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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灵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白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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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镇子出来只有一条能通车的山路,这倒省了犹豫的时间。开车进山二十来分钟后,田甜指着前面一个岔路口说:“就停在那里吧,后面得走过去。不过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孔雀湖大吗?”吴乔阳问。

    “不大,挺小的。”田甜说,“说是湖,其实就是个不大的水洼。据说以前叫什么潭来着,后来改过一次名字。我和爷爷在这边只住过几年,有些事儿也弄不太清楚。”

    “你不是本地人?”江伊看向田甜,目光诧异。

    “不是。”田甜很老实地摇摇头,“我爷爷是算命的嘛,他在哪儿都待不长。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来曼拉镇读书,初二就转学了。满打满算,我们在这边也就待了五年。”

    田甜说完,江伊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话,追问道:“既然只是短暂地待过几年,你怎么知道鬼兰和十九年前有人在这里跳湖自杀的事儿呢?”

    “因为十九年前的事儿在镇子里闹得很凶,许多人都知道!再说了,我爷爷是算命的,这种事儿他肯定会格外留心。”田甜说话时眼神坦**。

    这样的解释完全合情合理。江伊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泛过一阵微妙的情绪,顿时变得空落落,她顿了几秒后,轻笑道:“这样说的话……也是啊!”

    大家说着话,赵维桢已经将车子停在了田甜指的岔路口。

    四人下车后,田甜指着一片林子说:“这边走,你们跟在我后面。”

    林子里是高高的茂盛灌木,可能是夜里下过一场山雨,铺在泥地上的一层厚厚的叶子都泡得湿漉漉、软塌塌的,一脚下去,容易脚下打滑,心里总少了点安全感。然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田甜速度极快,像漂浮在墨绿色林子里的幽灵似的。江伊跟在后面越走越吃力,幸好吴乔阳时不时地拉她一把,才不至于摔个屁股蹲儿。

    “你重心不稳啊!”吴乔阳抓住江伊的胳膊同她笑,“这次是隐形眼镜掉了,还是鞋子不合脚?”

    要承认其实是自己天生平衡感就比别人差吗?江伊想了想,觉得这可不行,毕竟控制人体平衡的是脑干,承认平衡感差,约等于是承认了自己脑子不好。全身上下,江伊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脑壳了。想到这里,她果断地摇摇头。虽然胳膊老实地任由吴乔阳拉着,可她嘴上却半点不服软:“可能是山路太绕,我有点晕车吧。”

    听到江伊说晕车,吴乔阳停下脚步,看着她说:“你要不等我一下,车里有晕车药,我给你去拿?”

    “不用不用。”见他要扭头回去,江伊连忙摆摆手,“我就是脚软,没事儿的。”

    “之前没见你晕车,是今天身体不舒服?”吴乔阳问。

    “没有……”面对吴乔阳的关心,江伊一时语塞了。她不太擅长一拍脑袋现场胡编,只得费力地搅着脑汁,磕巴了两下,说,“可能……可能是早饭吃多了!都是小毛病,吴乔阳,咱们赶紧走吧!”

    听她这样说,吴乔阳也不好再坚持,点点头,只是把江伊的胳膊抓得更紧了些。

    跟在两个人身后的赵维桢看着不由地咋舌。敏感的职业神经已经让他攒了一肚子可以调侃吴乔阳的话,只是碍于江伊的存在,他实在不好说出来。

    走了十五分钟后,遮天蔽日的灌木退向两边,眼前出现了大约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水潭。江伊拉着吴乔阳,奋力地向前跑了几步,湖边除了先一步到这里的田甜,几步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背对他们的白衣女人。她赤着脚站在石头上,昂着脑袋,长长的头发直到腰间,单薄的白色裙子被林子里的风卷动着,裹在瘦弱的躯体上,纤长的四肢像脆弱易碎的瓷器。

    此景有些许诡异,但融着这青崖深林水潭间,却有了丝异样的奇妙美感。江伊脑子里蹦出来屈原《九歌·湘夫人》的两句:“沅有芷澧兮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我的妈呀!”后一步到的赵维桢忽然叫出声,他脚下打滑,扑通摔在了地上。

    “老赵,你是真的笨啊!”吴乔阳笑着回身,把一屁股泥巴的人拉起来。

    “不是!我从林子里出来,看见那女的,吓了一跳!”赵维桢指着石头上的白衣女人手指抖了两下,边拍着裤子,边大声说,“大白天的,装什么鬼呢?”

