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逍遥宗弟子御剑而来:“来人可是青云宗越清川师叔和血阴门叶少门主?长老请几位前往主殿一叙。”
在归月的地盘,外来人口瞒不住她的耳目。栾游想起刚才对话的事,忘了设禁制,不能被听去了吧?
方铮向她递了一个安抚眼神,栾游放下心来,都是道上混的,自有保密手段。
事情的发展令越清川不知所措,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师兄妹三人就要去面见归月长老了,有事吗?
清欢师弟显然与她有约,小师妹先前也说过要杀了归月
越清川猛然反应过来,慌忙上前拦住栾游,“师妹,你此际大比,各派掌门宗主都在,我等身负青云宗之名而来,不可糊涂行事。”
栾游好笑:“师兄不会以为我想找死吧?你放心,我不会给宗门抹黑的。”
越清川无法,他没有见归月的理由,又怕师弟妹惹出大祸,只好硬着头皮陪同,假装来拜会前辈。
所幸这一场拜会就真的只是拜会,归月长老在无尘殿接见了他们,态度亲切,真的就像接见几个小辈。
栾游看着她光滑细腻的脸庞,如二八少女般纤细修长的身材,跟随两位师兄一道行礼,口称:“见过归月师叔。”
逍遥宗和青云宗关系一向不错,两宗弟子往来颇多,彼此互称师叔侄兄弟以示亲近。越清川不是第一次见归月,却从没有哪次这般紧张过,一直分神注意着栾游的行动。
栾游没有行动,她老实站着,不乱瞟不多嘴,问话问到她便恭敬回答,与归月对视时目光里只有崇拜。
这是低阶修士面对高阶修士应有的礼仪,归月不觉有异,方铮也颇觉欣慰,没白教。
越清川和叶清欢归月都认识,唯栾游是第一次见,听叶清欢介绍她也是段凌云徒弟时,归月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分毫不虞,还和蔼地问她是否参加大比,并送了一瓶灵丹做见面礼。
梦中的决战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归月是元婴中阶,段凌云已经半步化神,等她修到势均力敌的时候,那半个元神任务者还能撑得下去吗?
栾游握着那瓶丹药默默地想,修仙真的无日月,若不是方铮一言惊醒梦中人,她都把前尘旧事忘了大半,唯记得坚定要杀段归月,可杀她的理由却不那么明晰了。
席宁,两个字哽在喉间,栾游心头酸酸。她竟然把席宁也给忘了,来到此界两百多年,一次也没有去寻过他的踪迹。修界各城各山各岛鼎立,哪有京城的存在?算了,随缘吧,杀了女主回家相见,杀不了就下个位面再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栾游往往嘴上强硬,实则对杀女主的信心越来越弱。她坐在上位,看着清新脱俗弱不禁风,可是栾游知道,她的威压一旦全面释放,自己只有吐血跪服的份儿。
更令人不安的是,女主在上个位面被击毙身亡,可是她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系统空间,并承接了这次任务。要不是有什么续命灵丹,就说明女主和她一样,意外被NPC杀死并不能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最多扣点积分。
沈维丁曾告诉她,积分清零就要被抹杀,女主为什么会来修仙位面,会不会因为她的积分也不多了?
归月并没有与越清川寒暄太久,她想见的人只有叶清欢一个,于是几句话后便叫人送了师兄妹二人出殿。
临走时,方铮深深看了她一眼,栾游稍稍犹豫,小心地询问归月:“弟子十分敬仰师叔,不知有机会的话,能否请师叔指点指点弟子?”
越清川眉头皱了起来,金丹师兄就站在一边,跨两个境界向元婴修士求指点,匪夷所思啊,师妹你怎么想的?
归月微笑:“明日大比,本峰也有筑基期高阶弟子参与,到时你只管与他切磋便是。”
飞出藏剑锋,越清川脸热辣辣的,他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逍遥宗未免有些看不起人了。”
栾游不解:“怎么了?”
