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进秘境,第一个出来,栾游穿过白雾走出石门,外头等候的人都大吃一惊。
越清川问她:“师妹,不过两日,你任务做完了?”
栾游摇头:“没有,我不知踩中了什么,一晃就把我晃出来了,要不我再进去?”
“一旦出来就进不去了,只能等五年后。”
那带队的中年男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疑惑道:“传送阵第四日才会再次开启,你怎的就踩中了呢?”
什么小金山秘境,什么传送阵,分明是段凌云的私人领地。他才不用等五年,想进就进,想带谁进就带谁进,跟栾游说完了话,手一挥就把她赶出来了。灵草灵药长啥样子,从头至尾没见过。
栾游又回到了百岁峰继续修行,越清川很遗憾她没能在秘境中有所收获,说下次出山历练时向师父请求带她一起,栾游心知段凌云是不会放走她的,感谢了大师兄的好意,沉下心专研起道法来。
这是必要的准备,如果段凌云不肯杀女,她只能靠自己。
心无旁骛闭门造车,栾游小阶爬得不快不慢,七层八层九层,到练气大圆满时,越清川成功凝丹,跨了一个大境界,成为金丹真人。
栾游一把水花剑舞得虎虎生风,令百岁峰上的灵兽闻风丧胆,等闲不敢靠近石头房子百步之内。她早该辟谷,可是偏戒不了口腹之欲,隔三差五就要逮只小兽来剥皮抽筋。
越清川极不赞同,却见她每次偷吃之后,不但没受浊物影响,反而练功速度一日千里,灵气灌注更快更强,便忍住了训斥。
各人缘法不同,也许师妹走得就是吃货道呢?
每升一阶,栾游就会被段凌云送进瓜田一次,就要被半个元神侵入大脑一次。聊聊天,吐槽吐槽段宗主的死心眼,各归各位,仅此而已。
栾游已经把实情跟他说了,前妻元神虚弱,不具备夺舍之力,让他别白费功夫。可是段凌云仍然坚持,他亲眼所见那些女子被夺舍时或痴或死,独栾游一个特殊,怎么也不舍得放弃。
栾游请教过越清川,得知夺舍只能夺取活人身躯,或是在将死刹那间,对方元神脱体而出时侵入,一般操作是吞掉对方的元神取而代之,才能和肉身更好的契合。一具死掉的没有灵魂的躯壳是不能用的,这也是段凌云始终没有杀她的原因。
杀也不能杀,元神也吞不掉,他还觊觎这肉身,复活前妻之路实是坎坷啊!栾游彻底放下心来,安稳等着段凌云做出最终选择的那天。
这一天来得太缓慢,缓慢到栾游已经完全代入修士身份,对境界和上界产生了好奇,化神境可不可以翻云覆雨劈山断水?飞升是怎样一种体验?做了神仙能看透时空与位面的奥秘吗?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随着功法越练越难越练越深,栾游思考女主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一入定闭关都是一年起,出关就筑了个基。之后初阶,中阶,后阶,到筑基大圆满时,她感觉自己沉迷修炼沉迷得记性都不行了,似乎忘了什么人,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唯对升阶的追求日渐强烈。
筑基后,她又去过瓜田,半个元神任务者知道她说不动段凌云,转而跟她抱怨起同事来,段归月还能不能行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杀上青云宗来?
当时她好像还和半个元神讨论了几句,如今即将升上金丹,她偶尔转念想到,竟然许久才把旧事联系起来,段归月是谁?哦,是女主。自己和她什么关系?哦,你死我活的关系。
她就像是大宗门里的散修,野生野长,修行生活无人问津,平日能见到的人只有越清川,能说话的人,也只有越清川。
其实御器早就学会了,段凌云也没限制她在宗门里的自由,可下山去干什么呢?栾游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技不如人出去只能挨打,还不如练好了本事再去找女主。
筑基升金丹,不是闷头修炼就可以达成的目标,不仅要依靠道法的积累,还要依靠心境的提升。道法积累到顶,找不到心境的突破点,这个境界就永远跨不过去。
什么是心境的突破,据已金丹后期的越清川说,那就是缘法,一瞬间的事。可能是一人,一物,一处风景,一桩事件,碰到的时候,有所感悟,瓶颈自会突破。
所以,她到了该出山历练的时候了。
就在这个犹豫要不要去的当口,越清川带来消息,修真界门派大比即将在逍遥宗举办,全宗参比弟子将随宗主前往,她也要去。
“我也参加大比?”
