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和舅舅二人,在周围一众猥琐男散修的衬托之下,真如天神下凡一般,光彩夺目。
舅舅还是当初的模样,身材颀长,瘦削而有力,模样英俊,薄唇紧抿,眼睛明亮,只是下巴上带着胡子茬,比起当年要显得沧桑落拓一些。
看到洛涓的时候,他的眼睛骤然又明亮了一倍,仿佛拾回了丢失已久的宝贝。
他跟在萧瑜的身后,萧瑜驭剑带着他,萧瑜年纪还小,身量不足,舅舅个子高,比萧瑜高出将近一个头。
舅舅充满年轻男子向成熟男子过度时的魅力,这种魅力被他充满力量,劲瘦的身材烘托得格外摄人,但萧瑜的风采并未为他所夺。
萧瑜的五官漂亮得无可挑剔,充沛的灵气使这个半大不小,渐渐脱去孩童气息的少年看上去莹润如玉,夺目如宝石,而又有一种少年独有的傲然锐气。
再精美的法衣穿到他身上也只能成为微不足道的陪衬。
如果说舅舅是一把锋利的,见过血的剑,萧瑜就是一把剑修们梦寐以求的仙剑。
那一瞬间,不只是舅舅的眼爆发出惊喜和欢乐,面无表情的萧瑜同样用突然间明亮起来的眼睛表达了他重逢的欢喜,那明锐如星的双眸一霎那也仿佛燃烧着惊喜与欢乐的火焰。
但他们俩谁都没有出声叫她,也没有直接表现出惊喜来,实际上,洛涓都来不及多想,留给她观察和惊喜的时间实则只有一刹那,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在那些男散修们纷纷惊叫怒吼,法宝的光芒此起彼伏地亮起时,洛涓只感觉到一阵风掠过,一道无形的灵力卷过她的腰,将她凌空卷起,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落入一个怀抱,怀抱宽厚有力而熟悉,让她立时想起了那亡命一夜趴伏在舅舅身后的温暖,连深夜的逃亡和颠簸也没能让她恐惧……
那是她从小幻想父亲的怀抱……
如果没有那一夜,没有遇到舅舅的那几天,大概她根本不会有勇气支撑到现在吧
洛涓觉得脸上有些湿,背轻触,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就落下泪来。
她被萧瑜的灵力卷上来,交付到舅舅的怀。
而萧瑜在他们身前驾驭着飞剑,躲避着层出不穷的法宝,躲避不掉时,也会用自己的法宝或法术结结实实地防御住。
远处又奔来一个男修士,修为远胜过这起初的几个,法宝是一块黑色的石头状的东西,祭起来声势惊人……在一堆五颜六色的法宝光芒里显得非常突出。
萧瑜并无一丝胆怯,飞剑前突后退,倏乎来去,漂移折飞,惊险万端。
法宝与法术的碰撞,耀眼的死亡光芒,在前后左右不时地亮起。
可她一点也不怕。
她在意的人都在她身边,与她生死与共。
实际上,尽管现在生死未料,被困日久,周围还有群敌环伺,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安全过。
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旁人眼,她双眸明亮,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和整个场面格格不入。
她只知道她现在身后的怀抱温暖而安全,身前的小小少年,身形虽然毫不伟岸,挺起的背脊此刻却如此自信可靠,他的飞行似乎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的计算,敌人行动的轨迹全在他的预料之,绝不会出丝毫差错……
再惊险的飞行也是一种以无厚入有间的游刃有余。
他的黑发飞扬在空,如一匹铺天盖地的绝美丝绸,闪烁的光芒是强者才有的勃勃生,华丽到令人心动。
他果然也就这样带着他们摆脱了敌人的围困,脱困时清啸一声,如游龙归海,猛虎回山,闻者顿觉心胸一畅……
摆脱了敌人的飞剑,在羽毛树林自由穿梭,如游鱼一般灵巧,最后终于在一处降落下来。
这个树林和她们之前的基本一模一样,实则也并不很大。
洛涓在高速飞行开不了口,这会儿跳下飞剑,终于可以说话了。
她有许多话想问萧瑜,却有更多的话想问舅舅,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向谁先问才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感觉实在有些微妙的幸福,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舅舅便也忍不住温声笑了起来,大轻轻放在她头顶,微笑道:“涓儿,你长高了。看到你无事真是太好了……舅舅无能,一直没能找到你……”
他硬朗而内敛的面容上笑容有些感慨有些释然,带着一些当年没有的无奈和沧桑,那是一种自知自己无能为力后不得不承认的无奈,对于一个武艺高强,御下有术,从来自信,做过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的年轻贵族男子而言,这种承认十分残忍。
洛涓还小,体会不得那么多,这一瞬间却)也鼻子一酸,牵着舅舅的袖子道:“舅舅,你当年受伤了吗?后来怎么了你去了哪里?”她微微仰头看着他,声音温柔而急切,这急切是不由自主想要打断舅舅的自伤而起的。
