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落日
飞机上是一个气氛,主打一个死人墓园氛围,空姐路过这里都感觉染上一层尴尬的死气。
飞机下是另一个气氛。
消息传得飞快,早就上了热搜,虽然很快被各方尤其是管理局压下——他们内部牵扯其中的狗子可不少,纯属丑闻,如果闹太大,影响的是整个管理局的公信力,所有负责执行管控这件事的人。
是简林跟百里扶莫。
还是后者主动争取到的,一副压制谈瑟控制舆论影响不希望事情的姿态,其实是反向争取权益,因为他知道谈瑟一开始要的就不是舆论威逼。
她,要的是介入此事的人员名单。
百里扶莫一争,其他人就冒头了,参与其中,名单自然主动形成,这个名单拿到手后,至于管理局后续真的定他们两人为主管,其实也不难理解。
闹得太难看,琴家渗透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人跟一些核心人物都不适宜再介入其中,不然会将战局扩大。
“笑死,一次出手,两次出手,局内还想着弹压他们,让他们克制点,别闹大了事,或者留下什么大把柄。”
“现在好了,希望谈瑟克制点,别杀太多人……”
总体来说就是从不管,到介入拉架,到现在单方面希望谈瑟克制点,生怕琴家那一方在冒头求死,拖累管理局……
也就是说之前自扫门前雪保持中立或者等着当黄雀的那一堆人,现在都慌了,于是主动让步,联合起来,让一开始就偏向谈瑟的他们走到跟前处理这烂摊子。
权限下放了,好处给了,麻烦也得解决。
这场舆论风波的控制就是让他们反向逼迫琴家跟那伙人消停点的意思,不然就把权限给那伙人自保了。
简林门儿清,也知道这就是一种政场手段。
百里扶莫:“一开始,咱们管理局也不是那样的部门,是武力治安部门,为了解决游戏跟现实的问题……十二位创始人才……”
简林:“年纪小就是好,还是天真,反复五千年,古今中外地球村,你见过哪个部门哪个势力是绝对清澈保持初衷的?如果一开始就抱有这样的理想,只能说明你们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没有了解人类跟社会的本质。”
他在笑,也以前辈的身份教育自己的后辈。
“所求目的,源自己方所为,永远比期待他人所行要来得高效可靠,收起你的期待,发挥你的天资跟坚持,去成为更强大的人吧。”
他好像看穿了百里扶莫在这些事中的言行,但不反对,因为他自己也在做选择。
“风波,感觉开始了。”
他已经抵达H市机场,也看到了那一驾飞机的离开,“虽然是虚假的气象数据,但不可否认的是从今年初开始,灾厄游戏的副本就都在大幅度增强,数量跟开启的频率也是,这可不是好事。”
“当人类群体自身的改变跟进化速度远低于外界环境的恶变,甚至还在痴迷于内部争斗,那灾难就开始了。”
“扶莫,公众舆论可以控制,别的,好像不必。”
百里抚莫擡眸,手指也的确在手机上运作。
“是,的确不必。”
他已经在帮夫人办事了,下一步——公共消息封闭,但必须让某些人知道,至少让消息外放到魔都上流圈子里。
让那宴会上的人知道吧。
宴会还在继续,毕竟也才刚开始。
琴晟当然是最早知道的,毕竟多的是眼线给他通风报信。
但这一次,消息进入耳膜的时候更像是一百个容嬷嬷在耳朵里一起扎针。
血管破裂,血液倒灌,满脸红肿。
疼痛跟屈辱一起来,还有强烈的危机感,进一步进入脑核。
助理慌了,问他怎么办?
现在怎么处理?
