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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绽 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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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桥松发现自己持枪的小臂掉在地上时,一下子呆住了。半秒钟后,剧痛突然就排山倒海似的袭来。他支持不住,终于跪在了地上。他把嘴唇咬穿了,终于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哀叫。他能感到,樵夫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后。于是,他的左手离开了断臂,紧紧抓住了胸口。里面的衬衣口袋里就是那枚弹片。

    1

    离开剪刀镇十里路左右,在他们行进的正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彭黑子的行动队不愧是训练有素,散开后立刻占据了利于射击的地形。两个队员一左一右地护卫着高桥松,闪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片刻,彭黑子跑过来询问高桥松是派人到前面打探一下,还是改变路线。高桥松正犹豫间,忽然听到前方的队员低声喊:“隐蔽好,有人过来了。”

    彭黑子看到沿着道路跑过来的只是一个人,便对潜伏在最前面的两个队员点了点头。那两个人待时机到了,突然现身,一左一右两支枪口同时顶在来人的太阳穴上。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已经认出,这家伙正是将他们赶出雅间的那个黑衣男子。

    和刚才的不可一世恰恰相反,这家伙刚被枪口顶住,身子就软得站不住了,连手中的枪也掉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不要怕,我们是自己人。”高桥松走过去挥了挥手,两个行动队员撤到了一边,“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宜昌特高课的朋友吧?”

    那家伙傻傻地看着高桥松没有说话。直到彭黑子把证件递给他看了,他才开了口。

    “没错,兄弟是在特高课当差。”

    “能告诉我们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岩仓太君带着我们执行任务,走到前边……”他咽了口唾沫,回身指了指,“突然就遭到了伏击。”

    “对方是什么人?”

    “是……是国军。”

    “哪里来的国军?”

    “不知道,好像是从江那边过来的,一个个身上的军服都湿漉漉的。”

    “有多少人?”

    “没看清,反正人不少,四面八方都有子弹飞过来。”

    “莫非,是冲着我们来的?”站在一边的彭黑子突然插进话来。

    高桥松望着前面的路,阴沉沉地点了点头。而此时,前面的枪声也骤然停止了。

    “不好,通知弟兄们,迅速改变路线。”看得出,宜昌特高课的那几个人已经完蛋了。高桥松担心他们会追过来,立刻对彭黑子下了命令。

    “长官,那我们岩仓太君怎么办?看在都是为皇军效力的分上,还请长官伸把手。”

    “滚你妈的!”彭黑子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这半天他都在压着火。

    “岩仓君肯定已经为天皇尽忠了,不过,他的死是很有价值的。”高桥松说完这句话,立刻带着行动队潜入了密密的山林。

    无疑,这股敢于冒险过江的国军一定是得到了重庆高层的指令。由此可见,“铁拳”秘密的泄露引起了他们的恐慌。高桥松可以断定,敌人经过周密的分析,算定他要走的路线后,才在前方设伏的。没想到,一个叫岩仓的军官稀里糊涂地钻进了他们的包围圈,成了他高桥松的替死鬼。一旦他们发现,那个个头和他差不多的日本军官不是追捕目标,不排除他们改变策略、四处搜索。

    “速度再加快一些。”他喊道。

    2

    霍胜揭下粘在下巴上的假胡须时,带下来一小块皮肤。尖锐的疼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其实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动作太快造成的,但他还是把账算在了高桥松身上。他骂骂咧咧地从后腰上抽出了那把砍柴刀,蹲在小溪边的一块青石上飞快地磨起来。这时候,从他身后山坡下面的一线天,传来了第一声枪响。

    霍胜是个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想起倒在江边芦苇丛中的那几位国军弟兄,他觉得如果不用同样的手法干掉那个高桥松,那这个仇报得就不算彻底。因此他对手下的弟兄们下了个命令,不许伤到脸上有疤的那小子。眼看着这帮人都进了伏击圈,他就转身走上山坡,磨他的柴刀去了。