张云麒低头看着她温柔明丽,越来越肖似姐姐的面庞,心一暖,道:“那日舅舅受了点小伤,侥幸逃脱,因为下也死得只余二人,实无力再救你……”说着,他愧疚地看着洛涓。
洛涓想起当时满地的人头,眼一热,落下泪来。
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舅舅忠诚的下属,又怎能没有感情?舅舅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舅舅轻描淡写说小伤,却又说无力救她……以他性格,真是小伤岂会无力?还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到土上,渐渐愈来愈有控制不住之势,眼看就要转成嚎啕大哭……
张云麒不大会哄小女孩子,一时有些无措,萧瑜伸握住她一只,一边拿出一块帕子给她擦泪。
洛涓也记挂萧瑜,把他晾在一边心微微愧疚,此刻见他关怀自己,连忙把泪擦干。
张云麒又愧疚地摸摸她的头,道:“因敌强我弱,又想着你爹终究暂时不会杀你,只好暂且远遁……我当年云游时接触了一二修行之人,便想着要对付你爹,只能从他们设法,伤略好些,就去找他们去了……”
“他们行踪不定,远隔千里,我费了半年多才得以找到他们,他们二人倒也仗义,答应相助于我,只是因为他们修为也不高,怕不是你爹的对,又设法做了些准备,待我们赶到嘉宁关,却听说你爹带着你们姐弟回老家了,我们又赶到了洛家镇,却听说你无故失踪……我想定是你继母害了你,就把她抓了起来,拷打一番之后,她赌咒发誓说不是她害的你,我想就算不是她害的你,这贱妇也害你不浅,便顺把她杀了……”
洛涓一怔,道:“什么?”
张云麒讶道:“什么什么?”
洛涓颤声说:“舅舅,你说你把宁氏杀了……”
“嗯。”
洛涓有些无语,修炼有成之后,回去找宁氏报仇也是她的精神支柱之一,想不到宁氏竟然被舅舅随杀了……
当然,舅舅是为了她这个外甥女报仇,完全有权力杀死宁氏,但她却有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那种轻飘飘不着力的感觉。
张云麒皱眉看着小外甥女儿,忽然恍然大悟:“……哦,你是嫌我杀了她,你没法再回去向她报仇了是吗?”他破颜一笑:“傻孩子,不是还有你爹吗?难道因为那是你爹,你就不报仇了吗?”
洛涓点点头,对,还有她那个狼心狗肺,不配做父亲的父亲,总有一天,他的帐也得跟他算一算。
张云麒又说:“……杀了你继母之后,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你的行踪,后来打听到你可能去了望月宗,我们又去那里找你,还听说带你去的那个供奉也在道失踪了……望月宗的人说你们根本就没去……可把我急死了,然后就满天下乱找,想不到今日倒意外重逢……”
洛涓正要问他为何在这里,就见到两个道士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其一个胡子头发雪白,但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另外一个却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两人穿着鹤氅和道袍,前者精致异常,后者则异常邋遢……
“胡道长,宗大哥,”舅舅向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又对洛涓说:“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那两位高人,他们一直陪着我找你,可谓情深义重……半年多前我们到了附近,有一拨其他的散修,想要来探一探这金光湖,看看湖底有没有密宝。他们邀请我们也参加,我们便答应了,结果就被困在此地,一开始还好,后来就开始内讧,为了多抢辟谷丹,尽量多活些时日,开始五成群,拉帮结派,刚刚你看到的那些人,这是里头最厉害的一派……我们人少,不是他们那帮人的对,一直东躲西藏,费力应付,这里的树林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月都会把一个人传送到别处去,也有可能把他传送回来,乱八糟的……好在我和胡道长宗大哥人运气好,从来也没有被分开……一个月前我们差点着了对方的道,幸好这位小兄弟恰好传送过来,解了我们的危……”
洛涓注意到舅舅看萧瑜的眼神,颇有些欣羡。
萧瑜年纪小小,却是周围这些人当修为最精深的。怎不令人羡慕?
在修士之,天赋和出身实在是太重要了。
萧瑜终于能接上话了,他含笑对洛涓道:“那天我飞着飞着,突然到了片树林里,还见到了一个熟人……你猜是谁?”
洛涓心一动,道:“金娘”
萧瑜笑道:“真聪明。……后来又过了一个月,我就来了这里,缘巧合还帮到了这位……”
那姓宗的大汉突然拱,瓮声瓮气道:“是救了我们……大恩不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