“的确是意外,但不管如何,对外的脸皮子都得稳住了,本来就不是天大的事,如果面皮子都塌了,别人就都以为你不过如此,也以为天真的塌了。”
“你……”
他还没说什么,就先看到十几个家族成员没崩住状态,气冲冲进来,骂骂咧咧,叫嚣着要对付谈瑟……
助理这边一看就知道事情要遭,迅速到门口往外面观察其他宾客的反应,果然,这些家族蛀虫的不智行为给了在场本来就聪明狡猾的宾客们很强烈的信号。
本身,他们肯定有消息来源,也知道了这件事,本来就在震惊,也在揣测真假跟内情。
结果……主人家自己实锤了。
助理内心暗骂这些蠢货的主子们给自己上难度,再回头看琴晟,后者儒雅从容的神情果然有了些许裂痕,但毕竟是自家人,琴晟也只是冷着脸训斥两句,后道:“慌什么?放眼看来,也不过是一次行动失败,让猎物再奔跑几日,你们这么闹腾,活像是琴家自己要崩了,让外人怎么想?”
“外面可都是最紧密的合作伙伴,他们跑了,对我琴家影响可不小,你们手头也都是有股份的人,就没想过后果?”
从利益出发果然能劝人,这些人后悔了,也都压住了脾气,但都耐不住谈瑟这人如此挑衅琴家,他们也担心后者过于强大影响自己的安危。
“毕竟,连太和资本都介入了,她是不是跟那个司马倦知有一腿?”
这些人的猜想总带着几分主观的龌龊。
甚至连琴晟都有这样的想法,一家子一脉相承的思想脉络。
不过他表面不会承认,“不至于,如果真的有关系,以司马倦知的风格,就不会止于表面的接触,也会直接警告我琴家,现在这样其实只是一种态度,大抵是看上了她的游戏副本能力,但的确是很麻烦的事,你们才要更小心一些。”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她?让她踩着我们琴家的颜面在头上威风?”
想到现在外界的揣测跟圈子里那些人的议论,素来高傲嚣张,在四大家族里面都因为游戏管理局的优势而保持优越感的琴家人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时咽不下这口气。
“就不能……在飞机上……”
琴晟看了跟自己儿子琴三同辈的子侄一眼,像是在看一坨屎。
助理都绷不住了,委婉提到:“虽说可以安排乘客,抛开一些重要人物,弄一个航班事故,压缩影响,但,已知跟她关联的势力已经有牙家的情况下,还闹这么大,等于是主动给其他三大家族递刀,让他们一起翘挖掉琴家——之前那些事端,其他三家族未必没看到琴家在游戏管理局的权力,他们可能已经开始布局了,所以在此前的部署中,琴总的安排是将琴家置身事外的,现在哪怕行动失败,因为参与者都已死,关联琴家的证据链也同样断裂,所以参考全局,也不算是太大的损失。”
死一些爪牙,对于一个大势力来说简直是最小的损伤,都不比一张武器禁闭卡让人心疼。
人命如草芥嘛。
所以助理站在自家老板的角度上去考虑全局,也知道局面没那么糟糕,实不必太过大惊小怪,当前还是得稳住其他合作者的心。
不过这些琴家人之所以如此破防,助理也知道为什么——不是这些人没眼力见儿,而是群体屁股后面带着屎,生怕自己被牵连了。
嘴上开始提琴三的事儿,假模假样关心。
等他们出去后。
琴晟微微冷笑,倒也让助理关注下琴三……
“琴总放心,三少爷不会有事,我们已经安排了安保,那谈瑟再嚣张,降落魔都后也不可能蠢到直接去医院伤害他——我们选择公立医院,就是因为它还在官方力量保护范围,她总不至于这么失态。”
多可笑,现在他们反而希望谈瑟不要失态了,也上赶着放弃私人医院这种权贵专属的东西,就想着借公家的威权来震慑谈瑟。
这就是单体战力过大带来的威胁感,一如这些琴家人怕被报复的心态。
琴晟也知道谈瑟不至于这么蠢,但他的担心还来源于其他方面。
“我是担心管理局里面一些人借这次事件趁机内斗,相比于谈瑟这人可能带来的实际威胁——她最多在武力上伤害我琴家个把人,无法完整对家族更重大的伤害,因为她初来乍到,也并不够了解我琴家,这点从她之前的行径就可以看出。”
“但那些人不一样,一旦他们掌握了一些罪证,就会对我琴家产生极大的威胁。”
“而要获得足够的罪证,当前最容易的切入口就是老三。”
“一旦这些事故经管理局内部立案,比如简林那一派的肯定在推动此事,那相关人员都会被带入调查。”
琴三是多大的地雷,他能不知道吗?那些脏事可经过不少次他的手。
但凡没查出……
助理瞳孔地震,“我立刻去医院守着。”
“去吧,好歹现在管理局内还稳得住,但得尽快,把老三送去国外。”
“还有林家那边……”
琴晟转过身,正对着窗外可一览无遗的巨大草地宴会现场,已经看到了一些宾客犹豫不安的脸色,眯起眼。
“我不希望有什么不可控的意外发生。”
“琴家不允许蝼蚁撼树,瘙痒都不行。”
切实关乎到自己的安危,助理用了最快的速度带着人赶到了医院,也在办手续……
林老还在呢,他多狡猾,察觉不对,立即打听了消息,意识到了琴晟那边的动向缘由。
“怎么会这样?那个女人竟然如此可怕。”
“琴家竟然失败了。”
“那琴家接下来会做什么?”