    3

    高桥松走在队伍的中间。等他们进入峡谷的中段,来自四面八方的枪声骤然响起。再想撤出峡谷为时已晚。因为无险可据,抵抗仅仅维持了不到五分钟。看得出来,敌人提前做出了精心的准备,眼前的队员几乎是被一枪一个地干掉的。他是唯一一个穿过峡谷爬上山坡的人。他失去了包括彭黑子在内的所有队员,也失去了指示路径的地图。

    他在一片竹林里藏了很久,确定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才钻了出来。这时他看到在几十米开外,是一个樵夫的背影。

    “老乡!”高桥松双手拢在袖口,这样手枪就被掩藏起来。

    “啥事?”樵夫因为肩上背着柴火,所以转身的动作有些缓慢。

    “我是行路的商人,在这山上迷了路。敢问,到樊阳方向去从哪里下山呀?”

    在他说话的时候,樵夫一步步走了过来。

    高桥松突然感到此人走路的姿势似曾相识。待他走近了,下巴上的一处破皮的伤口一下子让高桥松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也曾经多次潜入过国统区,也用假胡须掩饰过身份。

    高桥松握着枪的右手迅速从袖子里抽出来。但对方的动作更快。他眼前一花,那人已经闪到他的右侧。与此同时,一束雪亮的光从天而降。

    高桥松发现自己持枪的小臂掉在地上时,一下子呆住了。半秒钟后,剧痛突然就排山倒海似的袭来。他支持不住,终于跪在了地上。他把嘴唇咬穿了,终于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哀叫。他能感到,樵夫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后。于是,他的左手离开了断臂,紧紧抓住了胸口。里面的衬衣口袋里就是那枚弹片。

    “我的日语说得还不错吧?我承认,比起你的四川话,我还差得远。对了,那两句北海道脏话,是小时候,在奉天跟一个日本警察学的。”霍胜眼望着远处苍翠的群山,“那瘪犊子经常这么骂我。”

    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知道那件东西就在你左边的胸袋里装着,也就不问了,你也少遭点罪。”

    霍胜手起刀落,高桥松的头颅随即滚到了地上。

    当几个国军士兵穿过剪刀镇的时候,老百姓都惊呆了。一时他们还以为小日本被赶跑了,剪刀镇光复了呢,于是大人孩子围着士兵们问这问那。待这些人推出藏在江边芦苇丛中的小船,离岸而去,他们才满怀失望地各回各家。至于那一个排的皇协军,干脆来了个装聋作哑,连营房都没敢出。

    霍胜等船到了江心,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弹片。他举在手中,对着阳光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他是铆足了劲将弹片抛出去的。弹片画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掉进了江水中。因为太小,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4

    赵猛挑帘走进了饭庄的六号雅间,发现坐在桌边等他的并不是徐耀祖,而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此人生得白白净净,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一身剪裁合体的毛料西装和手指上黄灿灿的金镏子无不显示出这是一个富家子弟。

    “您就是赵先生吧?敝姓谭,北平昌盛贸易公司的经理。”小伙子起身后,抱拳拱手道。

    “久仰久仰,您一定就是徐科长的那位贵友喽?”

    “不敢言贵。兄弟只是运气好,初来南京,就攀上了徐科长这个高枝。徐科长说,赵兄也不是外人,以后还请您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哎,徐科长人呢?”

    “兄弟刚和徐科长通了电话,他手头忙,来不了了。不过,他让我有什么事情尽管向您开口。”说着话,谭经理转身取过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包银圆来,推到赵猛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就是一点车马费,不多,赵兄就收下吧。”

    “不行不行,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呢。”

    “帮得上帮不上都得收下,以后麻烦您的事多了。”

    赵猛也就是客气一下,因为徐耀祖在电话里说,这个人就是一个人傻钱多的浪荡公子,不拿白不拿。

    “那行,你说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听徐科长说,您有一位朋友在德华银行高就?”

