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资派作风
“政策刚放开,能有几人有经验?”
沈曜辞不觉得这是什么缺陷。
他很少来陈淮越的这套房子,主人不在的时候,他的教养也不许他到处瞎逛,现在才好意思起身随意走走,看看墙上的照片、柜子里的一些摆件,又逗了逗蹲在金属笼子里的绿和尚鹦鹉,高兴得它呜呜地小声鸣叫,然后屁股一撅,不负它“屎王”的称号。
沈曜辞笑着评价:“你这房子很落地。”很有生活气息。
“你说鹦鹉么?它不是我手养的,现在也是让个阿姨过来陪它玩。”
“看起来还挺亲近你的,会说话么?”
陈淮越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更淡:“会。”他从朋友那捡回来后,基本是林希微手养的它,所以它一点都不怕生,很亲人。
沈曜辞:“你还经常煮饭么?”
陈淮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墙上的几张彩色照片,福达相机拍的他下厨时刻,出自林希微的手,他是不太会做饭,为数不多的几次下厨都是给她做饭的,林希微从小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妹妹和大哥,自然会下厨,却没给他煮过一粒米。
沈曜辞调侃:“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尝尝陈总的厨艺。”
陈淮越还没回答,绿毛鹦鹉聒噪起来了:“有有有,林希微小姐请入座。”
这狗腿子傻鸟!
……
林希微家的浴室就在院子进门右手边的角落里,简陋的砖头砌了个小房间,她烧了热水在桶里,又掺了半桶冷水,匆匆洗完澡,拉开木门,正巧林鹏辉小声哼着歌回家了,他心情很好:“哟,还没睡呢?”
“你去哪了?”林希微在他身上闻到了香水混着烟酒的味道,“迪厅?”
她冷脸却笑着:“你今天开车赚了多少钱?把钱给我。”
林鹏辉狡辩:“我是开完车才去放松下的……我钱只能给我老婆,哪有给妹妹的。”
“那好,明天我就卖了这辆破拉达,正好我就再也不欠陈淮越的。”
“别别别,20!我有20块。”
“20?出租司机多好赚,跟你一个车队的黄远一个月能得3000块,只要两年就能还清买车的钱,你呢,买车两年,我回国后每个月的工资都在帮你还债,你才还了多少?”
林鹏辉小声嘀咕:“就你清高,人妹夫根本不稀罕你这点钱,他当初说车送我的。”
“别叫他妹夫,你背着我跟他要钱……”
林希微的话还没说完,林鹏辉瞥见他老婆的身影出来,强硬了几分:“好了,林希微,别得寸进尺。”他又压低了声音,“是我供你上的大学,没有我,你既上不了大学,小学还早被野狗咬死了,你哪有现在?再说了,你不也巴巴地喜欢陈淮越,我推他给你,你还装什么?”
他边说边在她面前晃了下他的手臂,上面都是野狗啃咬后的伤痕,触目惊心,不只是手臂,还有大腿。
林希微依旧笑着,却朝着那几道疤痕狠狠拧了下去:“林鹏辉,没还完债之前,再让我发现你去迪厅消费你就死定了。”
林鹏辉痛得上蹿下跳,嗷嗷叫:“我不能去迪厅了?我老婆都没管我。”
“你可以去那卖。”
“你有无良心啊,这是我保护你留下的伤疤,你还掐!”
林希微没理他,从他手上拿走了20块钱,转身给了方敏:“阿嫂,明天带颜颜去吃麦当劳,说是二姑姑请她的。”
方敏靠在门边,笑得温柔:“好呀,不过我们等你放假,一起带颜颜去吃。”
“老婆……”
“别叫我。”
夜深人静,林家的人都睡着了,林希微打着小灯,坐在八仙桌旁看证券律师考试资料,蚊子嗡嗡嗡地在她手边飞,她妈妈在帘子后打着鼾,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后,就有点烦躁地放下了笔。
她其实应该出去租房的,之前是为了省钱早点还给陈淮越,但她今年要备考。
也只是想想罢了,现在能租的房子太少,又贵,也不安全。
她要是还在华侨办,至少这会还能分到住房。
……
沈曜辞是给陈淮越服务的,对于发展商推荐来的合作人选,他自然会多考虑几分,但他也没主动联系林希微,他还有几个候选的律所待考察,他最初想跟国办所合作,认为国办所对政策会更了解,但初步接触后,他实在难以适应这类律所的行事风格。
普普通通的一顿午餐应酬,就打消他念头了。
他酒量不算差,但被没完没了的劝酒劝到吐了好几回,最后只能抓着身旁陈淮越的手臂,无助摆手说:“别了,我喝不了,酒是要品的,不是灌的。”
桌上其他律师都大笑了起来,怪他资派作风。
陈淮越是生意人,自然没少跟这些老油条打交道,这样级别的酒局根本喝不倒他,他起身替沈曜辞挡了几杯酒:“张主任,这次您升职,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您喝几杯,我敬您。”
“客气了,陈总,也祝您新楼盘顺风顺水,楼花预售模式在我们鹭城也新鲜着呢,上头都盯着,这购房款先收了上来,公寓却没建好,买房的人都心里没底,可不像别的楼盘,那都是盖好了的现房,眼睛看得见。”张主任举起酒杯,“要让买房的人信任,就得找值得信任的大律所。”
能有什么比政府拨款的律所更值得让人信任呢?