“你求归月长老指点,她自持身份不应也罢,却又让你和其峰弟子切磋,你已筑基大圆满,凭什么要与高阶切磋?这不是说我青云宗弟子不如逍遥宗的吗?”
栾游嗤了一声:“她让我找谁切磋我就找谁啊?师兄别在意,明日她若观战,我就找她切磋,就不信大庭广众之下她能把我一筑基小辈怎么着了。”
越清川:“倒也不需赌气,你若主动挑衅在先,她当众伤你也无人置喙。”
栾游抵着他的后背暗戳戳一笑:“她敢伤我,师尊会要她好看。”
头天的练气大比全让血阴门给毁了,叶清欢跟归月谈了多久,玉珑峰的嘴炮就打了多久。逍遥宗宗主看不下去,放开了威压阻止斗嘴,问血阴门主到底意欲何为?
门主也是元婴修为,反制威压毫不示弱,大大咧咧说,参比。
魔修是你们叫的,我可不承认我是魔修,不能因为不跟你们穿一条裤子就把人往邪魔外道上推,我血阴门虽然修炼功法特别些,却也是正儿八经培养出一堆人才的。今日带来八个筑基弟子,三个金丹真人,都是优等生,你们不让本门参与,选出来的魁首就不能作数。不上台子溜一溜,怎知我家不如你家?明日筑基大比,血阴门必须算上一份,否则,就都别比了。
逍遥宗宗主白胡子一飘:“要打?”
血阴门门主牛眼一瞪:“怕你不成?”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大能们彼此在用威压较劲,害得一众练气弟子叫苦不叠。众掌门凑一块商量了一阵,结论是,比就比,在擂台上让他们见识见识正道功法,也好叫那些走了歪路的魔修迷途知返。
栾游回来时,嘴炮已近尾声,她趁着天上地下乱糟糟的时刻,央越清川带她来到观战高台段凌云身边,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段凌云漠然:“随你。”
栾游又低声说了几句,他道:“本座等着。”
栾游讪讪一笑,大能就是有底气。她恭敬退下,回到宿峰,越清川也跟着她回来了。
师兄妹像在百岁峰上一样面对松林并肩而坐,一人一个蒲团入定,。
天色渐渐暗下来,弟子们陆续返回,越清川睁开眼睛:“师妹心神不宁,久不入定。”
栾游闭着眼笑道:“扰了师兄,还不离去?”
越清川叹息:“我亦不能静,看来清欢师弟是劝不回了。”
“师兄你说过,毕生所求是追寻大道,这条路长而艰辛,越往高处,越得心无旁骛断情绝爱。你已金丹后期,结婴一步之遥,以你的心性资质,飞升亦非遥不可及。所以,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或事自寻烦恼,毁了你数百年修行。”
相识两百年,栾游与他聊天多,谈心少,今日这般恳切更是从未有过。越清川不禁转头看了她一眼:“师妹觉得修道之人当断情绝爱?”
“人不是常说高处不胜寒吗?活得越有情有义,牵挂也就越多,当你心中装了另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分散精力,放慢前行脚步。就像清欢师兄,他为了查探道侣的事,耽误修行,如今一心想着报仇,更忘记了初衷。修界百千万的修士,飞升成仙的才有几人?又有几人能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前进?大多还是被红尘俗事缠绕无法解脱,最后寿尽而终。做不到断情绝爱,摆脱这具躯壳带来的烦恼,就永无飞升之日。”
越清川惊了:“师妹竟有如此悟性,凝丹指日可待。”
栾游摇了摇头:“今日之前,或者还有一线希望,现在不可能了,我想我的修为就将止步于此。”
“何出此言?”
栾游望着苍茫山林长长叹了口气:“因为我想起了重要的事,重要的人,想起了我的使命,想起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太沉,压得我破不了境了。”
说着她又转头笑道:“师兄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我每次在一个地方遇到的某一个土著,都会在下一个地方再次碰面,而且他们还都有了一个新身份。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HR,专门为敌方招聘员工似的,你说好不好笑?”