    “是有这么一个朋友,高就谈不上,就是一个出纳员。”

    “这就好说了。我这点小事儿,在您那位朋友那里根本就不叫个事。来,咱们边吃边聊。”

    事情并不复杂,谭经理讲了有十几分钟,赵猛就全都听明白了。原来这位谭经理是北平城里一位富商的公子,他家老爷子战前就是靠丝绸贸易起家的。现在世道乱,从南往北运输货物得经受沿途的层层扒皮。到了北平,利润薄得可怜。也是为了历练他,一年多以前,老爷子派他来南京见见世面,打点打点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看看能不能给生意找个硬一些的靠山。

    临来的时候,老爷子直接把一笔钱汇到了南京一家银行的账面上,让他随用随取。哪想到这个败家子一进了南京城,立马扎到了秦淮河畔的温柔乡里。没半年,就把钱花了个精光。后来的日子虽说依旧是花天酒地,但都是靠老太太暗自给他汇钱才得以维持。

    几天前,老爷子拍了电报说要来南京看他。是不是找到了靠山姑且不论,账面上总得说得过去才行。可谭经理在银行的存单半年多以前就清空了,老爷子一眼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银行的内部人员做做手脚,重新做出一份存单来。钱不是问题,谭经理现在手头上就有三千银圆可以存进去。但是需要存单上显示出,这一年多以来存款是以细水长流的方式逐步被支出来的。当然事成之后,谭经理是绝不会叫他们二位白帮忙的。

    “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银行也占便宜呀。”

    “说的是呀。”

    “那成,我回头就找他问问去。”

    “那就有劳赵兄了,不过得抓点紧,家父不几天就要到了。”

    出了饭馆的大门,赵猛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午后的冬日阳光照得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前天晚上,当对手把全部筹码押上桌面的时候,他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也凑不出翻开人家牌面的赌资。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个赌客提了一个建议,剩下的赌资他来承担,但赢的钱俩人平分。结果他不但大赚了一笔,还交了这么个朋友——德华银行的出纳员。今天上午,当徐耀祖询问他银行里有没有关系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提起了这个人。他摸了摸兜里沉甸甸的银圆,相信自己的运气正在好起来。他是个信命的人,徐耀祖就是他的贵人。正是在他的指点下,赵猛成功地和蔡队长重新拉近了关系。他相信,自己官复原职的日子指日可待。

    5

    从外表上看,那个男人的穿着和镇上的居民没有什么分别。但是隔着老远,展太太还是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这种味道她太熟悉了,因为当初在南京的时候,与她丈夫交往的那些神神秘秘的男人们的身上,都带着这种味道。尽管丈夫不说,她也知道,那些人大部分都没有活下来。因此对她来说,那就是一种不祥的味道。

    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他居然朝着自己走过来。她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米也不淘了,她抓起在一边玩的囡囡的小手,正想夺路而逃,却被那人拦下了。

    “大嫂,打听一下,石坊街27号怎么走?”

    “镇上就没有这么一条街!”她瞪了他一眼,拽着囡囡离开了。离家越近她反而越心慌,不知道该不该对丈夫隐瞒这件事情。他这个人,平时一点脾气也没有,可要是真发起火来……

    正当她要关上院门的时候,一只手顶在了门外。

    “您就是展家大嫂吧,其实刚才我已经猜到是您了。”

    她刚和他吵了三五句,就被丈夫从身后喝止了。

    “滚一边去!一点规矩也没有。知非,让你见笑了,快请屋里坐。”

    展长林没有多做客套:“当初,我完成了南京那项任务,‘老板’曾亲口答应我,可以退出军统、隐居山林了。怎么,他老人家又反悔了?”

    “不,这一次,完全是我自作主张登门相求的。”

    “这么说,我是可以拒绝的。”

    “完全可以。”

    “……出一趟门?”

    “是的。”

    “去哪里?”