“师尊没有说,只让你随同。”
栾游被修士生活磨得平静如水的心微微一动,她怔怔望着越清川:“师兄,我上山多少年了?”
越清川的样貌没有改变,依旧那么清朗俊美,待她也一如既往的照顾关心。即使到了后期,他要常常历练或闭关,有时一走两三年见不到面,但他每次来看栾游,总会给她带些小礼物,为她指点修行迷津,不厌其烦地陪着她练习功法。又或者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师兄妹肩并肩坐在一起,看林翻绿浪,看云卷云舒。
他从不刨根问底,从不探寻隐私,这一点让栾游觉得很舒服。人都是感情动物,积年累月的相处下来,越清川在她心里成了亲人一样的存在。
此时他道:“如果我没有老糊涂记错日子的话,你上山已经两百一十五年了。这样短的时间你能修到筑基大圆满,在本宗弟子中实为罕见。便是师兄我,也自愧不如啊。”
栾游艰涩地笑了笑:“两百多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两百一十五年!栾游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时长表示些特殊情绪,可她没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遗憾日子过得太慢,修为进展太慢。她又产生了那种好像忘记了什么的感受,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巨大的玉舟在空中飞行,破风穿云,瞬息千里。栾游站在甲板上望去,数不清的修士踩着剑,刀,扇,甚至还有毛毯和大桶状飞行法器在舟旁穿梭。
路过的弟子不知她是谁,只向越清川行礼:“师叔,前方已近逍遥宗山界。”
“请长风师弟先行一步递上拜帖。”
“是。”
栾游看着越清川有条不紊地指挥弟子干这干那,微笑道:“师兄,下一任宗主非你莫属。”
“师妹千万别开这种玩笑,只是帮师尊分忧而已,我志不在此。”
“你不想做宗主?”
“不想。”越清川苦笑,轻声道:“只有无飞升之志的修士才能分出心神来打理宗务,寻道是我毕生所求,若非无奈,我自是不愿做这些的。”
栾游疑问脸:“这两百多年你常来费心教导我,在百岁峰上耗去那么多时日,也是被逼无奈?”
越清川难得显露一丝局促:“那倒不是,我是…只是觉得你”
“可怜我?”
“并非如此,师妹聪慧,稍点即通,能为你半师,我很高兴。”
栾游点点头:“我在师兄心里不是个废物就好,不然拖了你的后腿,耽误了你的修行,我罪过可就大了。话说回来,青云宗除了你和师尊,我也不认识别人,在我心里,人好心善的师兄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越清川不知怎的,几百岁的人脸竟然红了:“同门无需客气,我看师妹亦是如此。”
栾游没注意他的脸色,忧愁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次大比会有事发生,可是我还没准备好呢。”
“你未曾报名,不用参与比拼,观战就好,不会有什么事的。”越清川看了一眼她紧皱的小眉头,又道:“有我在,你不需怕。”
栾游眼里忧色浓浓:“师兄,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我坚定地要杀一个人。如果这次我碰见了她,你会帮我吗?”
越清川一怔:“是谁?”
“元婴中阶修士,逍遥宗的长老之一,剑峰峰主。”
“归月长老?”越清川大惊,“你要杀的人是她,为什么?”
临来前,段凌云找她谈了一次话,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把段归月的修为,武器,灵宠性质,绝杀技统统告诉了她。
栾游很惊讶:“你让我现在去打段归月,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她杀了我的肉身,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段凌云说:“本座没有让你去与她对战,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元婴修士,即使被打到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杀你仍不费吹灰之力。但修界向来奇迹频出,低阶灭杀高阶不是没有先例,你这般执着地想要杀掉她,本座便让你去试上一试,未必不能成功。”
栾游呵呵:“这么说,你是愿意帮我把她打到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
段凌云没有回答,而是道:“本座时间不多了。”
栾游反复思量这句话,猛一听似乎是在说他阳寿无多;仔细一想,她已经很久没去过花园瓜田了,难道是半个元神出了什么毛病?
