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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随安现在的心情用可以用一个动态表情包形容:
【你神经病啊!】
她反手摔上院门,岂料花一棠好似泥鳅顺着门缝嗖一下钻了进来,甩开扇子正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眸光一瞥,恰好瞅见了院中的凌芝颜。
凌芝颜扶着腰,震惊地看着花一棠。
花一棠举着扇子,震惊地看着凌芝颜。
林随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修罗场”。
突然,二人同时出声。
凌芝颜:“花四郎你莫要误会——”
花一棠:“凌六郎你这个没良心的,欠我六十匹绢什么时候还?!”
安静一瞬。
凌芝颜:“诶?”
花一棠:“误会啥?”
林随安:“……”
是她误会了,这不是修罗场,是鸡鸭同场——俗称鸡同鸭讲。
半柱香后,林随安和花一棠并排坐在小石凳上,听凌芝颜讲这一个月来东都发生的故事。
冯氏文门的案子在东都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将冯氏多年来恶行总结成册上奏,有人认准冯氏是被诬陷的,联名上奏请圣上重查重审,有人指着大理寺卿的鼻子骂他办了冤案,有人摆出冯氏文门多年的功劳为其求情,上千名东都学子在大理寺门前静坐示威,为冯氏文门请愿,更有多方势力为了抢礼部尚书的位置打破了头。总而言之,浑水摸鱼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瓜分利益者更有之。
“为稳定朝堂,圣人暂时将冯氏的案子压了下去,勒令大理寺细查细审细问,”凌芝颜道,“冯、蒋、白、严四家重犯羁押在大理寺狱,其中,冯愉义和白顺重伤,便关在了大理寺后衙的厢房里,方便专人照顾,冯愉义偶有清醒,白顺却是一直昏睡,然后——”
凌芝颜吸了口气,“七日前清晨,负责送饭的狱卒推开门,看到白顺竟然醒了,还坐在冯愉义的床上,身下的被褥鼓鼓囊囊的。狱卒大惊,将白顺拽下来,从被褥里翻出了冯愉义的尸体,已经被闷死了。”
纵使刚刚已经知道了结果,此时听到过程,林随安依然觉得头皮发麻。
花一棠皱眉:“白顺可有口供?”
凌芝颜:“杀了冯愉义后,他就一直笑,什么都问不出来,好似疯了。只有一次,我提到祁元笙的名字,他停了笑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开始笑。之后再用祁元笙激他也没用了。”
这样看来,白顺很有可能和东晁一样,原本就和祁元笙是同伙。只是他身为白家人,靠攀附冯氏而活,为何要帮祁元笙?林随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怕这个秘密永远都无人知晓了。
“冯松呢?”花一棠又问。
“冯松本就重病缠身,得知冯愉义身亡,伤心欲绝,没过两日,也死了。”
林随安:“冯氏文门的案子呢?”
凌芝颜:“虽然有冯松的口供和暗塾的铁证,但文门的根基比想象中更深,此案怕是难再有得见天日的一天。幸而冯氏已经倒了,只需要假以时日剔除文门对朝堂的的影响……”
花一棠敲着扇子,没说话,林随安也没做声。
凌芝颜沉默片刻,“是我疏忽了。蒋宏文死时,我推断嫌犯是府衙中人,却没想到能骗蒋宏文和冯愉义放下戒心出门的,还有白顺。”
花一棠:“这不怪你,当时我们都以为第二具尸体是白顺,是祁元笙的障眼法。怪我,救出白顺之时,我本该有所警觉。”
凌芝颜:“不怪你,当时白牲案爆出,紧接着又是周长平被害,你为了破案分身乏术,自然难以察觉。还是怪我,从扬都回东都一路,我竟然都没发现白顺反常。”
花一棠:“不,怪我,若我能早日想到祁元笙遗言的话外之意——”
凌芝颜:“怪我,我应该坚持将白顺和冯愉义分开关押的——”
“怪我!”
“怪我。”
林随安托着下巴,眼珠子从左挪到右,又从右挪到左,看着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声越大,越呛味儿越不对。
花一棠:“你们凌氏一族以军功立家,向来都是体健达、头脑轻,能做到这般已经很了不起了。唉,果然怪我,没能好好提醒你。”
凌芝颜:“花四郎身为扬都第一纨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在吃喝玩乐之余助我破案,已是上天眷顾,天降奇迹。还是怪我。”
二人对视。
花一棠拍桌:“凌六郎你什么意思?!”
凌芝颜皱眉:“我觉得那六十匹绢不值。”
“想赖我花家的账,想都别想!我没收你利息已是仁至义尽!”
“花氏富可敌国,不差我这六十匹绢吧?”
“一码归一码!亲兄弟明算账!”
