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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野望 正文 第073章

所属书籍: 公主的野望

    沙魔柯夜袭铁娘子军的三天后,两方僵持,一直相安无事。

    张绪真在深夜拜访徐夙隐的帐篷后,于第二天召开了军议。相比起前两日紧皱的眉头,姬萦发现他这回眉心平整,整个人都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现在沙魔柯龟缩在洗州城不出,各位各有什么打破僵局的妙法啊?”

    军议桌上的众人,大多和之前的张绪真一样,眉头紧锁。

    徐见敏身体前倾,迫不及待地说:“愚弟之前提的诱敌之计,义兄考虑得如何了?”

    “你的提议,在之前还有几分用,但现在嘛……”张绪真意味深长地笑了,“朱邪主将已换了人,你那单纯的计谋,对诡计多端的沙魔柯不管用。”

    被当众奚落,徐见敏前倾的身体一僵,难掩恼怒之意。

    “难道二弟还有什么神机妙算,可以应对朱邪人现在的大将?”张绪真故意问道。

    徐见敏脸色难看地坐了回去:“……愚弟暂时没有想到。”

    张绪真又充满耐心地看向桌上其他人:“你们都是我军精锐,可有妙计?”

    秦疾看向岳涯,岳涯视若未见,孔会看向孔瑛,孔瑛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冷笑。

    姬萦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语。

    不聪明的,想不到办法。聪明的,看出了张绪真已想到了办法。

    军议帐内一片沉默。

    张绪真带着志得意满的语气,终于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有那体贴懂事的,立即说道:“还请大将军畅所欲言,吾等洗耳恭听。”

    张绪真笑道:“我们在此之前就排除了强攻之法,既然如此,只剩下诱敌一个方法。但按二弟的法子,肯定是诱不出沙魔柯的。此人和之前的守将卡骋截然不同,既有强大的个人实力,又不乏阴谋诡计,如此简单的诱敌法,必被他一眼看破。”

    徐见敏一声不吭,眼神阴沉。

    张绪真摊开军事地图,大手一把抚平了上面的皱褶。

    “自天京之战后,天京以北七州都落入了三蛮手中。其中洗州、安州、文州都*在朱邪部的控制之中。安州离洗州最近,但周边有处月人和匈奴控制之下的城池。文州离洗州有五百里之远,但旁边的,是瞿水节度使张趣下辖的竟州和权州。”

    张绪真满是粗茧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我打算拔起营寨,全军往文州而去。文州势单力薄,守城的将领又是个庸才。一旦洗州解围,沙魔柯为保住文州,必会调兵遣将,出城救援洗州。”

    “这时,他才会发现自己中了计。”

    张绪真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

    “拔营而起,直指文州的青隽军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大军依然潜伏在洗州城外。文州在洗州城的东方,因而沙魔柯必定会从洗州城东门出来。待沙魔柯和他的兵士出东门,途径前往文州城的必经之路丹林沟时,早已埋伏在两边山林中的青隽大军就会冲出,将他们一网打尽!”

    “大将军此计甚妙!”有人忍不住说道。

    军议帐内赞叹之声络绎不绝。

    张绪真难掩面上得意,继续说道:“这假青隽大军,就由我们的辎重部队担任。他们人数众多,足以以假乱真。”

    张绪真用辎重部队来诱引沙魔柯,看来已有了破釜沉舟之心。

    “这诈引的将领,该由谁来担任?”有人问道。

    张绪真的目光落到姬萦身上。

    “姬将军,若是由其他人来率领这只‘大军’,沙魔柯不会轻易中计。唯有你担任领军之人,此计才有十足的把握。”

    正好姬萦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也不想对上沙魔柯,顺势答应了下来。

    “末将必不辱命。”

    走出军议帐后,姬萦跟众多同僚打了招呼,带着秦疾岳涯等人离开了此处。

    “你是怎么想的?”孔瑛拄着拐杖,走到姬萦身边,“你虽是此计里最适合带领假大军的人,但张绪真此举,未免没有将你调离战场,怕你夺他风头的意思。”

    “他想出风头就出吧,没和沙魔柯打过,真以为对方是纸老虎呢。”姬萦揉了揉肩膀,“有他在前面顶着,我还能多休息两日。”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在战场上,一时一刻的胜利不能代表什么。”孔瑛面露赞赏。

    孔会怕自己唠叨又爱操心的爷爷惹怒了主公,嘟囔着拉住孔瑛。

    “好了爷爷,你连刀都没握过,就别教人家战场上的事情了。姬将军难道不比你懂?”

