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劲爆的消息,在封闭的土地上传播越快。
不到一日,真武将军是皇九子——如今该称瀛王了,真武夫人是玉京长公主——如今是镇国长公主假扮的消息传遍瀛洲,就连周边村庄,也陆续知晓。
原本还在忐忑是不是要和大朔开战的金雷人纷纷放下心来:裂土封王没有必要,因为将军已经是亲王了!
更别说,还有镇国长公主在一旁监督。
长公主仁名,便是金雷失陷的时候,也时有传来。
瀛洲府中,种玉从茶房端茶出来时,还被两个茶房小丫头追着问:“将军真的是皇子吗?夫人真的是公主吗?那他们怎么还能做夫妻?”
种玉心里一跳,回头恶狠狠道:
“原本就不是夫妻,那是做来骗你们的!别瞎嚼舌根,做好你们自己的事!”
教训了两个小丫头后,她心神不宁地往花厅走。
将军和夫人……不,瀛王和长公主是不是骗人,她这个近身伺候的最清楚。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长公主总是只留她一人?
如果是这样……那她绝不能辜负长公主信任!
种玉端着托盘入内时,长公主和瀛王正在和玉京来的钦差交谈,她送上茶,不敢多看忽然威严起来的主子,自觉地退出了花厅。
“属下来迟,请长公主恕罪!”
屋内只剩三人后,醴泉起身欲跪,秦秾华赶忙将人拉住。
“你能带着圣旨赶到已经不易,这一路上,怕是没少受难吧?”
秦曜渊坐在一旁,懒洋洋地看。
“太子一路拦截,共派出六拨刺杀,虽然几次和太子派来的刺客狭路相逢,但好在属下会武,途中又得长公主所派之人解救,才算有惊无险到达瀛洲。”
“平安就好,这一路你辛苦了。”
醴泉低下头:“属下不敢居功,都是长公主神机妙算。”
秦秾华笑道:“父皇在宫中过得如何?身体可好?”
醴泉略一迟疑。
“怎么了?”
“……陛下还有口谕要属下传达。”
“父皇说什么了?”
“陛下说——‘不要回京’。”
秦秾华脸上笑意一滞。
“你把当日情形,向我复述一遍。”
“是。”醴泉道:“陛下通过高公公将我暗中召至瑞曦宫,陛下见到我后,先是试探我对公主的忠心,之后交予我圣旨,命我快马加鞭送去金雷。属下接过圣旨后,陛下交代我许多话,诸如‘一定要看着公主吃药’,‘不要让她过于劳累’,‘九皇子皮糙肉厚,把事情丢给他做’的关心之语说了许多,但最后……陛下长叹一声后,说罢了,左右也活不长了,只叫我转达公主一句‘告诉她,不要回京’。”
“你可知父皇何出此言?”
“……属下不敢妄揣圣意。”醴泉垂目沉声,缓缓道:“我见到陛下时,陛下满面愁容,似是心事重重。瑞曦宫宫人倦怠,陛下桌前的茶已冷了许久,无人主动更换,属下无意间看到其中色泽,恐怕是陈年旧茶。”
秦秾华沉默许久后,道:“我知道了……你在路上风餐露宿想是累了,我已命人备好厢房,你且安心休息。”
“喏。”
醴泉走后,秦秾华的手刚伸向桌前茶盏,目光触及翠绿茶叶,转眼失去喝茶的心思。
“你觉得是真的吗?”她问。
少年擡眼,神色散漫:“半真半假。”
“若父皇真的命不久矣,他会粉饰太平,让醴泉转告我他过得有多好……而不是‘朕活不长了’。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看着他受欺负,就像他不会看着我受欺负。”
“你还漏了一个马脚。”
“漏了什么?”
“天寿帝在你和周嫔面前,从不称‘朕’。”
秦秾华立即想了起来:“是……父皇私下和我说话,都是以‘我’自称。”
“圣旨是真的——”秦曜渊瞥了眼桌上明黄的圣旨:“他说得话,不一定是真的。”
“……他为何要骗我?”
