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家离开后,赵维桢开着车在城里溜达。他打开一款APP,查了查镇子里有什么好吃的,最上面是一家过桥米线,评分4.7,留言的都在说便宜、大碗、味道好,除了老板做饭慢,基本就没有缺点。
网上的实物展示图片里,红油油的辣椒浸泡着白润的米线,黄色的蛋皮、黑色的木耳、绿色的葱花香菜。赵维桢看着图片,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两声。
他揉了把暄软的肚皮,然后开启手机导航。
十来分钟后,赵维桢找到了那家米线店。店面不大,排队的人已经等在了店门外面。这人多得让他看着就觉得脑袋疼,不会是中午买碗米线到下午才能吃上吧!赵维桢肚子里一阵闹腾,饥饿很快战胜了对美食的探索欲望。他看向周围,想找家人少的店先填肚子,毕竟早上那个小面包是真的不顶饱。
米线店周围是低矮的楼房,对面是一户人家的平房院子。在院子门口,赵维桢一眼就瞧见了几个打扮熟悉的人。几个白衣服的人靠在墙上休息,戴着木质面具的巫师正坐在路边的树下乘凉。他佝偻着后背,闭着眼,手里拿了个转筒,转几圈就扬起脖子怪叫一声。
“真够邪门的,怎么哪儿哪儿都能遇上这帮人!”赵维桢自个嘟哝着,想起来早上被围住的那辆婚车。难不成他们是跟着闹到了人家家门口?这不就刺激了吗?也不知道两家是为了什么事儿能闹成这样子!
赵维桢一时起了巨大的兴趣,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短暂地压制了饥饿,伸着脖子看向窗外。
马路对面的人家大门紧闭,但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些动静,似乎是在吵架,掺杂着低低的几声抽泣。
“哎!真是可怜。”赵维桢叹口气,忍不住叹口气。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迅速打开手机。
“谢邀,我见过最奇葩的事儿就发生在几个小时前,到现在还没结束。要不是我自己遇上了,我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在结婚的当天遇上招鬼的……”他低头忙着编辑文字准备发到网上,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像是重物砸在金属上的声音。
赵维桢被吓得一缩脖子,本能地转过头。只见对面院子大门打开,一个穿红色裹身连衣裙的姑娘出来。她盘着黑色头发,细高跟尖头鞋显得腿特别长,细细的腰,小小的脸盘,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
她一露面,那些本来围在院子门口的人便像是见血的蚊子,瞬间来了精神。墙根下原本歪歪斜斜的人立即站得笔直,眼睛长在人家身上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树荫下的老神棍也撑着地面站起来,摇着手里的转筒,怪叫了一声,一颠一颠地向红衣姑娘走过去。红衣姑娘冷冷地扫了一圈这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们,沿着马路径直往前走。老神棍见状招了下手,白衣人迅速跟了上去,跟在女孩身后三五米的距离。
赵维桢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目送一行人要转弯离开视野,他忽然对那个姑娘产生担忧——万一她出点事儿,自己现在的行为算什么呢?说见死不救,像是诅咒人家姑娘了。但就这么看着拍照,还写小作文发网上,似乎又有点吃人血馒头的意思。
赵维桢这人虽然八卦,但从来都是胆小怕事儿的。现在来到个陌生地方本,不应该过多地掺和当地的事儿,可现在他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总觉得那姑娘会出事儿。
“靠!”赵维桢骂了一句,踩下油门,追上了前面那伙人。他转过前面的拐角,只见那些人已经把红衣服姑娘围住了。白衣人跟早上一样又点了艾草,领头的老神棍举着转轴绕着那个红衣服姑娘转了一圈。
那些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碗水,赵维桢看着老神棍接过艾草在水里涮了涮,拿起碗喝了一大口,接着一扭头喷在了姑娘的脸上。
红衣姑娘愣怔了一瞬,然后上前两步抢过装水的碗,回手泼在了老神棍身上。
“哇啦啦!”白衣人群哄然闹了起来,把红衣姑娘团团围紧。
赵维桢坐在车里,已经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打从决定跟上这些人的瞬间开始,赵维桢就涌出来一股子保护欲,所以见到眼前的情况,他再没有半点犹豫便开门下了车。
“让一让,让一让!”赵维桢嘴里大声嚷叫着,一把推开了围在最外层的几个人。他这一身肉也不是白长的,几下子就挤出来一条出路,里面的红衣姑娘看见赵维桢,全然没反应过来,直到赵维桢去拉她的手,才慌乱地问:“你是谁?要干吗?”