    孔瑛拿起拐杖,砰砰地在孔会脑袋上打了两下。

    “我不碰刀剑,不是我不会,而是我发誓,再也不会拿起这仇恨之源。”

    孔会一边躲,一边不服气道:“真好笑!我没考上状元,发扬孔家光辉,也是因为我懒得考,不是我考不上!”

    “你还说,还说!你这混账东西!昨天教你的兵法你背下来了吗?!”孔瑛拿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追着逃跑的孔会而去了。

    姬萦和其他人分别,独自来到徐夙隐的帐篷前。水叔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用一盆清水认真地擦拭他那把看上去年岁久远的长弓。

    在此之前,她与水叔交谈甚少。但出于一种莫名的心思,她想了想,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带着一罐小小的东西走了回来。

    她在水叔旁边蹲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这个一向对她没有好脸色的老者。

    “干什么?”水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鹈膏。”姬萦把手中的那罐东西递了出去,“我看你的弓身有些干燥,涂这个可以保养。”

    “不要。”水叔冷冷道。

    “真的不要?”姬萦说,“这把弓是水叔很宝贵的东西吧?干裂了真的好吗?”

    水叔噎了一下,目光落在手中长弓上,面露犹豫。

    姬萦趁机把鹈膏塞到他手里。

    “用吧,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为什么?”水叔拿着鹈膏,狐疑地看着她。

    只是因为徐夙隐看重你而已。

    当然,姬萦没有说出口。她保护着这位老者脆弱的心灵,以免他听到这话又要冲她龇牙咧嘴。

    “不为什么。”姬萦咧嘴一笑,起身走进徐夙隐的帐篷。

    徐夙隐看上去早有预料她的到来,两杯热茶已经倒好。

    “带领伪军的人选已决定好了?”他问。

    姬萦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客气地端起茶杯猛喝一口。

    “定了,是我。”

    徐夙隐并不吃惊,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张绪真自己领兵前往文州,才最有把握诱出多疑的沙魔柯。洗州这边,有我压制徐见敏,你也可放开手脚对付沙魔柯。”

    “这本是万全之法。”他低声说。

    姬萦安慰道:“算了,那种蠢货懂什么大局。以后若我掌权,必不会如此。”

    徐夙隐哑然失笑。

    “但是,我有我的想法,也不可能每次都采取你的办法。”姬萦又补充道。

    徐夙隐露出无奈神色。

    “我怎会有此妄想。”

    姬萦露出满意的神色:“没有就好。等我去文州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你遇上了什么难处?”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武力,姬萦相信他们能够保护好自己,只有被病痛缠身的徐夙隐,姬萦无法将他独自留下。

    “战场在洗州,我把其他人留下来,但你在这里太危险了。不如与我同上文州,还可顺便领略文州山川的秀美。你不是最喜欢欣赏山水之美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山水之美?”

    姬萦忽然愣住了。

    她望着徐夙隐失去笑意的眼眸,跟着在脑中苦思,她怎么会觉得徐夙隐喜欢山水之美。

    “我……我看你在马车上的时候总是喜欢打开窗户,所以觉得你可能喜欢看风景。”她自己也不确定起来,“你不喜欢吗?”