    赵维桢的声音在空**的山林里撞出来回声:“装什么鬼……鬼……”

    声音一圈一圈地漾开,站在石头上的人动了一下,她昂着的头低下,身体缓慢地向江伊他们转过来。

    嘴巴凶悍的人见对方有反应瞬间怂了,下意识地往后退,站到了吴乔阳身后。跟赵维桢形成鲜明对比的人是江伊,她丝毫不慌,甚至于还往前走了两步。

    白衣女人年纪应该不大,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巴掌小脸上生着一双大杏仁眼,中庭饱满天生带着些稚气,细细长长的眉毛勾出来浅浅的弧度,嘴唇也是淡淡的,活像泥塑的雕像,脆弱得一碰就崩碎满地。

    江伊认出来,她是昨天下午祭祀乃哈的队伍里,那个背着个小女孩的女人。

    “你好。”江伊向白衣女打了个招呼。

    白衣女盯着江伊看了片刻,轻轻地点点下巴,问:“你是谁?”

    “我们是N城稀有植物调查员,”江伊说着回头指着下身后的两个男人,“这两位是我助手小吴和司机老赵,她是我们的导游。”

    说完,江伊指了下田甜。

    白衣女点了下头,看向田甜,说:“我认识她。”

    “她是白晗,我们以前一个中学的。”田甜扭头跟江伊介绍道。

    “你好。”江伊笑着再次向白晗打招呼,但对方却只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弯腰坐在了石头上。她歪头看向吴乔阳和赵维桢,浅淡的两道细眉微蹙:“你们来干什么?”

    白晗神叨叨的,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别扭和怪异。她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就像是早早知道了,故意在等着他们来一样。她的出现让江伊觉得有些不安,正在犹豫是不是说实话,就听身后赵维桢大咧咧地说:“我们找鬼兰,你知道在哪儿吗?”

    “鬼兰?”白晗听到这两字,浅眉立刻拧成疙瘩,口气比刚才稍稍强硬不少,“你为什么要找鬼兰?”

    “江博士不是说了吗?我们是稀有植物研究员,当然是因为鬼兰属于稀有植物,所以才要过来找找。”吴乔阳说着走到江伊身边,他脸上带笑,瞧起来是副好说话的和善面容。

    “鬼兰是乃哈留下的残魂,不是什么稀有植物,没有什么好值得研究来研究去的。你们不要总来祸害我们!”白晗脸色愈加不快,两颊紧绷,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直线。

    总?

    只这一个字,江伊便瞬间意识到,白晗应该知道她妈妈曾经来过,于是连忙追问:“你知道二十年前有位姓曹的女士来曼拉镇调查过鬼兰?”

    “我不知道那女的是不是姓曹,”白晗的声音不高,她瞪着眼江伊,说,“但我爷爷告诉过我,要不是二十年前她动了镇压乃哈的灵石,就不会有后面的祸事儿!”

    “灵石?什么灵石?”江伊之前从未听过那东西,她侧头看了眼同样一脸茫然的田甜和吴乔阳,说,“我……据我所知,曹老师从来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误解?不会有误解!”白晗口气强硬地说,“我爷爷告诉我,那个自称什么研究员的人走后不久,镇压乃哈的灵石就丢了!后来,黑水潭底的乃哈爬上岸,这些年,不断有人被它们害死。你们这些人怎么还敢来?快走!赶快走!”

    “你说的灵石长什么样子?”吴乔阳问。

    白晗瞥了眼吴乔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断头崖下黑水潭,三百乃哈千年寒。你们不知道它们会害死多少人……”

    “不是叫孔雀湖吗?怎么又成个水潭了?”半天没吭声的赵维桢终于找到机会插了进来。

    “孔雀湖是事发后镇里改的新名字,”白晗说,“原本这里就叫黑水潭。”

    黑水潭!原来这里就是黑水潭。

    江伊一贯十分活跃的大脑被这个三个字卡住了,像一盘老式磁带,先是“咔哒”停顿,然后又后“哗啦啦”地往后倒,一直退到十九年前,她妈失踪后的一个月。

    人活百八十年,总有许许多多第一次。有的记忆轻飘飘的,在大脑里都找不出来一点痕迹。有的却分量十足,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后想起,依旧能想起当年的感觉,就像贴在皮肤上的一块陈年膏药,扣起个边,就能回忆起皮肉撕扯的疼。

    江伊现在依然记得那个下午,连窗台上的几片落叶,都在记忆里十分清楚。她站在窗前,像只撒泼的野猫,两条细腿跳着蹦子,小指头掐进她爸的大腿,仰着头,张着嘴,眼泪哗哗地往嘴巴和脖子里流,声带被盐水泡着,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不是我妈妈!不要去……你不能去……我妈妈没有死……啊……”年幼的江伊坚决地否认电话里说的死人是妈妈的一切可能性,她在用她的方式大声阻止死亡的到来。