老姜还是毒辣的。
于是……他故意拖沓压住了手续,没让琴三迅速转院到国外,还故意去接触助理,假模假样去问他请客。
助理多聪明,也猜到了这老东西在卡关节,也在要挟。
为了尽快离开,助理含笑道:“琴先生是觉得三少爷的病情恢复还不够快,为了尽快,转去国外是最好的,不过他也理解林老您的爱子之心,所以让我另外派人去把林茨先生也接上了,一起送去国外,林老您这样放心了吗?正好两人的病房是挨着的,多合适。”
林老脸色大变。
他现在才被切实要挟了。
助理冷笑。
什么高知老教授,什么医学界泰斗,在财阀面前连狗都不是。
以前给的错觉太多了,俩父子都以为自己翻身做主人了吗?
还敢跟养大它们的主人谈条件。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档次。
“所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林老,你……”
其实不需要手续也能直接走,但助理知道琴晟那边的意思,后续如果要查,他希望在这些事上无可指摘,免得管理局从这切入抓着不放。
琴晟的心思是对的,管理局内部的确在立案调查的过程中,甚至已经派人去了牙氏那边的医院找白明隐,助理已经得到了情报,所以一得知手续被卡了,立即对林老下了猛药。
自然,顺理成章。
林老不得不签署文件,也篡改了琴三的病况,让其有了合理去国外救治的先发条件。
一切迅速办好,助理正出办公室要去提人,也一边拿起手机要安排杀手在今天就找时间把林家三口人给“合理”处理掉。
人都上了担架,正要出大厅。
医院大厅大门口。
西装革履的一米权贵超模来了,依旧如同上次找谈瑟麻烦那样,甚至更直接,下车后就随手拎着一根价值数十万美金的高尔夫球棒,就这么提着下车,走上医院台阶,在身后八辆超大悍马下来的二十几个黑衣保镖身后尾随的凶悍气魄中走进医院大厅。
助理跟携带的几个琴家保镖怔了,但助理反应快,立刻让保镖拦着人把少爷带走。
但……他们还没上前,就被这群曹凭澜的保镖率先冲上来动手了。
攻打,以多欺少,摁住。
曹凭澜在这群混乱中冷漠走出,在助理硬着头皮上前来后……
砰!
高尔夫球杆一把挥舞在他肚子上,把人砸出两米远,吐血趴地后。
再一脚,比人命都长的腿。
砰!
琴三所在的担架都被那大长腿连人带担架踹出去。
撞在大厅服务前台上,撞裂,上门的琴三也滚落在地。
卧槽卧槽!
在场的人都被吓傻了。
这是什么级别的权贵争斗,好粗暴好血腥。
剧痛让半清醒的他睁开眼,一睁开眼,就看到被擦得干净的皮鞋踩在了他的脸上。
号称魔都上流圈子第一颠人的曹神经踩着他的脸,用染血的高尔夫球杆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都很用力。
像是要把他踩边。
欺辱得不行。
曹神经则是一手插兜,居高临下,那棱角分明的脸自带让中低层望而生畏的傲慢狠辣。
“买跟我一样的武器,还携带我的DNA物质痕迹。”
“是什么别致的垃圾玩意儿,也敢打着我的旗号去暗算那个女人。”
“你也配吗?”