这才是秦秾华最想知道的。
秦曜渊没有回答,因为他明白,她知道答案。
她只是不想承认。
“太子希望我们卸下兵权,赤手空拳回京;醴泉捏造父皇口谕,想要的是我们带兵勤王。”她缓缓道:“大朔内乱,受益者只会是,夏、梁、东胡草原……以及狐胡余孽。”
“醴泉跟了我近二十年,他背后的势力——只可能是狐胡。”
辉嫔不可能安心只安插一个结绿在她身边,一直以来,她都在思考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奸细会是谁。
……她想过醴泉。
但她没想过,他直到今日还会一意孤行,她原本希望——他能自己醒悟。
“只有搀着真话的谎言才能以假乱真。”秦秾华道:“恐怕,父皇的确传了口谕,他在圣旨里予我非常之时可临朝称制的权力,便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太子篡国,清算你我,所以‘不要回京’是真的,‘活不长’是假的。至于宫人们,倦怠是可能的,但要说不敬到拿陈年茶充数,可能性不大。父皇于太子根本没有威胁,太子不会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做。”
更何况……是上辈子明明可以率部突围,却主动留在朔明宫内和天寿帝共进退,最后为护天寿帝,以致万箭穿身,力竭而死的大皇子。
醴泉的失误在于他以为她并不了解太子秉性,却不知,她在上一世,就见过太子为君为父,力竭战死的一幕。
秦曜奕一生并不光彩,但他上一世死前的最后时刻,永远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一身插满箭矢,浑身浴血,还在拼命回护同样满身疮痍的天寿帝。
他断气前的最后一句,是对她说的。
“跑啊!”
南迁之后,玉京断断续续有消息传回。
其中就包括秦曜奕战死后许久,血漫数丈之远,围攻梁军仍无一人敢于靠近。
所以,醴泉暗示太子苛待已经对他并无威胁的老父时,她才会一下子升起怀疑。
说太子篡国她信,说他苛待老父,以致宫人敢拿陈茶糊弄——
她不信。
但她若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呢?保不齐,她还真会脑子一热开始谋划清君侧。
秦秾华冷笑一声:“……狐胡还真是等不及了。”
门外忽然响起踢踢踏踏一阵奔跑声,这独特的脚步声让人闻声识人,刘命还未踏进门槛,秦秾华就笑道:“这是又得了什么新鲜玩具?”
“不是玩具——”刘命兴冲冲奔进花厅,怀里捧着许多面部部件:“我的面具做好了,你来试试!”
秦曜渊看着她怀里:“怎么和你自己用的不一样?”
刘命瞥他一眼,嘀咕道:“我的是自己现捏的,你捏得来吗?还不如用这个……”
“这是怎么用的?”
秦秾华兴趣盎然地拿起一个薄薄的鼻子,她不敢捏,轻轻摸了摸,质地轻薄,像是某种凝胶。
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来我来!”
刘命兴致勃勃地接过假鼻子,沿着她的鼻子贴了上去,刘命随手捏了几下,道:“你再看看!”
秦秾华拿起厅内一面小镜,新奇地看着镜中高了不少的鼻子。
原本她的鼻梁只算朔人里的高挺,现在变成了胡人里的高挺,最关键的是,秦秾华左看右看,上下抚摸,若是不说,怕是连她都会被这假鼻子给骗过去。
刘命看她满意,更是高兴:“等过一会,真鼻子的热度传过去,就更没人发现这是假的了。”
秦秾华笑道:“你们祖传的易容术果然精湛,普天之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有这样一手了。”
“还没完呢!”
刘命眉飞色舞,接连给她下颌、脸颊、颧骨、眼窝也贴上几块软软的假物,秦秾华再往小镜里看时,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怎么样?这张面具只是调整用的,下次给你的才是成品。这面具沾水沾汗都不会掉,得用我们刘家配的药膏才能取下,要是粘不牢了,你丢进冰桶里冻一冻,就又能用了!”
秦秾华谢过她后,刘命嫌弃地看向坐在一边的秦曜渊:“你要不要啊?我也给你准备了草模,你要是不要,我——”
“要。”秦曜渊言简意赅,一个冷眼扫了过来,意愿表达得很清楚。
刘命很不情愿地挪了过来,取肤色不同的面部组件,朝秦曜渊贴去——
“我自己来。”
他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组件,学着刚刚看到的样子,自己往脸上贴去。
秦曜渊无师自通,在脸上捏来捏去,竟然捏出一张比秦秾华更加不显眼的面孔。
等回收这些保留着新模样的组件后,刘命忽然开口:“我听外边说,你们是大朔的皇子和公主?”
秦秾华笑道:“是,之前因为局势关系,多有隐瞒,还望姑娘别见怪。”
“我不见怪,你们是朔人还是狐胡人,对我都没什么关系。”她一脸疑惑:“我只想知道,狐胡秘宝怎么会在大朔的皇子公主身上?”
秦秾华不慌不忙道:“自然是紫庭覆灭之后,到了大朔皇室手里。”
刘命刚想问,为什么大朔皇帝自己不种干蛊,看到面色苍白的秦秾华,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
她心有戚戚,道:“你父皇肯把干蛊留给你……是真的疼爱你。”
秦秾华面无异色,笑道:
“父皇的确最疼爱我。”
隔着万水千山,瑞曦宫中气压低沉。
高大全立在御书房角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轻置一语。
天寿帝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神色紧张,不像皇帝,倒像一个刚入学的懵懂小子,对面前所立之人本能畏惧。
太子手里没拿戒尺,但是比拿戒尺的夫子还要可怕。
天寿帝自说出那几个字后,御书房里就始终沉寂。
这沉寂化为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喘不过气,又不敢去看太子神情,只能坐得端正又别扭,眼神盯着桌上一个祥龙镇纸。
“还没想好?”