先前就被困了四百多年,她来之后又两百年过去了,半个元神越来越虚弱也正常。看来段凌云已经做出了选择,替她出手杀害女儿,让她心满意足主动把肉身让给前妻。
元婴被打到奄奄一息也能捏死她这个小筑基,那么拉上一个金丹做后盾会不会好一点?师兄不用帮她出手,只需在她下杀手时给她顶上一把力就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逍遥宗山门上空,越清川没能从栾游那儿听到杀人理由,便忙着去组织人员下船,和逍遥宗欢迎小分队对接了。
人山人海红旗招展是不存在的。逍遥宗占地广阔,宗内山脉连绵,入山阶长长无际,山门建在一落地峰峰顶,来往人等均乘法器飞行,都隐在云朵里,根本看不见人。
到了地方自有人安排宿峰,一派一峰,遥遥相望,也没有交际的机会。
直到大比开幕,在逍遥宗主峰玉珑峰上,栾游才有幸看到了修士大聚会的盛况。
庞大的殿群外是庞大的修武场,按照练气,筑基,金丹的等级分配好了场地,各派掌门或带队负责人坐在主殿前,选手排队备战。其他诸如栾游之类来开眼界见世面的闲杂人等就聚集在另一个小浮峰上,可以给同门加油打气,但不能靠近武场。
一个白胡子老头致开幕词,介绍了到场的各门各派,除了东道主逍遥宗外,还有青云宗,天逸宗,天机宗,九归派,紫霄门,古坛门等等几十个大小宗门,以及各大修真世家,佛修代表,散修联盟,包括修界十城和南北海岛修代表,林林总总上百团体上万弟子,堪称修界盛会。
门派大比要进行三天,第一日是练气期的比拼,人最多,最热闹,刚开始抽签,浮峰上就有人起哄叫起来,各种师姐师兄加油的喊声不绝于耳。
能被挑出来参加门派大比的,定都是在本门内部选出来的佼佼者,同期偶像,自然有粉丝拥趸。
青云宗的拉拉队员们也在兴高彩烈地叫嚷,参赛练气弟子的名字栾游闻所未闻。她默默靠在一棵树旁,目光越过武场,在殿前高台上的那几排神仙身上转来转去。
自从修了仙,视力简直好成了千里眼,隔几百米看人脸毫不费劲。
正中坐的是逍遥宗掌门,那个白胡子老头。段凌云坐在偏左一个位置,他把自己保养成十八的模样,看起来跟老头孙子似的,威严气场差远了。
一排二十多位,共五排,只有九个女修士,栾游一个一个辨认过去,都不是女主。
她看了看段凌云,宗主似有所觉,擡眼与她对视,随即眼皮又耷拉下去,像是入了定。
练气期小儿科,比拼没什么看头,明日筑基后日金丹的大比才是重头戏。女主作为东道主家的长老,总不可能三天全不露面吧?
十个初阶修武台上已经打了起来,其中一台的粉衣女子手掌一递,拍出一个火球,对方被烧了头发就地一滚,场下裁判立即喊“古坛门,吴小芸胜”。输的离场,赢的站台,采用车轮战打法,直到她被人挑下去。十个台留下十个人,两两对战继续选拔,直到半决赛再决赛,最后的胜利者就是此阶大比冠军。
栾游看了一会儿,后怕地拍拍胸口,幸亏她没参加,怎么这些练气弟子手法都这么娴熟狠辣,出手尽是朝着人家要害去的。她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若上了筑基台,估计第一轮就要被淘汰。
如此一想,更是忧心,水花剑该往哪儿劈才能要了女主的命呢?
正在此时,不知打哪儿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地狂笑声,“哈哈哈哈!门派大比竟无人知会我血阴门,是看不起我们魔修吗?”
笑声犹如狮子吼,穿透力十足,震得栾游心肺乱颤,身边有些小弟子更是捂住了耳朵。
白胡子老头倏地站了起来,各派掌门也肃颜望向天上,栾游扭头,见北方空中飘来一架宽大车厢,红色幕纱包裹着车体,上头画龙绣凤,车架上拖了长长的红绦,整体看来十分花哨。前面拉车的是四只高大的犄角灵兽,似鹿似羊,身有斑点。
车厢后头跟着十几个御器而来的黑衣修士,待车架停住,他们便御停法器,整齐地列在车厢两旁,齐声高喊:“恭迎门主!”
两个不知从哪儿闪出来的红衣女子掀开车帘,车中人却没露脸,而是又声若洪钟地道:“欢儿,你此生最恨为何?”
另一个阴沉沉的男声响起:“此生最恨,便是那些号称道门正统,时时装模作样,处处凌驾于人,实则污秽不堪的名门正派!”
“哈哈哈哈!好,我儿说得好!”
男人狂放的笑声回荡在栾游头顶,修武场一片哗然。她往树后又躲了躲,从树叶里看着那车厢底部心生疑惑,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道青影箭一般从下方飞上浮峰,仰头道:“清欢师弟,是你吗?清欢师弟!”
栾游抓抓脸,二师兄叶清欢?她都快忘了这个人了。不是在闭关吗,怎么混到魔修的队伍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