琴三以前也算是被公认跟曹凭澜一样在魔都位属顶级公子且走一个癫狂路线的人物。
但他很早就知道曹凭澜这人底子比自己深,且压根看不上自己,后者的颠也集中在好冒险跟激斗,喜欢挑战强者。
而自己……
“误会……曹凭澜,这一切都是那个谈瑟的设计,她……”
球杆的头敲下来,敲在了他的牙齿上。
满口牙,碎血沫。
惨叫后。
挥舞着染血球杆的曹凭澜怒意更深,颠得有点可怕。
“让你喊她名字了?”
助理吐着血,扶着柱子爬不起来就被保镖摁住了,他害怕极了。
也自带搬出琴家也没用了。
曹家这颠人就没给过别人脸——他也不傻,肯定看出了琴家当前的尴尬处境,掐着点来。
果然。
等曹凭澜用球杆殴得琴三浑身溅血,用了大量资源才修复大半伤势的身体直接回归最初的伤势状态——被白明隐弄出的状态。
高尔夫球杆随手一扔。
大门口,进来管理局的执法队伍。
曹公子转身,脸颊上还带着血,嘴角带勾。
“啊,来了啊。”
“来诊断吧,他的伤势,可是自己带的,他的医疗报告里面本来就这样,我啊,最多让他的脸亲吻了下我的鞋子。”
监控?
监控已经断了。
医院里面多的是攀附他的狗。
只有琴家的钱是钱吗?
曹凭澜在笑,助理则要哭了。
MD,这群颠人。
飞机上,头等舱内的江饮溪看到了消息,不动声色将手机黑屏,目光微转,落在前座扶手上搭着的那只苍白手掌上。
血管若隐若现,手指像是始终泡在牛奶里。
透着润,又带着不正常的湿凉。
夫人在睡觉。
她竟睡得着。
在座的人都有点不理解,这人是什么样的心态啊。
办完事,啥也不想,就睡觉,而且睡得很稳。
呼吸都是轻弱不可查的。
江饮溪观察一会后,忽然……目光转移,落在旁侧座位上。
那人察觉到了,目光从彼此一致的对象上转移,侧转回眸。
彼此对视上。
苏青绾微有不自在,搭着扶手的手也微曲起,但没说话,顾自收回目光,看着手里书籍,看了一会,目光再次转移,因为隔壁的人醒来了。
动静很小,她还是知道。
因为这人睡醒后,转了身体,擡手抚拨了一头青丝。
拨动间,隐有气味如人风韵韫玉而散。
手指拉扯在了披身的毛毯上,节节分明,攥紧,扯下了,身体微直起,一手从脖颈抚上,拨动微缠脖的发丝后,垂首微喘,再擡眸,脸颊轮廓才从林间见鹿似的,就这么从撩起的发丝中侧脸回眸。
看着她。
好像知道她的注视似的。
苏青绾静静对视两秒,移开目光,重新看书。
谈瑟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恍惚而已,过了一会才喝了水,清醒一些,想着事。
气氛又聒噪了起来。
因为404跳出来了。
突然就趴伏在座椅左侧的零食柜上面,摇摆着小恶魔尾巴,“雪糕。”
“快给我。”
凶巴巴的。
其实在场的人都很惊异。
伴生系统,他们都有,但少有这么灵动且实体的。
而且是小恶魔……这似乎证明这位夫人的内在。
是的,这一只小恶魔过分灵性跟嚣张。
体格还不小,比他们的大了好多圈。
谈瑟没说什么,把雪糕随手放在柜子,“尽快吃完,别化了,难收拾。”
404:“知道知道,吃完再给我别的。”
谈瑟这人有大家长意识,想要约束下这小东西,又反应过来它不是人类,不是曾经她家里或者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那些后辈,于是缄默了,换了下坐姿,搭着腿,继续此前中断的思绪,后拿出手机处理事务,一边查看游戏商城的信息。
飞机下的世界肯定一片鹤唳,这些人的手机上满是来自地面的消息转播,但飞机上的狭窄世界,倒是一派祥和,半点波澜都没起,甚至连彼此间的互聊都很少。
大概是以为最早的社交开头就是羽毛球冠军那堪称死亡开局的角度。
差点没把人吓死。