    徐夙隐低下头去,藏起了唇畔苦涩的笑意。

    “……喜欢。”他轻声说。

    “那就好!”姬萦又高兴起来,“到时候你坐马车与我一路,就可免受颠簸。那些辎重部队,从未上过战场,脚速也快不到哪里去,我们正好可以慢慢欣赏风景。”

    “也好。”徐夙隐说。

    一日后,青隽大军拔营离开。徐见敏大约是知道留下来也在张绪真手里抢不到肉汤,干脆自请跟着姬萦一起前往文州。

    在丹林沟,大军分为两支,一支在张绪真的带领下隐入山林,一支则在姬萦和徐见敏的带领下,向着东边的文州继续前进。

    告里怀胎四月,依旧被徐见敏带着东奔西走。

    由辎重部队伪装而来的大部队脚步迟缓,但好在声势浩大。

    随姬萦一同前往文州的,有孔瑛爷孙,徐夙隐和江无源,以及还在养伤的铁娘子。秦疾和岳涯正是立功的时候,被她留在了张绪真的队伍里。

    姬萦给徐夙隐和铁娘子准备了一辆马车,她则和江无源等人骑马前行,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无源,你怎么非要跟着我来,留在洗州建功立业不好吗?”姬萦骑在马上,摇摇晃晃。

    戴着木面具的江无源落后她一步,眸光平静自若。

    “建功立业非我之愿。”

    “那你之愿是什么?”

    “一为天下太平,二为殿下安康,三为……”他低下目光,低声道,“若我妹妹已至奈何桥上,愿她来生能够衣食无忧,喜乐无穷;若她还活在世上——”

    “只愿我以命襄助殿下,能够令她少受一些苦。”

    姬萦为他语气中坚韧执着的部分而动容,她从马上回头,定定地看着江无源。

    “一定会的。”她笑着说。

    ……

    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姬萦带领伪装成青隽大部队的辎重部队,抵达了百里之外的文州。

    按照张绪真制定的计划,她令军队半真半假地包围了文州城,大张旗鼓地挖掘地道,做出一副要挖到城墙内,打地道战的样子。

    这些原辎重部队,打仗不行,但干苦力活却是一把好手。

    他们挖地道的速度异于常人,令城内的守军人心惶惶,好似随时都可能有敌军从地下钻出。

    同时姬萦有事无事,都要出阵去“问候”一下城内将士们的男儿血性。

    姬萦拔山超海的武力,自天京一战后,举世皆知。

    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在虎视眈眈,文州城内的守将顶不住各方的压力,终于向洗州发出了求救。

    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青隽军”眼皮子底下,文州城送求援书的轻骑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自此,姬萦在文州城的任务就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只用看洗州城那边的反应,以及张绪真的表现罢了。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凤州那边的回信,霞珠兴冲冲地告诉她,王大夫说她已经学得差不多,可以出师了。近期她就会启程,往暮州而来。

    随信附带的,还有一枚黑色的药丸。

    姬萦带着这枚药丸,在一个徐见敏不在帐内的时候,去见了怀孕的告里。

    姬萦将装着黑色药丸的绿色小瓷瓶放到桌上,目有担忧地望着面庞已有微微浮肿的告里。

    “这是由附子、丹砂、雷公藤等物制成的毒药,无色无味,化水后可以涂抹在任何物体上,干透后经皮肤接触就能中毒,发作迅疾,一盏茶时间就能令人暴毙。”

    “如果你有难题,不妨与我说说,别一个人做下傻事。”

    告里冷淡地凤眼瞥了她一眼。

    “你放心罢,我不会用在你和你的人上。”

    “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也不会为你搞来这剧毒的药物。”姬萦说,“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为什么?”她冷冷地看着姬萦。

    “你曾说过,‘你不愿做的事,我同样如此’——”姬萦直视着告里的双眼,“我不愿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逼迫丧夫的良女为娼,而你同样不愿坚守了良知底线的我,因此受到徐见敏的惩罚。”

    姬萦目光坚定地回应着告里冷漠的眼神。

    “无论你嘴上怎么说,我始终相信,我们内心是一样的。”

    “我们都不愿看到无辜的女人困陷在男人给予的苦难之中。”

