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咋想着来我们这边的?”老村长上了年纪,胃口很小,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重新点上旱烟,问起他想不通的事儿。
“看溶洞呗!”田甜是导游,听到老村长的问题,抢着回答,“老村长,您是不知道,现在城里不少人喜欢塘法相那种还没过度开发的溶洞,高楼大厦看多了,他们要来咱们这儿看看原生态,体会一下大自然。就像天天吃白菜的人不觉得白菜好吃,但吃多了大鱼大肉的人,就觉得白菜爽口好吃,这是一个道理。”
“自然感”和“原生态”两个词在老村长脑子里完全是个新鲜事儿,他叼着烟枪,体会半天,心里依旧是满白茫茫一片。
“都是来体会那个……那个……啥子自然的?”老村长看向其他人,问。
“没想那么多,当时就纯瞧个稀罕。”赵维桢忙着往嘴里扒饭,大口咀嚼,吃得喷香。因为辣椒的刺激,他额头上冒着细汗,当即抽了抽鼻子说,“说起来,我对塘法相溶洞没什么太大感觉,倒是你家这饭菜,真是绝了!将来游客多起来,把招牌打出去,可以直接弄个山间特色餐厅,搞网上预约,一天就卖十桌,晚上八点开抢,最长预约到三个月后,我不信不火!”
赵维桢这话说得张哥的小眼睛溜圆,新奇又兴奋地问:“还能这么弄?”
“有什么不行的,饥饿营销嘛!”赵维桢夹了个鸡腿,边啃着边说,“你们要是不会,将来可以找我,小程序好写得很,给我一直留个吃饭的位置就行!”
这图景实在太好,张哥只是听着,稍微一想,嘴角便咧到里耳根。他跟张嫂交换了个眼神,忙说:“放心放心!你来,我们免费的嘛。”
“这是个好点子啊!”陈村长感叹着立刻加入了聊天,“我们还能弄个宣传页啥的,这不是挺好?”
老村长瞅了眼凑在一起的三个人,扭头问江伊和吴乔阳:“你俩是一对儿?来看着野山洞,找自然的?”
老人的话让吴乔阳和江伊瞬间像被抓了后颈皮的小猫,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目光一触,然后慌乱地连忙摆摆手。
“我主要是来看看您的。”吴乔阳接过话,拉住老人的手,笑着说,“我爸叫吴建荣,您记得的,就是那个卖玉料的商人。”
“吴老板?”老村长明显一阵,浑浊的眼睛瞪大,枯槁的手紧紧攥着吴乔阳,仔细辨认他的每一寸皮肤,目光从脑门到下巴,仔仔细细地来回盯着看,好半天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像!是长得像吴老板,这眼睛、这鼻子,一模一样啊!”
“你爸……你爸是来要那个白玉的?”老村长想到上午的事儿一瞬间紧张起来,声音少了中气,有些不利索。
确实是来找白玉的,但吴乔阳清楚是老村长的徒弟王尧在十九年前把白玉骗走了。东西已经不在这里,老村长也不可能知道王尧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再提起这事儿,不过是给一位淳朴善良的老人心里徒增负担罢了。
吴乔阳想着摇摇头,撒了个小谎:“没有,我爸就是让我来看看您。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他记挂着您啊!他告诉我,如果您家里有什么困难,让我来看着帮帮忙。”
“好着呢,家里都好着呢!”人一老,情绪就特别容易波动,尤其是才刚刚意识到自己被骗,马上又发现还有人关心着自己。一悲一喜撞在一起,老村长声音哆嗦,眼睛微微发红,“吴老板真是好人啊!”
老村长的感谢让吴乔阳一时不好意思了,他扶着老人的胳膊,说:“您才是好人!我爸老说,您当向导特别负责,一路上照顾他。老村长,您心肠好,这些都是应该的。王尧那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说起来,那个白玉很值钱吗?”赵维桢问。
“那确实是块好玉,半个巴掌大,白白的一整块,握在手里又滑又润。”老村长回忆着白玉,用手比画着,“玉上还刻着一朵花,上面四片细长形花瓣,下面是一片大的,大花瓣的两个尖角长长地垂着。跟普通的花不一样,那图案仔细看是花,乍一看像个人。”
“鬼兰!”听完老村长的描述,田甜脱口而出。
鬼兰!
