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橒并不知道谷中发生了什么事,面对洛真蕖突然的奇怪举止,不禁一怔。
然而庞脉脉却是立刻明白了:那谷中恶灵,在洛真蕖身后,趁她护着它的时候,直接对洛真蕖进行了神魂攻击,打算夺舍。或者也不是夺舍,夺舍是夺舍的元神和被夺舍的肉身融合一体的,而这个恶灵,不知道是无法融合还是怎么回事,只是找来许多女性的肉身,当做衣服每天更换,而这些肉身还无法长时间容纳它。
旁观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洛真蕖挣扎痛苦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庞脉脉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橒虽然不知道谷中发生的事,但是他素来敏锐聪慧,一看也知道洛真蕖是受到了神魂类攻击,而旁边那仅存半边身子满身血污的敌人已经软趴趴倒在了地上,便猜到了是夺舍。
神魂类攻击外人是不容易插手的,何况洛真蕖护着对方,以谢橒看就是敌非友,此刻不过是被对方反噬罢了。所以谢橒并不打算插手,而是收起剑,冷眼旁观。
庞脉脉却不如此想。
这恶灵的实力难测,但肯定在元婴期以上,它在谷里只能附身在金丹期女修士身上,实力有限,洛真蕖可是元婴中期,如果被成功附身,谢橒要搞定它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之前洛真蕖说了,她父亲曾经交代过万万不能让元婴修士入谷。
虽然洛真蕖骗了她,但是庞脉脉怀疑这句话却不是假的。
那么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个恶灵一旦附体在元婴修士身上就有了破境的能力?
还是因为它一旦附体元婴修士,就能真正扎根夺舍,不需要再频繁更换身体?
在谷中禁地时,恶灵曾对她说,它必须要附体在真人身上,洛真蕖可是真人啊!
总觉得真的让它附体成功会出大问题!
所以庞脉脉立刻拉住谢橒的袖子,道:“得把那恶灵抓住,不能让它真的附体成功!”
谢橒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而信任,带着询问。
庞脉脉心中一安,便不再那般焦急了,只是语速略快地道:“用你的迷力!它怕这个!把它毁掉也可以,或者困住!不要让它附体成功也不要让它跑掉!”
谢橒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立刻微微颌首,一股灰色带着珍珠般淡淡缎光的力量从他掌心透出,无声无息,却令人观之胆寒。
如光芒一般透出,无孔不入,瞬间就弥漫到一大片,把洛真蕖笼罩在内。
只是看着那淡淡的珠光,和以前全然不一样,庞脉脉就知道谢橒的迷力必然在这期间已经又上了一个层次。
那绵密而又大片的灰光十分惊人,连庞脉脉旁观着也忍不住想要后退,觉得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相比之下,他给自己防身的只是一个小光球而已,而且那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光泽,威力恐怕也差了一大等级。
最近谢橒看来真的没闲着……
但要笼罩住洛真蕖,切断恶灵逃跑的路径是容易的,然而要想渗入洛真蕖体内把恶灵拽出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首先任何一个修士的筋脉都是不会对别人开放的,谢橒的迷力渗进去,就宛如一把锋利的剑刺入,他也根本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摧枯拉朽,单刀直入。
本来在和恶灵殊死抗争的洛真蕖是顾不上的,可是痛得难受,也不禁运起法力抵挡,脸色一白,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比起庞脉脉当时还要严重得多。
庞脉脉便传音道:“洛宫主,放松,谢橒在帮你!”
也不知道洛真蕖是不是恍惚中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把身体尽量放松,开放了筋脉,谢橒的迷力对她的损伤就小了,但是尽管如此,受伤也还是免不了的,连庞脉脉当初都不免要受伤呢!
