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好不容易抓到的一只白额灵狐跑了……”端木馥喃喃说着,看了庞脉脉的方向一眼,没看到什么,又把眼睛垂下。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感应是非常神奇和敏锐的,只那么一眼,庞脉脉就明白了真相:端木馥抓那只灵狐,是为了送给自己。
白额灵狐生性狡狯,模样极为可爱,攻击力一般,非常会撒娇,这是女修士喜欢的宠物。
端木馥这几天逃亡下来,又瘦了好几圈,几乎看不出脸曾经是圆的了。人有时候真神奇,胖和不胖,颜值差好多,此刻他虽然又落魄又憔悴,躲在这地洞里,满脸都是灰土,但仅仅因为不大胖了,就变成了个居然还挺漂亮的少年男子,一点也不比端木无伤差。
不过,庞脉脉私心里,还是宁可他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自称小爷的小胖子的。
这几天他们因为有隐神珮,逃得还算顺利,已经跑出几千里了。
那天他们撤离还算迅速,刘师叔祖事后虽然赶到了树藤大手打斗的现场,但是他们已经逃出去一定距离了,又因为隐神珮,神识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刘师叔祖又传音喊了一些话,后来就没信儿了。估计刘师叔祖会放弃追击,把那些参加琳琅宝山的弟子们先送回去宗门之内,毕竟,那才是他的主要职责。
但是,肯定也会有金丹修士们奉命继续追击,随时可能打响遭遇战。
今天他们决定休息一下,逃亡数日,大家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也需要稍微放松点。
一直都不大对劲的端木馥,没有可以倾诉的好基友陈青路了,所以选择找庞脉脉倾诉一下。
庞脉脉当然要好好地倾听,安抚照慰他一番。虽然她每天都必须要激活隐身令来躲避神识搜查,端木馥其实看不到她,有点影响效果。
端木馥回忆的脸上神情难以言喻:“……我找不到那只狐貍,于是偷偷去用了天目镜……”
庞脉脉心里咯噔一声:端木馥作为修二代,终究还是大胆妄为的,居然敢为了一只不怎么高级的灵兽偷偷用宗门重宝天目镜。恐怕,也正是因此,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以为我看错了……”端木馥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和悲愤:“……掌门,掌门,居然……偷袭了我家真君……从背后,一击而死,无声无息……我以为是谁知道我偷用天目镜,故意弄这段幻觉来吓我……可是,掌教他……他脸上的神色……”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微微发抖,脸色惨白。
“……就好像……不是人……他自己,或者我家真君不是人……那个表情,像恶鬼一样,垂涎欲滴的样子……”端木馥说到这里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哑声说,“他杀死了我家真君!真君倒地之后,他弯腰从他身上拿了什么!然后笑得……好可怕……他好像发现了我!突然从镜子里擡头朝我看过来,我吓得镜子都掉了……”
庞脉脉也听得心里直发寒,也忍不住双手抱胸,打了个寒噤。
心里却难以想象为什么会这样。
掌教为什么要自毁长城,杀死宗门强大的元婴后期修士?
为了得到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又是什么东西比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还要重要?
自己已经当成家的合一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掌门?
她想起了琅琊山主王燕台的左护法,那位从合一宗叛出去的元婴尊者,想起他偶尔掠过怜悯的目光,脑子里突然浮起来的一点猜想让她浑身发冷,又打了个寒噤。
“……我赶紧就回去叫我爹和师伯师叔们,但是……我爹他,他不肯逃,一定要去看是真是假……”端木馥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流眼泪,“……我爹和一个师叔一起去的,他们没能回来……我娘看我爹去了,知道不好,叫我赶紧逃,后来我听到宗主通告说我爹为了篡权杀了我们家真君,已经伏诛,我又恨又慌,只知道逃,都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眼……”端木馥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宗主追了过来……我娘和乾元师伯赶过来,都被他杀死了……”他眼睛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庞脉脉也眼睛一酸。
端木馥不但亲眼看到了凶杀现场,还目睹了父母亲人为了救他而死……
连乾元师伯也死了……
庞脉脉突然想起了林英,林英还在后面一拨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怎么能让林英这么回宗门去?她急道:“那林英师兄那儿须得通知他啊!”
端木馥低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已经通知他了,我逃出来就给他和叔叔都传了讯……端木家的金丹以上修士,除了姜叔叔,不死也被抓了……我就一边逃一边给叔叔和林英师兄传讯,宗主没有追过来,但是派了人追我,幸好遇到了姜叔叔,我才能跑到这儿来……”声音又哑又哽,断断续续,几不成语……
庞脉脉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他,连她一个局外人光是听都要受不了了……
端木真君,端木馥的父母,乾元真人,一个个平时觉得如大山一样可靠的长辈们都死了!
