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侦探X从幕后抓出来。”◎
沙发和茶几凌乱堆放,满地空罐头的休闲厅,就像留在休闲厅里的人,充满着颓废。
解忆和原野回到这里的时候,除了唐柏若在摆弄那台之前找到的笔记本电脑,高山寒坐在轮椅上小憩,似乎去了一趟洗手间外,其他人好像连姿势都没有变动过。
高家兄弟一如既往,一个焦躁不安,满脸戾气,一个神色平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唐柏若漠然地闭目休憩;宗相宜靠着玻璃墙,抱腿坐在地上,眼睛又红又肿,似乎大哭了一场。剩下的冯小米,像很冷似地一直打着哆嗦,更是无心关注外界。
听到解忆和原野回来的声音,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有擡起,丝毫不对他们的行动抱以希望。
“我们找到出口了。”解忆说。
刷地一声,高山遥第一个跳了起来。
“什么?哪里?!”
“就在泳池底部,一面墙壁上。”原野利用身后的墙壁,在众人面前画出一个巨大的L字形,“密道设置在水中,我往上游了几十米都没到头,没有潜水装置的话,光靠憋气是无法抵达出口的。”
“草!”高山遥大为火光,一脚踹开了面前的空罐头,“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试试。”
“什么方法?”
“把侦探X从幕后抓出来。”
“你说的简单!你要怎么抓?他人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啊。”原野坐到高山遥面前的沙发扶手上,幽静而有威慑力的目光直指着骤然慌乱起来的高山遥。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你能看懂吗?”解忆说。
她走到门外,片刻停留后,返身走回休闲厅,将一件沾有大量血迹的浴袍扔在了所有人都能看见的茶几上。
高山遥像是被人强行塞了一个整鸡蛋,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似的,咽了几口口水都说不出话来。
他呆了半晌,终于说道:“这是什么?”
“这是杀害陈皮的凶手,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原野说,“我们在你那晚住的套房里发现的,就压在衣柜箱的最下面。”
“那是凶手之后藏进去的吧,和我有什么关系?”高山遥强装镇定,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漫不经心,败在了他紧张闪躲的眼神下。
“血衣在你住的地方发现是巧合,那天早上我们来找你时,你刚洗过澡不久——也是巧合吗?”
原野走到高山遥面前,一胳膊肘压住高山遥的脖子。
“哪条法律规定了人不能在早上洗澡?!”高山遥气急败坏地甩开原野的胳膊。
“看来,你承认早上洗了澡。”
“那又怎么样?”
“那间浴室在你之后没人使用,所以只要用医务室的鲁米诺溶液检测一下排水出口,真相就一目了然了——你知道鲁米诺溶液吗?不用我和你解释了吧?”
“不用那么麻烦。”
一直没说话的宗相宜从墙角站了起来。
迎着头顶的白炽灯,她红肿的双眼更加明显。
“那天晚上,我醒来几次,高山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宗相宜平静地说,“他并没有一晚上都在我身边,对不起……我之前说谎了。”
宗相宜的自白,出乎解忆和原野的意料。
医务室里当然不会有鲁米诺溶液,这原本就是用来诈高山遥的话,但如果宗相宜站出来告发高山遥,显然比不存在的鲁米诺溶液更具有说服力。
高山遥目瞪口呆地看着宗相宜,难以相信一直拥趸他的宗相宜会临阵倒戈。
“宗相宜,你——”
“怎么了?交易结束了,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好女人吧?”宗相宜冷笑一声,上挑的凤眼里闪过一抹冷漠和讥讽。
“你之前都是在骗我?!”高山遥难以置信。
“骗你什么了?你不也是在骗我吗?”宗相宜说,“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利用我当掩护,趁机杀害陈皮吧?”
“你——”高山遥涨红了脸,暴怒道,“我为什么要杀陈皮,这说得通吗?!”