好在后来都很平顺……当事人两人也没半点接洽。
苏青绾这边,听到广播说还有二十分钟落地,也听到CEO打破沉稳问谈瑟是否要跟他去马场。
小铃铛已经到了。
“待余下的一件事处理完毕,再去吧。”
“劳烦代为照料。”
CEO心里好奇谈瑟说的事是不是去商家公司那边,还是去管理局处理事务,但他从善如流,没多问,也没说自己老板已经在马场。
过犹不及,他想。
而另一边,苏青绾也在低眉回复着手机里的信息。
苏家长辈告知她魔都的事务,倒不是外人揣测的那些联姻之事,主要是两件事。
一是琴家邀约的宴会。
二是牙臻仕那边主导的魔都+苏州圈文化产业合作项目洽谈会。
她跟牙臻仕认识多年,中间关联的朋友有弗朗西斯科.穆尼这样半吊子融入中华文化屡屡冒犯的国际友人,若非跟牙氏的关系还算稳定,苏青绾其实不太会接受这样过分热情的人。
她慢调子,也自认为一身养出的文人酸腐臭毛病,融合不了这样的社交风格。
所以,跟牙臻仕自然是有私联的。
现在手机屏幕上就是对方的聊天框。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亲密闲聊,大多是谈两家的公事,或者关联彼此社交圈子的一些聚会事务以及国内外学院圈子里的事。
年少既有两家长辈乐于其成的私交,但止步于半桶水淡如宣纸的水平,倒是辜负了长辈期待。
不过,原来也有共同的地方。
牙臻仕:“从我这里问谈夫人的事,好婉转,学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苏青绾:“目前看来,不管是太和资本的代表还是别人,都不像学长你的弟弟那样有让她青睐的气质——她跟那位代表也只是谈公事,但有几次都耐心回复了你弟弟的私聊。”
“她对人是有所偏爱的,并不喜欢接触过于复杂的人。”
牙臻仕:“像是在骂我,也骂了那位司马先生。”
“也许是在骂我自己。”
牙臻仕:“来自初中的连累,以前学妹没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以讹传讹,现在知道人言可畏了?”
苏青绾:“这次来了魔都,才知道你们这边的人这么八卦。”
言外之意是她以前待在别处,少有这些消息干扰她,尤其是在苏州,唯有魔都。
这国际享乐之地,上流圈子里面的人实在出人意料。
表面精致,内在……
她现在才是在骂人。
牙臻仕:“但你没有从你家里那边查消息,是担心什么吗?”
苏青绾缄默。
牙臻仕:“既然学妹明确问我了,那我不如做个提醒——如果你来不及去查自己家是否做过什么,又不想错过现在正好跟当事人可以合理接触表态的机会,那,考虑下这次琴家可以明确利用这些事来拖你下水,是否有别人早已经这么做。”
“不管结果如何,理由反正有了。”
苏青绾其实担心的就是这个。
但……她又是一个过于骄傲的人,甚至从没把商作贾的事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某些层面,她是受害者,也不会卑微到自认为有罪论,更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可是她今天体会到了奇怪的心态——好像真的被拖累了。
好陌生的感觉。
被这样一个男人拖累,她也会如此自视甚低吗?
于是不想屈服这种奇怪的心态,索性就没开口。
又好奇,想了解,想确定,想找个合适的理由。
牙臻仕果然洞察人心。
“也还好,都在魔都,若有必要,总有其他机会。”
苏青绾最后如此回复,也算从容。
飞机落地。
众人前后脚走贵宾通道出机场,一出来,谈瑟正偏头跟江饮溪说话。
她,没打算带他们。
那就不是去商家?