这些对谢橒毫无影响,他本来就不在意洛真蕖的死活,才不管她抵抗还是开放,受了多重的伤,他只需要达到目的,照着庞脉脉所说的,抓住或弄死这个恶灵。
迷力所及,那恶灵自然不是对手,节节败退,也顾不上夺舍了,只是拼命躲避躲藏,发出尖利的叫声,想要夺路而逃,可周围空间早已遍布了谢橒的迷力的灰光。
洛真蕖被解除了神魂攻击的威胁,脸上的痛苦和愤怒都淡下来,虚弱中带了一点平静,虽然口角还在溢出鲜血,但那是源自谢橒的迷力伤害,伤得虽然重,还不致命。
谢橒面无表情,似乎他在做的只是一件轻而易举,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神态轻松,举重若轻,既没有被庞脉脉的凝重感染,也没有被洛真蕖的痛苦影响,既不轻视得意,也不如临大敌,如一把战场上杀人如麻,却永不会有血色留下,永不会沾染痛苦悲伤的剑。
旁人只能畏惧,仰望和不平而已。
但是他还是皱了皱眉头,转头对庞脉脉道:“我的迷力会消融那魂魄,恐怕我无法捉住那东西,只能消除它了。”
声音平静的叙述,却对庞脉脉微微带了一丝有负所托的歉意。
庞脉脉还没有表态,受伤不轻的洛真蕖却听到了,喃喃从口中吐出了轻不可闻的“不要……”。
当然,再怎么轻,对于修士来说,都听得见。
庞脉脉看向她。
她虽然受伤很重,神识受损也不轻,却也不见得虚弱到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说得这么轻,还是心中犹豫吧?
谢橒则根本看都不看她,洛真蕖的意愿并非他的考虑。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因为那恶灵着实可怕,连对洛真蕖都毫不留情,她还是点点头,道:“那就灭了它吧。”
谢橒颌首,手中光芒大作,被迷力围困住的洛真蕖脸色一变,放大声音又说了一次:“不要!”声音凄然而沮丧。
谢橒仍然不为所动。
这时候,洛真蕖身上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嘶叫声延续了颇久,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洛真蕖难过得闭上了眼睛。
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一晃出现在当前,袖子一卷,竟然把谢橒的迷力从洛真蕖周身赶开,驱赶着凝聚起来,缓缓回到了谢橒面前。
不是攻击也不是反击,倒像是把主人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交还给他。
庞脉脉吃了一惊,能够不惧怕谢橒的迷力,做到这一步,这人的境界恐怕不只是元婴大圆满,而是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合道期……
这个世界上,合道期修士不止两三个吗?
她定睛一看,来者是个男子,身形高瘦,因为头发胡子长得乱糟糟一团,宛如野人,也看不出年岁来,两只手的手指甲长如鸟爪一般。
这般邋遢,他身上的暗青色长衫却纤尘不染,显非凡物。
他一边驱赶了迷力,一边伸手虚抓,连连做了二十多个连贯的手印,才把一团无形的东西从洛真蕖体内抓了出来,他神色凝重,又满是无奈和痛惜,最后拿出一个珍珠穿的油灯状物体,要把那东西纳入。
而虚空中,那恶灵的声音在他掌中骂着:“放开我!放开我!”
青衫男子却柔声说:“你受损太重了,且休养一二……”最终还是放了进去,自己也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怅然。
洛真蕖一直死死盯着那男子的手,直到他完成最后的收纳动作,突然间便泪如雨下,泪水混合着唇边的血,血水把她胸前弄得一片狼藉,她哽咽道:“爹爹……”似受了无穷委屈。
那男子弄完,一边抖抖手,那鸡爪般的指甲就化为飞灰,又成了干净整洁的五个圆润指甲,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胡子便不见了,露出光洁的下巴,头发也自动整理干净成发髻。
看上去面目清隽,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模样。
他看着洛真蕖,叹息一声,道:“痴儿啊,痴儿,你为何不听爹爹的话!”
洛真蕖便真的如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谢橒这时已经挥手收回了迷力,冷着脸,此刻哼了一声,道:“洛宫主,洛少宫主,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青衫书生,洛真蕖的父亲,目光从谢橒和庞脉脉身上扫过,悠然长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久不出世,竟然一下有两个不认识的真人出世了,不知道是谁家孩子?”
他说完没等谢橒和庞脉脉回答,就走到女儿洛真蕖身边,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在他手掌支撑下的洛真蕖,很快面色便渐渐红润起来,不再那般惨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