车,她打电话让阮漫漫和叶子博在家等她过去接他们。
叶子博就在他父母的小吃店帮忙,看见桑渔打了双闪,连忙从店里出来,钻上了车,他有点高兴:“下雨天纯姐也愿意让你开她的车啊?纯姐人真好,上次她跟我妈聊天,知道我工资不高,还安慰了我妈呢。”
桑渔:“……嗯。”
别的不说,夏桑纯还是很热爱在外人面前演温柔善良的人设的。
她不会告诉叶子博,夏桑纯在背后喊他傻大个的。
桑渔转了方向盘,去接阮漫漫。
阮漫漫家住在新区湖西公园的别墅区,她的家庭条件比较好,只是她似乎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她跟两人打了招呼后,脸颊就泛起了红。
“夏工,叶工。”
“好龙。”
好冷的谐音梗,偏偏叶子博这辈子都玩不腻,笑点又低,没人附和,他也能笑个半天。
阮漫漫脸都憋红了,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要配合他一起笑。
半小时后,几人到了糖尾公园,下雨天更是门可雀罗,站在山脚下,就能看见半山腰上有一座尼姑庵,尼姑庵的旁边就是糖尾动物园。
除了他们外,塘尾镇政府的工作人员、给排水的和施工队的负责人也都在。
一行人撑伞、披雨衣,顺着长长的阶梯往上爬,要先去庵子里找师太,桑渔主要是来看动物园的。
师太不在庵子里,那就在动物园那边。
他们才走到老旧的门票处,就已经闻到了里面传来不太好闻的味道。
桑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好像还听到了商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