没想到十九年后,自己会再次听到这个词!江伊瞬间一个激灵,她只觉得毛孔紧缩,汗毛全部站了起来。如果说她对所有的怪力乱神都有了免疫,那对“鬼兰”这两个字,就只能说是免疫过激,像过敏反应似的,只要接触到神经细胞便异常紧张。
“为什么叫鬼兰?”吴乔阳之前只知道白玉上的图案,并不知道它还有这个意思,听田甜说到,立刻追问道。
“鬼兰是一种花。”江伊抢先回答,声音急促,“兰科幽灵兰属植物,多栖息于林地沼泽,人工无法培育,是很稀有的一种花。”
“不,姐,我说的不是那个植物鬼兰。”田甜不知道江伊其实早听过鬼兰,还以为又是她的科研精神在发挥作用,便用力摇摇头,“我说的鬼兰不是普通的植物,它跟诅咒有关系,而且不同的地方说法还不一样。”
牵扯到西双版纳,吴乔阳想起江伊的妈妈就是在那里失踪的。吴乔阳看向江伊,注意到她的指关节被捏得微微发白,眼神里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急躁,甚至是不安。
“啥诅咒?”老村长问起来。
“鬼兰是恶鬼作恶之后留下的残魂,每当有鬼兰出现,就是有巫蛊师要害人了。”田甜注意到大家都看着自己,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我就听过一个传说。说是很早之前有个巫蛊师嫁给了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小贩非常穷,但是巫蛊师没有嫌弃他,并保证只要他对自己一心一意,就会有数不尽的金子。小贩刚开始对巫蛊师挺好的,但随着巫蛊师用巫术帮小贩把生意越做越大,那个小贩居然心慌了。他见识到巫蛊师的厉害后就越来越怕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担心她有一天把自己的钱夺走。于是,在一天下着大暴雨的夜里,小贩给巫蛊师下了迷药,等人晕过去后扛着她上了一座山,然后把巫蛊师扔了下去。”
说到这里,田甜配合地做出个抛扔的动作,接着说:“那山足有几百米高,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水潭。小贩想着,就算巫蛊师再怎么厉害,这下子也该死了,于是他终于放松下来,慢悠悠地走回家里。可等他推开大门,发现院子里开满了白色的长脚的兰花。他正惊讶,就看见巫蛊师从里屋走出来,她见到小贩依旧笑盈盈的,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他从山上扔下去了一样。那个小贩害怕得要命,于是拿起院子里的石头砸死了巫蛊师。他瘫坐在地上,看着脑袋上破了个大窟窿的巫蛊师尸体,刚松口气,忽然发现屋子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完好的、没有受过半点伤的巫蛊师又进来了,笑盈盈地看着他。”田甜说着搓了搓胳膊,“巫蛊师根本没死!她用诅咒召唤来恶鬼一直缠着小贩,直到小贩发疯死掉,村里人在水潭里找到了他的尸体,岸边上都是白色的、长脚的兰花。”
“又是个俗套的爱情故事。”赵维桢叹了口气,胳膊肘碰了下田甜,说,“本质上讲,这故事跟你之前那山鬼什么的没啥差别,都是负心汉加个怨妇,标准的鬼故事模板,跟批量生产的一样,忒假!”
“吴老板说过这白玉是他的护身符啊!”老村长皱起眉头,“那块白玉真要是被诅咒的坏东西,我徒弟王尧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儿把它偷走呢?”
田甜被抿抿嘴唇,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想:“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这故事确实俗套,吴乔阳认同地点点头。但就这么个俗套故事,他却发现江伊的情绪有点不对劲。按照之前的经验,她该是冷静地摇摇头,跟田甜讲一讲这故事里的不合理,或者是用科学解释故事里的怪现象。
想到这儿,吴乔阳看向江伊,轻声问:“你觉得这故事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