    “女尸腐败程度严重,附近也没有发现她的有效证件,只能让近期报失踪的家属都来认一下。不一定就是曹女士,请家属理解。”电话那边的警察听到了江伊的哭声,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后又补充说,“照顾好孩子的情绪,可以晚一点再过来。”

    “伊伊,不要哭了。”爸爸把八岁的江伊抱了起来,一边安慰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跟电话那头说话,“好的,警察同志……没关系,我马上去……对,我尽快……现在就买机票去西双版纳……”

    “不!那不是我妈妈!”江伊哭得撕心裂肺,她甚至想伸手去抢电话,但是被爸爸躲开了。他放下座机的电话筒,将八岁的女儿压在胸口,沉默地听着她像猫叫一样尖利又虚弱的哭泣。足有半分钟后,他才拍了拍江伊的后背,用一种压抑而低沉的声音,语调缓慢地说:“我也觉得不是妈妈,所以才要去看看。”

    “你不要去……那不是我妈妈!我妈妈不会死……你不要去……”江伊流着眼泪。

    成年人总是低估孩子的能力,觉得他们十分弱小。但事实上,他们反而拥有许多成年人已经退化的智慧,就比如用拒绝来完美地保护自己。孩子们相信,只要自己不接受,发生的也就变成没有发生,只要自己接受,不管希望多么渺茫的东西也会成为现实。

    于是,八岁的江伊紧紧抱着她爸的脖子,反复嘟囔着“你不要去”,好像死亡被她关在了门口,只要不踏出去,就能在原地等到妈妈回家。

    “爸爸要去看看才知道啊!”江伊的爸爸被闹得有些烦心,他急躁地一跺脚,恨不得下一秒就飞过去。

    “不要看不要看!”江伊撕心裂肺地哭着,“不是妈妈!不是妈妈!”

    爸爸冷了几秒,忽然拔高声音,吼道:“你给谁哭丧呢?你妈没死,不准哭!”

    江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记忆里,爸爸和妈妈一样,都是鲜少会发脾气的人。她被吓住了,声音一股脑儿堵进喉管,噎得打了嗝。看到惊恐的女儿,江伊爸爸又连忙把她抱紧,低低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别哭了,伊伊,别哭了。爸爸很快就回来,我也不相信是妈妈,但我要去看看才知道。伊伊,爸爸的宝贝,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爸爸,我不哭了……”江伊抽泣着摸了摸父亲的头发,注意到他黑亮的头发里冒出来了好多银色的发丝。

    一个小时后,她被送到了奶奶家。接着,她爸便去了西双版纳。当天晚上,爸爸打了电话回来,他告诉奶奶和江伊,死者并不是江伊的妈妈。奶奶连声说着“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江伊也是一把抹掉挂了整天的泪珠子,欢喜地说:“我就知道不是妈妈,妈妈很快就会回家了!”

    喜悦与轻松似乎没办法通过电话线传递过去,江伊爸爸在长久的沉默后,才说道:“对,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姐?”田甜的声音打断了江伊的回忆。

    江伊一愣,把脱缰的思绪重新拽回来。她抬头一看,却见白晗直起后背,目光凝视自己,问:“既然你们也是来研究鬼兰的,你们知道关于黑水潭的诅咒吗?”

    江伊缓慢地摇摇头说:“曹老师的许多材料都丢了,我们来曼拉镇,也是想找回那些材料。”

    “呵!”白晗冷笑了一声,说,“你们这些人无知又自大,根本不知道那个诅咒有多恐怖!三千年前,一支二十七人的羌族队伍从北方山脉向南方迁移,他们走到曼拉时,发现这里比较温暖,肥沃的土地可以种庄稼,山林里还有数不清的果子,随队伍一起来的牛羊也不愁水草。于是,他们在山里定居下来,建起木屋,开垦土地。此后十几年,又有不少南行的羌人队伍来到曼拉,曼拉的人口逐渐聚集,形成了足有三百多人的部落。虽然早来的与新来的常有摩擦,但因为食物充足,大家还是能相安无事地生活。直到有一年,山里下了一场大雪……”

    “西双版纳怎么可能会有大雪?”田甜打断白晗,发问道。

    “是有这个可能的。”江伊先一步解释说,“三千年前,也就是公元前一千年,当时是西周初期,当时正处于地球的第一个小冰河期,温度与我们现在不同,很可能会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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