正在想着,突然间一道青金色光芒当头而来,正对着端木馥。
是一道剑光。
剑光之强,令人生畏惧之心。
庞脉脉隐身在侧,已经观之丧胆,何况正当头的端木馥。
无论恐惧与否,总不能束手就擒,端木馥把他的生化鼎扔了出去,和卢真的乾坤万炼鼎不同,生化鼎是端木家先祖得自琳琅宝山,本身质地甚至更加坚固,只不过没有卢真的功力在,端木馥发挥不出它所长而已。
然而仓促间用来挡住一位金丹剑修的一击,也未不可。
金石相击,那青金色光芒被震飞一丈,但是生化鼎被击落在了地上。
鼎本身没事,端木馥却没有本事再用了。
他喘着气,仰面看着天空中浮现出来的人影,眼睛里生出绝望。
庞脉脉把星云珠扔了出去,但是面前那位身形枯瘦的男子,她却是认得的,是和赵千行一样的,余芒峰的金丹剑修。
但此人年纪比赵千行要大三四百岁,赵千行入门时,人家就已经是金丹剑修了,要论实力,绝对在赵千行之上。
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动不了赵千行一根毫毛,这灰茫茫一片星云迷雾,又能真的对这人有用吗?
庞脉脉不敢抱有奢望,直接摇动了传音金铃叫师父来。
实际上,这动静早已惊动了长辈们,还没等她铃响,姜胖子已是如一个带刺的石球一般滚了出来。
而此刻,那干瘦的剑修,已经一剑劈开了星云迷雾。
此剑之威,不但劈开的迷雾无法重新合拢,连庞脉脉手心的星云珠也裂开了一条缝。
庞脉脉眼睁睁看着师父所赐的星云珠裂开缝,然后从裂缝处彻底崩成两半,心脏如受重击,张口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种祭练过的法宝,一旦损毁,主人都是难以避免会受创。
一道棕色的身影也掠了过来,一只手扶住了她肘部,手温暖而镇定,让她心里顿时一安。
师父站在了她身后。
灵力顺着师父的手微微透入她体内,安抚她受损的心脉。
“黄师弟,”师父的嗓音淡淡从身后传来,温和而稳定,“我当初答应替你炼制这柄青梅剑坯,可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来伤我的徒儿的。”
对面枯瘦的黄姓剑修双眼一翻,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卢师兄的高弟,得罪了,只是我也是奉命行事……愚弟倒想问问卢兄,端木家父子二人弑祖叛师,你为何要包庇于他们?”
卢真冷笑一声,说:“黄师弟,什么事情不可只听一面之词。端木家没了端木真君岂不完了?难道他们失心疯了,要杀自己家真君?何况他们也没那本事杀害一个元婴后期修士吧?”
黄姓剑修挑眉道:“卢师兄,照你这么说,就是怀疑掌门诬陷了他们?不是他们杀的,掌门又怎么会去说是他们杀的?掌门难道会自断臂膀?”
卢真心一横,道:“恐怕正是。”
黄姓剑修大怒,道:“竟然诬陷掌门,只怕你也是同谋!”说着举剑便刺。
他的速度并不快,那青梅剑剑光青中带着淡金,斜斜递出来,甚是美丽。
倒是想不出来,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美的剑。
卢真不敢托大,虽然卢真他自己是金丹圆满的修士,对方只是金丹后期,但是卢真是炼器的修士,实战能力自然不能跟剑修相比,于是拿出了浑身解数。
除了乾坤万炼鼎,他还有一个法宝叫做子午百生杵,是正经的兵器,此刻两件法宝就都放了出来。
姜胖子既然出来了,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现在可不是讲究单打独斗的时候,两个打一个,尽快结束战斗,否则这个青梅剑能找到这里,一传讯,别人赶过来肯定也不慢。
姜胖子一边用石头刺朝着姓黄的剑修滚来滚去,一边传音给端木无伤:“无伤,带上阿馥和卢真家两个弟子,你们都先骑糯糯走……”
糯糯就是姜胖子那条天生擅长土遁的大地龙。
端木无伤和云腾正好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他们和庞脉脉端木馥一样插不上手。
高阶金丹修士的战斗,化炁修士实在插不上手,即使这两个化炁圆满了的也是一样。至于庞脉脉,看多了只觉得眼晕神晃,胸中烦闷欲吐。
随时可能有别的合一宗修士来,多一个结果都不好说了,小辈们知道姜胖子说的对,四人匆忙跳上姜胖子放出的地龙背上。
地龙糯糯立刻往土里钻。
庞脉脉还是第一次乘坐这条大蚯蚓,只感觉它钻得极快,周围仿佛有无形的罩子把他们几个包在内,跟它一起在地下钻行。
它皮肤柔软,好似没有骨头,但是却能快速破开最坚硬的土壤。
除了土腥味,也没什么特别难闻的味道。
庞脉脉是学过水遁的,现在体验了一番土遁,倒是很有了一些领悟。
端木无伤坐在最前面,后面是端木馥,然后是庞脉脉,最后是云腾师兄。这是为了遇到突发情况,前面和最后殿后的都是相对强的。而庞脉脉和端木馥两个弱的则处于被保护的中间。
不知道钻行了多久,地龙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庞脉脉心里一沉:糯糯已经连续在土里钻了好几天,刚刚休息没多久,此刻没有主人的灵力支持,它恐怕有点不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