    告里如同不化冰山的凤眼,慢慢起了波澜。那抹波澜,好似阳光包裹在冰山上的耀眼光晕,她眼中的冰冷逐渐融化,闪烁出一股动容的神光。

    “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她移开目光,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神色。

    既如此,姬萦不再强求。

    “夫人的这句话我会记在心里,希望夫人也能记住。无论将来是告里姑娘还是告里夫人,你都不是孤身一人。”

    姬萦拱了拱手,起身告退。

    告里目光复杂地目送她出了帐篷。

    姬萦走出帐篷后不久,刚好有个小兵找上她。

    “姬将军,徐将军在军议帐内等您,小的刚刚去您的帐篷里没找到您,还正在担心呢——”

    姬萦告诉小兵自己知道了后,独自前往军议帐。

    她撩开帐帘,看见徐见敏正坐在桌前,研究着一张文州城的地图,要不是姬萦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不然还真以为他能从地图上看出个什么花样。

    “明萦将军,你来看看这张地图。”徐见敏把姬萦叫到面前,指着桌上的图纸说道,“我今日研究地图的时候,发现在此处有一条前朝修建的栈道。若这条栈道被文州城内的朱邪守军发现,极有可能通过此处,绕到后方来攻击我们。”

    姬萦看着地图上“青云栈道”几个字,露出了然的神色。

    “将军不必担心,早在我们驻扎下来的第二日,我就随斥候前去探查了这条栈道。”姬萦说,“青云栈道年久失修,早就被当地百姓弃用。我亲自探查下来,也是险象丛生,难以容纳大军渡过。”

    “这样仍不保险。”徐见敏摇了摇头。

    “将军以为如何?”

    “我已经给你清点了一支三百人的小队,你即刻出发,前去烧毁栈道,以绝文州偷袭之心。”

    “……派我?”

    “这是朱邪人的地盘,其他人我不放心。”徐见敏断然道,“必须是你去,一定要看着青云栈道彻底烧毁,才能回来复命。

    姬萦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但也只能领下命来。

    她离开军议帐后,本想去告里那里打听一下风声,但估计告里也是一无所知,不然早在刚才她们见面的时候,就会出言提醒。

    烧毁栈道,并不是什么难事。徐见敏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但她心中总有点不妙的预感,或许是因为交代她这件事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对她素有意见的徐见敏。

    保险起见,姬萦检查了那三百人的小队,装备没问题,神态也没问题——这些本是辎重部队的人,听闻能够与军中战神一起出任务,纷纷拿出最抖擞的姿态,一脸骄傲。

    即便如此,姬萦仍是叫上了江无源为她护卫。

    出营地之后,姬萦带着这三百人往南边的青云山而去。青云栈道就修建在这陡峭的山峰之上,在前朝时期,这里曾是骡马往来不绝的商路,只不过后来修了更安全的官道之后,这条民众开凿的简陋栈道就被弃用了。

    听闻姬萦出营后,徐见敏从军议帐回到起居的帐篷,一路上都压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他命人送来美酒浆果,在告里面前美滋滋地独饮起来。

    “夫人,可惜你怀有身孕,无法陪为夫痛饮一杯啊!”

    “敏郎神采飞扬,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非是遇到好事。”

    徐见敏伸出食指,在告里面前晃了晃。他面露得意,难掩快意,一口饮尽杯中佳酿。

    “而是即将遇到好事。”他意味深长地笑道。

    ……

    两个时辰后,姬萦在夕阳洒满山路的时候,抵达了青云栈道的起点。

    蜿蜒的栈道,冷清地坐落在峭壁上。由于年代久远,构成栈道的木料都已腐朽,铺设在栈道上的木板大多都有大小不一的裂缝。在裂缝之中,是青云山的万丈深渊。

    姬萦跳下马来,再次仔细地检查了这条栈道,每张铺面的木板上几乎都有一半的面积完全腐烂,无法站人。因而只能单人勉强通过,大军根本无法渡过,或者就是在完全渡过之前,便会被青隽营地的斥候发现。

    但彻底烧毁,肯定是最放心的做法。

    姬萦命众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火油,正要放火烧栈,忽然之间,战鼓声猛然响起,惊飞林中飞鸟无数。

    战鼓声激昂勃发,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奔腾之声,瞬间打破了平静。

    中计了!