“当然说得通。”解忆开口道,“因为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不断暗中勒索你的人。”
“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
“冯小米曾经说过,在解扬失踪那天,陈皮和你们分手之后,说要去城里的台球厅。而你在醒来之后,因为害怕不敢回家,去了城里经常去的台球厅过了一夜。”解忆说,“你们并没有在那里遇见,对吗?”
高山遥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们谁都没有说起过遇见到对方,所以那天晚上,只有你去了台球厅,陈皮没有。他为什么没有去却说自己去了,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看见了你疑似杀死解扬的那一幕。”
“即便他看见了,他也不会勒索我的。”高山遥咬牙说道。
“他的确不愿意勒索你,但他没有办法。冯小米在餐桌上大张旗鼓地说过陈皮和他女朋友的事。”解忆说,“一个涉黑人员,被老婆绿了,我不信他能善罢甘休。为了离婚,陈皮需要钱,大量的钱。他源源不断地勒索你,是因为他也在被源源不断地勒索。”
解忆的推理和事实相差无几,高山遥再想狡辩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他的神情由临死挣扎,转为绝望颓废。
“你们这都是猜测……”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说出的话。
“死鸭子嘴硬。”
唐柏若带着嘲讽意味的冷冷一声,让高山遥脸色又红又青。
“……那牟鸡换和周然是谁杀的?难道也是我杀的?”
“牟鸡换是我杀的。”
宗相宜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的神情有种异常的冷静。
解忆并不吃惊。
抓出高山遥之后,剩下的那名凶手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的猜测的确没错。”宗相宜说,“陈皮是你杀的,牟鸡换是我杀的……高山遥,你什么时候变成敢做不敢当的人了?”
高山遥在围攻下终于放弃,自暴自弃道:“是我杀的又怎么样?!是他自己找死!”
“侦探X是怎么蛊惑你们杀人的?”原野问。
“……一张卡片。”高山遥沉默半晌后开口道,“假周然的尸体被发现那天晚上,我的门缝里多了一张卡片。”
宗相宜说:“我也是。”
“卡片在哪里?”原野问。
“……我扔进马桶冲走了。”高山遥说。
“我的还在。”
宗相宜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真丝衬衣的前两颗扣子,从黑色的胸衣里摸出一张反复折叠成小豆腐块的纸片。
她神色坦然:“怕被发现,我一直随身藏着。”
解忆主动接过那张卡片,展开后,她将上面打印的文字读了出来:
“既是危机又是机遇,如果你有想杀的人,为什么不将他永远留在这里?”
黑色的粗体字故意排列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疯狂。
“你的储物柜里有你需要的道具,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你的犯罪。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侦探X。”
解忆念完纸条上的内容,擡眼看向休闲厅内的众人。
宗相宜主动说道:“我去的时候,写有我名字的储物柜是开着的。里面有面具和□□、绳索、手铐、订书机。”
她拿出了第二张纸条。
“……这是储物柜里发现的。”
解忆接了过来,继续念出纸条上的内容:
“我听过一个故事,一个饱受性侵折磨的女孩,将施暴者诱骗到蒸拿房后,用□□迷晕,将他活活蒸死!啊,这个死法真是太痛苦了!但是对于性侵者而言,这真是美丽的结局。”
“……你觉得呢?”
她原本想问宗相宜为什么要杀牟鸡换,但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解忆念完最后一个字,喉咙粘连,手心沁出微微的汗水,好像又回到了那200℃的桑拿房中,牟鸡换死前痛苦绝望的面庞,再次浮现她的眼前。
她消失在空气中的声音,也变成她想象中的侦探X的声音——一个冷酷、讥讽、充满恶意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耳边轻轻重复了一遍:
“你觉得呢?”