她自顾自说完,自顾自地笑起来,越清川没听出哪里好笑,他甚至没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分别的时候,栾游很认真地跟他道:“如果下一个地方还是如此,我不想遇到的那个人是你,因为那就代表你陨落了。虽然一切都是虚假的,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实现梦想。”
那天稍晚,叶清欢匆匆来找了师妹一趟,两人没有避开他,却布了禁制说话,越清川什么也听不到,只看见师妹一脸苦兮兮的表情,以及清欢师弟纵容的眼神和无奈的点头。
越清川莫名感觉师妹的苦兮兮有点假,她看师弟的眼神似乎深情款款,又总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鄙夷。
下一个地方是哪里?越清川不知道,但他很快知道了师妹两百多年来第一次跟他恳谈的原因。
看着站在比武台上,操纵水花剑,剑尖直指观战台第三排正中那个女子的师妹,越清川不顾礼仪,急飞到段凌云和逍遥宗宗主身边:“师尊,杨宗主,师妹年幼无知,并非存心不敬,我去将她带回。”
段凌云出乎意料地制止了他,并在那女子嗤之以鼻的时候释放威压,轻飘飘地传音道:“归月长老莫不是看不起我青云宗吗?”
场内场外正在一片哗然中,继昨日血阴门搅局搞破坏之后,没人料到筑基大比也出了乱子。
血阴门主拼了一张好嘴争取来的比试名额已分配到人,今日众门派筑基弟子都摩拳擦掌,准备在较量的同时,共同对外给血阴门一个教训。比试开始,四个阶层,十六张台上龙飞凤舞电闪雷鸣各出奇招,赢了血阴门的赢得联合叫好,输了血阴门的下台还要被自家师兄弟数落一通。
本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十六张台很快缩减到八张,六张,四张,两张。直至最后一张,对阵台上的两个人分别是青云宗弟子和逍遥宗弟子。
两人都是打败众多对手的筑基大圆满修为,按说斗起来不分伯仲,端看谁的功力更扎实,脑子更灵活,战术运用更得当了,本该是一场好戏,却不料,那逍遥宗弟子掌中酝雷还未来及抛出,一把变幻莫测无形胜有形的水花剑就划破了他丹田处的法衣。
比试而已,点到为止,没有要命的。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水花剑里再多添一分灵力,划破的就不仅仅是法衣了。
身形快狠准,剑法极其犀利,灵力控制精准,便是遇上金丹初阶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当之无愧的筑基期第一名。
青云宗弟子们欢呼起来,就连被顶替了名额的那位修士也露出了微笑,他未必能战到最后,也未必能一招制敌。
享受荣光之后,比武台上的冠军却没有离开,而是缓缓擡起了手里的水花剑,指向高台,朗声道:“昨日幸得归月长老一诺,今日弟子前来领受指教!”
众人瞠目,归月是谁,逍遥宗的元婴长老,藏剑峰峰主,修界有名的大剑修。这小筑基什么意思?得了个第一就张狂到发疯了?
话说得好像很谦卑,但动作挑衅意味浓厚。已经有耐不住的逍遥宗弟子开骂了,脑筋不好就回去吃药,敢拿剑指着我们长老,你配吗?
归月起初也很惊讶,她来此间的目的只有一个,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拼命提升自己的修为,力争早日杀死段凌云,解救被困任务者,获得高额积分。对其他人并无太多关注,要不是叶清欢叛出师门可为她所用,段凌云的徒弟她是不放在眼里的。
这个小筑基,昨日没太留意,不过随口应付了一句,便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了?不自量力的小东西,跟她计较有失身分,归月刚想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忽然觉出哪里不对,转头往上看去。
段凌云坐在观战台最高处,耷着眼皮,旁边人看不出他眼神所至,归月却心中一揪。
她看他,他也正看着她。纵使隔着几丈距离,归月仍能看清他寒凉的目光,仿佛在说,想报仇吗?本座等你。
紧接着,他的传音就落入众人耳中:“归月长老莫不是看不起我青云宗吗?”