林随安“噗”一声笑了。
花一棠和凌芝颜同时一静,不约而同移开目光,干咳两声。
“你俩还真是难兄难弟。”林随安笑道。
“切,谁跟他做兄弟,”花一棠嘟嘟囔囔,“做朋友还差不多。”
此言一出,凌芝颜怔住了,半晌,又轻轻笑了。
他是个很少笑的人,总是少年老成绷着脸,此时一笑,就如风吹皱了湖水,荡起粼粼涟漪,好看得紧。
花一棠挑眉:“说吧,不远千里来扬都又有什么难事要我帮忙?”
凌芝颜破天荒噎了一下,“其实,我本是来请林娘子……只是没想到二位已是这般关系——”
此言一出,林随安和花一棠都愣住了,异口同声:“什么关系?”
凌芝颜诧异:“花四郎刚刚不说要林娘子带你私奔吗?”
哦豁!她差点忘了!
林随安瞪着某纨绔,眸光如刀,“花一棠,你又作什么妖?!”
花一棠的表情比她更震惊:“我我我我刚刚说的是私、私私私奔?!”
林随安眯眼瞅着他。
“不、不是,误会误会误会,不对,是口误!口误!”花一棠汗都下来了,“都是木夏那小子一直在我耳边叨叨私奔私奔的,我一时着急说错了——咳,我原本是想说——”花一棠吸了口气,“林随安,陪我去东都呗。”
林随安:“哈?”
凌芝颜:“去东都作甚?”
“大哥不肯帮我捐官,那我只能——”花一棠举起扇子:“去东都参加科考!”
凌芝颜“咔吧”又闪了脖子。
林随安:“……”
这货来真的啊?
“且慢。”凌芝颜一手扶着脖子,一手扶着腰,“你是贡生吗?”
花一棠:“不是。”
“参加过乡试吗?”
“没有。”
“州试?”
“没有。”
“可是七学两馆的生徒?”
“不是。”
“……”凌芝颜瞪大眼睛,“莫非你打算自荐参加旦日制举?”
“这是最快的办法。”
凌芝颜看起来要晕倒了,林随安听得一头雾水:“何为制举?”
花一棠啪一声甩扇子,“玄奉四年起,每三年开制举,天子自诏,征天下非常之才,应制举人无论出身、无论家世,可由州府荐举,亦或自举,试日定于一年之首的旦日,谓之新生之始,天子亲临观、亲试之,中榜举子为天子门生。”
凌芝颜叹了口气:“四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制举出身,名望虽高,但远居进士之下,谓之朝堂‘杂色’,多被常科出身的举子讥讽嘲弄,所授官职也多为‘杂官’,不入主流,难以升迁,尤其是这两届制举,策试荐举的环节颇成弊风,唉,如今的制举已经名存实亡。”
林随安:嗯……听起来和花一棠一样不靠谱。
花一棠笑了,“今时不同往日,今年的制举定然焕然一新。”
凌芝颜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因为冯氏?”
“冯氏舞弊案一出,这个月的常科定要推后,科举乃是国之大事,圣人自不会令其一直混乱下去,此时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天下举子的人心,削弱冯氏文门的名声,此次制举便是最好的机会。”花一棠自信道,“若我所料不错,此次应制举人若能高中,便是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必受圣人重用。”
用通俗的话讲,一年一度的常科已经被冯氏搞废了,所以今年的制举不仅要大搞特搞,而且要搞得好搞得妙,这样才能最快效率恢复朝廷的公|信|力。
凌芝颜诧异看着花一棠,半晌道,“不愧是花家四郎。”
花一棠得意摇起了小扇子。
凌芝颜想了想又道,“只是有一个问题,应制举人无论是荐举还是自举,都须有现任七品以上官员担保——”
凌芝颜说不下去了,因为花一棠和林随安不约而同看向了他,尤其是花一棠,眼神那叫一个炽热。
花一棠:“我记得大理寺司直是从六品吧。”
凌芝颜声都变了,“你让我你的做制举保官?!”
“你若答应,那六十匹绢的债就免了。”
“你可知若所保举的举子所考成绩太差、等第太下的,保人须受贬黜。”
“我再加一千金。
凌芝颜震惊了,目瞪口呆半晌,居然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花一棠的提案。
林随安看得好笑:凌氏到底是有多穷,居然敢冒着被贬官的危险也要赚这份钱。
思考了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凌芝颜擡头,正色问道,“花四郎,你为何要做官?”
花一棠:“正所谓: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咚咚咚——”大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这一次,敲门的人未等林随安询问,先开口禀明了身份。
“林娘子,花一桓请见。”
花一棠吓得腾一下跳了起来,脸色惨白,团团乱转,“大哥怎么会来?!难道发现我跑了,不会不会不会,他若是发现我在这儿,肯定早就带人杀过来了,藏起来,我要藏起来!”
花一棠一阵风冲到厢房门前,又杀了回来,拽着凌芝颜一起。
凌芝颜莫名:“我也要躲?”