后头的CEO惊讶,江饮溪也疑惑,但应下了,突然目光拉长。
牙臻白之前先一步乘坐私人飞机,更早抵达魔都,现在来接机,本来也不奇怪,但他带了一个人来。
轮椅上,白明隐的出现让不少人错愕。
如果说谈瑟的出手好歹有一开始的那些事迹铺垫,白明隐才是真正让人猝不及防的剧变。
而且这人还亲自来接机。
这伤痕累累,脆弱得像是躺在解剖尸台上的尸体。
大法医静静看着谈瑟。
谈瑟顿下足,看向牙臻白。
后者尴尬又慌张,“不是我带的,她自己来的,我也只能拍着。”
“是,我自己要来的,有件事想问,又怕以后没机会了。”
白明隐双手交握在腿上,看着谈瑟的眼神很明亮,也很迷惘。
谈瑟臂弯搭着外套,没让后者控制轮椅过来,而是自己过去。
站着俯视她。
“可以问了。”
牙臻白主动走开几步,腾出空间,好奇看着她们,又不敢偷听。
白明隐:“那句话,不是我白家的祖训,是那位曾祖姑奶奶牺牲前说过的话,只有我家里人……以及极少数的人才知道,我想知道您……”
白明隐手指曲起,有些摩挲,欲言又止。
其实她没有明确的猜疑,只是好奇,好奇到怕日后没机会再见,也害怕跟这位突然就接触到的人断了往来。
因为她来得太突然。
这样的人往往也有可能消失得很突然。
谈瑟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沉沉,最后从另一个角度回应了白明隐。
“其实我是后悔的。”
“什么?”白明隐一愣。
“之前在副本里,对你说的话跟态度,其实本该是我正常的观点,也素来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需要以对错是非来求结果,其实,自我贯彻一生所得的教育跟经历,成年人只求胜负,不问对错。”
“所以,你败了,下场再可怜,我也不会因此去剖析去审判,只是希望跟期待你改变结果,或者影响过程,毕竟你有这样的资质,不该因为心性的孱弱跟情感的卑微而葬送一生。”
“这是我狭隘且偏执的自我观点。”
“可是,后来发现这样不对。”
“于是后悔。”
白明隐知道谈瑟此刻突然的自我表达是真情实感的,在游戏副本里,她确实感到到这人看似仁慈温和的态度里有正常人接受不了的冷酷世界观。
那是强者的世界,是不求伦理公义只求胜败的世界。
至亲至疏,至强至无情。
说的也就是这类人。
可是,突然提及“后悔”,是她来之前万万没想到的信息。
“为什么……?后悔?”
“您,是对我的表现有所失望吗?还是觉得我这样变坏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白明隐忍不住下意识反省自己,这本是被林老等人驯化培育出来的弱者心性,她以为自己改了,却在谈瑟面前再次暴露了。
于是眼前人躬身,双手撑在轮椅上。
白明隐身体后贴,对视了谈瑟,看到了后者眼里的情绪。
“出了副本后,我去了镜山的墓园。”
“查到了一件事,之前不知道的事。”
“小盆友,你家里,没有任何长辈了吗?”
她也是看到那些来祭拜的其他烈士后人才恍惚想到了这件事,再去查,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于是后悔。
非常后悔。
白明隐失神,因为这?
是因为这吗?
可是她说得好冒犯……家破人亡,孤独一人,确实是自己的处境,可这人就这么提出了。
“可怜我吗?夫人?”
谈瑟:“不。”
“我只是意识到——”
谈瑟伸手,替白明隐拉好毛毯。
“但凡你还有一个长辈可以保护你。”
“你也不至于非要经受成长的痛苦。”
白明隐忽然很痛,墓园吗?
她的祖辈……都埋在那座山里,太远了,真的太远了。
她出了山,为了信念跟忠义把人生的漫漫长途跟时间定在外面的世界。
却在最后的年头连回去祭拜的时间跟能力都没了。
受制于人。
连那天快死的时候,最大的遗憾都是——恐怕没人能帮她把尸体送进祖辈那鄙陋的墓地之中回归亲人怀抱,借此告别人间,与死亡长眠。
她如此孤独。
“可我没有,夫人,我早就没有了。”
赤脚走出山的很多年前,就没人可以庇护她了。
白明隐低头呢喃,却感觉额头温软。
有人将手掌落在她脑袋。
在所有人都错愕的目光下。
附身抱了她。
“你可以有。”
一个拥抱,也只有三秒。
后来谈瑟最先离开,毕竟她说过自己有事。
在曹凭澜的车赶到机场的时候,看到了那辆车交错而过。
他在后座看着对方也在后座,就这么看着她的侧脸一闪。
一如他曾在四方墨时见到的侧脸。
华丽又冷漠。
“少爷,要追吗?”