    姬萦面色大变。

    源源不断的朱邪士兵从山林中钻出,三百青隽士兵就像误入砂砾之间的一颗绿豆,显得那么势单力薄。这些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辎重部队,在恐惧的驱使下不断向着姬萦所在的地方紧缩。

    这些数之不尽的朱邪士兵,观其样貌,都是军中精锐,而姬萦身后,只有毫无战斗经验的辎重人员。

    姬萦正在衡量带兵突围的可能性,从这些凶相毕露的朱邪士兵之中,走出了身高九尺的沙魔柯。

    “撤!”姬萦不再犹豫,大吼出声,“所有人,都往身后的栈道上撤!”

    江无源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地挡在姬萦面前。

    “殿下,你先撤,卑职掩护你!”

    慌张的士兵立即往腐朽的栈道上冲去,他们互相推搡,栈道还没坍塌,却已经有人从腐朽的栈道上一脚踩空,落下万丈悬崖。

    姬萦取下身后剑匣,重重敲在地面,剑匣底端深深没入土面。

    轰鸣声中,姬萦气壮山河的声音响彻云霄。

    “所有人别慌!只要我姬萦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朱邪人迈过栈道一步!”

    “姬将军!我们和你一道!”

    有那热血的士兵,面露义勇之色,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姬萦身旁。

    “哈哈哈哈哈哈!”

    沙魔柯大步走出骑步兵混杂的朱邪部队,口中狂笑不止。

    “死到临头,还在做梦!”沙魔柯阴鸷的目光在姬萦脸上狠刺下来,“姬萦,我今日定要报仇雪恨,以你之头,祭我亡父在天之灵!”

    “贞芪柯要是知道继承了他第一勇士之名的儿子,以这样卑鄙的手法来取得胜利,他在地底下恐怕也要羞愧而死吧?”姬萦冷笑道。

    “哼!按汉人的说话,这就叫兵不厌诈。”沙魔柯狞笑道,“姬萦,是你技不如人。”

    姬萦为了给身后撤退的士兵争取时间,故意问道:

    “我唯有一点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徐见敏和你合作的?”

    沙魔柯张开双手,大笑不止。他手腕和脚踝上的牙齿串链,在夕阳下发出森森的白光。

    “还用得着说服吗?我们两个简直是一拍即合!”沙魔柯说,“徐见敏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但他那颗足够阴险狡诈的心,在汉人之中也是鳞毛凤角。被这样的人记恨在心,我真同情你啊,姬萦——”

    他笑声一收,神色逐渐阴沉下来,欲将姬萦食肉寝皮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姬萦脸上。

    “不过,我很快就会送你上路。到时,你就不用担心徐见敏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姬萦联系起之前的种种,“在我们定下佯攻之策后,自觉受辱的徐见敏在私底下联系了你。他不愿意张绪真立功,也对我早就看不顺眼,你们两个一拍即合,怪不得徐见敏要自请来佯攻文州,为的就是达成你们的交易。”

    “你猜得没错。”沙魔柯冷笑道,“我答应徐见敏让出文州,代价就是把你诱出大本营。”

    “看来我在你心中分量颇重啊,”姬萦讽刺道,“竟然能用一城来换——”

    “只要能杀了你,以慰我父在天之灵,区区一城又算得了什么!”沙魔柯大手一挥,厉声道,“都给我上!砍中此贼一刀的,赏银百两,重伤此贼的,赏金百两!活捉此贼的,赏金万两,封朱邪第一勇士!”

    沙魔柯话音刚落,无数凶神恶煞的朱邪精锐已经朝姬萦冲来!