花一棠:“你忘了花氏和凌氏的五十年前的旧怨了?虽然我宽宏大度,但我大哥可是小肚鸡肠。”
林随安看着俩人钻进厢房,扶额叹了口气。
这都算什么事儿!
花一桓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老风格,坐在那半天不吭声,用杀人的目光死盯着林随安。
林随安:“花家主要如厕吗?”
花一桓:“不必。”
“花家主有话直说。”
“你可知四郎为何想当官?”
为啥问我?我咋知道?!
这句话林随安没说出来,因为她发现花一桓不动声色看了厢房一眼,眸光颇有深意。
她立刻明白过来,花一桓早就知道花一棠在这儿,所以才来问这句话。
花一桓不是问她,而是想借她的口问花一棠。
看来这俩兄弟间的隔阂不是一星半点,问题是她凭啥管他家这破事?
林随安站起身,“花家主,想喝茶吗?”
花一桓:“嗯?”
“我帮您煮一锅。”林随安径直来到厢房前,擡手拉门,没拉开,只拉开一道缝,门缝里的花一棠双手合十高举头顶,眼巴巴瞅着她,袖子滑了下去,露出白如皓玉的手臂,上面多出了两道戒尺打的红痕,肿得老高,触目惊心。
林随安:“……”
林随安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和花一桓对阵。
“花家主可知道冯氏文门一案的来龙去脉?”
花一桓总算将目光从厢房移到了林随安脸上,“知道一些。”
“白牲案呢?”
“略有耳闻。”
“您可曾听过祁元笙这个名字?”
“听闻是毒害周太守的元凶。”
“不错,”林随安点头,“此人也是推翻冯氏,揭发白牲案的幕后操控人,而且——”林随安顿了顿,看了厢房一眼,“大约也是花一棠做官的原因。”
花一桓皱眉:“林娘子此言何解?”
“我不喜饮茶,”林随安给花一桓倒了碗清水,“花家主若是不弃,不若尝尝我这秘制白开水,顺便听听祁元笙的故事。”
小剧场:关于“私奔”
一个时辰前。
花一棠趴在床上,揉着被打肿的屁股直哼哼。
“木夏,莹玉祛痛膏还有吗?赶紧拿过来我多抹点……木夏你收拾行李作甚?”
木夏已经收拾了两大箱,正在收拾第三箱。
“四郎,我在准备您和林娘子私奔的东西。”
“私奔?!”花一棠腾一下弹起身,又惊又疼脸都变了形,“谁和谁要私奔?我和林随安?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伊塔说,家主今日下午单独去见了林娘子,两人长谈半个时辰。”
花一棠顿时紧张了:“谈了什么?”
“家宴之上,家主对林娘子的态度您也看到了,加上林娘子连夜收拾行囊离开,凭四郎的聪慧还猜不到家主对林娘子说了什么吗?”
花一棠的脸色沉了下来。
难怪林随安来时脸色发白,话也少了,还走得那般决绝,想必是在大哥那儿受了不小的委屈。
“大哥定是对林随安有所误会,我去跟大哥聊聊。”花一棠一瘸一拐走到门口,突然,门自己开了,花一梦偷偷摸摸钻进来,还把手里的大包袱塞到了花一棠怀里。
“大哥已经睡了,二姐帮你望风呢,趁现在赶紧走,这里有地契、房契和金叶子,足够你用了。”
花一棠震惊:“走?我要去哪?”
花一梦:“天高海阔,想去哪就去哪,林娘子功夫好,定能保护你周全。”
“诶?”
“还愣着作甚,私奔也是要讲究时机的,一时犹豫,一世后悔。”
“不是,三姐,等一下,我何时说我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快快!”
当花一棠坐在疾驰的马车上的时候,脑子还没转过弯。
他怎么糊里糊涂就要和林随安“私奔”了?
木夏:“四郎,想好和林娘子私奔去哪了吗?”
花一棠愣愣道:“去哪?”
“广都冬天暖和,益都安逸,安都四季分明,东都热闹,都不错。”
东都?三年一届的旦日制举!
花一棠双眼一亮。有道理,他可以去参加制举,高中之后就能当官了!
花一棠:“去东都!”
木夏:“四郎高见,东都是个私奔的好地方。”
“不是私奔……是请林随安保护我去东都——”
“我就知道四郎早晚会有和林娘子私奔的一天。”
“不是私奔……我和林随安是搭档——”
“私奔后就能日日看到林娘子了,四郎开心吗?”
“诶?”花一棠擡眼想了想,乐了,“能日日相见啊自然很好……咳,不是私奔,是一同上路!”
木夏叹气:“那么敢问四郎,能和林娘子一同上路的感觉如何?”
花一棠摇起了小扇子:“私奔的感觉挺好。”