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袋是一个修士最大的秘密和最后的底线。
简直不止关乎尊严也关乎身家性命。
天外阁主虽然以一种恳切的商量口吻跟她说的,可哪里又容得了她拒绝呢?
庞脉脉一瞬间觉得无奈,又隐隐悲哀。
她挺直背,喉咙有些发干,却还是十分镇定道:“阁主大人,不知道要看我的储物袋是为了看什么?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我可以拿出来……”
天外阁主表情踌躇,却又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连她自身的美貌都被这表情损毁了一些,看上去不再如同一个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女神般的高位者,而像一个普通的,有了一定年纪阅历的女子。就如同那些年过四旬保养得当的美女,平时看着说二十多都有人相信,可在某些时候,某个眼神和神态就会让人明白她已经饱经沧桑不再年轻。
她语气温和而迟疑:“……大概,是一个……石头之类的东西。”
庞脉脉心里咯噔了一声。
她低头看了一眼扯着阁主袖子撒娇的女少主。
那有点让她眼熟的脸……
姓田……
石头一类的东西……
难道是……
她预感到自己要被卷进一件大事了。
也许是因为庞脉脉的那一眼,也许是因为自己母亲异乎寻常的表情和话语,那个女少主有点惊疑了,她又扯扯她娘的袖子,娇声说:“娘,你在做什么啊,这个女人这么欺负我,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可这一次,她那一直以来对她百依百顺,虽然近些年渐渐严厉,骨子里却依然溺爱的母亲,却一眼不眨地盯着庞脉脉,理都没有理她。
她不由得慌了……
庞脉脉则谨慎地想着措辞……
而就在这时候,异变突起。
一直被忽略,除了部分不相干的女修士偷偷瞄两眼的崔还,身上突然绽放出墨绿色的光芒,这光芒本来只笼罩在他身上浅浅一层,猛然间爆发,迅速朝着他弟弟席卷而去,而于此同时,被光芒笼罩住的晕倒的崔往,身上也猛然爆发明亮的橘黄色光芒,并且后来居上,一度盖过了崔还的墨绿色光芒。
许多人都目瞪口呆,庞脉脉也是,她还第一次看到这种颜色的灵光。看上去十分特别。
墨绿色和橘黄色的光芒渐渐势均力敌,融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流动的光茧。
这个光茧甚至还在不断扩大,慢慢的已经超过了那间屋子。
天外阁主脸色沉凝,嘴里抱怨了一句,便令不相干的弟子们均退下。
只留下了少主和伺候她的袁雅,庞脉脉,花百错师徒。
花百错脸色也不好看,道:“这……阁主,他二人的锁灵被做得很好,按理不可能破开,这好似是……天赋神通?但这两个兄弟还未曾结丹,怎么会有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是很少一部分金丹修士在结丹后才会有的一种天赋,花百错自己便有,但这两个化炁期的双胞胎兄弟怎么可能有?
天外阁主一边盯着那光茧,一边回答她:“有的人会有,但是极少,他们大概是受了刺激才会提前爆发的。”
发生这种事情,天外阁实在脸上无光,阁主自己这么说,都不免眉眼间有点不自在。
而此刻突然一股巨大的威压出现,众人愕然擡头。
庞脉脉曾经见过的侠仙崔商,依然是那衣着破烂,手拿木棍的老乞丐模样,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上一次,他是无声无息,这一次,却是威压尽显,除了天外阁主不受影响,其余人都脸色青白,连连后退。
等到他把威压收了,庞脉脉才觉得本来都快要跳不动的心脏慢慢恢复正常。
这一次,他也不再嬉笑怒骂,而是冷冷地看着天外阁主,开口说:“好哇,我说什么人胆子大,把我两个孙子弄走了,原来是你罗玉蝉,威风啊威风,厉害啊厉害,还设了识障出来,不叫我老叫花子发现,我也是人老了脑子糊涂了,这附近除了你有谁有本事让我老叫花子找不到孙子呢?”他哼哼冷笑了两声,又说:“就是我没想到,你这老妖婆平日不检点也就罢了,居然会对两个这么小的孩子下手。”说着,手里那根破烂杖在地上一点,地面就裂开了可怕的裂缝,大地似乎都被这轻描淡写的一点给震撼了,瑟瑟发抖。
天外阁主脸色完全挂不住了。
她倒是不怕和侠仙崔商动手,两人实力也不过伯仲之间,只是崔商这话实在叫她没脸回答。
想说对小嫩草动手的不是自己,是自己家蠢女儿,但这话说出去不但起不到作用,不过徒惹人发笑罢了。
她恨恨看了一眼呆呆看着侠仙崔商的女儿一眼,脸色慢慢矜持起来:“崔老头,此事我们天外阁对不住你,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你也别左一个右一个孙子的叫,说得好像你真有孙子似的……”
崔商怒极而笑:“怎么,罗玉蝉,你连规矩都不管了?我愿意有孙子就有孙子,用得着你这为老不修的妖妇管了?我孙子不是孙子,你的女儿难道就是女儿了?……”
天外阁主罗玉蝉的脸色一下子难看极了,她看了一眼扯着自己袖子的女儿,而崔商也一双眼皮耷拉的老眼精光毕露地看着她。
那女少主有点害怕,放开了她娘的袖子,想往她娘背后躲,可看她娘脸色,却不敢。
崔商高声笑了两声,“……我怎么看她都不像是真人。”说着又一指庞脉脉,说:“这姑娘倒是有几分像!”
