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涓还在发愣,没过多久,刚才那三个男子果然回来了,还是肆无忌惮地飞回来的,速度比刚才还快。
看到火堆旁只剩下小姑娘一个人,车辕前头也空空荡荡,拉车的风骡不见踪影,三人脸色一变,为首的男子厉声问洛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那个长辈呢?”
洛涓半真半假地茫然说:“长辈?哦,你是说李供奉啊?”
“他不是我家的长辈,他是我们族中的供奉。”洛涓有些不解又有些苦恼道:“李供奉说带我去宗门治疗我的脸,可是刚才,他突然从车里找出一个男孩,带着他骑着风骡往那边去了……”
她紧蹙着眉头,苦恼道:“我之前根本没看到车里有个男孩呀,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他们要去哪里?我现在怎么办?”
那三人自然不会管她怎么办,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一个道:“果然,这小丫头不过是障眼法。”
另一个道:“追!”
另一个问道:“这小丫头,要不要……?”
为首者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十分冷漠,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只蚂蚁,一只昆虫,他冷淡道:“算了,不必节外生枝。”
然后三人便绝尘而去,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一个。
洛涓吁了口气,她心里朦朦胧胧,也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难。
至于前因后果,隐约也算是明白了。
李供奉之所以这么容易就答应她的请求,是因为他正好要把一个被人追杀的男孩儿偷偷送到某地去,很可能就是宗门。
而洛涓就是那个瞌睡时送过来的枕头,他正好拿她当幌子,在别人看来,他是为了洛涓才跑一趟望月宗的。
没有她,他也得跑一趟,有了她,正好更容易遮掩,不容易令人怀疑。
洛涓坐在火堆旁,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眼下该何去何从。
李供奉还会不会回来?
估计,难了吧。
她摸摸自己的脸,再次叹了口气。
她等到了午夜,照着以前的惯例,修炼了一个时辰,然后朝空着的车厢走去。
昨晚是李供奉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两个小帐篷,那两个小帐篷也不是寻常物品,轻轻一指,便能收放自如,还能防止野兽毒虫的靠近,实为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今晚李供奉不在了,她没有旁的方法,只能去睡车厢。
这车建造得也不是凡品,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但是进了车厢关上门,就感觉不到外面那丝春寒了。
和许多大车一样,车厢里是面对面的两排座椅,座椅不狭窄,将将够一个人躺下,算不上舒服,至少比不上那小帐篷,但勉强也可以睡一夜。
打从修炼《养炁诀》,其实洛涓就可以不用再睡觉了,完全可以用打坐来替代睡觉,但她还是觉得睡觉更舒服,所以依然和以前一样,后半夜修炼完了,是要睡的。
躺下之后,她却又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她的眼前,再次回放李供奉离开时的场景:
李供奉先是走向车厢,打开车门,但是又改变了主意,直接解开风骡骑着自己走了。
他打开车厢是要干什么呢?
他自己走了,却要洛涓向那三个男子说,他是带着一个男孩一块走的。
为什么?
那个男孩呢?
洛涓坐起身来,仔细打量车厢,目光落在对面的座椅上。
她凑过去,屈指轻轻敲了对面座椅的侧面。
是中空的。
她摸索了好一会儿,找到了卡扣之处,轻轻一推,凳面就打开了。
然而里面不但空荡荡的,而且分成了几个格子。
根本不可能藏人。
但洛涓并没有因此放过她躺来当床的座椅,她又摸索着在相应位置找到了这边的卡扣,“咔”的一声,椅子面打开了。
洛涓睁大了眼睛。
这边的椅面下的空间里没有分格,是完整一体的,里面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那男孩面色苍白,眼睛却黑亮得如同星子一般。
面容……是她前所未见的俊秀。
漂亮得无可挑剔。
他醒着。
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漂亮黝黑清澈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洛涓也凝神看着他。
两人目光交错。
然后洛涓才注意到:他果然受了很重的伤。
他的伤在肚腹之间,一个几乎穿透的大洞,应该是伤及内脏了。
若是平常人,这样的伤早死了。
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应该也是修道之人吧?
但是,听说这种伤对于修士来说根本无所谓,即便没有医修,也就是一颗疗伤的丹药的事。
洛涓用上了灵目术,这才发现他受伤的地方有一团红黑色的光芒盘桓不去。
是中毒了吗?
还是什么诅咒?
洛涓对修士的世界实在所知太少,根本判断不出来,也就算了。
她的灵目术也学得尚浅,只能坚持五息,很快便过去了。
她沉吟看着眼前沉默的受伤的男孩。
他显然就是那三个人要找的男孩。
他们是想杀他?
李供奉拿她当幌子是为了把他送到望月宗去救他?
他现在意识清醒吗?
现在,要怎么办呢?
刚才她躺在座椅上,昨天到今天是她和李供奉坐在座椅上,他一直就在他们身下的座椅里,狭窄空间中共度两天,她没有感受到他一丝气息,现在离那么近,她没有听到他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自然不是因为他不是活人。
那么,肯定是李供奉给他用了什么能隐蔽他存在的东西。所以,刚才那三个和李供奉实力相仿的修士也发现不了他。
而李供奉本来想带他走,但是可能没把握能甩开三个追兵,又因为他身上本来也有逃避追踪的道具或符箓,暂时不易被发现,故而便自己单独去引开追兵了。
这样也好。
洛涓想。
如果李供奉带着这男孩逃走,自己就是十成十的弃子,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现在,如果李供奉能甩开追兵,自己还有一线希望。
虽然还是八成会被抛弃就是了。
如果李供奉甩不开追兵……
她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嘴唇。
“现在怎么办?”洛涓问:“要离开这里吗?”
男孩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时才开口:“要。”
他的声音很清澈,比同龄的男孩子低沉一些,像初春刚刚解冻的溪水,和溪中卵石相击。
十分好听。
一点也不比他的长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