    姬萦舞动剑匣,击退一个又一个因重赏而失去理智的朱邪人。她已经看出沙魔柯的战略,先用人海战消磨她的体力,再由他上场取她人头。

    三次对决,沙魔柯一次比一次狡猾难缠。

    江无源以剑相护,和她一同把守住了狭窄的栈道入口。二三十个自愿留下的辎重士兵,用怒吼来为自己壮胆,握着并不熟悉的武器,冲上前与朱邪人拼杀。

    “杀啊!”

    “保护姬将军!”

    零星的弓兵,躲在山林中向姬萦射出暗箭,绝大部分被姬萦宽阔坚硬的剑匣挡下。

    唯有一支漏网之鱼,从姬萦视角的死角,向着她飞射而去。

    “将军!”

    姬萦猛然回头,眼睁睁看着那名挡在她背后的士兵瞪大眼睛倒了下去,那枚暗箭,正好射穿了他的喉咙。

    沙魔柯怒喝道:“停止射箭!我要捉活的,亲手掏出她的肝胆下酒!”

    更多的朱邪士兵涌了上来,越来越多的战友在身边倒下。在沙魔柯的人海战术下,姬萦的脚后跟被迫后退,离栈道口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此时,还有很多人没有渡过栈道。他们满脸都是惊恐之色,栈桥上又出现了推搡的行为。

    “江无源,弯腰!”

    姬萦忽然之间弯腰低头,沉重的剑匣随着灵活的手腕,在下沉的腰部上方随之转动,飞转的剑匣转眼击飞了四个已经近在迟尺的朱邪士兵。

    江无源在姬萦提醒的第一时间已经降低了身体高度,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带着破空之声的剑匣飞舞。

    黑色的剑匣重重劈砍向正前方的朱邪士兵,有人惊慌闪开,有人被砸碎内脏。重剑深陷在散落碎石的泥土地面,以为有可乘之机的敌人立即冲了上来,姬萦扬唇一笑,一脚横踢在匣身上,近六十斤的剑匣飞身而起,再一次绽开令敌人胆战心惊的剑花。

    铁桦木的剑匣在地面上擦过,在碎石上划出火星点点。

    “上,都给上!我倒要看看她撑得了多久!”沙魔柯恼羞成怒,再次命更多的朱邪士兵一拥而上。

    那三百辎重士兵,大部分已走在了摇摇晃晃的栈道上。

    留下来的辎重士兵,只剩下最后一人。他一步不退地挡在姬萦面前,直到胸口被一把朱邪弯刀捅穿。

    他的口鼻涌出鲜血,但依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大刀也插入了对面敌人的胸口里。

    两人一起倒下了。

    姬萦身边,除了江无源外再无一人。

    她的呼吸在体力的消耗下逐渐急促,细密的汗水也布满了她的额头。在击退又一拨敌人后,剑匣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江无源,你先走。”

    激烈的鏖战中,江无源的木面具上溅满敌人的鲜血。他握剑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但仍一步不退地护在姬萦身侧。

    “殿下不退,卑职是不会退的。”

    “我命令你立即撤退!”姬萦怒声道,“江无源,你想抗命不成?!”

    “殿下!”

    “走!”姬萦再次怒喝,锐利的目光朝他横扫而去,“栈道对面很可能也有沙魔柯部署的部队,但精锐一定都在此处,只有你率领这些毫无经验的辎重部队突围,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我不能丢下殿——”

    “他们的命也是命!”姬萦双目充血,怒吼道,“走啊!”

    江无源被那双充血的眼眸所摄,心中震撼如同狂风骤雨,他感受到了姬萦那颗勇而无畏,爱民如子的帝王之心,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日蚀之下的谶言。

    “日为阳,月为阴,阴阳颠倒,女姬天下!”

    在这一刻,他相信了谶言。

    她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卑职誓不辱命。”江无源收起长剑,咬牙朝栈道走去。

    姬萦张开双腿,狼皮靴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以一己女子之身,牢牢地挡住了整个青云栈道的入口。

    她握紧手中的剑匣,如虎的目光扫过前方蠢蠢欲动的无数朱邪士兵,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来吧,让我看看——”

    “究竟是你们的命硬,还是我的剑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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