“走走!车上说!”赵维桢拉着姑娘快速往车上走。白衣人看见新面孔,也是茫然地互相看,而没有立刻追上去。直到老神棍指着两人大喝了一声,他们才想着去拦人。
可惜晚了,赵维桢把红衣姑娘扔在副驾驶上,然后踩下油门,从拐道里退了出来,顺着大路漫无目的地往前开。
“你带我去哪儿?”红衣姑娘看着赵维桢,低声问。她紧紧地抱着背包,手指扣着门把,一副随时要跳车的架势。
赵维桢看了眼后视镜,那些白衣人和老神棍没有追来。他减慢速度,侧头扫了眼旁边的姑娘,说:“不知道啊!你要去什么地方?我开车送你过去。”
红衣姑娘没有吭声,她沉默着,脸上的茫然像是赵维桢问得不是你要去哪儿而是一道高数题目。好半天后,她才摇了下头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这……我横竖不能把你随便扔马路边吧?万一那些人又来,你不就麻烦了?我也不可能一直蹲旁边守着你啊!”赵维桢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红衣姑娘接着问。
“嗨呀!这……”赵维桢总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本来就是个吃瓜看大戏的,最后实在良心过不去才上去帮忙。
想了想,他咂咂嘴,说:“我热心肠呗!不然还能是啥?你当我是坏人啊!”
“大哥,没有!”红衣姑娘连忙摆摆手。
“哎,我其实有点好奇啊,那些人为什么要围着你闹啊?”赵维桢把肚子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红衣姑娘轻叹口气,眼眶通红,她的妆花了,黑色的眼线将脸晕成了熊猫眼,红嘴唇粘到牙齿和腮帮子上。这么瞧着,是真的可怜啊!赵维桢见她可能是不想说,也不再追着问,一贯是抠门堪比葛朗台的人,此刻怜悯之情暴涨,清清嗓子,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说那些糟心事儿!你饿不饿啊?你要是想吃点东西,我开车过去给你买。”
“他们在驱鬼呢!他们要做法事,要让我被乃哈反噬。”红衣姑娘看着赵维桢,说完停下来看他的反应,见他没表现出异常,马上接着说,“大哥,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乃哈啊?乃哈是我们这边对恶鬼的称呼,他们说我是巫蛊师,害了人。”
“我知道乃哈!一块来的导游跟我们说过,昨天来曼拉镇的路上,还正巧遇上了有人在那里神叨叨地搞祭祀呢。”赵维桢说。
“就是他们。”提到了那些人,红衣姑娘愤怒地咬紧了牙齿,两颊的肌肉都鼓起来。她愤愤地擦了把脸,深吸口气说,“那女的有精神病,她才是乃哈!跟恶鬼一样缠着我这么多年都不肯放过!”
“你说的谁啊?”赵维桢顺口搭腔说。
“我高中同学。”红衣姑娘说,“六年前,我们班一个男生意外溺水死了,她不知道抽什么疯,到处造谣说是我给那个男生下蛊把人害死的,然后自己跑到男生家里说她是人家女朋友,要照顾男生父母,将来死了都要跟那个男生合葬。”
这故事真是听着耳熟。赵维桢踩下刹车,把车靠路边停下,看向红衣姑娘,问:“你说的那人叫白晗是吧?”
“你知道她?”红衣姑娘紧张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赵维桢,说,“你怎么知道的?”
“天底下这些事儿真是够巧的。”赵维桢拍着大腿,说,“一起出来玩的里面有人要找鬼兰,听说白晗见过,就去找她了。我寻思这事儿跟我没关,就来镇子里溜达溜达,没想到把你给捡上了。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红衣姑娘疑惑地盯着赵维桢看了半天,反复想了想,感觉对方确实是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说:“婉婉,张婉婉。”
“你确定没地方要去啊?”赵维桢问。
张婉婉毫不犹豫地摇了下头,说:“我绝对不会回我婆家那里,那些人平时看着都好,遇到事儿就唯恐自己要被牵连,口口声声说着一家人,到头来,媳妇不过是个外人!我老公也不是个东西,以前没发现他还是个妈宝男,我婆婆骂我那么难听,他就只会让我忍!我是个乌龟吗?什么都要忍?我来他家难不成是来里外受气的?我怎么那么贱呢!”
这通抱怨说完,张婉婉停下来,轻叹口气断了片刻,接着说:“我现在也不想回自己家,结婚第一天就从婆家跑出来,我爸爸妈妈肯定要唠叨得。我现在不想听任何劝我回去的话,我不会回去的,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还不如趁早离了好!以后他就听他妈的,娶个年画福娃回家,那个最吉祥,照片贴门上,都省了买年画的钱。”
张婉婉这张嘴,听得赵维桢差点乐出来。这姑娘的泼辣厉害,一下子让他心里的担忧散了个八成。他觉得自己个儿都放松了不少,便拍拍方向盘,说:“你要是没地方去,我带你去我们住的旅店吧!正好介绍你和我那几个朋友认识认识,说不好,他们这会儿正好有事想跟你打听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