这张纸条背后恶毒的用意,让解忆不寒而栗。
高山遥收到的纸条,恐怕也是大同小异的内容。
侦探X躲在幕后,利用这些人的弱点指引他们互相残杀。
死刑也不过是一针管的事,他却要这些人在恐惧中相互残杀。
死得越痛苦,越绝望,越好。
“我还以为你们会嘴硬到最后。”高山寒扬起嘴角,轻声道,“这也太不够看了。”
“你他妈闭嘴!你有资格说话吗?!”一沾上高山寒的事情,高山遥就满脸怒火,“我们被困在这里,说到底还不都是你的原因!”
高山遥恼羞成怒,脱口而出:
“当初那辆车怎么没把你撞死?!”
室内的空气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我是你的哥哥,当然有资格和你说话。”高山寒盯着他,缓缓说,“哪怕你是下人生的杂种,我也把你当亲弟弟看待,可惜,你从不领情。杂种就是杂——”
高山遥猛地扑向高山寒,抓起他的衣领,提起高山寒就是狠狠一拳!
高山寒的身体砸向轮椅一侧,连人带车一起翻了出去!
高家两兄弟,没一个好欺负的。
高山寒侧翻的那一刻,第一反应就是抓住高山遥的衣领。
高山遥眼睛瞪大,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失去平衡。
一转眼的事情,还不待其他人劝架,两兄弟已经连车带人摔倒在旁边的茶几上。
头顶的水晶吊灯影影绰绰,投下阴影交织的蛛网。
哐当一声,茶几上的玻璃碎成无数,高山寒的脸上立即见了红,高山遥手掌按过的玻璃渣也留下了一抹鲜红。
轮椅摔倒在一旁,轮子空转,高山遥还没从地上站起来就又要扑向高山寒,被原野生生从地上拖离。
“你闹够了没有!”原野将高山遥一把扔在远离高山寒的地上。
“你怎么不说他闹够了?!我知道了,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吧?!”高山遥蹭地一声站了起来,一张脸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根。他甚至顾不上看一眼手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势,就将极为愤怒的眼神投向第一时间检查扶手箱的高山寒。
“为了其他人的安全,伸手吧。”原野抽出浴袍的衣带。
托高山遥的福,他们发现了衣带的妙用。
解忆和原野已经提前试验过了,用特殊绑法打结的衣带,即使是成年男人也很难挣脱。
拿来控制暴躁易怒的高山遥,正好。
“你没资格把我绑起来!”高山遥的表情扭曲,步步后退,“你不该绑高山寒吗?他帮着侦探X犯罪你们都不管,凭什么管我?!”
“你如果双腿残疾,我也可以不绑你。”原野冷笑道,“别来和我谈人权,杀人犯没有人权。”
高山遥被逼到墙壁,咬了咬牙,神色忽然一沉。
“小心!”
解忆刚喊出声,高山遥已经撞倒了唐柏若,后者手里拿着的笔记本电脑也摔到了地上。
他不要命地朝休闲厅外冲去,原野紧随其后,拔腿就追。
解忆第一时间扶起倒在地上的唐柏若,宗相宜犹豫了片刻,走到挣扎着想要起身的高山寒面前,帮他坐到了沙发上,又扶起他的轮椅。
“你没事吧?”解忆生怕唐柏若磕到摔到,一脸紧张地在她裸露的膝盖和手肘上看来看去。
唐柏若有些惊到了,眼神里露出些许疑惑。
“……没事。”
她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电脑,比起自己有没有受伤,更在意那一摔有没有伤及电脑。
解忆扶着唐柏若从地上站了起来,原野在此时去而复返。
他一个人回来,解忆就知道了结果。
“……被他逃进套房里反锁上了。”原野无奈地摇了摇头。
宗相宜走到原野面前,擡起了双手。
“绑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解忆问。
宗相宜沉默了好一会,低声道:
“累了,不想演了。”
原野看向解忆。
解忆说:“……她不会再害人了。”
“行。”原野相信解忆的判断,将手里的衣带随手扔到了附近的沙发上。
“高山遥那边怎么办?”
原野刚要说话,唐柏若打断了他。
“别管他了。”她说,“电脑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