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五点了。”江伊的脚尖碰了碰吴乔阳,“咱们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你有想吃的?”吴乔阳问。
江伊摇头说:“我没有,你要是也没有,就让赵维桢定吧,看他想去哪儿,他订好位置,我们打车过去就行。”
“行,那就让老赵订吧。”吴乔阳给赵维桢打过去电话,开了免提。
“晚上吃火锅吧!”赵维桢说。
“你不是嚷嚷着要吃人家特色菜吗?怎么又成吃火锅了?”吴乔阳说,“你吃火锅去成都、重庆吃啊,你来云南吃什么火锅?”
赵维桢说:“我下午出去转的时候看见了一家火锅店,瞧着挺不错的。再说了,咱们在这边又不是待一天半天的,想吃特色的东西,明天再吃呗。我现在嘴里没味,淡得慌,就想吃口火锅。”
“你更年期啊,一会儿一个主意。”吴乔阳抱怨了一句看向江伊,“你觉得呢?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别太辣就行,”江伊对赵维桢说,“你问田甜了吗?她想吃火锅吗?”
“她晚上不跟咱们一起吃饭了,说要跟几个同学出去聚餐。”赵维桢回答。
“那就行,我也没意见,”江伊说,“你看着定吧,我不能吃辣,要个鸳鸯锅。”
“晓得了晓得了。”赵维桢憋出了两句别别扭扭的当地腔。
“他跟谁学的啊?”吴乔阳嘴里正嘟囔,赵维桢发来了火锅店的地址。
“还能跟谁?”江伊笑,“张婉婉吧。”
“噢,”吴乔阳刻意拖长声音,戏谑地说,“老赵这人啊,喜欢、讨厌在他身上表现得特简单,你就瞧着他对谁大方,那就是喜欢谁。”
江伊笑着点点头,问:“火锅店距离这里远吗?我们是走过去还是打个车?”
“我已经叫好了车,”吴乔阳站起身对江伊说,“走吧,在路口还有一公里就开过来了。”
赵维桢订的火锅店叫串串红,一进三楼大厅,每张桌子上的锅里都翻涌着红汤,白腾腾的蒸汽向上涌动,搅和在人声里,扑面的辛辣更是在刺激着鼻黏膜,江伊赶紧倒吸口气,才没打喷嚏。
“我看着那红汤我都发怵,”江伊小声对吴乔阳说,“你能吃辣椒吗?”
“可以呀。”吴乔阳自信满满。
两个人正说着话,靠窗户的角落里有人站起来向他们卖力地挥挥手。
赵维桢占了个好位置,能看见外面,又比较安静。桌上摆着一个鸳鸯锅,半边是菌菇汤底,半边翻滚着红汤。
“我要的中辣,”赵维桢说,“服务员跟我说,要能吃辣呀就得吃中辣,微辣的没啥味道。”
吴乔阳帮着江伊下菜,对面赵维桢看着直咋舌:“真贴心,小媳妇儿的样子。”
“懂什么?我这是友好、热情、团结,懂吗?”吴乔阳重新办了手机卡,他拿回金钱的主动权后,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其实我看你也未必是不想,主要是没机会发挥。”
“来!江伊,我给你夹菜。”赵维桢说着伸长筷子便要下锅,吴乔阳立刻把他挡住,“你不是要吃红汤吗?别来菌菇汤里涮口水。”
“江博士,你瞧见没?这是我不友好热情,不懂团结吗?主要是有些人不让我有这个机会啊!”赵维桢说着夸张地挑了挑眉梢,然后从红汤锅里夹了一块滴答着红油的羊肉,在小碗里沾了点芝麻酱便直接塞进嘴里。
肉进嘴里没嚼两下,赵维桢“咔咔咔”地咳嗽起来,端起手边的西瓜汁咕咚咕咚灌下去了半杯子。
“我的个妈!”赵维桢拍着胸口,虚白的胖脸被涨得通红,“这辣椒辣得人脑袋发晕,我舌头都没知觉了。”
“有这么辣?”吴乔阳也夹了块羊肉,入口一瞬间倒没觉得这辣椒有什么独特的威力,可咀嚼了几下后,口腔里忽然着起火,一股刺痛从舌尖开始延伸到喉咙,辣味直冲天灵盖,烧着鼻腔、眼角膜,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江伊看着吴乔阳的脸瞬间烧得通红,赶忙倒了杯西瓜汁给他,强忍笑意问:“辣吗?”