    “南京。”

    “寺尾谦一可是一直在高价买我的人头。”

    “是啊,这阵子,价码又升了许多。”

    “你先讲讲是怎么回事。”

    半小时后,当展长林将顾知非送出小院的时候,展太太就站在院子里。她擦了擦泪水,怨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知非。他一时想不出该说点什么好,最终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灰溜溜地出了院门。

    6

    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周围的同僚们好像总在背着他窃窃私语;隔壁邻居的房客又换了一对陌生的夫妻;他走在街上,后背上似乎总有目光扫来扫去;还有,每次回到家中,总是觉得房间里有人来过。他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面对苗副官的时候,他却只说出了一句话。

    “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苗副官仍然是老生常谈,快了快了,就在这几天。可是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连宽慰的话也没有什么新意,什么富贵险中求啊,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来放得下去啊,那幅美好的蓝图也又一次被他描绘了一遍。最后,苗副官拍拍他的肩膀说,越是到最后越要稳住,然后再次放下一个信封后悄然离去。他知道,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叠钱。那曾经是他最渴求的东西,但是此时此刻,即使摆在面前的是一座金山,也不能让他的情绪好转起来。

    他怀念以前的日子。现在,不要说彻夜的花天酒地,就是找一间酒馆的雅间,自斟自饮地度过一个夜晚也成了一个奢求,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家里最安全。快到家的时候,他看到街边有一家做烧麦的小铺还算干净,于是打算带点回去,聊作晚餐。

    就在接过找零钱的瞬间,他从老板的眼中看到了惊恐的神色,于是纵身一跳,闪到了街边。一辆轿车擦着他的肩膀疾驰而过。

    回到家里,他哭了。

    他没有勇气搜索黑暗的厨房,而是哆哆嗦嗦、精神恍惚地爬到了床上。但是到了半夜,他不知从何处获得了一些力量,那是报仇的力量。

    他下了床,把桌子上那屉一个也没有动的烧麦推到了一边。他取出一叠信笺,又找到一张复写纸垫在了第一页的下面。整理了一番思路,他开始奋笔疾书,他要把他知道的统统写出来。

    “不错,我只是个小人物,像蝼蚁一样卑微。不过,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怕什么?要完蛋就一起完蛋。”他咬牙切齿地想着。

    第二天上班之前,他把原件和副本分别装进了两个信封。副本被他藏在衣橱的最下面一层;原件被他带在身上出了门。

    他选择的是四川大酒店。这里是重庆成为陪都之后,新建的几个具有国际接待标准的酒店之一,住客们大都是外国通讯社驻重庆的记者。他趴在一楼的服务台上,把信封和一张大额钞票交给服务员。

    “如果三天之后我还没有来,就把这个信封交给住在这里的……”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了一家最权威的,“就交给路透社的记者好了。”

    从酒店出来,他觉得胆气壮了,腰板也挺直了不少。而奇怪的是,之前种种诡秘的现象也消失不见了。

    晚上,他喝了几杯后才回到了家中。因为喉咙又干又燥,他一进门就灌了一大杯凉白开。不久,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以前也喝过,但这种手脚僵硬的感觉却是第一次出现。等到房门被打开,一行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的时候,他不但身体动不了,连喊叫的功能也丧失了。

    他们注意到了他不断闭合的嘴巴,其中一个把耳朵凑了过来。

    “别杀我……我有把柄……衣橱。”他已经尽了全力,但发出的声音既微弱又不连贯。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嘴巴也被布条堵着。但他试着活动了活动舌头和手指,觉得还是恢复不了正常的能力。

    现在他看清了,闯入者一共有五个,有四个人站在他的周围默默注视着他,第五个坐在沙发上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那份文稿的副本。这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显然是这几个人的首领。他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因为谁都能看出来,那是垫在复写纸下面的文本。只要他们知道还有原件存在,就不敢动他半根毫毛。

    “写得不错,很生动,很细致。”首领看完了最后一页,把副本放在了茶几上。他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跟前继续说:“我猜想,你一定是把正文存在了一个很保险的地方。一旦你出了什么事,正文就会在几天之后出现在一家权威的报纸上。”