“不用。”
因为曹凭澜还没想好追上了要做什么。
就连来机场,也是打着某种事件关联的旗号——他对付了琴家,可不是跟她一个阵线,就是高傲到不愿意背锅,来跟她说一声,顺便表达下副本胜败的态度。
但刚刚有点后悔。
幼稚。
有必要吗?
没必要。
胜者才有出场的资格,败者上赶着干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看她。
“去机场。”
“辱骂下牙臻白。”
这个理由也是合情合理。
404其实也看到了曹凭澜,说起来了。
谈瑟没太在意,还在跟人聊天。
404:“这曹变态都不入你的眼,你在跟谁聊呢?”
谈瑟:“论坛里挂的悬赏,让人接单,对方在谈细节。”
404:“你要做什么?对了,你跟白明隐的那位祖辈是很熟的挚友吗?”
谈瑟微怔,擡头,思索着,“不是挚友,甚至不熟,当年算起来,也只在一次案子中见过一面。”
404很震惊,“啊?我还以为你们很熟,不然你不至于这么护着白明隐,毕竟相差百年了。”
谈瑟跟对方已经聊完了,毕竟给的工作也很简单,没那么多东西可以核对,“不仅不熟,她第一面见我,估计观感不太好,以为我是个享乐权力富贵的交际花,后来才知道……我是她上司。”
404:“?啊?哦哦,那个年代,我懂了,那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谈瑟;“她快死的那一天。”
404:“……”
谈瑟看着窗外,眉目温柔,但淡凉如水。
“为任务,为局势,是我,选择牺牲掉她。”
“她知道的。”
所以在墓园那一天,她得知了白家后来的下场,才会后悔。
特别后悔。
抵达的人四散离去,沉思,好奇,揣测,静寂,忙碌,也有赶到的人突然骂人,有人突然挨骂……
人间百态。
苏家在魔都的居所管家来接人,车上,发现自家大小姐出奇缄默。
“小姐是累了吗?伤势是否有反复?”
“没有。”
苏青绾回神,思绪却没断,只是回:“在想一件事。”
管家:“需要我们调查吗?”
“不用,你们也查不出来,那人……很难揣摩。”
“我也只是好奇她去做什么。”
管家好聪明,“那位刚离去的女士?”
“对。”
苏青绾撑着脸颊,“我很好奇,她到底要去做什么,还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不过,拟请帖吧,我想邀请她。”
“以苏家的名义。”
不管苏家是否有人做过什么,都不足以代表她跟苏家,先把态度摆出来,再细查。
总有一种感觉。
这人的时间好珍贵,如果不够主动,好像就没了。
至少不会花在她苏青绾的身上。
会擦肩而过。
未曾言语,接触,相识。
会很遗憾的样子。
牙臻仕这边其实一开始有点意外苏青绾的言行思想。
“奇怪的优柔寡断。”
“这位学妹本不该如此。”
“可见那位夫人对人的影响甚大。”
他好奇了,十分好奇,甚至起了念头——见一见人,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采。
哪怕一些视频里已经见过人,但那很模糊,也多是一些悍杀的景象,拍得很乱,连人脸都未必分明。
只觉得强大如斯。
可是真正的风采应该是在厮杀前后最是动人且真实。
助理这边忽然告知了一条消息。
拍卖行那边接到了一些单子,疑似谈瑟那边挂的。
交易很快,是批量且挂比市场微低的价格卖的,所以基本秒空。
“一批?”