罗玉蝉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又投到了庞脉脉脸上。最后,她柔声央求:“好孩子,我刚才问你的东西……”
庞脉脉心一横,冷静道:“阁主说的可是此物?”
说着,把当初从水牢里那可怜女子那儿拿到的破开的卵壳状的石头拿了出来。
那天外阁主一眼看到那石卵壳,就激动得难以自制,庞脉脉怀疑若不是她修为高深,此刻已经要晕过去了。
她一把抓住庞脉脉的手腕,看着她手中的石头卵壳,颤声道:“你……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是不是你自小就在身边带着的?……”
即使是蠢笨如同那女少主,此刻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连连对阁主娇声道:“娘,娘,你怎么了?”
阁主却根本不理她,一双美目看着庞脉脉,满是期盼和急迫。
庞脉脉却觉得要对着这样一个充满期盼的母亲说出她女儿的死讯实在是太难开口了。
崔商此刻已经伸出一掌,如吸水一般把光茧的灵力慢慢纳入自己掌心之中,然后才露出都已经晕过去的崔往崔还二人。
看着他们赤身露体,崔商自己是怒火中烧,怒气简直已经宛如实质。
他抖出一块巨大的织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像是毯子又比毯子要薄,一下子把崔家兄弟二人裹在里面,直接收了起来,然后突然消失!
两个大活人就好似被空间突然吞没一般。
如此奇异的局面,天外阁主却顾不上看一眼,女少主平时神气得很,现在却很害怕,躲在阁主身边瑟瑟发抖。
跪在地上的袁雅无处可躲,害怕得瑟缩着缓缓往后退着,崔商正是满腹怒气,那个正主儿他还不能立刻动手,袁雅却明显是女少主的侍从帮凶之流,崔商哼了一声,破烂袖子一挥,袁雅眼睛突然睁大,捂住胸口,双眼大睁,口角溢出一丝血来,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地,双眼还是大张着,已经没了呼吸。
俨然被震断了心脉。
庞脉脉看到这一幕,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里也算百感交集。
一直颇有侠名的崔商,杀人也是毫不手软的。
而袁雅,认识了十年,当初曾经接引自己走入修真之路,虽然对自己并无善意也无深交,但看着她努力挣扎,不满于自己的资质地位,好容易攀附了堂姐得意了几年,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死在了这里……
人生果然无常。
看到袁雅被一袖子震死,女少主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不停地叫着:“娘,娘……”
天外阁主却好似根本看不见这些,只是死死瞪着庞脉脉,带了几分凄然道:“……孩子,你……快告诉我啊……”
她心情紧张用力太大,庞脉脉虽然有灵力护体,腕骨还是疼痛欲折。
花百错师徒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这时候,远处冷冷一声“放开她”,叫所有人都一顿,过于激动的,怒火中烧的,满怀恐惧的,尴尬难言的,均如遭棒喝,脑子一清庞脉脉猛然回首。
后花园稍远处的围墙下面,夕阳之下,杏树旁边,一身黑衣的谢橒,背着他的剑,冷然站在那里。
夕阳照在他黑发之上,仿佛一层多彩的光晕。
灿烂绽放的满树娇艳杏花,不能减弱他半分冷意,不能分掉他半丝容光。
任何人,无法不一眼注意到他。
连天外阁主都不由自主松开了庞脉脉的手腕。
谢橒闪身即至,他站到了庞脉脉身边,一手轻执起庞脉脉的小臂,一边向前半步,把庞脉脉挡在身后,自己直面向天外阁主和崔商两位元婴圆满的修士。
他都没有看一眼,但是手握住庞脉脉小臂时,却十分自然地避开她被天外阁主捏红的手腕。
动作虽然干脆有力,碰到她时却堪称轻柔。
他冷冷擡起下颌,直视对方之时,一丝温暖的灵气慢慢渗入她手臂,抚慰治愈她被捏伤之处。
其实这点小伤,庞脉脉自己灵力一过也就治好了。
“两位,”他冷然淡淡道,“要寻亲也好,要算账也罢,”他的目光毫无感情地从花百错师徒等人脸上一过,“确定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