    他的眼神追着面前来回走动的首领不住地点着头。

    “这样吧,我看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明天早上就可以见报。”首领突然停下脚步,直视着他,“忘了告诉你,我也认识一家报纸,叫《新华日报》。”

    他一下子就懵了,他知道那家报纸是谁办的,难道他们……

    “没错,我想你误会了我们的身份。”说着,首领从怀里掏出一份证件伸到了他的眼前,名字他没注意,但身份却看清了,是八路军办事处的……

    就在他惊愕万分的时候,首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面前。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给他分析了这件事情的方方面面。他讲得头头是道,他也不由自主地点头承认。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看到他活着。

    就在他回味着、沉思着的时候,首领示意随从解开了堵在他嘴里的布条。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问道。

    “我们想救你。”

    “你们能救我?”

    “我们不但能拯救你的性命,还能拯救你的灵魂。”项童霄一字一顿地说道。

    7

    高桥松的头颅、断臂和身子被缝合在了一起,脖子上面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狰狞的表情经过精心的修复也安详了许多。

    寺尾谦一最后看了他一眼,才命人合上棺材盖子。他退出去十几米远,有个士兵走上前来用火把点燃了棺椁下面被浇了汽油的木柴堆。乐队开始奏响《君之代》。很快,烈焰升腾……

    早在获悉高桥松死讯的时候,寺尾谦一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在人群中寻找着,最终和石井幸雄的目光相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眼睑。不用再说什么了,他们已经订好了计划,石井知道应该怎么做。

    石井的肩膀在转身时不经意地碰到了一个人。他向徐耀祖点头致歉后,就离开了参加葬礼的人群。

    在那天快下班的时候,徐耀祖来到了占领军司令部。他在参谋部办公的楼层走了一遭,选定了只剩下一个人的办公室。他说有急事需要借用一下电话。那个参谋虽然和他不熟悉,但知道他经常来这里开会,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是电话总是占线。徐耀祖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不住地向参谋道歉。眼看着开饭的时间就要到了,参谋说,我就不等你了,记着打完电话把办公室的门带死就行了。等他离开后,徐耀祖真正叫通了总机。

    “请给我接通寺尾机关的总机。”他用流利的日语说道。

    与此同时,寺尾谦一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盯着办公楼前面的空地。他在等着那个人的出现。到现在为止,他仍然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个人的身份。他是天使还是魔鬼?他带给自己的是荣耀还是耻辱?这一切都将是个谜。因为这个人将最后一次走出这座大楼,明天早上,他的尸体将会出现在郊外的野地。他将带着几分伤感目送这个人的离去。

    当敲门声响起时他只说了一声“进来”,连头也没有回。身后传来的是总机接线员的声音,说是刚刚接到参谋部打来的电话。对方的态度很严厉,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明天早上让谭世宁到参谋部报到。”

    寺尾谦一的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首先可以肯定,打电话的人一定是得到了参谋长的授权。其次,如果在今天晚上出事,必定会引起参谋部的重视。事情闹大了的话难免不出现纰漏。这个时候,他看到那个人已经走出了大楼。寺尾谦一在那一刻做出了选择。他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谭君,请你上来一下好吗?”

    当天晚上,寺尾谦一向石井幸雄下达了暂缓执行的命令,但是他要求石井必须更加严密地监视目标的一举一动,监听他的办公室和住宅电话,盯紧和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可是当石井幸雄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一次叫住了他。

    “还有一件事。”

    石井幸雄等了一会儿,寺尾谦一才说下去:“还记得那个叫‘多多’的小孩吗?”

    “当然。”

    “王汉亭的暴露,证明最初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是的。”

    “现在,我感兴趣的是,他是怎么想起来在后面的供词中提到舞女茉莉的。你不觉得,那份供词的出现有些突兀吗?”

    石井幸雄想了一下才说:“您是说,有人在诱导他?”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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