“是,似乎……这位夫人在收拢文明点资金。”
牙臻仕皱眉了。
在他判断里,这位夫人有一种“视钱财如粪土”的松弛,哪怕对文明点,因为得到太容易,完全没把花哨放心上,也从不急切置换资源,怎么现在……
“她可能急于购买什么东西。”
“奇怪。”
一个小时前的苏青绾没想过自己在车上的决断,在一个小时抵达府邸后,家里下属已经做好了新鲜的请帖跟安排,她刚看到,手指夹着请帖准备拨打从牙臻白那问来的号码。
却看到了客厅屏幕上弹出的新闻。
手指摁在号码上。
停顿住了。
五分钟之前。
琴家的宴会终于接近尾声。
提前离场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那些琴家大客户跟利益关系攸关或者平时一丘之貉的人基本没走。
说白了,他们的判断跟琴晟差不多。
谈瑟,很麻烦,很危险,但不足以撼动琴家的基石,也不足以让他们冒着利益的巨大损失而终止关系。
人,总得为利益让步点安全感。
而且他们也知道关系密切到这个程度,啥破事都一起干过,不是想下船就可以的。
割肉断骨,谁肯?
所以这些人硬着头皮撑下来了,有些家里孩子跟琴三都混到一块的家族跟老董们甚至彼此同气连枝,约好了余下一起对付谈瑟。
一定要把这个麻烦还有白明隐一起处理了。
“大不了……下次冒险在航班上做些什么,虽然后果惨烈,但安排好替死鬼,应该也可以……”
“那是最坏的结果了,现在应该不至于。”
“琴家的保镖都在这了吗?强者如云那,今日才知琴总您的底蕴,我等很放心。”
“琴总,我们相信您会有其他法子的,毕竟她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当前最紧要的还是确保她跟司马倦知还有牙臻仕这些人没有太密切的关系跟合作,否则……”
这些人正商议着,忽然觉得不对。
擡头了。
琴晟也擡头了。
在场的宾客,名流雅士,琴家集中在这、这些年笼络到的高手在察觉到危险蹿出的同时,却无力改变擡头才能看到了变故。
如同天象。
那是一架城市旅游观光直升机。
普普通通的一单,驾驶员完全没想到坐在后面的美丽顾客会突然开口。
“回去后,如果被辞职,拿着钱提前退休养老吧。”
“我不会死。”
“?!”
驾驶员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哗啦一下拉开门下去了。
自由落体。
就在琴家庄园上空。
离地三百米高度的时候。
头部向下如同飞鸟俯冲的人……如天使优雅,摊开手。
长空在上,白日在她脚下,她看着大地。
摊开的双手如同拥抱天地。
其实无所谓下面草地上的那些名流如何恐惧,因为他们现在只是一个个擡头的火柴人。
脑袋黑漆漆的。
她,不介意给他们一道光。
于是……
右手的鹤戒。
轰!!
炽热光辉,通达千米直径,以球体范围覆盖整个琴氏庄园。
从天而降的光辉,如同姣日坠界。
高级基础道具,通用永久,一天十次释放淡金光源(使所有生物+鬼类生理性致盲以及被中等强度灼伤(若是单攻个别群体,可达最高温度300度+法器类驱邪灼伤鬼气毁尸效果,除非对方有同等高级抗白芒防高温视感道具防御),有效范围一千米。
它来了。
草地上,所有人都痛苦不堪,被致盲被灼伤……双眼剧痛,趴跪嚎叫。
包括不少游戏高手,都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变故,抗体卡片弹出,也仅在维持的微弱视线中看到那人在两百米高度如同完全融入金光之中。
无法锁定攻击。
但!
他们感觉到了另一种力量。
谈瑟的右手启动鹤戒。
左手一张卡。
琴氏庄园在国际大都寸土寸金的地界,周遭本来就人员云集,直升机上跳下一人不算什么。
但。
那白光引起了大片卧槽。
紧接着他们就爆发了更多卧槽。
两张卡被启动了。
一张是来自远方有人给谈瑟的劫狱卡。
一张是她自己使用的卡。
价值十万文明点的天灾副本干扰卡片(高级)。
损人不利己的超级鸡肋烧金卡片。
从她初来乍到从匪人那得到的低级货,到主动从商城高价买这么一个高级货。
只为这一刻。
副本天幕降临,覆盖琴氏庄园全场。
呼!
一波,带走。
连着琴家所有主要或者次要成员,不分男女老少,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