白胡子老头生气了:“段宗主,这么说,这筑基弟子挑衅我宗元婴长老是你授意的?”
段凌云淡道:“杨宗主此言差矣,修士皆为一家,共同追寻仙道,以修为身份论高低太过狭隘。本座亦常常指点练气弟子,有何不妥?”
归月恍然大悟,段凌云对自己起了杀心,他不再顾念什么父女之情,故意让这小筑基出来捣乱,就是要逼自己提前动手,好名正言顺地把隐患扼杀在苗头里。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上当!归月起身,两把剑自动飞到她的脚边,她踩上飞剑,冷道:“青云宗弟子向我逍遥宗请教功法,我却之不恭,但今日峰内有事,无暇耽搁,改日你来我藏剑峰便是,我定然好好指点指点你。”
逍遥宗弟子大笑,青云宗想用小筑基来羞辱本宗长老,却不知也是在落自己的脸,既然在青云宗学不到好东西,那就让我们长老好好教导你。
归月起剑,昂首挺胸负手飞去,越清川还没松下一口气,忽见水花剑主也从后腰摸出一截树枝往地上一扔,随即跃上,直追而去。
“归月长老,归月师叔,你答应我的不能赖账啊,我明日就回去了,咱们就今天指点指点吧!”
她嘴里叫着乱七八糟的话,双手却连连起势,瞬间将水花剑又扩大几倍,骤然用力猛地朝前一推,那剑尖直刺归月后心而去。
谁也没想到她会从后偷袭,白胡子没想到,越清川没想到,千百名各派弟子也没想到。
筑基怎么敢偷袭元婴呢?这是留在所有人心里的固有印象。所以,当那剑飞出去的时候,没人来及阻拦。
可是也没人担心,即使那剑的速度再快,剑尖的角度再刁钻,也不可能伤到元婴分毫,大家都这么想。
归月也这么想。自从经历了修仙,她才知道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笨拙多么沉重。在这个世界,境界犹如天堑鸿沟,别说筑基,就是金丹的剑从后方刺过来,她敏锐如雷达的五感也能早发现早防备早反击,一切速度在元婴眼里都是慢动作,无形的水花剑,近不了她身就会烟消云散了。
被利用的小筑基,不知死的小筑基,还不能杀,真讨厌!
天空中,她不慌不忙地转过方向,看着那银光冲来,伸出两指轻轻一夹。
夹到了,该散了吧。她微微一笑,紧接着,笑容便凝固在嘴角。
“噗哧!”
什么声音?归月低头看了看,哦,是我胸肺被穿透的声音。
小筑基在下一秒就扑了上来:“归月师叔,你看。”
归月擡头,见她手腕一压,另一把水花短剑凝在手中,正朝着自己的丹田狠狠捅来。
“大胆!”
归月大怒,她来不及去想那水花剑怎么会穿透自己胸膛,直被这疯子一样的小筑基激得怒不可遏,威压释放,一掌拍了过去。
小筑基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从高空飘落。
“师妹!”
越清川赶到,一把抱住了她。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一息,两息,几乎只是一眨眼,事情就转折了许多次。
归月收回手,在胸口抚了一下,创口自愈。逍遥宗的人飞来了,青云宗的人飞来了,其他各派的人也飞来了,她停在原处没有动,心渐渐沉下去,糟了,大意了。
果然,段凌云的传音又至:“逍遥宗归月伤我亲传弟子,着实可恶,今日此事,不能善了。”
叶清欢面无表情地站在乐呵呵的血阴门主身边,看着越清川抱着人飞到一座浮峰上,暗道,还是这副拗脾气,不就一点积分嘛,回去空间送给你就是,何必这般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