“不邪乎,它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最辣的玩意儿!”吴乔阳蒙了几秒,用力点点头说,“这东西叫中辣?那他们的他们的重辣、爆辣是什么样的?还不得把人送走?重庆的辣椒也不是这么个辣法,人家辣里还有香呢!这个辣呀,是货真价实的辣,辣得人脑袋瞬间空白,比空胃直接灌了二两白酒还上头。”
“还能吃吗?要不我们三个都吃菌汤锅吧。”江伊提议。
“没事儿,我可以!”赵维桢摆摆手,猛喝一口西瓜汁儿,“就是一开头辣,我现在觉得其实也还好。”
“我要和江伊一起吃清汤的。”吴乔阳对赵维桢说,“你也别逞能,悠着点劲儿!要是吃不好啊,我们大半夜还得把你往医院送。到时候中毒、骨折、脑震**、肠胃病,从外伤到内伤凑齐了,好不容易来云南一趟,回头想起来,去的最多的地方居然是医院,讲出来都让人笑话。”
“你就别跟我乌鸦嘴,怎么可能的事啊!这不就不辣了吗?”赵维桢擦了擦嘴,又涮了一片肉片,这回他倒学聪明了,裹了许多芝麻酱,“说起来,你们下午有什么收获?”
江伊说:“去了那里才发现是周日,人家不上班,要等明天了。”
“那你们呢?”赵维桢的目光在江伊和吴乔阳间打了个来回,笑嘻嘻地问,“没进去研究院,你俩去哪儿了?”
“找一个小花园蹲着呢,”吴乔阳回答,“这边冷不热,非常舒服,随便找个公园往那一坐,半个下午很容易就消磨过去了。”
“江博士也蹲小公园呢?”赵维桢问。
“嗯,”江伊点点头,“难得能放松一个下午,我也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嗨呀!”赵维桢提起口气又迅速瘪下去,直摇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吴乔阳说,“你怎么能跟人家江博士就蹲小公园呢?好歹找稍微个有记忆点的地方呀!”
“这你就不懂了,”吴乔阳摇摇手指没有继续解释,反而问起赵维桢,“你呢,你今天又跟张婉婉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能有什么呀!”提到张婉婉,赵维桢的嘴角立刻往上翘起来,“离婚也不是今天要离明天就能离得了的,这不是还在商量吗?不过她和她爸妈的关系倒是缓和不少,今天三个人在家里还做火锅,张婉婉给我拍了照片呢。”
赵维桢说着把手机屏幕转向江伊和吴乔阳,加了食物滤镜的照片里是一锅红亮亮的、正在翻滚的火锅汤,隔着屏幕,江伊都觉得辣得喉咙疼。
好家伙!吴乔阳朝江伊使了个眼色,他们俩终于明白为什么赵维桢忽然就转了口味,不闹着吃特色菜,改吃这锅滚烫红辣的火锅了。
吴乔阳和江伊两人吃得都不多,倒是赵维桢,凶猛地扫**了一大半。他嘴里说着越吃越上瘾,但看着他微微发肿的嘴唇,吴乔阳和江伊的心里着实捏了把汗。
回去的路上,江伊见赵维桢走路两脚有些打软,便问:“你胃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赵维桢连连摆着手说,“我发现他们这里的辣椒上头,辣得我脑袋有点发蒙。”
“咋了老赵?别人醉酒,你这是醉辣椒?”吴乔阳拍拍赵维桢的后背说,“不能吃就少吃点,什么事儿都悠着劲儿来。”
“我后头真觉得没多辣。”赵维桢梗着脖子强调。
见赵维桢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吴乔阳也不再与他争,侧头对江伊说:“我看他是真上了头,他现在的情况,就像精神病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精神病,喝多了的也不会说自己喝多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赵维桢可能真醉了,但醉的不一定是辣椒,”江伊笑着对吴乔阳说,“他醉在曼拉镇就一直没醒过来。”
江伊说话时,吴乔阳专注地看着她。醉酒的话听进耳朵里,他恍然觉得自己大概也醉了,而且醉得更早。在普洱那天晚上,两壶清茶,或许就已经把他灌得醉醺醺、晃悠悠了。
“你倒是挺懂他的。”吴乔阳轻笑一下。
“我又不傻,”江伊微笑着说,“谁是怎样的为人,抱着怎样的情绪,都不是太难看出来的。只是许多话我并不喜欢轻易说出来,但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吴乔阳觉得江伊在暗示些什么,他心中悸动,却不敢往深里猜测,犹豫好半天后才笑道:“能看出来别人的心思,那是顶厉害的本事啊!我就不行,比较笨,瞧不出来。比如说你,我老觉得你这人特客气,跟谁都很客气,我经常分不出来哪些是你客气话,哪些是你真心实意的。”
听到吴乔阳这样说,江伊笑着直摇头说:“我们做科研的人心眼都老实得很,不爱讲客气话,也不爱占人便宜,更不会刻意为了某个目的拉拢或者利用谁。”
江伊说话一贯是非常简单直接的,但她的直白却没法解开压在吴乔阳心里最大的那个疑问,反而推着他想得更多了。之前他觉得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层薄薄的窗纱,似乎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将滚烫的跃动的火苗钻进手里。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和她完全在两条路上,他们或许只是平行线,此时此刻并肩而行,看似很近,却永无交集。从头到尾,他们都以为对方与自己的想法一样,可结果却是两种情绪。
吴乔阳短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没胆量、没自信,问出那个纠结于心口的问题。
回酒店的路上是吴乔阳在开车,三个人回去后,江伊上了八楼,吴乔阳和赵维桢则住在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