太子终于开口,和天寿帝有六分相像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鸷。
“父皇给七妹和九弟下旨时如此之快,连内阁都没经过就发出了玉京,为何轮到我,就是一句‘还没想好’?”
天寿帝结结巴巴道:“这……退位一事本就重大,可不得好好想想……”
“父皇本就不问政事,退位太上皇又有何不可?”太子神色凝重,眉头紧皱:“父皇若是传位于我,我保证,内阁不会再让父皇烦心——父皇若传位于我,朝廷上如果有人对父皇不敬,儿臣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代为将其处置。父皇不过是换个名头过更舒心的日子——为何父皇就是不肯?”
天寿帝眼神闪躲:“你再让朕想想……”
“父皇还要想多久?”太子朝他走去,停在桌前:“难道是还要避过内阁,再发出什么圣旨?”
“……”
“父皇是不愿退居幕后,还是——”太子拿起桌上的祥龙镇纸,神色不辨喜怒,拇指轻轻摩挲峥嵘龙头:“心中有其他人选?”
天寿帝干笑道:“你已是东宫太子,除了你,还有谁能继承大统?”
“父皇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太子垂眸,轻声道:“从小时候起,父皇就不喜欢我……就因为我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
天寿帝被说中心事,愈发坐如针毡。
“父皇恨我母后不择手段怀上我,使得父皇和还是王妃的周嫔娘娘心生裂痕。即便我每日兢兢业业、晨昏定省——即便我每晚悬梁苦读,寒暑风雨没有一日中断习武——即便我文考武试都比弟弟们优秀——父皇的目光也不会在我身上多停留一刻。”
“……在父皇眼里,值得挂心的只有周嫔娘娘生的福王和长公主而已。”
他面带微笑,捏在祥龙头颅上的拇指甲盖却青白一片。
“福王已经死了……父皇如今又在看谁?”
天寿帝面色发白:“你已是太子,你的母亲已是皇后,难道这还不够吗?”
“原本是够的。”太子将镇纸放回原处,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父皇越过内阁直接发布圣旨的行为,引发了内阁不满。言官递来的折子,父皇可都看过了?都是在说父皇大权独揽,视祖制为无物啊……”
“武将的轻蔑,文臣的鄙夷,父皇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吗?”
天寿帝面色更加难看。
“我想整顿吏治,治军强兵,我还想再也不会有人敢对朔秦皇族口出狂言,我更想将皇权重新抓回我们手中!父皇若传位于我,仍可居住在瑞曦宫中,父皇以前拥有的,以后也有,并且只多不少——”
“儿臣会将天下的好东西都搜来孝敬你和母后,父皇想出宫巡游就出宫巡游,想兴修宫殿就兴修宫殿!父皇再也不必看那些狗官的脸色!我秦曜奕对天发誓,若得父皇垂青,则父皇永远为上,我永远为下。父皇,儿臣只差把心剥给你看,我的那些弟弟——要是让他们站在我如今的位置上,我敢担保,没有一个会有儿臣这般耐心!”
天寿帝眉心紧拧,脸上混杂着意动和纠结。
“父皇还有什么顾虑,还请直说,儿臣定然会给出一个满意答复。”
“你的弟弟妹妹们……”
“父皇放心,儿臣不是那等事后清算的小人,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儿臣敢对列祖列宗发誓,绝不会对他们出手。”
天寿帝眉头一松,坚定道:“朕要一个保证。”
“父皇想要什么保证?”
“朕还要写个圣旨,你让内阁批准,朕就写传位圣旨。”
“什么圣旨?”
天寿帝磕磕绊绊将心中所想说出,太子双眼渐渐眯成一条细缝。
天寿帝避开他越发尖锐的目光,嘟囔道:“……不行就算了。”
“行,怎么不行。”太子冷笑:“父皇不信我,没什么好奇怪的,父皇向来都看不上我。只要你传位于我,这道封赏,儿臣亲自送到内阁去。”
天寿帝道:“……万一发出去了,你又把它叫回怎么办?”
太子胸脯迅速起伏了两下,他冷笑道:“那就父皇亲自派人护送——父皇在宫中眼多手长,找人送信应是不难。但是——”
他拖长声音,寒声道:
“儿臣只等二十天,二十天,信使也该单骑赶到了,届时,父皇也应履行自己的承诺。”
天寿帝弱声道:“可以。”
“如此——儿臣便静候佳音了。”
太子拂袖而去,天寿帝刚松一口气,太子忽然在门槛前停了下来。
天寿帝的心尖尖开始颤。
“还望父皇恕儿臣失礼——”太子冷着脸道:“母后亲手绣了一身中衣想要交给父皇,只因父皇多日未至母后宫中而未能如愿。父皇要是今日政事忙完,不妨来长乐宫看看,从小时候起,儿臣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和父皇母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用膳,不知今日,可有这个机会?”