“信任的确很重要。”陈淮越并不接话,只敷衍了两三句。
饭局散后,沈曜辞终于能舒口气,也不装醉了,但胃里确实吐得难受。
他说:“编制内的律师,我是应对不能了,都改革了,他们还想着自己是‘正处级’、‘正科级’律师么?威风凛凛的。”
陈淮越只道:“想在鹭城做生意,就少说这些话,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改变不了就得适应。”
沈曜辞笑:“怎么改变不了?不还有你的林希微小姐?”
他说这话的语气跟傻鹦鹉一模一样。
“我看过她履历了,在对外经济所实习、工作过,有涉外经验,对外所也是国办所,符合在体制内工作的要求,有留学经历,外语不错,回国后仍在华侨办工作,在华侨客户中口碑不差,而你的房子正好就是卖给华侨和外商。”
陈淮越不置可否,只问他:“昨晚才提的,你今天哪来的她履历?”
“林希微小姐早上发我办公室的传真,秘书小姐又传给我的。”
陈总语气不明:“消息挺灵通的。”
沈曜辞继续:“但还得等我跟她见面再说,林律师只当我今天回港了,我可见不到她了。”
陈淮越:“她在对外所只干过要债的业务,华侨客户卖不卖她面子,要另说,至于外语水平,我现在不清楚了。”
出国前,倒是在他公寓,拿他录音机学了好长时间英语,临出发,他还给她行李箱塞了新买的卡带随身听。
“女律师去要债么?”
在什么年代讨要货款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的难事,更何况在这冒险的、野蛮的、法律尚未健全的年头,多少律师到了工厂,被强行关在人生地不熟的厂房里挨毒打。
陈淮越更冷淡了几分:“除了缺钱、不要命,还能为什么。”
他和林希微在一起是因为钱,分开是因为钱,但又不只是钱,准确来说,或许是不爱他,但当初分明是她主动的,在一起后,她的事业、家人,远远排在他前面。
沈曜辞猜测:“所以,你们分手是因为她爱钱?”
陈淮越拿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你被钟程传染了么?她要是只爱钱,怎么会舍得跟我分手?”
他可能怕不够有说服力:“你要看我银行余额么?”
沈曜辞忍不住大笑:“阿越,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样可爱。”
……
林希微没把希望都放在越程地产上,鹭城还有其他的发展商,啤酒节那天她发了名片后,也有一两个公司约她过两天见面细聊,都是现房交易的咨询。
她今天有点纠结,要不要去陈教授的寿辰宴,她很早就收到邀请函了,于情于理她都该去,除去他是陈淮越阿公外,他更是她本科的教授,给她留学做了担保和推荐,是她人生的贵人。但她最近才因为业务的事情,多次联系陈淮越,她再去参加陈教授的寿宴,只怕要踩到陈淮越的底线了,他决不允许有人拿他家人做文章。
陈玄棠是归国老华侨,那一整片的地都是政府划拨给老华侨的,别墅小楼是一栋四坡红瓦顶的三层半砖混结构建筑,鹭城本地特有的南洋、西欧和闽系建筑风格的融合,林希微最喜欢师母精心打理的院子,有南洋杉、菠萝蜜、棕榈树和枇杷树,半圆形的门庭边上挂着攀墙而出的三角梅和炮仗花。
整个院子挂满了红灯笼,红墙雕花柱上贴了好些寿字,被邀请来的人基本都是陈教授的亲朋好友,并没有大操大办。
林希微带了礼物进来一楼客厅,一眼看见陈淮越、钟程和沈曜辞正在表演,大约是为了热场,只三人也能搞个文艺晚会,林希微想,都30岁了,别管什么“沈par”、“陈总”、“钟总”,还得在聚会上被长辈叫起来表演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