太子总算走了,天寿帝一张脸皱成苦瓜。
他哪儿有政事可忙啊?
这不就是拐着弯逼他去长乐宫出卖色相吗?
罢罢罢,这英俊的苦,活该他受!
……
日子一来二去,金雷转眼就进入了最为严寒的时候。
特殊时期,秦秾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烤着火盆,抱着手炉,穿个回廊也要披一身貂皮狐裘,真真正正活成了古代千金。
这日,刘命拿来了调整好的面具,和上次的散装不同,这次的成品是两张极为逼真的面具。
秦秾华对着镜子赞不绝口,刘命颇为得意,昂着下巴道:“这还不算什么,我老爹当年做的那个变人手术才叫厉害呢!”
“什么叫变人手术?”秦秾华好奇道。
“就是让人大变样的手术!我老爹年轻时,曾在紫庭附近救过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姑娘,可惨了,听说是遇见了几个大朔的大头兵,不但下/体重创,肚腹被挑,双眼被挖,连左胸也被切了一半——那张脸,也是被划了个稀巴烂,总之,没个人形。”
作为深山里长大的医者,刘命说起这些丝毫没有避讳。
“我爹是为了救狐胡皇族才去的紫庭,那小姑娘不是狐胡人,他本不想救,谁知道,这小姑娘死死扯着他的裤腿,拖着肠子硬是跟他走了三百步。我爹觉得她有点意思,就在她身上试了最猛的药,又给她止血治伤,又给她磨骨换皮,正好那附近多得是死人,他找了个快死的,等着别人咽气后,挖了她的眼睛移入小姑娘的眼睛里——没想到——小姑娘命大,还真的活了下来!”
如此奇事,要不是穿越以来见多了不可思议,秦秾华根本不会相信。
她感慨道:“不想天底下还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术,令尊医术独步天下,也无怪会被人称一声神医了。”
“救了又如何?左右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人一个,还要每日靠药止痛才行。”刘命道:“我要是她,宁愿死了。”
秦秾华刚要说话,种玉急匆匆奔进花厅。
“长公主,圣旨又来了!”
这意料之外的圣旨让秦秾华一愣。
“瀛王呢?”
“瀛王已经在院子里了!”
秦秾华对着茶盏水面理了理仪容,快步走出花厅。
众人簇拥中,一位熟面孔让她喜不自胜——
已有几年未见的结绿手握圣旨站在院中,面上同样难压欣喜。
秦曜渊已经站在院中,为了商议军情而出现在瀛王府的众位将士面色各异。
秦秾华快步走至秦曜渊身边。
第一次干宣旨这活儿的结绿有些紧张,她两次才顺利展开圣旨,红着脸,大声道:
“瀛王接旨!”
只有瀛王?
秦秾华心中疑惑,身体却毫无迟疑地跪了下去。
院中呼啦啦跪满一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九子,瀛亲王秦曜渊,横金雷十三州,厉兵秣马,身先士卒,大败五十万夏军,斩夏皇昆邪弈,悬头铜塔,授一等功,赐王府,授良田,赐黄带、紫辔、宝马及黄金万两。设金雷府,下辖金雷十三州下所有都司卫所,授瀛王为金雷都司,掌金雷十三州军政。”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结绿合上圣旨,欢声道:
“好了,谢恩吧!”
一时间,磕头声络绎不绝。
圣旨宣的是好事,极大的好事,可是秦秾华心中更为狐疑,第一次还能说是太子疏于防范,第二次又是怎么回事?
太子怎么可能容忍眼皮子底下出现握有军政大权的皇子?
太子……
正在千里之外的瑞曦宫沉默。
瑞曦宫宫人跪了一地,个个颤如抖筛。
“……什么叫不见了?”太子从牙缝里挤出阴冷如冰的声音。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底下只有哭声,求饶声。
天寿帝不见了,带着高大全和他的玉玺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一天写一个字,二十天下来,还没写到一半的传位圣旨,一张没有玉玺可盖的圣旨!
是他太天真了!
他竟然以为,周嫔因为周家不敢逃跑,而父皇会因为周嫔而不敢逃跑——
父皇竟然心狠至此!
他究竟是哪点不如弟弟们,为什么父皇宁愿走到这一步,都不愿传位于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论如何做,都得不到父皇的肯定?
在一众哭泣求饶声中,太子面色越发可怕。
许久,他面无表情,脸颊肌肉紧绷不动,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冰冷的声音:
“此间宫人护驾不利,以致父皇遭狐胡余孽掳走——所有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